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的小米
作者:冯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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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强的小米 第1章 新人要来
2015年12月31日晚上12点59分,等苏浩与我联系的第730天最后一秒,在南城一家嘈杂的ktv包房里,我和朋友们举杯,他们庆祝新年。
我,庆祝新生。
730天,有525600分钟可以给我发个微信,他没有;我给自己31536000秒的时间想他,然后我将把他打入心里的冷宫,让他成为一粒疤痕,与我的生命再无相干。
我吹下一瓶啤酒,冰冷的液体随着眼角流下的咸味一起进入我的体内,大家高呼:“再来一瓶!”
我豪爽大喊,“好!”手伸向桌子,被另一只手拽起,连人带我一起被拉出门外,室内的欢呼被门关起,走廊的声音一样嘈杂。
他抱着我,不说话。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发疯的哭,我哭的像个孩子,反正噪音本就够大,来这里的都是用酒精来假装开心的,谁又会关心一个喝醉了的伤心的女疯子。
我睁开眼,看到前面有一对拥吻的男女。
我用手擦了擦哭的晕乎乎的眼睛,能看清了。此时,那个男人看到了我,没错,是我熟悉的眼睛。
我想,最帅气的办法是过去甩他一巴掌。
不过我只是淡淡的把眼睛收回,踮起脚,把嘴凑到了拥着我的男人唇边,吻他……
第1章
张小米
我叫张小米,口齿伶俐,不善交际。是我,我知道有点矛盾,不过你说不定和我一样也是如此,废话出口成章,好话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在南城银行工作的第两年零10天,我惹麻烦了。
在此之前的两年零9天里,虽然我工作一年后叫号量就稳居第一,捎带手成功解决了35位大妈的投诉,虽然我从来没有下班轧账的时候出现长短款,虽然我上班不迟到下班不早退,但我一直是一团空气。我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会演讲,所以从未出现在任何场合的文艺演出中;我办业务又快又准,可是劳动竞赛的点钞、键盘录入什么的又从来进不到前十名,所以,我是一个无人知道的小草。
可我没有小草那么豁达,我也寂寞也烦恼,更重要的,别说天涯海角,连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工作两年了,全行开会的时候,行长总是以小姑娘称呼我。偶尔蒙出来小张两个字,我会有一种被欣赏的自豪感。
所以这一次的意外,真的是实属意外。得益于一个人,顾晓曼。据说是某大领导的亲戚,入行一年零10天,已经转过3家支行。没错,我们就是第三家。
这位奇女子,去到一家支行三天以内,必和客户有一大架,10天以内,必和同事有一小架。当然了,和客户的,甭管你是天王老子也好,银行嘛,客户从来就没错。我们顾小姐并不买账,倒是苦了营业室主任了,三天两头的替她收拾烂摊子。
据说来到我们行是她主动要求的,因为离家近。当然了,午饭的时候听到的小道消息是因为一支行的奖金多,不过我想,大领导亲戚了都,还在乎钱吗
听说顾小姐要来,营业市主任王晓梅先炸了,三天两头去找行长,让行长活动活动,趁着人还没来把这尊佛请走。行长正为了半年考核不理想焦头烂额,再加上营业室这点事他也上不了心,就没怎么搭理她。
倒是一位大姐挺敞亮,中午吃饭的时候开导她:你这上什么火啊,一个小妮能怎么滴啊。银行又不是她家开的,是她们家开的也得有人给她干活啊。
交换员老李压低声音跟主任说:你怕啥啊,要真是硬关系,谁把孩子往咱柜里塞啊。这都一年了,不早该弄上面去了。
这句话点了睛了。我看到主任那张因为常年晒不着太阳变得苍白的脸,忽然就亮堂了起来。
看着他们的亮堂,我忽然觉得寒气袭来。不知道那个女孩是否知道,面对她的到来,会有这么一个鞭辟入里的分析。三四个柜台五六个人,也可以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江湖。
后来证明,我感觉有寒气是对的,这里面第一个凉凉的人竟然是我。
所以后来,我都不敢瞎分析啥,一语成谶不只在口中,心里也是一样容易应验。这一天还是很快就来了,那个嘴唇薄薄、皮肤白皙的女孩,不知道是改变了我的命运还是这本来就是我的命运。
倔强的小米 第2章 苏浩的难题
苏浩
这是王晓梅第三次来找我了。我必须得说,和这些中年女人、应该说中年女下属打交道自己真怵头。为了不让顾晓曼来,找出一大堆理由,还人多了平均绩效就少了,大家不愿意。行里什么时候给营业室打包发奖金了,不都是按人头算。
