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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明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孟不晚
祈明
作者:孟不晚

那些少女也曾在天明时祈愿,那些少年也曾在熠熠星光下祈求过明天。

她在草稿纸上一笔又一笔地描画着同一个名字,直到笔尖划破了纸张。

她总是在期盼着那些本来就不属于她的东西,直到铃声刺破了黎明,她从梦中醒来,才发现至始至终,她得到的都是她应有的,可是她呢?一次又一次的妄想着从关爱中爬出去,再回头时,身后已是一片荒芜。





祈明 夏天·开端
1.
沈思媛后来还是忘记了那个夏天,那个遇见一个人最终却又只能放手的季节。
2.
八月的夏天像一只浑身带着怒气的狮子,它张开了那喷着火气的血盆大口,吞噬着镇子上的一切,就连房子都好像要融化了一样。
沈思媛居住过的这个小镇似乎总是这么的炎热,只要一到夏天,她就抱着空调不愿意撒手了。
某天夜里,她沉沉的睡了过去,很快便沉溺在了梦境之中。
依稀间听到有人按了空调遥控板,而梦里的那个小人似乎也听到了,她挣扎着,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就差冲出梦境找关空调的那人拼命了。
或许是那个暴躁的小人太过闹腾。她上蹿下跳的,惊起了梦中的沈思媛。
她猛地睁开了眼,只听到身侧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身上是衣物被汗水浸湿所带来的一阵粘腻感。
她懊恼地坐了起来。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踢到了一边。
她侧过身,看到表姐正在地铺上睡的香甜。汗水有些沾湿了她的头。
大概是爸妈关的空调吧,她想着,便从床上爬了起来,站到床边拿起了桌子上的手机,摸索着朝阳台走去。
房间里的钟表上,指针告诉着她现在已经是早上4点多钟了。
清晨的阳台上有着一丝的凉爽,偶有微风拂过,又被她吸进了鼻腔。
再等一会儿,晨跑的人就要6续出现在外面的小道上了吧。
她放眼望去,有几家人家已经亮起了灯,或许是已经在准备早餐了吧,也不知道等等会有什么早餐出摊呢。
今天就要去新学校报道了。
沈思媛想着,竟有些紧张和激动,使得肚子开始有些隐隐作痛,她闭上眼,弯着腰开始笑。她有很多的朋友,但他们都有些奇怪。
从小到大,他们似乎从来都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一个个都背着她偷偷的长高了。
苏城不是座大城市,但却总是很热闹,至少对沈思媛来说,现在的苏城,真是热闹的有些吵。
3.
很多年后,沈思媛已经忘记了那年苏城的闷热与繁华,她只记得后来的自己后悔了,后悔了离开芜州到苏城来读书。
她目睹着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从光亮处渐渐隐入了黑暗,她甚至开始自责。就连那久伴在自己身侧的一缕清香都被大风卷跑了,再没回来过。
但即便如此,苏城仍没有因为她身边生的那些爱与被爱的故事而生改变。
它仍是那样的,每一个角落都生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即便是生或死,这对一座小城来说,只像是吹散了一地的尘土,总会在不久后又有一阵风卷袭过来带来另一片的尘埃,日复一日,从来都不会结束。
所以啊,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时间从来都不会因为一场翻天覆地的感动而倒流。走出去的那一步,是收不回来的。
4.
