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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长生千叶
祁律有些惊讶,虢公忌父怎么跟这么偏僻的地方猫着呢?
膳房是无法登上大雅之堂的地方,膳房里都是奴隶,所以洛师王宫的膳房也在偏僻的地方,祁律往膳房走的路上竟然看到了虢公忌父,当然十足纳罕。
虢公忌父今日没穿黑甲,一身官袍,他揪着自己的衣袍摆子,蹲在草丛里,虽天气转凉了一些,但是草丛仍然十分茂密,被宫中的仆役修建的十分得体,如果是祁律这种身材的人藏在草丛里,或许便看不见了,真的能起到隐藏的功效,而虢公……
忌父那高大的身材蹲在草丛里,猫着腰,看起来竟有些滑稽,祁律忍不住说:“虢公,你这是……?”
虢公忌父连忙“嘘”了一声,说:“小声些。”
祁律左右看了看,便看到不远处的地方有几个人影,应该是士大夫,似乎在找人,嘴里喃喃地说:“这面没有,或是回了政事堂罢。”
那几个人说着,便离开了。
祁律恍然大悟,虢公忌父这是在躲人,躲什么人?当然是那些巴结奉承他的人了。
虢公忌父平日在政事堂公干,公干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的人来巴结,毕竟是“上班时间”,但一到了中午用膳的时候,乌央乌央的人山人海便向虢公冲过来,不是巴结他,便是贺喜他升为卿士的。
虢公实在是抵不过这些人的殷勤,也不喜欢虚以委蛇,因此干脆跑了出来,蹲在这里藏着。
祁律从未见过如此凄惨的卿士,笑着说:“虢公,那些人走了,出来罢。”
虢公忌父仔细看了看,小心翼翼,生怕那些士大夫们去而复返,再三查看才从草丛里钻出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和树叶子,挠了挠后脑勺,说:“让太傅看笑话了。”
祁律说:“虢公这幅模样,想必还没用午膳罢?”
士大夫们有专门的午膳,来政事堂坐班的士大夫是管饭的,但是要去吃午膳的话,肯定会遇到更多的士大夫,虢公忌父想要吃一顿“和平”的午膳,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祁律断定虢公还没吃饭。
虢公忌父干笑说:“不瞒老弟,我哪里敢去用膳?”
祁律便说:“正巧了,律要去膳房走一趟,倘或虢公不嫌弃的话,要不要一起来膳房随便食两口?”
虢公忌父正愁饿肚子呢,哪里会嫌弃,立刻说:“老弟能请膳,我还有嫌弃的道理么?”
虢公是个爽快人,祁律在洛师和他最熟悉,立刻一拍即合,两个人便准备往膳房去。
他们从小路往膳房走,这条路祁律熟悉的很,说:“虢公安心,这条小路律每日都要经过,从膳房到政事堂又方便又快捷,而且准保不会遇到第二个人……”
祁律正在和虢公忌父打包票,虢公生怕遇到士大夫,又把自己围堵下来,祁律大话已经说出去,哪知道瞬间打脸,话音还没落地,便听到前面有人在说话,可不是有人?而且还不只是一个!
这么偏僻的小路,祁律还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毕竟前面通向膳房,士大夫们自居身份,都不会过来,哪知道今日竟然有人。
一个声音说:“宗主,您倒是开口啊,咱们都说了那么半天了,您是个甚么意思?”
祁律一听,宗主?这年头能被称为宗主的人,说明两点,第一,有宗氏,有宗氏的必然是大家族。第二,还是宗氏之长,那身份地位便是不一样。
春秋时期的宗族,可不像现在的家族四世同堂已经很了不起了,那时候讲究族谱,家族主支旁支牵连甚广。石厚便是石氏的宗主,姬林和祁律之所以留下石厚,并非不能杀他,而是不舍得杀他,石氏在卫国牵连甚广,那便是地头蛇,留一个石家的少宗主在身边,总是好办事儿的,没准哪天便能用上。
祁律有些好奇,到底是谁家的宗主,在这里密谋上了?
便听另外一个声音说:“是啊宗主,您倒是发话啊!要是卿士这个职位,当真是被祁太傅给霸占了去,咱们也就不说话了,祁太傅是天子身边的宠臣,而且善于奇兵,咱们是斗不过的,但是那虢国的忌父算怎么回事?!”
虢公忌父没成想,自己还莫名其妙的被点名了。
祁律看了一眼虢公,虢公又看了一眼祁律,两个人必然都没想到会被点名,那些人紧跟着又说:“无错,那忌父算甚么?他是领着周八师的兵马,但周八师不是咱们宗主一手调教出来的么?那忌父只不过吃了瓜落,从周公您的手上接管了周八师,现在还打肿脸充上了胖子!”
