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凰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李飘红楼
“你识时务,有才干,且我以为你很能明白什么叫做‘称孤道寡’。”
沈润的心里乱七八糟的,他有很多话想说,这些话却像是茶壶倒饺子,一句也倒不出来,他眼看着她将一扇扇门关闭,他却如脚下生了根似的,挪不动半步,他心焦如火。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浮云遮日,投下一片阴影在她的脸上,她淡淡地说,“你想要我依赖你,眷注你,将你看作重要的温柔待你,我靠自己活了二十九年,从不觉得自己软弱,也不需要依赖什么人,如今我未完之事多不胜数,就快要死了,你还要我空出心来顾虑你,你会不会太得寸进尺?”
她的话很刺耳,那句“我靠自己活了二十九年,从不觉得自己软弱”又让他很难过,她说她“快要死了”既让他痛心,又让他窝火。
“你觉得我待你很坏?”她嗤笑了一声,“你先出兵攻打凤冥国,兵败投降后又欲鸩杀我,我没有将你千刀万剐,是对你最大的仁慈。你为帝时的龙熙国,就算贵为皇后,胆敢胡乱揣测上意、妄**忌、质问君王,轻则打入冷宫,重则废后,我对你,可是手下留情的。”
她冷声说完,站起身,进船舱去了。
沈润沉默地坐在风里,过了一会儿,他仰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荣凰 第一千二百二一章 “诅咒”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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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司八坐在房间里,房门紧闭,炉子上是烧红的烙铁,她将一块帕子咬在嘴里,卷起裤脚,露出脚踝上方久治不愈似有扩散趋势的溃烂,执起烧红的烙铁,对准溃烂的皮肉烙了上去!
她不怕疼,但是她会疼,她的痛觉尚在,很快,密密麻麻的汗湿透了全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这味道让她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个充满了血肉腐烂气味的地狱。
她脸色惨白,如刚被从水里捞出来。
就在这时,房门被破开,火舞冷着脸从外面进来。
司八惊了一跳,杏眸微瞠,她锁了门的,火舞居然弄坏了她的锁。
火舞看着她汗如雨下,眼底掠过一道暗影,回头将因为强行破开变得摇摇欲坠的房门关好,无声地走上前,见她将伤口烙了,蹲下来,取了桌上的药粉撒在她的伤口上,拿纱布缠好。动作时碰到了司八的伤口,司八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火舞看了她一眼,道:
“一会儿和我去见陛下!”
“陛下......知道了?”司八忍着痛,小声询问。
“现在还不知道,一会儿就知道了。”
“既然陛下不知道,就别让陛下知道了。”司八强迫自己缓和过来,拿帕子擦额上的汗,若无其事地说。
“可我知道了。”火舞道。
“你不会不告诉陛下?”司八用因为忍痛变得猩红的眼瞪她。
“我不能知情不报。”火舞淡淡地说。
“榆木脑袋!”司八咬着牙,生气地道。
火舞没有理睬,给她倒了一杯茶,等她缓和过来,方才出门,她强拉着司八跟着她去了正房。
沈润不在房里,只有晨光一个人坐在灯下处理公文,火舞松了一口气,沈润若在,赶他出去又是一场麻烦:
“陛下......”