沈思媛本来是在苏城生活的,但是只是在她年幼的时候。
后来因为爸妈要照顾在芜州的外公外婆,这才带着四年级的沈思媛去到芜州生活,而这一住,便是七年光阴。
突然的,他们说又要搬回苏城了。
可沈思媛,早就已经熟悉了芜州。
从一座熟悉的城市搬走,对于一溜的少年少女们来说总是既兴奋又不舍的。
沈思媛要离开的时候偷偷跑出去和朋友们喝了一夜的酒,那时候的酒精对他们来说是陌生而又充满了诱惑的,他们就像是偷穿母亲高跟鞋的小女孩,蹩脚地做着不属于他们的事。
后来沈思媛喝的太多了,吐了江深一身。
江深是她的哥哥,沈思媛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总是和江深他爸上蹿下跳,做尽了偷鸡摸狗的勾当,惹了他们爸妈一身麻烦。后来又一起去当了兵,性子才逐渐收敛了起来。
他们两家的关系特别好,即使是后来沈思媛他们一家搬去了芜州,他们两家也时常聚在一起。
所以从小到大,江深便奉命收拾了不少沈思媛的烂摊子。
其实苏城和芜州的距离并不是特别远,驾车两个多小时就到了。可在沈思媛的记忆里,似乎在自己离开苏城后,就再也没回苏城去过了。
外公和爷爷的关系一向不太好,只要一见面就有的好吵了,所以他们便很少碰面。
直到奶奶去世,外公才不再恶语相向了,一向烧得炽热的那层阻碍关系的网,一下子就断开了,在父母的央求下,他们终于点头准许他们离开芜州。
外公外婆年轻的时候操劳太多了,老了以后身体便一向不太好。
沈思媛看着他们花白的头,心中有些不舍。
可她还记得小时候爷爷奶奶对她的好,只留爷爷孤身一人在苏城生活,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记得小的时候,爷爷奶奶有过一次很大的争吵,关于那次的事情小思媛记得特别清楚。
自己小时候特别想要个秋千,她甚至自己在树上拴尼龙绳,可总是弄不好,便跑去求奶奶。
奶奶听了她的哀求,当即便答应了下来,找了两根粗麻绳绑到门框顶上,中间绑了一根擀面杖,刚好够小时候的沈思媛坐在上面。
后来不知怎么的,那简易的小秋千不见了,她急得大哭,奶奶听到她哭就特别着急,找了半天找不到。看到爷爷回来了就赶忙去问爷爷,爷爷听到了还责怪到:“那个擀面杖谁放到上面去的?碰到头了怎么办?放那么高,作啊!”
这时候,那根擀面杖已经被爷爷烧水的时候把拿去了,奶奶一听,便开始责怪爷爷,后来两个人不知怎么的就吵了起来。
记得那天奶奶哭了很久很久,小思媛看到奶奶哭,自己也急的大哭,奶奶抱着小思媛,不敢哭了,连忙心疼的哄着她,哭着哭着,她好像累了,抱着奶奶就睡着了。
第二天的傍晚,爸妈来了,说要带着小思媛离开了,要到城里的房子去住。
小思媛不愿意,她说想和奶奶睡,哭着喊着不愿意走,整个人瘫在地上,奶奶心疼的哄着她,说:“媛媛乖..奶,奶奶马上就过来找你,要乖.......自己要听话。”
也不知道磨了多久,她偏要奶奶抱着她,才愿意离开,抱着闹着,也就睡着了。奶奶把她交给了母亲,母亲抱着她上车了。
奶奶看着他们上了车,笑着抹了抹眼泪。
她不能哭,哭了就把小媛媛吵醒了,他们去新家是好事,不能哭,不吉利。
而小思媛刚上车就已经醒了,她不停地四处张望着,车上没有奶奶的踪迹。她又趴在车后透过窗子张望着远处的小路,突然,她看见奶奶在车后不远的石墩旁静静的站着。
她的身影被夕阳拉的很长很长,打在了地上,那孤寂的昏黄衬的老人那本就矮小的身躯更加瘦小,她站在路口,看着那辆再也追不上的车,泪眼婆娑。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爷爷跛着脚急冲冲地跑了出来,他看着奶奶,喘着粗气问道。
“媛...媛媛呢?”他皱着眉头,似乎还没从刚刚的奔跑中缓过气。
奶奶仍然凝视着远处车奔驰而过的方向,只是却再也不见了那黑色的影子,过了一会儿她才淡淡的开口,道:“走了......”
她说着话便侧过头看向爷爷,只见他那黝黑的有些干裂的右手正攥着一根很新很新的擀面杖,手还有些微微的颤抖,她不禁的有些哽咽,却也只叹了口气摇摇头,然后抬头对着爷爷笑了笑。
在爷爷的身后,是一片渐渐暗下去的昏黄。
5.
沈思媛趴在车窗边望着眼前陌生的街道,回忆起了那天离开时的傍晚,还记得是在一个夏天啊,奶奶穿着一件碎花的汗衫。
夏天总是那么虚幻而又不真实,以至于总得要让人去回忆才能回想起那天所拥有的意义。
她甚至想着如果那天她没睡着,是不是还能多看看奶奶呢。
路旁的橙黄色的灯逐一的亮了起来,一种酸涩的感觉在心中荡漾开来。
往后的好多年,便又要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即便是这座城给她一种本就属于这里的错觉,但她仍是对芜州有着深深的不舍,她怕自己习惯不了,也怕没有人可以陪伴她长大。
这一刻的沈思媛,正在幻想着她所期待的未来。




祈明 夏天·始末
1.
