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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开弓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食盐刺猬
左开弓
作者:食盐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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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开弓 第一章 冷冬

1922年冬,上海。
天簌簌落雪,天阴冷得厉害,入冬以后地上积着的脏雪一到日落就容易结冰。路一结冰黄包车就难跑,没两步路就容易摔着,遇上催命似的客人,一个不当心摔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这上海滩百乐门前那么多的黄包车师父里头,有个年纪最小的,正靠墙角守坐在车上。这孩子瞧着黑瘦,猴一样,浑身肉倒是结实,是日日夜夜跑黄包车才能跑出来的体格。个头瞧着不高,像是因年纪小还没长开的缘故。别的老师傅嘴里叼着烟,他就只直勾勾盯着前面的门面,抿着张嘴,动都不动。
他叫沈一弓,上个月刚满十七,川沙人。
沈一弓裹着身上那两件单薄的短衫蜷在黄包车里头一面躲风一面等客,他心里算着账,他爹欠赌场的钱今晚上自己跑完就够还了,等拿了钱还了账他就给娘买药去。娘入冬以后咳嗽的厉害,没钱看病,整日忙活个不停,一睁眼起来就待在草屋里给人家小姐太太缝衣服拆被子。上海人铜币真多,多到这种活计都可以找别人来做。
一阵西北风卷过来,打得沈一弓一阵寒噤,他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抬头看向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他不识字,只觉得那灯的颜色好看。旋转门像风车,人流进出,它就在原地转呐转的,从里头泄出那么微弱的歌声叫沈一弓隐隐约约嗅到了女人的脂粉、男人的烟草。
那是一个和他生活截然不同的世界,那个他甚至连看都看不到的世界。沈一弓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旋转门,他没法指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到那里面去,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这会儿出来的人能朝他招招手用他的车。
那门转了。
从门里头走出一对情人,男人人高马大,女人小鸟依人。这对情人一出来,在门前台阶上微微站定,周围的黄包车就像见着食儿的鱼群一窝蜂得涌了过来。数沈一弓冲得最快,一鼓作气挤在最前头,老道地操着一口流利的上海话喊:“太太先生,坐车吗!”
男人招了两辆黄包,一辆自己乘,一辆牵了女人的手指了指沈一弓:“你跟着我前面这辆,晓得嘛。”
沈一弓看那窈窕的美人笼着身白银狐毛的罩衣坐进他车里了,点头哈腰跟男人答:“晓得晓得。”
这趟车不远,两条街外的小公馆。沈一弓跑出一身汗,男人过来牵情人下车的时候看着心情高兴,连带打点的小费也多。沈一弓其实喜欢接这种生意,漂亮女人体重轻,好拉,而往往给漂亮女人叫黄包车的总是男人,这种男人多半找着机会就想在女人跟前表现一番,定然会愿意多花点钱赚足面子。
跑了这一趟,沈一弓心里头算着前,差不多了,可以回家陪娘去了。转身走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他听见巷子里哪家孩子飘出来的一句话:“冬至日,吃汤圆,吃了汤圆人团圆!”
沈一弓揣着那些零钱,忽的一笑:“买些豆沙馅,回去给娘包汤圆!”
天都黑尽了,这少年拉着黄包车兴冲冲地往苏州河边上跑。隆冬夜幕里,他满头的热汗都蒸出了白汽。
苏州河岸边是一大片拿破瓦断垣搭起来小屋子,一间挤着一间,各个都使劲地想多抢出一亩三分地。有的人家连瓦片都没,索性扯了两块破席子就当屋顶。沈一弓拉着车顺着坡道快步小跑,见着邻里,他先跟人送上笑:“吴婶,卖馄饨呐!”
吴婶看见他却是一脸惊慌,丢下手里的汤勺冲他跑来:“一弓你可回来了!你妈出事了你赶紧地回家看看去吧!”
沈一弓脸色一变,丢下车就朝家跑去,远远地听见一阵杂乱吵闹声从巷子里头传出来,屋瓦搪瓷碎裂声像在他心门炸响的一道雷。
“娘娘!”