祁律一听,恍然大悟,那宗主可不是周公黑肩么!
虢公忌父听明白之后一愣,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宗主不做别想,就是黑肩本人。
“宗主!”
“宗主您说话啊!”
“到底怎么个承算?”
“难不成您是怕了那虢公?咱们周公一脉,可比他们虢国要高贵的多,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那些人越说越激昂,黑肩终于幽幽的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掷地有声,说:“卿士的事儿,我知道了。”
所有的人立刻全都平息下来,似乎等着黑肩继续说话,一时间虢公忌父也屏住了呼吸,他不是想要偷听,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黑肩会怎么回答。
便听到黑肩的嗓音淡淡的,不掺杂一丝的感情,说:“虢国不过区区一个小国,虢公手中领的兵马,也是黑肩一手栽培,还有甚么可畏惧,值得你们如此大惊小怪,那虢公心中毫无承算,愣头一个,只有被人愚弄的份儿,天子年轻气盛,且让他们先顽一顽,不要乱了阵脚。”
黑肩声音很平静,每一句话都很平静,不兴一丝波澜,而虢公忌父听在耳朵里,心里却猛地“咕咚!”一声,仿佛沉入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而且还是冰块做的石头,越沉越深,越沉越深……
因着黑肩这几句话,周公的族人似乎被安抚到了,渐渐平息下来,黑肩又说:“如今卿士一职落在虢公的头上,我等更不能懈怠,做好分内之事,不得出一丝一毫的差子,可知道了?”
“是是,请宗主放心。”
“是,宗主安心。”
“我等敬诺。”
黑肩没有几句话,那些人很快便散了,一时跫音传开,渐渐远去,只剩下黑肩一个人。
黑肩也没有停留在原地,抬起脚步似乎要往政事堂而去。他往政事堂而去,祁律和虢公还站在原地,如此一来黑肩便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走了两步,三个人立刻打了照面。
祁律笑眯眯的,脸色没什么变动,虢公忌父则是木着一张脸,不只是什么表情,而黑肩看到刚刚提起的二人,脸色难得一晃而过的惊慌。
祁律笑着说:“周公这日理万机的,堪堪安抚了族人,又要去政事堂么?”
黑肩脸色更是尴尬,眼眸瞥向虢公忌父,虢公忌父则像个木桩子一般杵在原地,讷讷的看向黑肩,似乎因着刚才的话,还没有回过神来。
周公黑肩一看虢公那反应,当时唇角一板,脸色沉下来,说:“虢公可是听到了黑肩方才的话?”
虢公被他这么一问,登时有些慌神,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慌神,分明是他们一行人在背后议论自己,被自己抓了一个正着,但是看着黑肩的模样,忌父的确很慌乱,木讷的说:“听……听见了,不过忌父并非故意偷听,只是刚巧路过。”
他说着,还怕黑肩觉得太巧,又说:“太傅可以作证。”
黑肩唇角微微抽搐一下,抬起宽大的袖袍来,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说:“那虢公可听出黑肩的用意来了?”
“用意?”忌父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回答。
祁律看着他们互动,不由有些想笑,实在不忍心看虢公那木讷的模样,便说:“虢公请放心,周公并未当真有针对虢公的意思,方才周公那番话,显然是搪塞安抚族人用的。”
而且黑肩很聪明,他好似在说虢公的坏话,几句话下来,便让族人产生了共鸣,放松了心态,说明黑肩这个人很懂得说话的艺术。
祁律是个通透的人,且对于卿士一职,他是个局外人,没有嫉妒也没有忌惮,因此看的比周公的族人要通透的多,所以祁律刚才也没有发难。
虢公忌父也不是个傻的,他虽平日里看起来木讷憨厚,但沉浮在官场这么多年,也绝非等闲之辈,只不过虢公忌父身为局内人,听到刚才那番话,心里有一点点微妙而已。
黑肩见到虢公还是呆呆的看着自己,便说:“想必虢公也明白眼下的情势了,想要我族人安分闭嘴,黑肩也很期待虢公日后会拿出什么样的手段。”
黑肩说完,轻轻拍了拍虢公的肩膀,随即扬长而去了……
虢公忌父坐上卿士职位,本不打算铺张浪费的办宴席的,虽很多人都有升迁燕饮,但是虢公这个人不喜欢应酬,饮酒的话,只喜欢和自己看对眼的人一起饮酒,这才是痛快。
但自从那日听到黑肩与族人的对话之后,虢公忌父明白了一个问题,有的时候不能不争,他上位成为卿士,还没有新官上任的下马威,如何能让人信服?