“没事,正好客户经理这边缺人,调一个出来就行。我看那个张小米就挺利索,回头交接完让她出来。柜员干两年了,也该出来锻炼锻炼了。”
“哎呀,那可不行苏行长,我们就这么一个快手,我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王晓梅一脸的不满意,“算了,您让顾晓曼来吧。多一个少一个的,不过张小米不能走。”
“行,先这样。回头再说,我这还有事。”王晓梅慢悠悠的出了办公室,我妈又打电话过来,肯定还是那件破事,我把电话挂了。
二季度考核结果不理想,好几个项目跟进速度特别慢,经理马庆春人还行,可是太面了,新人带不起来老人带不动,再不努力就很难保住去年的领先局面,跟总行要了多次人,都说编制满了自己解决。这些人,支行都是自负盈亏的,客户经理说什么编制。
所以田阿姨,顾晓曼妈妈,让安置一下她姑娘的时候,确实是有点为难,我自己还缺人,再送这么一个裹乱的,更被动了。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吧,田阿姨是我妈妈的一个老街坊,原来在总行人事部作过几年,后来因为和老公常年分居就辞职去了外地。据说年轻时挺要强,生晓曼的时候年龄就不小了,谁知道过于娇生惯养了,孩子上大学就有点抑郁症,一上班更严重了。
只能豁上老脸找领导们一个行一个行的调,指望着能有个好点的环境让闺女能变好点,看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到60的人,头花花白,实在不忍心。营业室虽然看上去清闲,真出一点差错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在她说她找了总行了,晓曼自己带编制,不影响我们。
田阿姨小心翼翼的告诉我,抑郁症这个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孩子还小,还得加人。最近一直在吃药,已经好了不少了。
老妈的电话又响了,看来我是非接不可了。
“怎么不接电话啊”不愧是女强人,中气十足,和站在对面一样,
“妈你有事不能下班说啊,我这忙着呢。”
“我跟你说,你今天别来我们家啦。会自己家住去,你这个事弄不好别来了,看见你就生气。”
我行还没说出口,老太太把电话挂了。看来是真生气了,一辈子趾高气昂风光无限的,自己亲自给儿子千挑万选了儿媳妇,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关键还孝顺,动不动就带老太太做个美容,正憧憬着报了孙子把人生最后一件艺术品打造出炉呢。
没想到,就出事了。
没想到,还是自己发现的。
她这个哪哪都好的儿媳妇,就一个缺点,喜欢的不是自己儿子。
媳妇儿红杏出墙我倒是没事,老妈可是炸了锅了。我逗她那您怎么不上去立马戳穿她的假面目,把您骂我的超级能量发射到她身上让她身败名裂啊。
后来看她气的头发都快乱了,就打住了,没敢告诉她这事自己早就知道了。
倔强的小米 第3章 小米的麻烦(上)
张小米
顾晓曼来的第三天,是发养老金的大日子。
事情是这样的,一位大妈的存折没磁了取不出钱来,我们的顾小姐一时蒙圈了,跟人说钱没发。老太太不干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主任怕出事,抓紧出来息事宁人,把大妈引导我的柜台上。也是我不长眼,一分钟就把大妈的钱取出来,让她开开心心的走了,还换了一本新存折,交代大妈放的时候别和手机啥的贴在一起,不然容易消磁。
过一会,腾讯通蹦出来一条消息,“有病!多管闲事。”
我火不打一处来,眼见排队的人越来越多,被“移送”过来的疑难杂症也越来越多。终于到了中午,可以去吃个饭消停一会,瞥了一眼关闭了消息通知的腾讯通,已经有10条消息未读,打开以后,顾晓曼正用有限的词语进行反复的发泄。我截屏后复制在对话框里,回车键发了过去,加了一个2u给你的网络简化语。又饿又想尿,我不想惹麻烦。
没想到,我上厕所回来,顾晓曼正哭着呢,口口声声我们欺负她,我仗着干活快挤兑她。惊奇的是,她是真哭,不过睫毛膏一般,不防水,一哭哭成了熊猫眼,我看了她一眼,心里想笑,觉得这货真是个二百五。
就在我抹完护手霜要出门吃饭的时候,她忽然站起来,大声跟王主任说:你们给我道歉,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新人。
王主任在一边和稀泥,算了算了,快洗个脸吃饭去吧。今天人多,回来还得上班。没想到这家伙不依不饶了,点名要我道歉,说我抢她客户,说主任和我合起伙来让她出丑,她已经跟客户说了办不了我转过头来就办了,不给她留面子。
主任还有老李还在劝她,我把护手霜往桌上一扔,说了句:“有病!”
