《猎鹰》镜头的平均长度比《锄奸》更长,长镜头也更多。尤其是那个用索道摄影系统拍摄的解放军冲锋的长镜头简直让他目瞪口呆。这绝对是他见过最牛逼的长镜头,拍摄难度之大,调度水平之高,简直无出其右。他听到旁边的夏布洛尔吐了一句脏话“这他么是怎么拍出来”,他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啊,这他么是怎么拍出来的?”
如果说解放军冲锋的长镜头让人惊叹的话,那么模拟炮弹飞行的长镜头简直可以说是让人顶礼膜拜的杰作。
在苏联版《战争与和平》第三部中有一段模拟炮弹飞行轨迹的镜头,炮弹在空中划过,最后落到俄军阵地,但那个镜头的推进距离只有几十米,效果并不是特别好。《猎鹰》的这个镜头不同,飞行距离有几公里远,模拟了炮弹从发射到落到越军阵地的全过程。
银幕上大炮一声怒吼,摄影机迅速推向高空,向越军阵地高速推去。在镜头推进过程中,画面下部能够清楚的看到炮弹的顶端。在炮弹的下方,解放军部队、坦克迅速向后移,并很快消失在镜头中。在穿过解放军阵地,穿越两军阵地间的空白地区后,越军阵地出现在镜头中。不过摄影机的运动没有停止,继续向前推进。当越军重炮阵地出现在镜头中时,摄影机猛然开始下降,向着地面猛然扎了过去。
摄影机镜头中,重炮阵地不但爆炸,尘土飞扬,火光弥漫,越军士兵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摄影机镜头向着地面的一门重炮俯冲过去。随着摄影机推进,那门大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紧接着镜头切换,全景镜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那门重炮发生了猛烈的爆炸。尘土和火光中,重炮的一只轮胎被炸得飞了起来,就像巨人扔出的一只铁饼,飞出去老远。
过了半晌,波兰斯基才吐出一句话来:“这他么是怎么拍出来的?”
旁边的夏布洛尔发出了相同的感叹:“是啊,这他么是怎么拍出来的?”
秦祥淋对许望秋抱有很深的敌意,他是抱着挑刺的心态来看《猎鹰》的。在电影的前半个小时,他一直在不住的挑毛病,这里不对,那里不好。不过在看了半个小时之后,他还是在不知不觉的进入了电影中,完全忘了自己的目的,内心随着故事的推进不住起伏。
等到电影结束,特吕弗第一个站了起来,用掌声表示自己对这部电影的支持。随后波兰斯基、夏布洛尔他们都站了起来,用力拍着双手;紧接着,全场观众都站了起来,奉上了最热烈的掌声。巨大的声浪让整个电影宫变成了汪洋中的一艘小船,在声浪中不住起伏。
秦祥淋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跟着现场观众一起鼓掌。这部电影太精彩太好看,比他看过所有的战争片都要精彩,都要好看。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能用掌声来表达自己对这部电影的喜爱。
旁边一位观众在鼓掌的同时,兴奋地冲同伴嚷道:“天啊,这部太精彩了!我爱死这个中国导演了,从此以后我就是他的粉丝。对了,他叫什么来着?”同伴回答:“叫许望秋。”
这句话好似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将秦祥淋内心的火焰和激动全浇灭了。他这才想起这部电影是许望秋拍的,而自己是专门过来挑刺的。他双手抱在胸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批判道:“这部电影弱智极了,剧情空洞,没有丝毫内涵可言,简直就是一部烂片。”
与此同时,特吕弗走到了许望秋的身边,微笑着冲他鼓掌:“这部电影简直棒极了。作为商业片有波澜壮阔的场面,有扣人心弦的故事;而作为艺术片,电影极具创造力,出现了很多极具想象力的镜头,在视听语言上有有很多创新。我没有来错,很高兴能参加《猎鹰》的首映礼。”
许望秋笑着表示感谢:“谢谢,特吕弗先生。能听到你这么说我特别开心。”
就在这时,夏布洛尔走了过来:“这部电影太令人吃惊了,在看电影的过程中,我一次次被震惊。最让我吃惊的是那个模拟炮弹飞行的镜头,那是怎么拍的?那个镜头真的不可思议。”
波兰斯基附和道:“那个镜头差点把我的尿吓出来。邦达尔丘克拍《战争与和平》的时候,绞尽脑汁,也不过拍了一个飞行几十米的镜头,而你这个飞行了几公里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212章 聚会
许望秋知道这些人不是阿佳妮的影迷,而是看完《猎鹰》,等在门口想见燕双鹰的影迷。他知道周里金不会英语,就道:“都是冲你来的。他们在喊燕,就是在喊燕双鹰。”他又对周围的影迷道:“先生们,女士们,你们是想让《猎鹰》的男主角为你们签名对吗?”