“说!”晨光埋着头,淡声道,等了一会儿不见火舞开口,抬头看她欲言又止,又见她身后的司八也不似往常话痨聒噪,那苍白的脸仿佛刚得了一场大病,她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随后,火舞的话让她的瞳眸剧烈一震,心脏“咯噔”一声。
火舞是在和司八一块洗澡时发现的,那个时候创口不大,司八粗心,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伤的,由于火舞不敢确定,也怕说多了会吓到司八,便嘱咐司八用药治疗。司八满口答应,可是之后她逐渐消沉恐慌的表现被火舞看在眼里,坐实了那不是普通的外伤,今日司八突然去寻烙铁,火舞就知道是真的出问题了。
晨光让司八坐在榻上,查看了她的伤口,已经让她自己烧焦了,根本无法从外观判断到底是什么样的外伤,但是久治不愈的溃烂,越治疗越扩大的溃烂,他们这些从圣子山出来的人,尤其是女子,对这样的病症如雷贯耳,因为,圣子山的武器人,凡活过成年的女子,都是万里挑一几乎无敌的武器人,可是那几个女子,无一例外,最后都死于无法治愈的溃烂。一点一点地溃烂,一寸一寸地溃烂,有的人快有的人慢,有的人反反复复,但到了最后,都是死路一条,无一存活。
这些年她们一直忐忑,从出山忐忑到成年,恐怕成年了之后各人心里也都不安生。十几年过去了,她们应该是女武器人里面活得最久的几个,每度过一年,她们便轻松一点,这个年岁,她们以为发作的机会很小了,她们以为长年笼罩的黑暗就要过去了,她们以为也许她们是例外的那几个,她们一面假装坦然一面暗中祈求,希望诅咒一样的遗留之症不要来。
然而,诅咒终于还是找上门了。
晨光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伤治不好,当年圣子山联合巫医族全族,钻研了几代,都无法治愈这个伤症。女武器人极强,成功的女武器人比身为男子的武器人要强大数倍,然而女武器人留不住命,所以在晨光侥幸活下来时圣子山才那样折磨她,她是他们攻克长久难题的希望,哪怕她时常把圣子山闹得天翻地覆,他们也只是惩罚她。
“陛下,可能就是奴婢不小心碰到哪儿忘记了,一直没上药,就严重了,应该不是那个,这点小事,不碍的,陛下别担心。再说,就算真是那个,又不一定会死,小九半边都没了,之前也活得好好的。”司八干笑着,极快地将裤腿放下,拉了拉裙子,轻声说。
司九的溃烂和让她们恐惧的溃烂其实并不是一回事,晨光没有言语,她思忖了良久,轻声吩咐:
“小舞,派人去唤陈院首来,先用药吧,看一看是否有效,倘若再犯,也不要自己处置,回国之后召端木冽来。”
“是。”火舞应了一声,去命守门的士兵请营中军医。
很快,陈院首跟着去请的士兵赶了过来。陈院首现为御医院院首,只因为陛下亲征,他便伴驾随行。他以为是陛下有恙,行了臣礼,紧张地等候诊脉。之所以有些惶恐,是因为陛下体质特殊,极少由御医院的人看诊,搞得他们这帮御医士气大减,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医术不够高明,连陛下的旧疾都治不好,被容王殿下骂“庸医”时更是心灵受挫,无地自容。
晨光让他给司八看伤。
陈院首愣了一下,有些沮丧,居然不是陛下要看诊,看来陛下仍是不相信他们这些御医的医术,他觉得他的脑门上又出现了“庸医”两个大字,他赔着小心,认认真真地诊了司八的伤。
用烙铁烙这粗暴又野蛮的手段着实骇人,伤口处焦黑一片,陈院首也看不出什么,只好开了外伤药里最有效的,内服外敷,正说着医嘱,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响动,沈润从外面进来,急匆匆地绕过屏风,走进内室。见陈院首站在中间,晨光坐在榻上,他也没发觉司八亦是坐着的,皱了皱眉,急促地问晨光:
“你的伤加重了?还是病了?”
她不会平白无故请御医看病,重伤卧床她都不会请御医,这会儿突然把御医叫来,那必是严重到不能再严重了。他越想越慌,心急如焚,俊美的脸上已经开始酝酿风暴,他沉着脸,厉声质问陈院首:
“陛下怎么了?”
