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顾青就坐在这堆四方包面前,依次从簸箕中取出适量的材料,用戥子称了,倒在包纸上,一个角一个角地仔细折好。如此循环往复,未曾皱一下眉头。
厨房里只剩下沙沙的折纸声,夹杂着极其细微的水壶响鼻声。傍晚明暗交错的光影透过窗子,缓缓流动在她翠绿色的石榴裙上,留下一片安然祥和的金色。似乎时间也跟着静止了。
许是□□静的缘故,她终觉异样,偶然回过头来,看见门前多出一个人影,疑惑方未,那人便袖手踏进门来,随即,她的脸上漾起一波温柔的涟漪。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是要去吃饭了吗?”
“嗯。”她眼睛里似乎装满了心事,目光定格在她手中的药包,“你在做什么?”
顾青回了神,单手比划:
“嗯,我想把这些药材全都包好,届时便可直接取用,不必现调了。”
岑杙点了点头,“那要包很久了。”
“嗯,不需要很久,我也可以回来再包的。”顾青看出她有事,不愿意扫了她的兴。
“不急,明天还要赶路,我来帮你包吧。”
说着跨过长条凳,就坐下来。顾青略紧张地看着她。就见她环顾桌面一周,轻声问:
“你要什么?”
顾青犹豫了一下,看了眼离她最近的那个簸箕:“你先帮我,拿半钱乳香吧。”
岑杙闻言点了点头,敛了敛宽衣袖,轻而易举地够到簸箕,以手做铲,从底部勾上来几个浅黄色的树脂块,曲肘小心托回来,倒进旁边的秤盘上。
铁盘随即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她宽松的石青纱衣斜向前去,将几块不听话的乳香拨了回来。白皙的脸微倾,眉心松容,格外认真地问:“还要什么?”
顾青再次回神,递给她一个小勺子:“朱砂,一钱二分。”
“好。”她轻松地答了,愈是这样,愈是令她担忧。
全都称完,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顾青心事重重地整理好所有药包,再看岑杙,她袖手站在窗台前,目光在不可见的窗外游离,不可捉摸。
“岑杙。”她轻唤了声。
岑杙回过头来,精神似乎并未从迷惘中抽离,表情仍浸染着夜色,迷惑地看着她。
“过来,洗下手吧!”顾青的话里满是怜惜。
岑杙听了半晌未动,但不知为什么又顺从地走过来,将手交给她。顾青为她洗净手指上的药粉残沫,热毛巾擦干。摊开手来,将每个指头掰开,熟练地揉捏按摩。她的力道适中,每一下都极有分寸,并用指尖轻轻地弹击她的关节,试探她的反应。
“这样有感觉吗?”
后者摇摇头,顾青心中恻然,面上却未曾表露,仍耐心地换过手来。
左手的状况比右手好很多,大概因为当初衔接得及时。而右手,只能在猛力敲击骨节时,做出一个自然蜷曲的动作。怕是以后抓握已不可能,更别提重新执笔、弹琴。
而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以后我不在的话,这些事情就要交给蓝姑娘了。她习得很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她一面揉捏一面轻声道。
岑杙微抬头,露出不解。
顾青却不与她对视,仍由衷道:“她和你从小相识,又那么美丽聪慧,将来一定会把你照顾得很好。”
岑杙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她说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撤回手来,在边上轻轻甩了甩,似不经意道:“她其实挺笨的,不然也不会烫着自己。”
虽是否认,但也让顾青听出了挽留的意思,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沉默着弯了弯唇角,用毛巾帮她擦干手,“不管怎样,希望你的选择从头到尾都是对的。无论结局如何,我会一直支持你。”
“你,想好了吗?”岑杙认真地凝视着她。
顾青艰涩地点了点头,“想好了。”
“也许并不急在一时。”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再留下来,只会牵累你。”
“顾……”岑杙还想说什么。