父亲驱车又向前了一段距离,沈思媛已经显得有些疲惫了。但父亲总说快到了,不让她睡。她闲着无聊,打趣起了江深。
江深在近年谈了一个女朋友,叫楚声晚。
这个楚声晚有一次跟着江深,到芜州来见过沈思媛,和江深一样,他们都有着身高的优势,她和江深的前女友们都有些不同,曾听江深说过自己喜欢长头的女孩子,只是楚声晚却是一个留着齐耳短的女孩,性格倒和江深有些相似,他们好像都不怎么爱说话。
这个女孩对沈思媛似乎有些敌意。其实啊,总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青梅留在自己男朋友的身边瞎蹦哒,任谁都不怎么会高兴的。而沈思媛也因为她的缘故,渐渐的也不黏着江深了。但在楚声晚眼里,她就是在欲擒故纵,所以在这两个女孩之间,似乎总有一根随时会被点燃的导火线,她们暗暗的较着劲,每次只要一见面,空气中便会燃起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只有这江深,似乎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这时的江深正低头玩着手机,有些细碎的头从他眼睛上面拂过去,蹭到了他的睫毛,有些痒。他不耐烦地抬手将它们抚到了一边,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沈思媛突然开口问道:“这次楚声晚会来接你吗?”
江深的手顿了顿,侧头看像她。他好像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想到了些开心的事,突然就笑了。“会啊。”沈思媛点了点头,并不了解江深此时的喜悦,只是回过头玩起了手指。
这时的沈思媛似乎并没有体会到江深对楚声晚所付出的感情,可就在不久的以后她将会知道,当你想到或提到一个人时,你的眉眼是带笑的,那得是多么多么的喜欢啊。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的她只是抬手去捶了一下江深,笑骂了他一句见色忘义而已。
从头到尾,沈思媛和江深都只把对方当做了是自己的家人,从来都不曾越过界。
也正因为如此,到了最后,当江深抱着沈思媛的孙子讲故事时,他还能回忆起这小姑娘年轻时也曾拥有过那最纯粹的笑意。
2.
他们要回的家并不是和爷爷奶奶一同拥有的那座老房子,而是那天沈思媛被带走后所居住过的房子。
奶奶去世后,表姐一家和父亲合伙将那倔强不愿离开老房子的爷爷哄到了这里。
本来爷爷打算守着老房子和自己那个老太婆所带给他的回忆的,只是父亲对他说了媛媛会回来后,这个老头就好像松下了一身的硬壳铠甲似的,终于软下了态度,只是提出会背着行李自己走出这个村子。
后来听父亲说,那天爷爷似乎一下子就老透了。
他的身上还压着沉甸甸的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声声缝了又补的旧衣服、老太婆那个冰冰凉凉的手镯,还有执意要给沈思媛带的新鲜蔬菜。
那一路上他走得很慢很慢,走走停停的,父亲说那是爷爷在等奶奶,因为奶奶总是一个人走的很慢。爷爷走出村子的那一刻,父亲在村口抽着烟等他,那包袱压的爷爷直不起腰,父亲抬头时刚好看见了他,拿烟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忙上前去接过包袱。
爷爷身上被晚霞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显得特别虚幻而不真实,他回过神来现自己手上还拿着烟,随即把烟丢到了地上,用脚碾灭了,这才伸出手去接过他背上的包袱。
把包袱放到了后备箱,父亲不经意地朝老人身后看去,一眼望去。
那仍已是一片昏黄。
3.
在沈思媛和江深的打闹声中,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沈思媛也停止了和江深的打闹,好奇地趴到了车窗边,只见一个散着头,身上套着一身蓝色休闲运动服的女孩正站在大门前低头玩着手机。
沈思媛一下子便扒开了江深,粗暴地打开了车门,朝着女孩喊了一声表姐,便跳下了车。
听到了有些熟悉的清脆声音,沈嘉遇惊喜的抬头,一抬头便看到了沈思媛那张正在无限放大的脸。
她大笑了一声,就也冲上前去,接住了扑过来的她,沈思媛的头刚好蹭在她脸上,暖暖的,痒痒的。
这时的沈嘉遇比沈思媛高了半个头。而且往后的很久很久,她总是比她高了半个头。
4.
