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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猛子
假如以杨玄感为首的一部分关陇权贵要篡位谋国,早早开始布局,那么东征决策的拟制和通过,东征过程中各派系之间的激烈争斗,东征大败,其背后都有他们的“黑手”,最终他们不但“渔翁得利”,还顺利完成了篡国的全部布局,如今布局已成,就等着皇帝赶赴辽东战场指挥作战了。可以预测,当东征激战正酣之时,必定就是篡国开始之期。
这是真的吗?是谁谋划了这惊天阴谋?当今天下,又有谁具备这等逆天的才智?
裴世矩一向很自负,在他看来没人具备这个才智。有野心的当然想篡国,当然要谋划要布局,但最终成功者寥寥无几,原因无他,就是没人能像神仙一样准确预测未来,准确把握局势的发展,所以谋划是一回事,能否实现又是一回事。
谁敢预言东征会失败?据裴世矩所知,也就伽蓝“大放厥词”。伽蓝根本不了解中土、不熟悉中枢,更不知道辽东局势,纯粹就是自以为是的胡说一气,所以当初裴世矩一笑置之,即便是现在,他还是认为伽蓝预言的成功很大程“碰巧”,就像一个幼儿猜大小,猜不中正常,猜中了就是瞎碰。既然没人敢预言东征失败,那么即便杨玄感等人有心篡国,也不会设计一个近乎完美的布局,而今日杨玄感的布局近乎完美,这只能说是运气。大凡篡国成功者,运气也是至关重要的因素。现在看来杨玄感的运气很好,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要篡国,实际他已经拥有了篡国的大布局,只要他决心篡国,掀起一场大风暴,那么即便摧毁不了杨氏国祚,也能重创帝国。
“在且末水畔,某和熊霸从阿柴虏手中救了一群流配刑徒,他们是一家人,家主是河东三凤之一的鸑鷟欲ez惑薛德音。”
伽蓝这句话当即引起了裴世矩的重视。
他对伽蓝走出突伦川之后的事了解很多,河西卫府的冯孝慈一次次奏,其后又与老狼府的长孙恒安联合奏,其中关于伽蓝、西北狼、昭武屈术支、突厥人、铁勒人、楼观道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和事情都有详细呈述,皇帝正是看到这些奏章才赦免了伽蓝,将其钦点骁果军,但所有奏章中都没有提及薛德音。
薛德音本人的名气很大,河东三凤之一,很了不起的声名。薛德音的父亲薛道衡翰泰斗,虽然薛道衡是山东高齐旧臣,但他与先帝时期的中枢重臣高颎、苏威、杨素、牛弘等人的关系都非常好,尤其与杨素更是知己之交,两人互和诗赋不但传唱中土,还留下一段文翰佳话,所以薛道衡在帝国的仕途很不错,一度得到先帝的器重,就连当时的太子杨勇都奉其为宾,执弟子之礼。薛道衡了太子杨勇的“船”,成了忠实的太子党,结果太子失势后,他遭到了打击,流配岭南。
今继位大统后,初始还想重用薛道衡,甚至打算授其秘省秘监的高位,哪料薛道衡是坚定的保守派,并利用他的德高望重联合一帮权贵大臣旗帜鲜明地反对和抵制今的改革大计,最终激怒了今,假借御史大夫裴蕴之手,将其一杀了之。
薛德音是父亲薛道衡的忠实追随者,他与杨玄感是莫逆之交,同时也是太子党。
太子党大都是关陇权贵官僚的子弟,虽然经先帝和今的一次次杀戮和打击,但其主要力量却顽强地保留了下来,这些主要力量就是大世家的子弟,比如蒲山郡公李密,他是八柱国之一李弼的曾孙,才学渊博,闻名两京,之所以一直未能进入仕途,就是因为他是太子党。大业初李密曾在禁卫军做校尉,但旋即被今点名赶了出去,永绝于仕途。正因为李密没有官职,没有前途,就挂着一个蒲山郡公的爵位混吃等死,所以他是一个纯粹的世家郎,可以随意交,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他有充足的条件“结党营私”。像李密这样的世家郎在京城不是少数,于是在他们不懈奔走下,太子余党始终存在于黑暗之中,不但没有崩溃,反而愈发牢固,并影响着长安乃至整个帝国的局势。