陈院首心中惶恐,他是龙熙国的旧臣,深知这位前君主只是表面上斯文儒雅,翻脸堪比翻书,一旦发起怒来,阖宫天翻地覆。
“行了,都下去吧。”晨光淡淡地开了口。
陈院首如蒙大赦。
火舞会意,拉着司八带陈院首出去了。
荣凰 第一千二百二二章 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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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坐在榻上,一时无言。
沈润看了她一眼,他二人白天不怎么愉快,回了连城也是各走各的,虽然没有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可两人之间的气氛比发生了争吵还要僵硬。
不过他又不是小孩子,在还没有决定彻底和她断开之前,他不至于为了一点争执就发脾气闹冷战。在得知她传了御医的一刻,他是真的慌了,差点以为因为白天的事她被气得更严重了,甚至还有点后悔主动说那些闲话。
“你哪里不舒服?”他没好意思去扒拉她查看她的身体,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的眼光变得讪讪的,轻声询问。
晨光也知道他这么急着赶来是因为担心她,白天的事她自认为说的都是真话,不好听,但确实是实话。她并没有因为和他不愉快的对话惹了气闷在心里,她说那番话不是因为她责怪他或者生他的气,她只是想让他在开口阴阳怪气她之前想一想他自己过去做的事,别总因为奇怪的情绪上来了就过来莫名其妙地质问她、瞎想她,没事找事似的。
“没有。”她因为司八的伤心烦意乱,也没看他,敷衍地答了两个字。
她的搪塞让沈润觉得自己的心意被无视了,有点委屈,委屈又生了怒意,他的心情很不爽快,沉着脸走过去,强势地抓起她的手腕,翻过来,坐到一旁,细长的手指搭上她的脉。
晨光吃惊之余有些无语,他什么时候学会这项技能的?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可他真的能诊出来吗?
过了许久,沈润移开手指,沉重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让晨光狐疑他到底是真的诊明白了,还是在装模作样。
沈润端坐在她身旁,目不斜视,谆谆劝诫道:“你内伤未愈,虽然在调养,可因思虑过重,伤愈缓慢,此时还是不宜太劳神。”
不是他的话有多好笑,而是他说话的语气,太认真,太正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仙山神医,她看着,看着,忍俊不禁,扑哧笑了。
沈润没想到她会笑,她突然笑出来把他惊了一跳,诧异地望向她。
晨光刚笑了一声又想起司八的身体,绽开的笑容淡了几分。
沈润以为她这样是因为在生他的气,他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你今天在船上说的那些话,我仔细想过了......”
晨光没想到他忽然提这个,愣了一下,她不太想听这些,这些磨磨唧唧的心事在现在的她这里全是闲事,只会让她腻烦,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先开口续道:
“过去的那些事是我不对,打凤冥国是我下的令,鸩杀你也是我做的,于龙熙国而言我无愧,但于你我而言,终究是我对不起你,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我不生气。”晨光说,他如此坦率,且对她表达了歉意,让她很惊奇,“如你所说,我们是两国的战争,既然分属两国,怎么做都不过分。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假的,这一点你知我知。我虽对你用过美人计,但我预测过最坏的结果,你会杀了我,你没有那么做反而让我有点惊讶。”
沈润哑然地看着她,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该欣慰她没有因为他过去对她做的那些坏事生气,还是该悲伤她把他们十几年的纠缠不清全部归类为了“计”和“局”。
他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皱着眉,眉宇间笼上了一层阴翳,他忽然扭过头问她:“我们两个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
晨光反问:“你说呢?”
“你的话已经让我不明白了,所以我才问你。”
“你希望是什么关系?”晨光没有回答他,继续问。
“夫妻。”他极快地回答了,这么说对他来讲有些羞耻,但他还是下意识厚脸皮了一次。
晨光愣了愣,蹙眉:“难道现在不是?”
这一下轮到沈润愣住了:“难道现在......是?”
晨光的眉皱得更紧,她甚至有点生气:“你觉得不是,你为什么要睡我的床?”
沈润呆了一呆,睡她的床当然是因为想和她亲近,起初她不愿意,他是硬挤过去的,挤的次数多了她习惯了也就不赶他了,于是他得偿所愿占领了一半。可因为是他硬挤上去的,虽然她一脸嫌弃地默认了,但他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却没想到,她居然如此爽快地认下了。
他心里乱七八糟的,五味杂陈,还有点小激动。
晨光突然恍然:“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你觉得只要是个相貌英俊的男人,我都可以让他陪床。”她皮笑肉不笑地道,“顾尧一定很高兴,他那些催选秀的奏章不用再撕了。”
沈润没在意她这话,选秀是她自己不乐意,她若愿意,他也拦不住她,这么想着,他豁然开朗,原来她还是挺在意他的。一颗心阴霾转晴,他心里面美滋滋的,笑意盎然地道:“你可总算承认我‘相貌英俊’了,前些日子你还说我老了,不如初见的时候。”
“我想怎么说你就怎么说你!”