然后,我们的顾小姐趴倒桌子上嚎啕大哭,边哭边说些什么,主任嗓门也大了起来,“小张你少说两句。”
我开门出去吃饭,老李从后面跟了出来。
老李嘴碎,东家长李家短的天天搅和,我跟他话不多。不过今天,那么一屋子人出来一个和我一起走的,忽然觉得很感激。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拍着我肩膀说了一句:“张儿,你太年轻了,这样要吃亏的。说两句说两句去呗,陪个不是就过去了。”
我没说话。明明没错,明明多干了活,还要陪着不是,为了一个不吃亏。那怎么着才叫吃亏呢。
饭还没吃完,行里来电话了,顾小姐心脏病发晕倒,被救护车拉走了。王主任马上报告了行长,保卫部正赶来调查怎么回事。我蒙圈了,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快餐店到行里也就100米的距离,35度的高温,我心里冒着冷汗。
我想如果顾晓曼就这么死了,我应该不至于去坐牢,不过自己往后的升官发财之路会不会就没了啊。
明晃晃的太阳照得我快要晕过去,我有点期待自己也能中个暑晕倒就好了。可惜自己体格健壮,连感冒都很少,得感谢小时候的干的农活吧。
倔强的小米 第4章 小米的麻烦(中)
张小米
我想起来小时候有一次,我的钢笔冒拔不下来了,我又是咬又是砸就是打不开。后来,我和同桌俩人合作,一人拽一头,终于拔开了。俩人击掌相庆,哈哈大笑,我把笔拿过来翻来覆去的看,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它如此顽固。
这时候,一路之隔的孙梅梅忽然带着哭腔叫了起来,原来我的钢笔甩的太厉害了,蓝墨水甩在了她的白球鞋上,还甩了好几滴。我很害怕,赶紧跟她道歉。没想到她不依不饶,眼泪比我墨水流畅多了。
后来我说要不然你脱了鞋我帮你洗吧,反正现在是夏天,干的快,没想到她哭的更伤心了,说我欺负她。一连好多天,见到我就黑着脸,而那双鞋,再也没见她穿过。
后来不知怎么我妈知道了,背着老爸又买了双一样的鞋赔给人家。其实哪里一样,我妈一辈子连人家买鞋的商场的门都没进过。梅梅妈坚决不要,我妈坚决给。我怨我妈,不就几滴墨水吗,至于的吗。我妈说,欠人家的就得还,至于。要不然你还不长记性,今年你也别想买鞋了。
所以那年,我一年没提买新鞋的事,我的钢笔帽也不敢扣那么紧了。有时候打不开,我索性就用圆珠笔写。我想,我妈希望我能和所有人平等的相处,她不知道的是,那双鞋,人家也没穿过。
营业厅已经安静了,大爷大妈们还在排队。厅堂里的声音明显比刚才要大,是赶上大新闻的兴奋和燥动。带头张大爷正兴高采烈的给新进门的几个大妈讲着什么,一边讲,一边用手指着营业厅里面顾晓曼的位置。还做了一个倒地的假动作。
我以为已经有警察荷枪实弹的要抓我呢,没想到主任看着我只是说,下午得辛苦你和小田了,别出什么乱子。行长叫我,我先上去,你和小田、老李在柜里吧。需要授权给我打电话。
主任边说边往外走,好像事情和我无关一样。她的工装左边袖子掉了个扣子,头发有点乱,胖胖的脸上满是汗,我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主任,需要我去处理吗”
她回头看我一眼,没事,好好办业务,别出错。砰地一声,营业室里剩下三个人,没人说话。
我点了叫号器。
每个取钱的老人都要发表一下对我们工作的看法,他们有的在说银行是不容易,太累了,姑娘你们可要注意身体啊;有的说我看那个小妮儿不大,二十出头,这是有什么病吧
我就这样木讷的应和着,除了不敢出错外,不知道究竟和客户说了些什么,只是在心里希望顾晓曼不要死。
没想到,办了两三笔业务后,带头大爷在厅堂说话了:“我说老伙计们,要不咱赶明再来我看着人家今天够闹心的,钱多放一天又跑不了,你们说呢。”有十来个大爷大妈说对,就跟着大爷走了,也有剩下的说不行,赶着取钱有用呢,大爷也不强求。
我看到大爷穿着背心短裤,颤悠悠的和十几个老人站起来,临走还到柜台这和我打招呼:“小姑娘,别急,慢慢办。我们这些老家伙有的是时间,不怕等。”
眼泪在打转转,我憋出个笑脸来,“谢谢大爷。”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看到总部的人来了,行长在下面迎接后急匆匆的把他们请到楼上。过一会,又叫老李拿监控室钥匙去看监控。然后又带着主任出了门。
而我,像一只待宰的鸭子,在一边又害怕下班又想尽快知道自己是被烤熟还是煲汤。一个声音在心里说:我什么也没做,她先骂我的。另一个声音告诉我:你摊上事了。
和以往一样,我又开始把最坏的可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被开除那我就不能在银行上班了,没事,大不了卖煎饼果子。这样想着,就觉得有也没什么了。
还是很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不过可能因为我是当事人,往常无比闹腾的营业室竟然没人说话。只有柜台外大爷大妈们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进来,又吵又不真实。
为什么我就不晕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