李密有一帮至交好,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其中就有杨玄感、斛斯政、元弘嗣、赵元淑等人。薛德音在没有流配之前也与李密过从甚密。世家子弟代有姻亲,有嫡庶之分,有分支堂口之分,又有不同的利益诉求,关系错综复杂,今天或许还在一起饮酒高歌,明天就变成生死仇敌了,所以明知李密养客礼贤,交四海,但谁也不敢说他有“结党营私”之嫌。
从薛德音想到李密,又从李密联想到杨玄感、斛斯政等人,裴世矩对伽蓝所说愈发肯定了三分。
接下来,伽蓝把有关薛德音的一些秘密,把楼观道、陇西李氏和关中长孙氏联手寻找薛德音的事情,把河西豪望李轨到龙勒府一带寻找并接应薛德音的事情,把自己和楼观道、陇西李氏所做的交易,事无巨细,统统告诉了裴世矩。
伽蓝为了说服裴世矩,在一些细节稍稍做了改动,而改动的重点就是把获知杨玄感阴谋叛乱的消息归功于楼观道。这场席卷中土的大风暴马就要爆发了,裴世矩根本来不及寻求楼观道的帮助以辨明事情的真假。
其次,伽蓝告诉裴世矩,楼观道和陇西李氏之所以透露这个消息,是希望与裴世矩联手,力争提前做好准备,在这场风暴中各取其利,而自己就是传递消息的信使。
楼观道要想从中获利只能依靠世家权贵,而以陇西李氏为主的一部分关陇权贵显然实力不够,同时,裴世矩一系的力量也不足以抵御这场风暴,更不要说伺机取利了,所以双方都需要盟。双方结盟,有利无害。
其三,薛德音就在军营,是个强有力的证据,不过薛德音远离长安三年多了,即使曾经参与了杨玄感的篡国谋划,但三年后的今天,中土局势大变,昔年的谋划早已“改头换面”,薛德音的证词即便有一些作用,在今日形势下却是反作用。
裴世矩绝对不会愚蠢到让薛德音在皇帝面前告发杨玄感,那简直就是侮辱皇帝的智慧,就是把自己推绝路,就是敞开胸怀让对手一刀砍死自己,所以,薛德音和他所知的一切,目前只能有助于说服裴世矩相信杨玄感要叛乱,让裴世矩预感到危机正在呼啸而来,让他为了阻止或者化解这场危机立即开始一系列谋划。
裴世矩一直不说话,默默倾听。从他的表情,看不出来是相信了,还是不相信。
伽蓝拿出了最后一招,“明公,某若想见到你,只能恳求薛大将军代为传讯,但薛大将军以为你抛弃了某,如果没有特殊理由,他不会在第一时间代某传讯,所以某只好把薛德音带到了大将军面前。”
裴世矩白眉微掀,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当前形势特殊,第一次东征大败,第二次东征已经开始,各方矛盾异常激烈,朝野下气氛紧张,皇帝和中枢已经没有退路,这时候假如自己没有详实证据,贸然弹劾杨玄感等一帮大臣,说他们阴谋叛乱,其结果可想而知,第二次东征肯定要延迟,如果延迟两个月,今年东征就只有取消,因为辽东冬天来得早,延迟两个月攻击时间就不够了。皇帝和中枢肯定不愿意耽误东征大计,所以皇帝和中枢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起拿下,弹劾者和被弹劾者都拿下,先关起来,东征结束了再慢慢清算。如果东征再次失败,大家都得为二次东征的失败陪葬,反之,如果胜利了,就算查实了杨玄感等人,把他们杀了,自己也完蛋了,对手会疯狂反扑,必定置自己于死地。
还有一种可能,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个骗局,是个陷阱,是个阴谋摧毁自己一系的暗器,对手就等着自己掉进陷阱,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禀奏皇帝,然后自绝死路。
