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一凤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西凉荒草
一楼一凤
作者:西凉荒草
一楼一凤 第1章 让开
街角的音像店里,陈慧娴的《千千阙歌》放了一遍又一遍。
楼下几个印度人鬼鬼祟祟的揣着走私烟交易,隔壁新来的南亚女人今天招揽了一个英伦佬,正嗯嗯啊啊叫的起劲,可怎么听怎么假。
明明语言不通,也不知道怎么谈妥的价格。
来红港两个月,她不曾走出过这座重庆大厦,见惯了鱼龙混杂,也见惯了赌博买春,世界观碎裂再碎裂,现在已经足够波澜不惊。
可今天,她有预感,要出事。
手上的英文书翻了一半,看不进去,所幸放到,撑着下巴站在满是黑污的楼道里探头向下看。
弥敦道的夜生活,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让开。”
来人是个个子比她高三十公分的少年,一身靛蓝色中学制服,斜跨着一个看起来并不怎么沉的单肩包,满身贵气,同时也满身戾气。
跟着阿妈在重庆大厦许久,她已然习惯了看男人的顺序:穿着、年龄、长相。
穿得好的有钱,年龄大的舍得给钱,长得丑的不挑剔,是最好打的客人人选。
以她的眼光,眼前这个年纪轻轻一脸桀骜的中学生,似乎不是个好选择。
而这位少年看起来,似乎也不像是会到重庆大厦来买春的猥琐男人,杭爽的目光划过他制服上绣着的校徽——圣保罗中学。
杭爽有些意外:“这里是弥敦道重庆大厦。”她开口,用蹩脚的广东话。
印象中,圣保罗的学生出了名的眼高于顶,跟脚下这座以混乱出名的重庆大厦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男孩眉头拧了拧,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我知,你让开,我来找人。”
“找谁?”
“我爹地。”
杭爽静默,垂着头,“你爹地哪位?”
少年憋红了一张脸,欲言又止。
杭爽心里却已经有了底。
身后的单位里,阿妈刚刚拉进去的中年男人,她在电视新闻里见到过。
出席会议的时候,就站在港督身边,是港督的左膀右臂,好像姓楼。
“sorry,你应该找错。”
“我亲眼看见我爹地被凤姐拉进了房间!”少年暴跳如雷,他觉得自己跟眼前这个灿妹说不清楚,用力拨开她:“你别挡我——”
话音还没落,他就停住了脚步。
同样愣住的,还有正提着松垮垮的皮带往外走的楼议员。
“爹地!果真是你!你竟唔”
楼议员顾不得半拖在地上的裤子,一把捂住儿子的嘴:“死衰仔,你来这里干什么?!”
楼安伦拼命挣开他,仍旧不可置信,“妈咪还在等你!她就快不行了!”
“你收声!”楼议员警惕的往四周看了看,除了几个卖黄色影碟的南亚人频频往这边打量,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
竞选的关键时刻,他压力很大,家里老婆缠绵病榻奄奄一息,只能来重庆大厦找个凤姐纾解。
阿芬是他老相好,人靓技术好,推背按摩品萧一轮下来,伺候的他通体舒畅。
目光定在儿子身后的那一抹清淡消瘦的影子上——-
“她是谁?”
“是我个女,”阿芬是重庆大厦的熟面孔,四十多岁年纪,穿着一身老式上海旗袍,艳丽的紫红色,唇边还有白色的浓稠,“老板放心,她嘴巴紧,不会乱说。”
阿芬自然知道楼议员的身份,也知道楼议员向来出手阔绰,做谁的生意不是做?况且楼议员下腹的东西又细又短,用手用嘴都不会酸累。
楼议员看向杭爽的目光带着几分玩味:“妹妹仔好索(好漂亮)跟着阿妈出来做生意?”
杭爽的声音很小,却也不怯,“我不做生意,我读书。”
楼议员笑了,“读书的妹妹仔来重庆大厦?你阿妈说你嘴巴紧,究竟多紧?”