“是是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沈润笑着道,忽然蹭着坐过来一点,见她没有动,又蹭过来一点,无声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垂着眉眼,止不住地笑。
晨光狐疑地看着他的侧颜,他笑得很傻,含羞带臊的还有点骚气,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嫌弃地甩开他的手。
沈润也不在意,笑望着她,柔声说:“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我虽然不会用太苛刻的规矩去约束你,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抽空去把宫规背一背,别总找我说些有的没的。”
“是,陛下!”沈润眉眼带笑,乖顺地应下了,又蹭过来一点,紧紧地挨着她,伸手环住了她的肩膀,他极软极腻地唤了一声,“晨儿......”
晨光的肩膀抖了抖,往远处的桌案一指:“去把那些奏章处理了!”
沈润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了一眼,没有理,又往她身上挨了挨,偏过头,向她雪白的耳朵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晨光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下想翻白眼的欲望,凉凉地道:“我虽负了伤,可也不是不能打你。”
沈润:“......”
她承认了他的身份,可她还是一如往常的冷淡,这么多年了,他不是没尝试过,她是真揍他,他大概也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她的身体......
一想到这个,他就心中愁苦。
“今晚把那些都批了,明日要送回箬安去。”全都是关于工程水利、边境巡防、官员调配的奏章,虽然琐碎,但对凤冥国的长远发展来讲还是很重要的,需要谨慎应对,这方面沈润在行,她看着只觉得头疼。
沈润失望地放开她,慢吞吞地站起来,去桌前翻看奏章,突然想起来:“对了,你刚才传陈敬是为了什么?”
“没事,随便问问。”晨光敷衍地回答。
沈润已经确定了她身体无恙只需精心调理,见她不愿意说,反正与她本人无关,他也就没有追问。尽管她说要揍他,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他极有耐心,他都已经等到她承认他的身份了。她依旧很强势地待他,但这不重要,他喜滋滋地坐下,提起朱笔,认认真真地批阅奏章。
荣凰 第一千二百二三章 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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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舞陪着司八回房,刚走到门口,只见付礼抱着剑站在台阶上。听到有人来了,他回过头,见是司八,一张忧心忡忡的脸在瞬间亮起了光芒,他快步走下台阶,担心地问:
“你去哪儿了?”
问完之后才发现火舞也在,有点不好意思,好在他木头脸习惯了,旁人也看不出来。
“我能去哪儿?”他突然跑来让伤病里的司八有些心烦,特别是今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皱了皱眉,“你来干吗?”
她常这么问他,付礼也不在意,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眸光柔和了下来:
“我给你买了包子。”
又是包子......
司八嫌弃地想,手却比脑子快了一步,接了过来。
这时候付礼仔细地观察了她一会儿,忽然担忧地问:“小八,你的脸色很不好,你病了?”说着去摸她的额头。
司八推开他的手,不悦地道:“黑灯瞎火的,你也能看出来我脸色不好?动手动脚的!”
付礼压根没睬她的话,确认了她没有发烧才放心,关切地道:“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上次的伤还没好利索,你应该多休息。”
司八觉得他啰嗦,干脆下了逐客令:“我现在有事,你走吧。”
付礼看了火舞一眼,以为是她们小姐妹有话要说,便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回头我再来看你。”
“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谁用你来看!”司八催赶着道,成天没个正经事,万一哪天因为渎职被处置了,她才不会去替他求情。
付礼知道她是叫他认真做事,挥了挥手,人已经走远了。
司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进了房间,把包子扔在桌上,嘟囔:
“怎么总给我送包子?”