前面围的人越来越多,听见沈一弓声音,纷纷转过头给他让出一条路。地面泥泞湿滑,沈一弓跑得趔趄,原本嘈杂的人群渐渐静下来,人们闭上嘴,无数双眼睛落在这个少年人身上。
从破烂的茅草屋里走出一群穿黑色短衫的混混,沈一弓卯足了劲冲到这群人跟前:“你们干什么!我说了我会还钱的,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
为首的家伙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把他直接打在地上。沈一弓顾不上丢人现眼,只注意到混混里那个认识的,赶忙像条狗一样爬过去抱住了那男人的腿:“生哥!钱我已经都攒够了,我还我现在就能给我爹欠的账还清了。你别动我娘,这事儿跟我娘都没关系!”
这油头肥脸的老流氓一脚把这小子踢开:“早他妈干嘛去了,还等你还呢你老子两腿一蹬没了,我好歹给你们宽限了两天,可老子他妈又不是做善事的。不来找,我还不知道你娘原来能还钱呢!”
他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也呸了口唾沫下来。
沈一弓忍着身上的疼撑着身子爬起来,连忙连滚带爬的跑进屋里。可一进门见了满地狼藉,他就感觉冷从膝盖往上钻,直直钻进肺里。外头的流氓们分了烟拿了钱,嚣笑走了,里头少年人颤抖着朝黑魆魆的屋里爬。总算借着外头那点微光看清了地上倒着的人了,沈一弓莫名觉得双腿缺力,想喊,可嗓子里却像什么东西堵着了,半点声都发不出。
生哥带着狗腿正要走,猛地听后头破屋里传来嘶吼声。就见那少年从屋里冲出来,抓起棍子就要往这群人脑袋上挥。可他这一棍还没来得及落下,两个流氓冲过来一人一脚踹在了他肚子上。沈一弓仰翻着摔进泥里,转过身试图抓着棍子起身,可胸口紧接着就让人狠狠踩住了,脸上跟着遭一顿胖揍。
“小赤佬,你老娘是她自己一口气噎着上不来的。老子去讨债,又不是去要命,这个事情你要怪就怪自己,大半夜的干嘛不在家呢往前说,你那爹又干嘛在外面赌博欠别人钱呢你老娘啊不要怪我们头上,要怪怪你自己,投胎没投好,找个爹都不会找!”生哥有些不耐烦地跟着过来往他脑袋上踹了一脚,而后从钱袋里抓出一把零钱扔进了泥雪地里,“自己低头慢慢捡,老子心善,还给你老母弄点棺材钱。今天真他妈晦气,我们走!”
沈一弓挣扎着要起身,血顺着额头的伤口淌下来,淌入眼中模糊了视线,泥浆渗进伤口,火辣辣得发疼。他紧咬着牙关,那双黑眼珠子狠盯着那群人离去的背影。周围人群一点点地散去,邻家吴婶来了,远远看见这群人的阵仗,在沈一弓目光对上的那一刹懦弱地别开了头去。
几次挣扎无果之后,他低下头,用脏兮兮地双手一枚一枚把泥浆里的铜币捡起,捏在手心里。
贫民窟里看热闹的人散尽了,雪纷纷扬扬的落下,盖在了少年人的肩头与眉心。他把钱握紧,好不容易站起来一瘸一拐走进屋里。他娘的尸身还在冰凉的地上躺着,已经硬了。沈一弓进了屋,在她身旁跪下,伸手把他娘瘦小的身子抱起,脸紧贴着她的额头。
在良久沉默之后,他从怀里慢慢地拿出一个碎了的纸袋子,豆沙早就被泥泞血污给糟蹋尽了。沈一弓在衣服上擦干净手指头,沾了一点豆沙送到他娘嘴唇边:“娘……冬至日,吃汤圆……吃了汤圆,人团圆了娘。”
他自己也捡起脏兮兮的豆沙往嘴里塞,混杂着豆沙甜味的除了泥腥和血味还有一点咸。
“娘……”
沈一弓咬着牙不想让泪滚落,可根本控制不住。他浑身发抖发冷,可他知道根本不是因为顺着破屋缝隙里的冷风。
“娘!”