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噎死”,不过也有人道:“我想要你的签名。”
许望秋定睛一看,是一个挺漂亮的姑娘,笑着道:“你认识我吗?”
那姑娘笑容灿烂地道:“当然认识,我看过你的《锄奸》,我跟朋友都非常喜欢这部电影。在听到你的新片在戛纳展映,我跟朋友就赶了过来,专门来看《猎鹰》。你的新片果然没让我们失望,真的精彩极了,是我看过最好看的电影之一。”
旁边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也满脸激动地道:“《猎鹰》比《野鹅敢死队》好看得多,是我看过最精彩的战争片。当猎鹰小队为了开辟地雷阵,一个个接一个滚地雷的时候,我简直看傻了,真的太疯狂,也太了不起了。以前就知道解放军很厉害,前几年我们法国还专门拍了一部《解放军在巴黎》,看完《猎鹰》,我更加切实的感受到了这一点。我特别喜欢燕跟越南队长单挑的戏,这是我看过最精彩的打戏。”
一男青年像李小龙那样“喔喔”叫了声,手舞足蹈地道:“燕双鹰和阮雄匕首对决那场戏太精彩了,简直可以和李小龙在罗马斗兽场的决斗相媲美。解放军都这么厉害吗?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武术?”
许望秋听到这话心里一乐,故作严肃地道:“我的电影是为观众拍的,你们能够喜欢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肯定。至于解放军是不是都会武术,我可以告诉你们,他们确实都会。解放军基本上都会练一种很厉害的拳法,叫住军体拳。”
周里金听不懂英语,没什么反应,但张一谋差点笑出声来,望秋这家伙太能瞎掰了。
那个男青年顿时激动了:“就是燕双鹰使用的那种功夫吗,我可以学吗?”
许望秋一脸严肃地道:“这个专门为部队开发的,不外传的。”
男青年信以为真,满脸遗憾,觉得不能学军体拳太可惜了。
那个姑娘将钢笔和笔记本递到许望秋地面前,央求道:“能帮我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许望秋接过钢笔和笔记本,签上自己的名字,递还给那个姑娘。紧接着,更多的钢笔和笔记本递了过来。许望秋没有拒绝,挨个给影迷签名。
周里金和张一谋也没有闲着,一堆人等着他们签名。
中国人喜欢跟风,外国人同样喜欢跟风。电影宫附近的影迷看到这里聚集了一堆人,围着几个东方面孔,让他们签名。这些影迷不认识许望秋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但看到有这么人让他们签名,也纷纷围过来,请许望秋他们签名。
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许望秋他们终于完成了漫长的签名工作。许望秋呼了一口气,甩了甩有些发酸的胳膊。以前他参加过不少电影节,但受到影迷如此热烈追捧还是第一次。果然还是商业电影更受欢迎,即使在戛纳也不例外。
就在这时,周里金递过一张纸条来:“望秋,这是刚才签名的时候,一个姑娘塞给我的,我也看不懂,你帮我看看写的是什么?”
许望秋接过字条一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是酒店的房间号,人家姑娘看上你,等你晚上去约会呢!你小子行啊,才到戛纳没几天就勾搭上法国姑娘了!”
周里金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瞎说什么呢,谁勾搭她了。”
许望秋知道这事只能说说,不可能真让周里金去做,否则前途尽毁。他哈哈笑声,转头看向张一谋:“我要去马丁内斯酒店找特吕弗他们,你要不要一起去?”