火舞倒了一杯茶给她:“大概是觉得你爱吃包子。”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爱吃包子?”司八狐疑又无奈地陷入了回想。
“他认为你爱吃包子吧,你不是也没反驳,从你和他在一块,我看你经常吃各种馅儿的包子。”
经她这么说,司八突然觉得腻得反胃,把包子往她面前一推:“我不饿,你吃了吧。”
“我也不饿。”火舞笑着拒绝。
包子没送出去,司八沉眸默了一会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也别乱想,也许不是呢。”火舞斟酌了良久,轻声说。
司八看了她一眼,笑了一声:“也不必自欺欺人,那病症你我虽没见过,可听说都听烂了,从前没有一个女人能活这么久,我们都活了这么多年了,也够本了。”
火舞心里沉甸甸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司八看着她笑道:“你其实也一直在担心吧,小七也是,那年她突然手脚乏力,身上出现了不明来源的斑点,把她吓得,连续一个月都心不在焉的,答非所问,打碎了好几个盘子,还偷偷去庙里供了菩萨。你说咱们过去的国教是火教,火教都被咱们灭了,更不可能信佛,她居然去求神拜佛了。”她非是嘲弄司七,她只是觉得很好笑,像她们这样的人居然想起来指望神佛,本身就很滑稽。
火舞不知道这件事,听了司八的话愣了一下,更不知该说什么。
“希望这遗留之症由我一个人受着,免了你们再提心吊胆。”司八笑嘻嘻地说。
火舞听了她故作轻快的笑言突然有点生气,瞪了她一眼:“谁用你受着?我的身子有我自己承担。”
“这不正好我发作了,一块来省事,也替你们省去了麻烦。”
“都说了不一定是,你别胡思乱想,不是真的也想成真的了。”
司八笑了笑,叹息道:“这些年,因为这身子,咱们几个人心里都不踏实,就是陛下,也总觉得自己是有今天没明天,不过,虽然带着疙瘩活着,这些年还是活得挺痛快的,我也算够本了。”
火舞的脸色因为她的话阴沉下来:“你还想向我交代遗言怎么着?”
“我还交代什么遗言,一没房屋二没良田三没产业,倒是有些首饰和衣裳,你们挑几件给我陪葬,剩下的你和司七分了吧。”司八手一挥,洒脱地说。
火舞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你能不能别这么口没遮拦的,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怎么着你也该为付礼想一想,不是说战事结束后他要去求陛下为你们指婚么?”
司八笑了,她摇了摇头:“听他瞎说,娶我做什么?我一不会治家二不会心疼人三不会生娃娃,就会杀人分尸严刑拷打,连携手到老都不能,他把我娶回去,看着我一寸一寸烂掉么?我后悔了,当初不该招惹他,应该找那些只爱玩的玩一玩就算了,是我把他坑了。你拒绝秦大人是对的。”她语气轻松,可其实她说这些话时并不轻松,火舞听到了两次哽咽的声音,一处是在“烂掉”,一处是在“携手到老”,她别过头去,不用看火舞也知道她的眼圈红了。
司八是她们几个里心灵最弱的一个,看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实际上心思敏感,偶尔天真,至少,她是她们这些人里唯一一个还保留着哭泣能力的人。
“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你该考虑一下付礼的想法。”火舞语重心长地劝说。
司八看着她,烛火下,杏眸泛红:“我要怎么和他说,告诉他我快要死了,让他去找个好姑娘成亲?他要是说他留下来怎么办,让我看着他眼睁睁地看着我一点一点地烂掉?那他怎么办?他接下来的日子还能好好过?若是他被吓跑了,真去找个好姑娘成亲,那我怎么办,我一点一点地烂掉眼看着他娶一个好姑娘,再生一堆胖娃娃?”
这话说的,前后矛盾。
不过,这事也确实不好说出口。
火舞无言以对。
司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将喉间的哽咽咽了下去,皱着眉,自我嫌弃道:“我在说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的!还是放他去娶个好姑娘吧。”顿了顿,她似自语,又像是在问火舞,“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离了我?”
火舞哪里知道:“不管你怎么做,只有一样,你不能强迫他离开,他对你很好,就算你不愿对他太好,投桃报李,也不能太坏。”
司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皱了皱鼻子:“真麻烦!”向后靠,仰起头,一双杏眸在烛火的映衬下水光潋滟,她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向上伸展开双臂,对着顶棚高喝了一声,“老娘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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