阿芬的脸色变了变,伸手一把把杭爽扯到自己身后挡着,笑容里有些戒备,“老板说笑,小孩子不懂事,这位就是阿伦吧?果然如你爹地所说,跟他最像。”
少年奋力扑上去:“死八婆你敢勾我爹地?!”
“阿伦!”楼议员呵斥了一声,拉着少年往电梯方向而去,“你妈咪在哪所医院?”
“我阿妈已经病了六年,你连她在哪所医院都不知?”
“这里人多眼杂,出去再说!”
一大一小两人消失在电梯口,楼议员的目光却一直黏在杭爽身上,直到电梯门紧闭。
阿芬脸色不太好看,拉着杭爽进了屋,关上门。
屋子里只有一张简易的双人床,被褥都已经零乱,还有些许水渍,气味淫糜。
杭爽避开,走到角落瘸了腿的木椅子边拿起塑料盆,把地上散落的内裤、胸罩都放进去,又去找扫把清理地上的黏糊糊的纸巾团。
这样的工作,她已经做了一个月,驾轻就熟。
“阿爽,你过来,阿妈有话跟你讲。”
==========
注解:
圣保罗:香港一个很有历史和地位的中学。
重庆大厦:在香港九龙尖沙咀的,鱼龙混杂,黄赌毒泛滥,黑户聚集地,一个字,乱。
单位:香港把一间房子称为一个单位。
一楼一凤:一个单位里面如果有两个以上的妓女提供性服务就算是违法,所以在香港贫民区,很多这种一个妓女一个房间的地方,称为“一楼一凤”,算是在法律的灰色地带。
凤姐:提供“一楼一凤”性服务的廉价妓女。
用词港味只是为了更有年代感和代入感,我尽量写的白话一点,鞠躬。
主剧情,前期铺垫慢热,中期男主会黑化,后期女主会黑化。
一楼一凤 第2章 家小
杭爽放下手中的东西,静默站好。
阿芬叹一口气,点燃一根香烟,夹在大红色指甲油晕染的指尖,一口接一口的抽。
“我知你看不起我,我把你接来,是想让你读最好的学校,将来也有个好出路你好好读书准备月底的联考,我刚刚跟楼议员说了,他说他有办法让你上圣保罗。”
杭爽没说话。
阿芬是个急性子,最是见不得杭爽这幅冷冰冰的石头模样,心里那一点愤懑也油然而生:“你跟我耍什么脾气?你当我愿意出来卖?我要是不卖,我们母女两个都得饿死!”
“我知。”她终于肯开口,只简单两个字。
终究是身上掉下来的肉,阿芬心软,语气求和:“你听话,不要跟阿妈赌气,阿妈都是为你好,不会害你。你读书读得好,阿妈现在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将来,只要能进圣保罗,凭你的能力,一定能考得上港大,将来找一份体面工作,住大屋,阿妈也跟你享福。”
她还能说什么?
所幸,她从小便寡言。
此时不说话,阿芬只当她默认。
“刚刚那个小靓仔推了你?”
杭爽摇头:“没事。”
阿芬松了一口气,叮嘱她:“他是楼议员的细仔,读书运动样样好,楼议员逢人便夸,我们别得罪。”
杭爽“嗯”了一声。
“对了,他也在圣保罗读书,以后在学校难免遇到,你装作不认识便好。”
“好。”
阿芬想了想,又说,“以后你还是别来了。”
十六岁的姑娘,花骨朵一般的年纪,杭爽长得像她的父亲,本就清淡秀丽的眉目,再加上渐渐抽高的身条,正是最鲜嫩的年纪。
阿芬当凤姐已经有七八年,对男人们的心思最是了解。
楼议员临走时望向杭爽的目光太过赤裸,给她敲响了警钟。
“阿妈。”
“嗯?”