总之一句话,于公于私,现在都不能禀奏皇帝,如果此事是真的,必须拿到详实证据,如果是假的,也要拿出对策,把对手逼出来。
裴世矩暗自喟叹。没想到伽蓝带给自己一个天大的麻烦,有心置之不理,但薛世雄知道了。薛世雄做为右候卫大将军,可以佯装不知,但他必须考虑隐瞒不报的后果,假如这件事是真的,杨玄感真的叛乱了,并导致第二次东征失败,那么伽蓝前来报讯的消息一旦泄露,薛世雄就完了,皇帝不会放过他,甚至可能做为叛逆的共犯诛杀全族。
薛世雄肯定要奏报皇帝,否则今夜他不会亲自把伽蓝送过来,他送伽蓝过来是假,与自己商量对策是真。
裴世矩缓缓转身,冲着站在园门外的青袍掾史招招手。青袍掾史急行而至。
“所有公务,推迟到寅时初处置。”
“请薛大将军到园中一晤。”








大隋帝国风云 第九十六章 阁老之谋
裴世矩寒意层生,艰难举步。伽蓝小心搀扶,明显感觉到裴世矩身心的沉重。
裴世矩权衡良久,寻不到退路,唯有一力担当。
楼观道和陇西李主动与伽蓝妥协,并暗中帮助伽蓝把薛德音送出了河西,这实际就是有意把自己拖下水,逼着自己与他们结盟携手。伽蓝把薛德音送到薛世雄面前,也是同样的意思。假若自己置若罔闻,置之不理,楼观道和陇西李,还有薛世雄,都会想方设法通过其他渠道把这个消息奏报皇帝,结果自己肯定陷入被动,甚至可能失去皇帝的信任。
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正因为伽蓝对自己的忠诚,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无论在西北还是到了幽燕,他都始终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所以他竭尽所能保证薛德音的安全,又主动接受了楼观道和陇西李的交易条件,并把薛世雄拉了这条“船”。假如这三股势力因此而结盟携手,并在这场风暴中各取其利,那么必将改变朝堂局势,影响中枢决策,甚至影响到未来帝国的政局。
对自己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当然,前题是杨玄感正在密谋叛乱,没有这个前题,自己也就无法从结盟中获取最大利益,相反,自己是做了冤大头,给两个盟利用了,让他们借助自己的力量大获其利,尤其是倍受皇帝压制的楼观道和陇西李,正好乘机摆脱困境,这是自己所无法忍受的事情,由此来倒推,足以证明楼观道和陇西李假借伽蓝和薛德音之嘴向自己透漏的惊人消息有着非常高的可信度。
假如可信度很高,以杨玄感和李密为首的、以杨氏力量和太子余党为主体的一部分关陇权贵,正在密谋叛乱篡国,而现在又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那么这就是一块从天而降的“大馅饼”,可以好好利用,好好谋划,争取利益最大化,不但让自己和盟受利,还要让皇帝和中枢受利,更要让帝国大受其利,从而推动帝国改革的车轮滚滚前进,让帝国迅速走向繁荣和强大。
裴世矩一旦决定担当这件事,马就搁置其弊端,尽可能扩展其利益,由此信心大增,豪气顿生,义无反顾。
裴世矩的眼神渐渐坚毅,脚步渐渐轻松。伽蓝再一次感觉到了裴世矩内心世界的变化,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策,心中暗喜,热血奔腾,一瞬间竟有血脉贲张之感。假如裴世矩以雷霆之势摧毁了杨玄感和李密等叛党,阻止了即将爆发的大风暴,帝国是不是会改变前进的方向?芸芸苍生是不是就逃过一场死亡浩劫?