张一谋摇头道:“我就不去了。”
许望秋知道张一谋不擅长跟人打交道,面对的又是一群大师,会很不自在,便给张一谋和周里金说了声,迈步向马丁内斯酒店走去。
马丁内斯酒店始建于1929年,是一家以艺术风格而闻名的豪华型酒店。酒店位于戛纳著名的克鲁瓦塞特大道,可以俯瞰地中海,拥有当地最大的私人海滩,酒店也是戛纳的标志性建筑。
走进酒店二楼的咖啡馆,许望秋抬眼便看到了正坐在靠窗位置,兴奋聊着的特吕弗他们。阿兰德龙他们几个演员坐在一起聊,而特吕弗他们几个导演坐在一起聊。许望秋径直走到导演那一桌,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招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
夏布洛尔见许望秋过来,向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介绍道:“这是《锄奸》的导演许望秋。”又向许望秋介绍道:“许,这位是意大利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
许望秋落座的时候就看到贝托鲁奇了,只是没有认出来。在他的记忆中贝托鲁奇是老人的形象,没有和眼前这张略显年轻的脸对上。他看过不少贝托鲁奇的电影,包括《同流者》、《巴黎最后的探戈》、《戏梦巴黎》等等,最喜欢的无疑要数《末代皇帝》。
《末代皇帝》的成功跟中国政府的全力支持是分不开的,政府不但动员了将近2万名的群众演员,还允许剧组进入紫禁城拍摄,甚至连文化部部长都亲自上阵在电影中出演重要角色。贝托鲁奇能得到中国政府的空前支持,不仅仅是因为他名气大,更重要的在于他是意大利**员。
许望秋微笑着冲贝托鲁奇点点头道:“贝托鲁奇先生,见到你非常高兴。我看过你不少电影《同流者》、《巴黎最后的探戈》等等,我喜欢你的电影。可惜我们来戛纳来得晚,没有赶上你的新片。”
贝托鲁奇打量着许望秋,眼中眼中闪着惊奇地光:“你的《锄奸》非常出色,导演手法也极为娴熟,我以为是个非常成熟的导演,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年轻。”
许望秋已经无数次面对这个问题,应对起来非常轻松:“我是在电影厂附近长大的,而且有一个很厉害的师父,接触电影比一般人要早得多,比一般的年轻导演稍微要成熟些。”
贝托鲁奇微微点头道:“《锄奸》在视听语言上有很多创新,如果戈达尔看过《锄奸》的话,他肯定会很喜欢你。”
许望秋笑着摆手道:“不不,他会对我说,你应该与个人主义和资本主义作斗争。”
贝托鲁奇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特吕弗、波兰斯基他们也都哈哈大笑。
贝托鲁奇受戈达尔的影响特别大,一直将他视为自己的精神导师。1970年贝托鲁奇完成了电影《同流者》,那部电影有很多吸引观众的元素,比如政治、时髦、惊悚、追车、谋杀和性。电影在巴黎举行首映式时,贝托鲁奇向戈达尔发出邀请。午夜时分,戈达尔准时赴会,当时特吕弗和波兰斯基他们都在。电影看完,戈达尔什么也没说,只递给贝托鲁奇一张纸条,然后离开了。纸条上有一幅太祖象,戈达尔在下面写道,你要与个人主义和资本主义作斗争!
戈达尔不喜欢《同流者》主要是觉得电影太商业,是在向资本主义投降。许望秋的《锄奸》虽然在视听上有很多创新,但说到底还是商业电影,属于戈达尔批判的对象。
波兰斯基最感兴趣的是《猎鹰》中那个模拟炮弹飞行的镜头是怎么拍的。在笑过之后,他急不可耐地道:“《猎鹰》中那个非常模拟炮弹的镜头是怎么拍的?”