1922年冬至的晚上是苏州河边的邻里乡亲最后一次在这儿看到沈一弓。第二天一早吴婶出摊时路过他家瞄了一眼,里头空空荡荡,之前的东西都清干净了,那小子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有人说沈一弓带着他娘的尸身回乡下了,也有人说这小子拿了钱葬了他娘以后,就在法租界里找了份差事混日子。但没人能确切说出个具体来,这小子如今无父无母,无根浮萍四处飘零,究竟飘去了哪儿,最终也从别人茶余饭后嘴里的一段感慨化作了无。
直到大半年以后
苏州河边的穷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当初知道沈一弓一家的事儿的已经没剩多少了。有个卖水果的年轻人过去跟沈一弓一块跑过黄包车,他回来跟吴婶说沈一弓没死,也没回农村老家。他就在上海。他说他是在街头青龙会的人里看见的沈一弓。那小子如今长得人高马大,浓眉大眼,一双眼狼一样阴狠狠的。他说他看见沈一弓的时候,他手里的尖刀正捅进前门赌馆守档口的生哥肚子里。
听得人一阵唏嘘,说这沈一弓当年也算是性子大度温和,哪里是会提刀砍人的,变化当真良多。他人唏嘘一阵,便也不再谈他,至于沈一弓这一年究竟经历了什么,遇上了什么……外人哪里会多计较唯一大快人心且颇具江湖味道的,是他沈一弓自己报仇了。




左开弓 第二章 霍左

沈一弓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再说回1922年隆冬。
霍家在办丧事。霍家大老爷死了,也是冬至日这一晚上死的。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有的人死了破席子一卷乱葬岗一埋就算了事,寻送葬班子一样样都是钱,穷人根本花不起。可有的人死了,停灵七日,日日有人吊唁,孝子孝女手里捏着袁大头各个哭天抢地,进出花圈样样光辉气派。外有人端茶倒水来去接应,内有人安排妥当搀扶送行。
女人们跪在堂前烧纸钱,男人们凑在门边抽香烟。来给霍老爷送行的人很多,不少还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老爷子打了一辈子光棍,明媒正娶的老婆一个都没有,倒一群小情人拧着帕子跪在那儿哭的凄惨。他底下就一个十几年前外头认回来的风流种,这会儿正站在门口是霍左。
霍左跟他爹一样惯穿长衫,身上披麻戴孝,身靠在门框边,手里端着一支香烟。这男人近三十岁的光景,瘦且高长,一双桃花眼清清冷冷,脸上神情总透着股轻蔑的冷漠。他兄弟程长宇站在一旁说:“你好歹哭两声装装孝子。”
霍左掸了掸烟灰,蔑了他一眼,抬头望了望外头的天光:“再不去,天该亮了。”
旁侧围拥着的男人们都没说话。
霍左把烟扔地上拿脚捻过:“哨子呢。”
程长宇个子矮,跟霍左说话的时候头得仰的老高,俩人站在那儿就跟狼和狗一样。他说:“盯着,老爷子给人那么弄了一道,兄弟们就等着您一句话。那几个小瘪三跑不了。”
霍左就说:“拿刀吧。”
旁侧的人闻言,立刻跑开,没一会儿就抱着刀小跑到了霍左跟前。霍左把两把短刀都拔出来亮在灯火下看了,转而又收回鞘中说:“徐妈。”
管家模样的女人闻声过来。霍左叮嘱:“管好堂前,几位叔叔该到了,你招待好。我很快就回来的。”
徐妈跟霍老爷差不多年纪,两鬓斑白笼着一个发髻。她抱着件毛毡背心垫脚给霍左披上:“我晓得的,少爷啊,外面下雪了,你不要着凉了。”
“嗯,麻烦你了徐妈。”
霍左伸手揽着徐妈拥了一下,给身旁几个弟兄投去目光,这群披麻戴孝的男人们在一片哭声中朝门外走去。
外头的车早就停好了,等人一到就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外埔那儿去。找的就是昨夜里把霍老爷子一枪崩了的小瘪三。