“楼议员有家小。”
阿芬把烟掐灭,叹一口气:“来重庆大厦买春的,哪个没有家小?你别想那么多,总之阿妈一定会让你上好学校,过好生活。”
这一点,杭爽深信不疑。
她其实从小是跟外婆一起长大,今年暑假才被阿妈接到香港。
纸醉金迷的重庆大厦,是她对这座城市的唯一印象。
入了夜,此起彼伏的男女纠缠欢爱,麻将被揉搓的哗啦啦,鬼佬骂骂咧咧的说着色情荤话,甚至还有械斗和让人不寒而栗的惊恐惨叫声。
甚至每天,都有几具尸体被抬出去,无人在意。
而她也明白了,阿妈在香港是如何讨生计。
于是,她只能乖巧。
“我知道了,阿妈。”
阿芬抱住她:“你乖,再忍忍,那个黄脸婆就快死了,我们很快就能住大屋”
杭爽隐隐能猜到母亲的打算,心中只有荒凉。
今天那个少年暴怒的目光,让她惊恐,还有——愧疚。
不知是不是阿芬乌鸦嘴,缠绵病榻拖拖拉拉许多年的楼太,终于在见到丈夫最后一面后,咽了气。
清瘦的少年死死的拉着母亲渐渐冰冷的手,哭到昏厥。
一楼一凤 第3章 楼家
搬进楼家的这天,赶巧有台风过境。
杭爽本就没有什么行李,倒是阿芬的衣服化妆品装了整整三只皮箱。
她看到重庆大厦好几个凤姐都在探头探脑,也看到楼家司机鄙夷的眼神。
重庆大厦的凤姐不说一百也有八十,其中不乏又辣又靓的金碧眼波斯猫,也不乏从大6过来楚楚可怜的灿妹(香港人对大6女人的称呼,有贬义),每个人都盼着能找个可靠的男人带她们出去,从此不再靠卖春过活,可真正被接出去的凤毛菱角,人人都说阿芬撞了大运。
就连阿芬也是这么以为的。
“还是我眼光好,一早便搭上楼议员,他虽然有家小,可家里那个女人得了病,迟早要死。你这个眼光看我做什么?阿爽,红港不是大6,在这里没有正义,只有胜利。”
杭爽坐在车窗边,偏头看向窗外。
白天的九龙依旧车水马龙,重庆大厦门口聚集了一批人,高额头低鼻梁,像是越南缅甸那边的南亚人,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眉飞色舞。
重庆大厦本就是全港的藏污纳垢之地,这样的场景并不少见,杭爽皱了皱眉头:“阿妈,楼议员的儿子恐怕不会给我们好脸色看。”
“我上的是他爹地的床,又不是他的,为什么要看他的脸色?”阿芬从艳红色的牛皮小包里掏出一枚精致的小镜子,理了理额边的碎,神色却从不以为然变得渐渐有些担忧,语焉不详道:“去了楼家,你没事尽量不要出房间。”
杭爽点头应下。
楼家的别墅在西贡,这是杭爽第一次走出九龙,也是第一次认识到红港还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楼家的管家是个菲律宾人,胖胖的身材,笑的恰到好处:“楼先生要晚上才能回来,我先带你们去房间休息。”
阿芬双眼一瞪:“他给我另外安排了房间?不是跟他一间?”
菲佣一愣,脸色有些尴尬:“楼先生是这样交代的”
“算了算了,回头我自己跟他说。”
可是阿芬还是没能等到晚上楼议员回来,就气得破口大骂:“什么意思?凭什么我要住在下人房?”
其实还有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菲佣说,楼议员交代过了,阿芬的房间在下人房,而杭爽的房间就在二楼主卧隔壁,两个房间只有一墙之隔,中间还有一道暗门相连。
这样的用心,鬼都猜得出!
司机放了车走进来,正好听到阿芬指着菲佣的鼻子叫骂,恶心的啐了一口:“若不是你有个靓女,哪能住得进楼家来?”
正说着,门被一股大力踹开。
杭爽手里拎着属于自己的一个小皮箱,抗拒着菲佣要接的手,吓了一跳。
少年穿着一身白衬衫西裤,看到屋内不属于家里的两个人时目光陡然间犀利:“谁准你们进来的?”