那一夜表姐妹俩很快便一起躺到了床上。
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沈思媛记忆里的样子。
这些年里,这房子里的一切都是表姐一家在打点。沈思媛看着自己屋里贴的照片,渐渐出了神。
沈嘉遇本来在兴奋地跟沈思媛说着身边的新鲜事,见她不再说话,便侧头看着她,见她正盯着什么东西出神,自己的视线也随之飘了过去,看到她正盯着那些已经有些黄的照片时,便笑着开了口:“你走了以后,大家就很少一起玩了。”
沈思媛回头看向她,只见她目光冉冉,好像是在回忆着那些幼稚而又欢乐的岁月。
那一夜她们畅谈了很久,从儿时的回忆到各自的去处,她们都无一不谈。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已淡去,蛙鸣开始响彻在了这整个夏夜。
在芜州很少听得到蛙鸣,沈思媛听着耳畔不绝的声响,心中有着莫名的安心。
天上的星星闪着细微的光芒,沈思媛伴着沈嘉遇浅浅的呼吸声,收敛住了心中的那些许激动与不安,渐渐的也进入了梦乡。
一夜好眠。
5.
第二天,沈嘉遇说联系了几个朋友一起聚一聚,沈思媛激动了起来,也特别相见那些好久不见的友人,于是沈嘉遇便带着沈思媛去了一家ktv。
听她说,这家ktv是顾由家开的,叫栖蓝。
当沈思媛刚回想起顾由时,只见一个留着微长头的男孩子从不远处的包间里走了出来,他带着一副白色的有些透明的粗边半框眼镜,笑着对她说了声。
“好久不见。”
这人,便是顾由。
顾由是陈宇铭带来和大家认识的。
记得自己小时候最羡慕的便是他会弹吉他和,还有的就是他那一双自小就好看的手。
再说说陈宇铭,这个人却是最油嘴滑舌的,那时候总是嘲笑他说他是墙头草,每次几个人要是有矛盾,他肯定是要去两边煽风点火的。
顾由领着她们进了一间包间,当沈思媛见到回忆里的陈宇铭时,竟是有些惊讶。
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褪去了一身的婴儿肥,显得眼睛大了些,五官竟有些好看了。
此时的他正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冲着他笑,沈思媛看着看着,被盯着的男孩突然笑着开了口:“怎么样!哥帅了吧!!”
沈思媛汗颜,看来胖子还真都是潜力股。
这一次的聚会没有来几个人,江深和楚声晚去约会了。
其实大家都知道,是楚声晚不愿意让江深过来。
提到他们的时候,一个小黄毛嗤笑了一声,笑道:“他们两个肯定走不长久的。就像吴浩天,他追了那个谁那么久,到现在都没结果,我看他们最多就是玩玩儿。”
他说的吴浩天当时和沈思媛闹得不可开交。后来在沈思媛走后的第四年,他恋爱了。
从此便改了性子,为了追求这个女孩子,他变得温温柔柔,别人挖苦他的时候,他总说那是绅士风度。
他追求的这个女孩子,沈思媛似乎是听过,叫许亦慈,她的文采特别好,那时候作文什么的总是上校报,还经常在汇演时表演舞蹈。而吴浩天,似乎从来都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天天下课放学就去打篮球。
大家都觉得吴浩天啊,是不可能追的上许亦慈的。
但没人知道,许亦慈这个乖乖女之前也想尝试着恋爱,但那时候的吴浩天并不认识许亦慈,戏耍了她很久。
从此以后,少女的心破碎了。所以无论以后的大家再怎么闹,再怎么撮合他们,他们还是没有在一起。这也成了他们几个调侃吴浩天的笑柄。
大家说说笑笑的,特别热闹,这时候不知道是谁点了《小幸运》来唱。
沈思媛不经意地撇头看向了屏幕,此时屏幕里的歌词刚好点到了一句话。
“遇见你的注定,她会有多幸运。”
其实,这时候的沈思媛是很幸运的。自离开芜州以后她又一次体会到了被朋友们簇拥着的温暖。
而新的生活正向她慢慢的走来,又将有多少的新面孔朝她缓缓而来呢?
她开始期盼,开始幻想着自己未来的一切,她从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喜欢幻想之后。
而这即将到来的以后,正在暗处编织着一张巨大无比的蜘蛛网,它在无形中偷偷的将这些人缠在了一起,慢慢的要将他们吞噬。
但此时的他们,却还在期待着相遇。
外面嘈杂的蝉鸣已被ktv内的歌声盖过。
夏天仍在苏城漫步。就像现在的沈思媛,也在这里,还在大步的向前,那些各异的重逢和相遇,正在不远处和夏天的尾声一起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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