却被她打断,“今早整理房间时,我……不小心碰掉了你书案上的书,看到了夹在书中的信。”她小声说着,不敢正眼看岑杙,继续用蹩脚的语言道:“崔大人说得对。你今次往京赴任,去得是人言可畏的都察院,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池。我的身世终究是你的隐患,迟早会连累你。我……不想害了你。”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长得话,眼睑夹着的那滴泪一守再守,忽然叮咚一声落入水中。
岑杙心中震动,似乎有所领悟。曲起尚能掌控的手指,在她眼角刮了刮,温言道:“顾青,你并没有牵累我,相反,直到今日我才发现,我前半生的平步青云和好运,多半和你有关。”
顾青湿着眼睛,整个人都在懵着。
“当我需要一个家室,以避开朝中权贵的纠缠,你应约而至,不惜牺牲清名助我脱身。当我落拓龙门一筹莫展,是你不离不弃,始终在我身边安慰我鼓励我,让我觉得自己并非孤立无援。你的医者仁心好多次助我化开干戈,许多人接近我并非为我,而是因为你。就连我的恩师潘阁老,也是因你治好了师母的病,对我格外青眼相看。我有时候觉得,你就是我生命中的贵人,能和你相伴一程,是我岑某人几世修来的福分。”
她脸上挂着经久未见的纯和笑容,璀璨如星辰的眼中闪动着一种叫珍视的东西。
“所以,是我欠你才对。如果没有我,你或许早已嫁为人妇,生儿育女,生活安逸且充实。不会像现在这般,整日为我这个废人,操心劳累,愁眉不展。”她顿了顿,艰难地咽下这个既定的结果,“也好,你既然决定要走我不会拦你,其实,我早该放你走的。只是……算了。你只记得一样,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希望你过得好。”
说完刮了刮她脸上的泪珠,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便别开了目光。正好看见了门,觉得心里很压抑,想着去外面透透风,就站了起来,刚转身往外走,她的身子忽然被撞了一下,险些跌倒,紧随而来的是腰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勒得非常紧,她更加喘不过气来了。
“顾青……?”
“不是的,你不是废人,在我心里,你从来不是……”
隔了一层薄薄的衣衫,她能感觉到她恸哭时震动的双肩,以及渗入脊骨的那滴滚烫的眼泪。喉咙很疼,滚了数次,才压下舌头深处的那股酸涩,心中被暖暖地湿意包围。她转过身来,眼角衔着一滴轻易无法察觉的泪,越过她的肩膀拥她入怀,轻松笑道:
“对,我不是废人,你看,我现在还能抱着你。顾青,原谅我吧,原谅我的自私和贪心,暴躁与偏执,去寻找你自己的幸福。”
蓝樱柔按照岑杙的嘱咐在床上睡了一小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脚上的疼消了许多。她担心错过了晚宴,连忙爬起来,跳着脚小心翼翼挪到了门外。看见岑杙的瞬间,紧张的心跳立即平静下来。
岑杙正在灯下练习握笔写字,右手换成左手,对她来说固然再熟悉不过的事情,因为咫尺的差异却要从头开始。还好,她没有放弃,还是从前那个矢志不渝、永不服输的岑杙。
“今天的字写得比昨天漂亮多了。居然笔走龙蛇。”她跳过来,像欣赏一幅大作一般欣赏着纸面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
“承蒙富老板谬赞,龙蛇不敢当,地龙倒可以。”
她头也未抬,往前蘸了蘸墨汁,难得轻松的语调让蓝樱柔当场楞了回神,神思飘远,远到十多年前那个思念成灾,却毫无所觉的季节……她万里迢迢来到蓝阙国,却只在幽吾园呆了一晚,便斗志昂扬地到天阙街头发展她的小生意。一连三五日不见人影,让当时年纪轻轻的蓝阙王储郁郁寡欢,苦闷好久。不知是出于自己还比不上小生意的义愤,还是别的什么,她便化妆成了一个做买卖的商人,并给自己冠上一个富甲天下的名字,到闹市上捉弄她。谁知捉弄不成,被当场拆穿,后来,她就常常拿这件事来取笑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还记得这个。
虽然她们,早已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回过神来,笑道:“地龙也是龙啊,我相信,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倘若拿到街市上去卖,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的。”
放在以前,岑杙必要回她一句:“没想到不食人间烟火的蓝阙王储,也会钱呀钱呀的挂在嘴边,俗不俗?”