虢公忌父最后决定还是摆一场宴席,宴请朝中卿大夫们,让大家都来参加,也好趁机树立一个威信。
姬林发现,自从回了洛师之后,姬林总是找不到祁律,每次一打听都是:回天子,太傅出宫去虢公的府邸了。
姬林知道祁律和虢公关系好,日常走得比较亲近,但是祁律都和自己做过如此亲密的事情了,还和虢公走的那么紧密,纵使他们“清清白白”,姬林心里头也是酸得很。
祁律这些日子总是不在,原因很简单,便是因着带着公孙滑去给虢公准备筵席去了,祁律白日要上班,晚上就跑到虢公府上出谋划策,好几日都没回宫中住,也没回太傅府,而是在虢公的府上住着。
如此一来,天子更是吃味儿,最让人吃味的是,祁律还亲自来邀请天子,让天子参加虢公的升迁宴席。
这种宴席,一般天子是不会参加的,都是卿大夫们之间走动,如果天子参加,那是莫大的荣幸。虢公忌父这次是为了立威,所以如果天子能够参加宴席,那么绝对事半功倍,祁律身为虢公最铁的哥们,自然要帮他请天子去参加宴饮。
姬林这些日子也听说了,很多人不服气虢公,他本便是打算参加燕饮的,祁律来邀请姬林,姬林只是又多喝了一肚子苦酒而已。
燕饮当天,姬林与祁律便一并子来到了虢公忌父的府邸。别人的升迁宴席都是歌舞升平,而虢公忌父的升迁宴席上没有歌没有舞,门口开列两队兵马,铿锵有力,每一个来参加宴席的卿大夫在门口都被吓了一跳。
果然,这不是宴席,简直像是阅兵。
姬林看到这场面,微微一笑,说:“这是太傅的主意罢?”
祁律很想喊冤枉,但不得不说天子太了解自己了,这就是自己的主意,让虢公忌父摆两队兵马,唬一唬那些来参加宴席的卿大夫们。
姬林一走进去,在场众人立刻迎上来,跪了一片,山呼:“拜见我王!拜见天子!”
姬林淡淡的说:“今日寡人是来参加虢公之燕饮,与诸位一般,便不必如此多礼了,都起来了罢。”
姬林说的很客气,还摆了摆手,将自己的贺礼送给忌父,姬林送给虢公的是一副介胄,工艺一流,专门请了谭国的工匠师父来打造,不只是华美,而且十分英武。
姬林笑着说:“希望虢公能穿着这身介胄,护我大周万年。”
虢公忌父立刻跪在地上,双手擎过介胄,心中澎湃感激,朗声说:“谢我王!忌父定当鞠躬尽瘁,不负天恩!”
天子都送了贺礼,其他人也纷纷送上贺礼,身为虢公最大的对家,周公黑肩也来参加了宴席,他的贺礼和姬林有异曲同工之妙,是一把宝剑。
黑肩和忌父很熟悉了,两个人曾经都是太子的师父,黑肩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知道虢公最喜欢甚么东西,于是便送了这把宝剑。
果不其然,虢公忌父一见到这把宝剑,登时爱不释手,反复的在手中摩挲,恨不能将那把宝剑当成了小情人儿,黑肩看到他这个反应,登时有些得意,毕竟虢公的心思他太了解了,也太好懂了。
天子送了介胄,周公送了宝剑,轮到了祁律,说实在的,祁律还是穷的叮当响,他平日里的财币都买了花椒,如今府上还要多养一个公孙滑,所以祁太傅的家当也不多。
祁律很早就在想了,自己送甚么好呢,比财力,别说和天子比了,他连黑肩的一根小手指也比不上,所以不能拼财力,而且拼财力太傻了,有句话说得好啊,礼轻情意重!
祁律在众目睽睽之下,笑眯眯的招了一下手,獳羊肩和公孙滑很快推来了一个小推车,一股子香甜的味道突然扑面袭来,说不出来的香滑,勾人味蕾。
众人从未见过这场面,立刻香的深深吸气,想要知道这是甚么东西,祁律便煞有见识的笑着说:“虢公升迁,律本该送一些金贵的物什才好,只不过律又反复思量,虢公身为上卿,甚么样的金贵物件儿没见过?必然比律见多识广,因此律便亲手为虢公做了这份……奶酪蛋糕。”
无错了,那香甜的滋味儿是奶酪的味道。日前郑姬已经调配出制作奶酪的比例,祁律便按照这个比例制作了大量的奶酪,攒出了一个“奶酪蛋糕”来,虽这个蛋糕也不是很正宗,但奶酪的味道醇厚又香甜,滋味也不差,保证是在场众人以前都没吃过的。
最最重要的一点——便宜!