霍老爷子算不上主子,是青龙会秦爷手底下养得最熟的一条老毒蛇。帮人卖命,钱不少,可这朝不保夕,哪天出事了谁都说不准。昨晚冬至日,霍老爷子接到令说是去抓一帮走私的小赤佬,这事儿本来用不着他亲自出马,交给霍左就行,但查了查,那地方是华界,跟青龙会有摩擦,老爷子想了想就自己带人去了。
霍从义晚上七点带人出去,到了半夜里,由人抬着回了老宅。霍左替他收了尸,先跟上头汇报过了事儿,另又召集了弟兄们。
霍左坐在副驾驶座上,程长宇开车。他手里捏着根没点着的香烟。程长宇透过后视镜瞄了眼他脸上表情:“怎么”
霍左说:“老头子咽气前不是把我叫到床头吗。”
“跟你说什么了”
这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程长宇是他发小,有过命的情谊,没什么好瞒着,霍左也就如实说了:“他跟我说,干这一行杀人越货丧尽天良,生儿子都没屁眼,还指望能有我那么大小伙子”
看了眼车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色,他淡淡道:“我怎么会是他儿子呢。”
程长宇啧了下嘴:“他看起来还以为你不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去抱亲爹大腿老头子会收养我肯定也是他授意的,根本就不想让我去认他。你看他防我防成什么样换做哪个小瘪三在他跟前都比我更能讨他欢心。”霍左拇指在刀柄上摩挲着,轻叹着气,“做人那么没意思,早死早超生,还是老头子想得开。”
车一路顺着黄浦江沿岸开,程长宇开着大车灯照着纷纷扬扬的雪,他提醒霍左:“咱们到了。”
霍左等车在澡堂子前停下,扯掉双刀上裹着的黑布后从车上下来。后头一辆辆车跟着停好了,黑衣服的混子们站在车边等他一声令下。霍左把烟叼进嘴里,程长宇赶紧过来擦亮了火柴帮他点上:“怎么说,大哥”
霍左深呼吸一口气,等着冷冽的寒意杂着尼古丁沁进肺里,缓缓再吐出来了才下命令:“凡是豹子帮的一个都别留。让老爷子知道知道,咱们做小辈的还是孝敬他的。”
程长宇得了令转身冲弟兄们招了招手:“咱们进去!”
再看霍左,他还是靠在车边抽烟,两把刀也不动。程长宇靠近了,他就说:“老爷子是在这儿中的枪,那就让他们在这儿还了债。”
对方闻言答应下来:“我一定把那俩小瘪三留着给您赶外面来!”
霍左的车队一到,原本要进澡堂子的人就全都散尽了,谁都认出这帮穿黑衫的不好惹,留在这儿万一真打起来把自己也牵连进去可就倒血霉了。四处逃散的人里头,只有墙角还有个家伙一动不动。坐在雪地里手边零散着五六个二锅头的空瓶。
沈一弓跟条蚯蚓一样没骨头地倒在墙根,瞧见澡堂门前的阵仗,又往嘴里灌了口白酒,含含糊糊自言自语道:“打,都他妈打死吧,打的越厉害越好!”
他侧过头,虚浮的眼神在街上胡乱扫,门口没几个人了,那些歪头斜眼的人里头,倒是那个身量清直的男人最惹眼。沈一弓投去目光时,对方也正一眼觑着他,那眼里是不屑与漠然的,根本就没把他这乞丐样的小子放在眼里。沈一弓攥着手里头的酒瓶,冰冷麻木的心又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疼。
霍左也是随意一瞥瞥见墙根下脏鼠一样的乞儿,衣衫单薄坐在雪地里,左右都是喝光了的酒瓶。这种人在上海不少见,冬日里一晚上就能冻死好几个。他睨过那小子后又将目光转了回来,听见里头已经有吵闹声响起了,左右手按上了刀柄。
澡堂里面一阵打杀声,几声闷响,像人肉砸在了冷地上。霍左站在门外,看三五人仓促奔出,身上狼狈套着件衣裳,出了屋冷风一吹,都跟虾弓似的蜷住了,看见霍左硬逼着自己又挺直腰板:“姓霍的已经死了一个了,你也不要命”
霍左不说话,能用刀的时候他多半不会说话。一开口就泄气了,这样不好。他虽不说话,可两把双刀却已经出鞘。站在门前的小瘪三故作强硬嘲笑:“好吗!原来姓霍的儿子是个哑巴!”