“记得你去突伦川之前,委托薛大将军给某送了封信。”裴世矩转头看了伽蓝一眼,目露嘉赏之色,“给你说中了,东征以惨败而告终,绝无可能的事变成了现实。你知道,一个人的力量非常有限,即便位高权重,也无力阻御咆哮的洪流。”裴世矩当初根本不相信伽蓝的“厥词”,但就算他相信了,在当时形势下,他假如“众人皆醉我独醒”,“标新立异”地提出反对意见,最终肯定是被皇帝和支持东征的大臣一脚踢出中枢,甚至直接踢回老家。
“二次东征在即,你不远万里,历经艰辛,从突伦川赶到某身边,某很高兴。”裴世矩终于说了一句让伽蓝感动的话,事实这句话也就意味着裴世矩再一次接受了伽蓝。
“伽蓝,你说说,二次东征,有几分胜算?”
伽蓝脚步顿滞,立即猜到了裴世矩的打算,眼里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慌乱,一丝茫然。
裴世矩非寻常人,大智慧者有大气魄,过去辅佐先帝开国如此,辅佐今平陈如此,经略西土如此,推动改革也是如此,以他的权势、谋略和智慧,为了利益最大化,他会竭尽所能去辅佐皇帝东征,而不会竭尽全力去对付杨玄感和李密等叛逆。在杨玄感叛乱这件事,他已经掌握了先机,控制了主动,摧毁对手易如反掌,所以他会在化解这场危机的同时,继续辅佐皇帝远征高句丽,要赢取两个战场的胜利,继而一举扭转乾坤。
裴世矩是中枢重臣,是主宰帝国命运的当朝“五贵”之一,他站在巅峰俯瞰这个世界,思维、眼界、气魄等等迥异于常人,他知道以杨玄感为首的叛逆在此刻发动叛乱将对帝国造成何种危害,但这种危害,与二次东征的胜利以及这场胜利对帝国政局所造成的影响相比,两者悬殊太大。裴世矩首要考虑的是国政,是皇帝和中央的威信,是中央对地方的控制,是新政的推进,是帝国的未来,所以,东征在他心中,绝对是第一位,是主要的,平叛是第二位,是次要的。
自皇帝和中枢决定东征并调集国力进行准备工作的时候,适逢大河两岸遭受百年罕见的大水灾。在东征和救灾之间,皇帝和中央选择了东征优先,结果赈灾不力,饿殍遍野,灾民揭竿而起,暴乱席卷大河南北。去年东征穷竭国力,国内却再遭罕见大旱灾,皇帝和中央的对策依旧是东征优先,结果灾情加重,各地叛乱成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各地暴乱迭起的同时,各地官府也开始了血腥镇压,从河北、河南、山东、两淮等重灾区的奏报来看,局势还在控制之内,各地盗贼的叛乱尚未动摇到帝国之根本。
只要把杨玄感的叛乱扼杀在萌芽状态,或者把叛乱规模控制在一定范围内,那么东征胜利后,大军可自北向南,一泻而下,到时不要说杨玄感了,就是大河两岸的暴民,都将一扫而尽,如此则大事可定。
裴世矩全力东征的想法并没有因为杨玄感可能举兵叛乱而受到丝毫影响。他要东征,全力东征,摧毁高句丽,赢取东征的胜利,赢取政治的全面胜利。
伽蓝踌躇良久,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提醒裴世矩。
“辽东的冬天来得早,十月就有可能下雪,大雪一下,粮草辎重的运输就极度困难,假如大军未能在九月底之前攻克平壤,摧毁高丽,东征必然失利。也就是说,大军最起码要在六月和七月间渡过鸭绿水,给攻打平壤赢得足够时间。大军过了鸭绿水,水师也应该抵达目的地了。假如这时候杨玄感发动叛乱,切断永济渠,断绝东征大军的粮道,那么大军就只有撤退,如此东征则再一次失利。”
伽蓝望着裴世矩,言辞恳切地说道,“二次东征就算无功而返,也是一场大失败,这将给皇帝和中枢以致命一击。”
裴世矩白眉紧皱,语气平淡,“在你看来,没有胜算?”
伽蓝摇头,“攘外必先安内,劳师远征更需要源源不断的粮草保证,现如今国内叛乱迭起,粮道存在断绝危机,哪来的胜算?”