阿芬掩住眼中的戾气,语气说不上好:“原来是细仔回来了,今日下学这么早?”
“滚出去。”
一楼一凤 第4章 闺蜜
楼议员有一儿一女,长女送去了澳洲读书,家中如今只有一个细仔在读中五(香港采用三二三学制,中五相当于大6的高二)。
跟了楼议员这么些日子,阿芬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在楼议员心中的分量,虽说心内不快,还是要谄媚讨好的。
“阿伦回来啦!快些进屋,你爹地还没回来,auntie煮菜给你吃好不好?”
少年看也不看她,目光越过她,落在站在阴影角落里的杭爽身上,“我爹地的私生女?”
杭爽还没说话,阿芬就赶紧接过了话:“是啊,这是阿爽,比你小一岁,过几日开了学就要跟你一起去圣保罗读书了,阿伦要多多照顾细妹——”
“我妈咪没有给我生过细妹,”少年嫌恶的避过阿芬拉他的手,身后的司机追上来跟他耳语几句,少年脸上的恶心之色更甚:“随便吧,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等他回来了你告诉他一声,就说我以后不住家里。”
司机摸了摸鼻子,只能点头。
少年风风火火的收拾东西,拉着一直皮箱走了,门摔的震天响。
菲佣搓搓手,用蹩脚的英文说:“少爷脾气大,这些日子跟老爷闹脾气。”
阿芬听不懂,转头看向杭爽。
杭爽说:“看不惯我们。”
阿芬脸色不太好看,嘴硬道:“看不惯就看不惯,我才不到四十,明年给楼议员再添一个儿子,不再看他脸色。”
菲佣倒是有些好奇,“小姐是大6人?”
杭爽点头。
方才她跟阿妈说话用的是老家的方言,大6北方的一座小城,说话清晰语快,跟广东话天壤之别,菲佣能听出来不意外。
母女两个在楼家安顿下来。
只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听从楼议员的安排。
阿芬直接住进了楼议员的主卧,而杭爽则自己搬进了下人房。
一夜无眠。
换了个地方睡不着,楼上妖精打架响动太大。
大半夜的,女人娇媚的声音丝毫不加掩饰,足以让整栋别墅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一大早醒来,菲佣已经在拖着吸尘器打扫,看到杭爽出来笑容有些不自然:“小姐起来了。”
杭爽用英文回答她:“不用叫我小姐,我姓杭。”
菲佣有些意外。
“我有阿爸,去年离世。”
菲佣眼中充满同情,“愿主保佑你,杭小姐。”
“你怎么称呼?”
“莫娜。”
杭爽点点头:“谢谢你莫娜,我阿妈人不坏,劳你多照顾。”
莫娜问:“杭小姐要离开?”
“嗯,”杭爽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把话继续下去,只能说道:“我先走了。”
从西贡回尖沙咀,先坐船再坐小巴,今日的重庆大厦跟昨日并没有什么分别。
倒是碰到了一个熟人。
楼上红姑的细妹郑佳丽。
郑佳丽跟她一般年岁,也是从大6过来的,或许是年纪相仿,又或许是境遇相同,郑佳丽对她很亲切,一把便抱住她:“你怎么回来了?昨天看到楼议员的车把你们接走,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杭爽笑笑:“我只是去送送我阿妈,她东西太多,你知道的,她又不会整理,房间乱做一团。”
郑佳丽嘻嘻笑:“反正楼议员家肯定有佣人,以后就不用你帮她整理。”
杭爽和郑佳丽一起乘电梯上了九楼,来到最东边的一间房,开门,进屋。
昨天走得急,这里翻的乱作一团,屋内还有些淫糜的气味。
不过两姐妹都是早已经习惯了的,没人觉得难堪。
杭爽把窗户推开,动手整理。
郑佳丽在一边帮她:“那你以后还住这里?”
杭爽点头:“嗯。”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