祁律“偷奸耍滑”来了一个礼轻情意重,因着在场众人以前从没见过奶酪蛋糕,而且祁律还把蛋糕做成了好几层的样式,一层落着一层,看起来十分“宏伟”,所以大家都给震撼住了。
祁律亲手把蛋糕给切了,献给天子和众人品尝,奶酪的滋味儿是纯天然的,和现代经过加工的味道不是很一样,但香醇的奶味十足,又香又甜,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各位卿大夫们都眼前一亮,啧啧称奇。
虢公忌父也从未吃过这种甜品,别看他人高马大的,但是虢公忌父是个喜爱甜食之人,也正是因着这点,祁律才“放手一搏”,选择奶酪蛋糕作为今日的贺礼。
虢公对奶酪蛋糕大加称赞,随口说:“劳烦太傅辛苦理膳,这怕是忌父见过最珍贵的贺礼了。”





春秋小吏 第155节
虢公忌父这么一说,酸坏了好几个人,第一个自然是天子本人了,祁律以前都没做过蛋糕,如今做了这么大一个蛋糕,专门送给虢公,天子怎么能不酸,虢公忌父还如此夸赞祁律,显得那二人很是亲密似的。
第二个酸的人自然是周公黑肩了,周公听了一笑,状似很不在意的说:“是了,太傅的贺礼别出心裁,还是亲手理膳而来,自然无比珍惜,黑肩送了一把俗气的兵剑而已,怎么能和太傅相比呢。”
虢公忌父也没想到,自己只说了一句话,惹出黑肩那么多话,连忙说:“不不,忌父不是这个意思,这宝剑忌父也喜欢的紧,忌父自当珍惜,周公万勿误会了去。”
黑肩又是一笑,笑的意义不明,说:“虢公多虑了,黑肩有甚么可误会的。”
酒过三巡,别管是苦酒还是甜酒,姬林都饮了一些,今日时辰夜了,姬林也不想回宫去燕歇,毕竟祁律有意留在虢公府上,姬林不放心将祁律留下来,便也打算留下来。
虢公忌父立刻令人安排屋舍,说:“天子稍待,忌父这便令人去打扫屋舍。”
他的话音才落地,突听“踏踏踏”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人影快速冲进宴席,来的十分匆忙,众人定眼一看,是新上任的虎贲郎将祝聃!
祝聃冲进来,来不及行礼,连忙将文书呈给天子,说:“我王,加急文书!淮夷联合徐国攻打宋国,宋公亲自上阵,宋军大败,宋公……被淮夷俘虏了。”
第59章 花花公子
虢公忌父的升迁燕饮,祁律送了忌父一个亲手做的奶酪蛋糕,这可把天子给酸死了。
天子发现,如今有越来越多的饮食,是自己不曾吃过,旁人却吃过,是太傅不曾专门做给自己,而是专门做给旁人的。
这并非是什么好兆头,天子觉得,身为一个天子,应该大肚能容才是,但是姬林的气量显然还是不够。
姬林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对祁律说:“太傅,再为寡人添一些蛋糕。”
祁律眼皮狂跳,迟疑的说:“天子,还……吃?”
蛋糕虽然是送给虢公忌父的,但是因为很多人在场,虢公忌父便将蛋糕直接分了,分给大家一起食用,毕竟蛋糕这么大,这么多层,一个人笃定吃不完,恐怕坏了,糟蹋了太傅的一番心意,大家一起食才觉热闹。
姬林忍着心中的酸意,大口大口吃着蛋糕,他心想着虽这蛋糕不是太傅亲手做给自己的,但是自己要吃的比别人多,让别人都没得吃,这样一来,岂不就是太傅做给自己的蛋糕了么?
姬林并未觉得自己的思维十分孩子气,也并未觉得自己的思维如何清奇,还觉得自己真是机智果敢,于是旁的才根本不吃一口,专门食蛋糕。
祁律知道天子喜欢点心这种小食,但是……天子已经吃了七块蛋糕了,这蛋糕是祁律亲自做的奶酪蛋糕,都是实打实的奶酪,和现代在外面买的还不一样。这么结实的奶酪,倘或吃的太多,肯定要坨心,而且还不好消化,再把天子给吃出毛病来。
祁律迟疑着,姬林十分笃定的说:“是了,再给寡人添一些。”
祁律:“……”天子明天肯定胖十斤!