话音未落,哑巴冲过来一刀割断了他喉咙。
霍左以袖子擦过刀身上的血,腿微弓着盯住另外两个人。他的刀很快,比血顺伤口留出来的速度还要快。
沈一弓本只是想看两方厮杀,谁想这场战事眨眼之间就已经结束。他喝得烂醉,迷迷瞪瞪地看着那男人一身长衫,两把双刀,左右将人放倒后擦了擦刀上的血,抬脚进了屋。
沈一弓一时间都看呆了,扶着墙站起身,摇摇晃晃朝前走去。
霍左那边把人杀了,踏步走入澡堂。澡堂老板在人搀扶下浑身发抖走到他面前:“我们、我们做小本生意的,实在是没办法……您,您……”
霍左没先说什么,只是把刀收好递给手下后,从口袋里拿出块帕子温温和和地给老头擦着汗:“不要急,一句句话慢慢说。”
澡堂老板定了定神,可那张脸还是要哭一样:“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豹子帮逼着我们上供把这占为己有,我也没有办法,这儿发生什么跟我都没有关系的呀!”
霍左那双大手按在澡堂老板的头上:“那我们把豹子帮赶走了,是不是帮你忙”
“是是是!帮大忙了!”
“那帮你那么大的忙,你是不是该报答”
“这……”
“钱就算了,看你们也不容易。以后豹子帮的股份改为我们入了,行吗”
澡堂老板脸已煞白,左右看了眼堂前越聚越多的人,咬了咬牙回答:“行!”
霍左拍了拍他那张油腻的肥脸:“那就妥了。”
冲左右递了眼神,抬脚转身朝外走去。他走了,轮到程长宇拿了文件过来揽着澡堂老板的肩膀笑眯眯道:“既然你跟我们大哥谈妥了,咱就把这文件签了吧,不许抵赖了哦!”
霍左这刚跨出门槛,就看有人冲了过来跪在了他跟前:“我想跟你学功夫。”
一股臭味扑面而来,霍左想也没想就一脚踹在这乞丐胸口,看他血混着酒吐了一地,却还固执地跪爬过来冲他磕头:“我什么都能做,只要你能教我!我真的什么都可以做!”
程长宇这会儿跟澡堂老板签完字出来,低头看见那么一个磕头的小乞丐,有些不耐烦地掏出几个铜币扔地上:“好了好了,不要磕头了,大半夜的该找个地方就找个地方睡吧!”
替霍左把人踢开,让他好上车去。
沈一弓没理会那些,只一个劲儿的用力磕头大喊着:“求你了,收我为徒吧,当牛做马我什么都能做,只要你能教我!求你了!求你了!”
其他人从他身边走过看都没看一眼。程长宇嘴里念着“晦气”上了车,关车门的时候还嘟囔:“哪里来的小瘪三,大半夜的都不睡觉,还跑来要拜你为师”
他发动了车跟霍左打趣。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这小身板还想学功夫做梦吧!真是个小瘪三。”
副驾驶座一直静默无声的人却忽然开口:“倒回去。”
“什么”
“把车倒回去。”
这下换程长宇愣住了:“大哥,你不会真打算收了那个小瘪三吧”
话虽这样说,可程长宇还是听他的话掉了头往回开。车重新停在了澡堂台阶前,霍左开门前望了一眼程长宇:“你不是说了吗,那是一个小瘪三啊。”就从车上下来。
沈一弓还低头跪着,只看见身前多了一双厚皮靴。
皮靴的主人开口:“学可以,不过从此你的命就算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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