许望秋笑着解释道:“我们专门请人做了几架能够搭载摄影机的模型飞机,通过遥控器对飞机进行操作,进行降格拍摄,来完成镜头。为了拍摄这个镜头,我们先在模型飞机上搭载摄像机,让操作手进行练习。摄像机用的是录像带,拍完之后马上就可以播放,而且可以重复拍,不会浪费钱。航模手练习了一个月,将飞行路线练得滚瓜烂熟,我们将摄像机换成摄影机正式开拍。不过即使是这样,这个镜头我们还是拍了三遍才通过。在后期的时候,我们通过抠像技术将炮弹顶部合成到了镜头中,就成了现在这个效果。”
在场导演听到这话都非常吃惊,在他们眼中中国是个贫穷落后的国家,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许望秋会用模型飞机来完成长镜头的拍摄。
特吕弗就更吃惊了,他拍过好莱坞电影《第三类接触》。在拍摄过程中,剧组使用了模型飞机将摄影机吊到空中拍摄一些镜头。据他所知,用模型飞机参与拍摄,在好莱坞也不过才几年的时间,没想到中国竟然有了。
不过仔细一想,他们又很快释然了。《锄奸》和《猎鹰》的烟火技术非常惊人,甚至在好莱坞之上,既然中国能掌握如此强大的烟火技术,那么掌握模型飞机拍摄也就不奇怪了。
夏布洛尔对解放军冲锋的长镜头印象十分深刻,这个镜头难度极大,尤其是爆炸的黑烟冲天而起,将摄影机都笼罩了。他实在想不出这个镜头是如何拍摄的,把疑问抛给了许望秋。
许望秋简单介绍了一下索道系统,并告诉他们明天下午会在海边展示这种设备,如果有兴趣到时候可以看看。在场众导演十分好奇,纷纷表示明天一定要看看。
特吕弗他们对《猎鹰》的评价都很好,认为电影水平很高,视听语言在《锄奸》的基础上又有所进步。不过他们也指出了电影的不足,在人物的刻画上有些欠缺;如果增加十到十五分钟来塑造人物,那电影会更上一个台阶。
许望秋知道《猎鹰》在人物塑造上存在不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猎鹰》来说最重要的是赚钱。只有《猎鹰》在票房上取得成功,他的整个计划才有可能继续推进。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很复杂,许望秋不想浪费时间,就道:“我觉得拍电影最难的是寻找商业和艺术之间的平衡点,这个东西不像科学,是没有标准的。稍微不注意就可能因为过于商业而失去艺术性,或者过去艺术而失去了观众。”
第213章 游戏
在场导演不管是夏布洛尔、波兰斯基,还是特吕弗,以及贝托鲁奇,都是游走在商业和艺术两界的导演,而且都大师级的。但把握商业和艺术平衡的度,对他们来说依然十分困难。就像许望秋说的那样,这东西不像科学,是没有标准的。要想拍出一部真正兼具商业和艺术的优秀作品是极其困难的。
特吕弗摇摇头道:“我在出演《第三类接触》的时候,跟斯皮尔伯格交流过这个问题。他给我讲了一件事,科波拉的《教父》被认为是一部兼具商业和艺术的杰出作品。米高梅主席柯克-克科里安就问科波拉,你是怎么做到的,要如何才能拍出艺术和商业双赢的电影。科波拉的回复特别简单,靠赌博。我觉得他说得特别对,商业和艺术的平衡只能靠赌。”
波兰斯基一直在商业和艺术之中游走,是在场导演商业和艺术平衡做得最好的,他对此的看法是:“不要说商业和艺术的平衡是赌博,拍电影本身都是一场赌博。我始终认为电影应该是给观众拍的,但观众是会变得,而且不同国家,不同地区的观众口味也不同,要把握住非常困难。我的《水中刀》拍出来后,在波兰是恶评如潮,但在美国却被誉为艺术品。
要平衡商业和艺术比较稳妥的做法是拍类型片,在拍类型片的同时要敢于打破类型片的条条框框,在类型片的基础上突破。我在拍《唐人街》的时候,剧本最初是的结局是坏人死好人活下来,但我觉得太俗套,据理力争,说服了编剧,才有了现在的结局。受害者的伊芙琳在开车试图带着女儿逃跑时后脑勺被警察的乱枪打穿,杰克只能无助地站在一边看着克洛斯带走他不停尖叫的女儿兼外孙女。这一结局被《纽约时报》称为美国电影史上不可复制的时刻之一。”
夏布洛尔非常认同波兰斯基的观点:“用作者手法拍类型片的好处特别明显,就算电影的艺术性不高,由于有类型片这个框架在,电影不会走得太偏,底子还在。就算在艺术上不太成功,但至少在商业上不会太失败。”
贝托鲁奇的观点则完全相反:“我觉得在艺术片中注入商业元素更好。我的《同流者》和《巴黎最后的探戈》都是在艺术片中注入商业元素,电影本身是有一点反故事的,但依然取得了成功。我认为对于创作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自我表达。我希望把我感受到的生活,以电影的方式展现出来。在电影中加入商业元素,能够更好的将观众带入电影中,从而让他们真正理解我想表达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