但现在她只说:“别笑我了。”
“我没有笑你啊,我说得是真的。”
“嗯,等我写完这张字,我们一起去前院吧,该开席了。”
“那——顾姑娘呢?”樱柔两手撑着桌面,单脚支地,好奇地东张西望。
“她先过去了。”岑杙头也不抬。
“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临行前,岑杙把自己平时坐的轮椅推了出来,放在门外,并在靠背的两端都挂上了灯笼,示意樱柔坐。后者摇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岑杙似乎早就准备了说辞,等着堵她,“让人久等了不好,要么坐轮椅,要么我背你,选一样。”
虽然她很想重温那令人安心舒适的脊背,但现在这个情况是万万不能的,又想不到别的好办法,于是敛了粉色的裥裙,在岑杙的搀扶下优雅地坐了下来,“你若觉得累,便同我说,我可以下来走的。”
“不必,你安心坐着就是。”倒不是她说大话,从内院到前院的这一路,早就被顾青收拾得畅通无阻,她好的那会儿,已经可以自己踩着轮子在其间滑来滑去了。
于是,当水榭前的众人,看到那一粉一青两个人前后靠近时,无不露出惊讶的表情。
未及桥头,樱柔便急着下来,岑杙额头上早已沁出了汗,因地表嵌了高低不平的鹅卵石,往常这一段路也是需要顾青用力推的。刚愈合不久的手腕已明显感到不支,往前推得时候倒还好些,就是卡着鹅卵石必须扭动手腕往后退的时候,便难为了。
樱柔撑着扶手下来,表情轻松道:“还剩几步了,我们走过去吧!”
岑杙也不再强撑,将轮椅推在一边,吹灭两边的灯笼,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手腕上新愈合的两条环形疤痕,借着路边的石灯突兀地呈现在樱柔面前,似乎颜色深了许多。樱柔担心本想过去看看,但瞥见她明显抗拒的神色,极快地用袖子掩饰住了,心中涩然。
“我们过去吧!”
岑杙不想僵着,扶着她到了湖边,发现偌大的湖面已被人放了数不清的花灯船,无数个裹着火红蜡烛的灯船,飘飘荡荡地摇曳在水中,如无数个星辰的投影一般,难怪这个并非月圆的夜晚,会明亮的如同白昼。
而宴席也被设在了水榭前三面临水的石台上,暖风习习,水天相连,近可赏花观灯,远则隔空品月。岑杙恍然忆起今天是什么日子,立即牵着樱柔往桥头那堆还未放完的花灯去了。
清圆扶着夫人到二楼窗台前,往下俯瞰漫天灯河,蔼蔼笑道:“这些花灯啊都是这些年轻人放得,您还别说,这一铺开啊,真跟漫天起了灯火似的,在这样的水边夜晚品尝美食,又赏心又赏灯又赏胃,也是人生乐事了。”
江后没有置评,放空半伫瞰着那片辉煌的灯火,喃喃自问:“竟又过了一年吗?”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天。十八年六千五百七十天,二十九年一万零五百八十五天,四十年一万四千六百天,四十九年……
※※※※※※※※※※※※※※※※※※※※
是的,第二遍大修来了……
新增情节
1、顾青告别
2、岑杙的重新开始
3、樱柔的恍如隔世
4、花灯情节
5、江后的自问
缩减/更改情节
1、岑杙和顾青的对话
推迟/下章情节
1、江后告别
2、李靖梣到来
——抱歉这么久没更,忙着升职加薪去了,现实生活的糖衣炮弹啊,我实在抵挡不住,对不住各位啊!虽然更得慢,但保证绝对不坑,绝对不坑,绝对不坑!重要的事说三遍——
鲤跃龙门 离别之期(二)
好像时间越来越长了, 长到仿佛没有尽头。
徐徐的夜风盈满她宽敞的衣袖, 带来一股深切的寒意, 也推着江中的牡丹花灯往一个方向簇拥。
“诶,它们都吹跑了!”