这句话算是说得很严重了,但裴世矩不以为意,“第一次东征我们是败了,但高句丽人也付出了惨重代价。三十万军队的损失对我们来说的确很大,但我们国力强盛,这点损失实际不算什么,反观高句丽人实力孱弱,其惨重损失已经动摇了它的根本。我们之所以马发动第二次东征,原因就在如此。乐观估计,四月底大军可以渡过辽水,五月底渡过鸭绿水,六月底就能拿下平壤。至于你的担心是不必要的,某既然知道了杨玄感要阴谋叛乱,自有办法将其扼杀,以确保粮道畅通无阻。”
裴世矩的自信源自实力,伽蓝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有闭紧嘴巴。

薛世雄匆忙而来。
伽蓝从西北带来的机密消息对薛世雄而言也是个天大的麻烦。
当年杨素权势太大,遗留下来的实力也太过强悍。皇帝初始也是拉拢利用这股势力,但随着杨素病故,杨玄感迅速崛起,皇帝的新政越来越危害到世家权贵的利益,双方渐行渐远。杨玄感的势力在长安是一个“庞然大物”,皇帝一直想方设法予以遏制和削弱,而杨玄感在表明支持皇帝改革,支持皇帝东征,但暗地里却在鼓动地方势力对抗中央,唆使军中将帅保存实力打击异己。
这些事皇帝可能不知道,毕竟他身边的亲信大臣也不敢随意弹劾杨玄感。中枢各势力虽然斗争不止,但利益最大化的最佳办法还是力求在平衡中进行利益交换,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到迫不得已一般也不会轻易挑起战事,免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第一次东征,帝国内外受损,台阁大臣有病死的有罢黜的还有杀头的,军队统帅更是换了一大批。有人倒霉就有人走运。杨玄感就属于走运的,因为台阁和军队需要补充高级官员,他这一系很多受到压制和打击的权贵官僚纷纷东山再起,其中名气最大的就是功勋元老级统帅李子雄。
薛世雄虽出身世家,少年从军,但自周到隋,一直名声不显。先帝时,薛世雄袭父爵,累迁仪同三司、右亲卫车骑将军,也就是个四品的禁军武官职。不过,薛世雄曾在江左统军,与时为扬州总管的今建立了不错的关系,后来又随今出塞北征,算是今安置在军中的一员大将。今继承大统后,薛世雄“大放异彩”,为皇帝南征西伐,先后出任右监门郎将,右翊卫将军,玉门道行军大将。东征失败虽遭免职,但旋即再次起用,出任右候卫大将军。
薛世雄“大器晚成”不是因为功勋高,而是因为他站队站对了,假如他像高颎、柳述、薛道衡、贺若弼等人一样支持太子,早死了。薛世雄既然是今的亲信大臣,因今的器重而功成名就,自然忠诚于今,自然遭到其他派系的敌视,尤其皇帝的改革越来越危害到世家权贵的利益之后,这种敌视越来越严重,薛世雄不得不行事低调一些,免得成为众矢之的。
过去薛世雄不是杨素一系,倍受打压,现在他对杨玄感一系当然不会手下留情,双方时有“摩擦”,这时候,伽蓝突然送给他打击杨玄感一系的“大礼”,他当然高兴,但凭借他的实力,即便有皇帝做靠山,一旦双方“开战”,杨玄感一系固然损失惨重,他这一系也会伤痕累累,得不偿失。
“礼物”的份量是很重,可惜非薛世雄所能承受,好在伽蓝已有谋划,不但有陇西李氏的助力,还要把权势最大的裴世矩推出来“扛大旗”。假如三股势力结盟携手,不敢说稳操胜券,最起码有了五成以的胜算。
裴世矩深夜相请,足以说明这件事已经成功了一半。薛世雄兴冲冲而来,恭恭敬敬致礼。从爵位来说,薛世雄是郡公,裴世矩是县公,都是从一品;从官职来说,右候卫大将军是正三品,黄门侍郎则是从三品,裴世矩的品秩还低一级;但从权力来说,卫府大将军和门下省的副官长黄门侍郎就差了太远,正好裴世矩的年纪又大,所以薛世雄恭敬一些,把礼数做足,也是理所当然。