姬林一个人霸占了奶酪蛋糕,因着他对奶酪蛋糕表达出了前所未有的“占有欲”,所以其他卿大夫们根本不敢吃,虢公忌父不知天子如此喜欢奶酪蛋糕的原因,还以为天子是真心喜欢吃这甜蜜的滋味儿,干脆把自己的那块也留下来,倘或天子食不够,便让给天子食。
姬林吃的肚歪,他人高马大,肚量也大,但是吃到最后真的吃不动了,一张口几乎从嗓子眼儿里冒出来,捂着嘴差点吐出来,祁律看的眼皮狂跳,不知天子今日是怎么了,就跟中了邪似的。
天子一直针对奶酪蛋糕,卿大夫们则是小心翼翼的饮酒用膳,周公黑肩饮了一些酒水,宴席上也有他的族人,而且不老少。这些族人来参加今日的燕饮,纯粹是为了看虢公的“热闹”,哪知道虢公一上来就来看一个下马威。
燕饮上这么多铿锵而立的士兵,不止如此,天子还亲自来参加了虢公的宴席,送上了贺礼,如此一来,这些族人心里更是酸,觉得虢公要是得了势,便会动摇他们的势力。
族人们围着周公黑肩,声音也不敢太大,窃窃私语的说:“宗主,您倒是拿个主意,眼看着虢公的势力已然这般大,咱们到底怎么个法子?”
“是啊,总不能看着虢公那面子的势力一天天壮大罢?”
“总有一天,会挤掉咱们的。”
黑肩本就很心烦,如今听到这些族人叨念,更是心烦。天子虽然是个年轻的新天子,但是黑肩已经明白,姬林再也不是当年的王子林,再也不是当年的太子林,而是如今的天子姬林。从姬林打击郑国,就能看得出,新天子抑霸的思想有多么笃定,郑国是当下的霸主国,天子想要稳住自己的地位,自然要抑制打压这样的霸主国。
而黑肩的势力,在洛师之内,也属于霸主地位,黑肩很清楚,新天子除了打击封地的霸主势力之外,肯定也会拿捏洛师的霸主势力,而这些族人不清楚,还上赶着往上凑。
在如今的春秋早期,天子们还奉行着尊王抑霸的思想,到了春秋首霸齐桓公的年代,齐桓公才向天子进言,改版了尊王抑霸的思想,变更为尊王攘夷。
尊王,不必多说,便是尊重周天子。而抑霸和攘夷有什么不同之处呢?齐桓公凭借着尊王攘夷这个思想,成功的登上了春秋五霸之首的宝座,成就了霸主大国,吊打地方诸侯,甚至是周天子,让天下膜拜。
可以说对于春秋时期的地方封地来说,攘夷比抑霸的思想更加前卫,更加有力。
攘夷就是对待外地,抑霸则是对待内患。讨伐西戎人、北狄人、东夷人、南蛮人,属于攘夷的范畴。而讨伐不守规矩的霸主诸侯,则是抑霸的范畴。
很多人可能觉得,齐桓公成就了一番伟业,那么他的攘夷思想,肯定比抑霸思想更加优胜,一致对外,总比窝里斗要强得多。
但对于天子来说,尤其是对于年轻的天子姬林来说,攘夷可未必比抑霸优胜。
因着攘夷是对封地诸侯有利,他们打着一致对外的思想,不停膨胀自己的国家,而抑霸显然是对天子更加有力,抑制霸主国的膨胀,中央集权于天子,如此一来天子则会更好的掌握整个大周的封地。
别看姬林才刚刚上位,但是他心里很明白,如今最重要的手段必然是抑霸,只有让霸主国臣服了,自己才能坐稳天子的席位,否则身边群狼环伺,姬林如何能睡一个安稳觉?
黑肩是个通透之人,他也明白这个道理,自从反叛被抓之后,他越发的觉得当年那个懵懂,不懂事儿的太子,已经长大了,不是自己可以顽弄在股掌之中的人了,所以黑肩也越发的小心。
他如此小心翼翼的经营着周公一族,偏偏很多族人眼高手低,鼻孔恨不能长在脑门上,天天用鼻孔对人,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当真不是黑肩不和他们挑明,是黑肩和他们挑明之后,这些族人明明心中明白,还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催促着黑肩膨大周公一族的势力。
野心这东西,真的是一记麻药,麻痹了思维,麻痹了危险的意识,为了那血腥味儿不惜一切代价,尤其周公一族顶在最上面的是黑肩,又不是他们。
黑肩心中当真是烦透了,明明做了卿士的是虢公忌父,虢公才应该是最烦的那个,偏生族人却来给自己施压,黑肩听着耳边乌鸦一般的杂乱声音,一杯一杯的饮酒,黑着脸只管饮酒,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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