伽蓝很自觉地退下,到园门外站岗放哨去了。那位青袍掾史知道伽蓝肯定从西北带来了重大消息,但他位卑权轻,不敢打听,闭紧了嘴巴,仅仅给了伽蓝一个问候的笑脸。
两位老人在夜风中并肩而行,道了几句寒暄后便聊起了家常。
裴世矩久在中枢,自先帝到今,二十多年了,资历太老,相比起来,薛世雄就是朝堂新贵了,而且还是军中新贵,心理的差距比较大。好在两人曾在经略西土的过程中有过亲密无间的合作,又同是皇帝近臣利益相近,所以建立了不错的关系,否则两人根本不会走在一起,更不会有今夜密议。
关系归关系,现如今两人一个是中枢门下省的副官长,一个是卫府大将军,依惯例要尽量避免私下会晤,尤其像这种深夜相聚更是大忌讳。在这之前,两人也就在大朝会或者在一些特殊场合见一面,而且基本没有私下交流的机会。
或许是很长时间没有见面的关系,两人的家常聊了不少时间,从父母、妻妾、子女一直聊到孙子、曾孙子,笑声不断。
“陛下要在临朔宫休息两天。”裴世矩不动声色地说道,“唐公随驾,明天应该有空,大将军可寻个借口拜访一下。”
薛世雄犹豫了片刻,问道,“阁老,此事可信?”
“这不重要。”裴世矩的脸露出一丝浅浅笑纹,“陛下对楚公杨玄感很关注,一直在寻找合适时机。”
薛世雄颔首不语。裴世矩的决断很快,决心很大,估计天一亮就要去禀奏皇帝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今夜门下省的副官长与一个卫府大将军在皇帝行宫秘密会晤,怎能瞒得过皇帝?自己亲自送伽蓝进宫拜见裴世矩,实际就是逼迫裴世矩当机立断。还好,从裴世矩的言行来看,他也“笑纳”了伽蓝的礼物,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逼迫而恼羞成怒。
“阁老,东征是否继续?”薛世雄再问。
“东征之计不可改。”裴世矩斩钉截铁。
薛世雄暗自叹息,心头掠过一团阴影。皇帝和中枢决心要赢取二次东征的胜利,一则国内形势需要,二则这一次肯定稳操胜券,因为高句丽人给打得奄奄一息了,只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给它雷霆一击,高句丽必定灰飞烟灭,所以,就算知道杨玄感要叛乱,要篡国,皇帝和中枢也绝会停止东征的步伐。
既然东征继续,那么就不能仓促下手抓人,因为皇帝身边和中枢内部肯定有杨玄感的同党,消息一旦泄露,杨玄感切断粮道,李子雄和元弘嗣同时举兵,一东一西攻击两都,国内必定大乱,东征只有放弃,这是皇帝和中枢绝对不愿看到的事。
为保证东征,首先就要稳住叛逆,逐一解决敌人。威胁最大的就是李子雄和元弘嗣,这两人必须先拿下,先把水师和西北军牢牢控制在手。这两人一拿下,消息传到杨玄感耳中,他必定知道事情败露,马就会举兵造反,切断粮道,所以还要秘密遣人到东都洛阳,让东都做好平叛准备,同时想方设法把杨玄感骗到洛阳以便抓捕。
现在李子雄在山东东莱,元弘嗣在西北弘化,杨玄感在河北黎阳,就算皇帝和中枢三管齐下,三个地方同时下手,但因为三地路程不一,三地局势不一,三人的警觉性和造反的决心也不一样,只要其中一个地方出错,必定引发大乱。元弘嗣手有西北军,李子雄手有水师,都是几万人的军队,一旦叛乱,危害性太大,唯有杨玄感手军队不多,而且都是地方镇戍军,最多一两千人,战斗力有限,即便造反了,短期内也不会形成太大危害,只待洛阳的留守大军杀到黎阳,杨玄感必败无疑,如此粮道可畅通无阻,东征可继续进行,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拿下李子雄和元弘嗣,如此则大事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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