正坐在岸边看岑杙点灯的樱柔, 遗憾地发出一声叹息。
“没事儿,还有呢!”岑杙用手护着蜡扦儿,等这阵风过去,抬脚跨上水岸, 把事先摆在那儿的牡丹花灯拿起一盏,点上蜡烛,托到樱柔面前。
“来,许个愿吧!”
“许愿?”樱柔诧异地眨了眨眼。
岑杙笑着解释:“在玉瑞,每逢圣慈节, 家家户户都会在临水处点放花灯, 向花神许愿。传说只要这一天许愿,任何愿望都能实现的。”
“花神?”樱柔若有所思,旬又恍悟,“我听爹爹说起过,你们玉瑞历史上有位很有名的太皇太后, 传说她是花神转世, 特地下凡造福玉瑞的,莫非花神就是她?”
岑杙微笑:“不错, 今日正是她的诞辰, 咱们纪念一下总没错的。”
“但是你放这么多花灯, 不怕花神觉得你太贪心吗?”樱柔望望湖面漂满的花灯,以及岸上还未放完的十几盏,对她的撒愿行为持保留态度。
岑杙理直气壮笑道:“我从小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无本的买卖,不做白不做,不做是傻子。”
樱柔永远吃惊于她在占便宜这件事上的坦然,而当王储时一向以廉洁奉公著称自己竟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好像和她在一起,她的原则和底线总是不自觉地动摇。
“你可真——”
“真什么?”
她无奈地笑起来,道:“——真不愧是个狡猾的奸商,连和神仙许愿都要讨价还价。”
岑杙撤手回来,把花灯夹在肘间,有点好气道:“呵,你是不是不想许愿了?还许不许?赶紧的,快许!”说完又把花灯递过来,催她。
樱柔不跟她计较,双手合十,对着花灯静静许愿。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好了,我许完了。”
岑杙见她如此虔诚,好奇问她许了什么愿?
她笑了笑,“说出来就不灵了。”
岑杙“嘁”了声,见她要站起来,忙伸手扶着。慢慢跳到岸边,蹲下来,亲手把花灯放在水中,轻轻拨了几下水。小小的灯船们便划开水面,向远而去。汇入红红点点的光明中。
正和顾青在另一边放花灯的吴靖柴,见此场景,冷笑数声,眼不见为净。
晚宴开始,江后从楼上下来,见着一群早已恭候的小辈,心情也愉悦了许多。示意大家都坐,不必拘礼。待所有人入席后,岑杙发现江后和向暝之间的位置是空着的。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江后问清圆,“几时了?”
“快到戌时了。”
“看来是有事耽搁了,我们先开席吧!”
“是。”一行人便举杯开席。只岑杙像有心事似的,沉默不语。
“今日请大家来,是有件事要宣布。”
众人皆停杯静听。
江后平和地注视着众人:“明日你们将启程,我就不远送了。与各位萍水相逢,时日虽短,胜似故交。借此机会,想和大家道一声别。明年今日,此楼已空。望你们多加珍重,咱们后会有期。”
岑杙没想到她会突然离开,有些错愕,惊问:“夫人要走吗?”
“是。”
“要去何处?”
“外出游历日久,是该回去了。”
“为何这么突然?”
岑杙想起日间在水榭前所见之人,怀疑江后今次离开,与此人造访有关。毕竟她刚在京畿买了一处大宅,似有长居的打算。
江后笑道:“原本已计划多日了。我本因寻人而来,寻着不到,自然要回去的。”
岑杙了然,“夫人是要找曹侯一家吗?”她还记得向暝第一次登门拜访时,便是向她打探北宅那户人家的消息,而北宅前一任户主,正是之前遭贬斥离京的曹侯。因而热心道:“据我所知,曹侯离京后已返回故里,目前正定居江阳,夫人如果想要联系曹侯,我或许可以助夫人一臂之力。”
江后和煦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已获知消息,业已心安,不愿再生事端。”
岑杙了然,想到大蛮山路远,关山难越,不免怅惘,“下次再见夫人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江后淡淡道:“只要有缘,一定会再见。何况,你还欠我一首曲子呢!”
岑杙没想到她还执着这件事,放在以前,莫说一首曲子,就是十首八首又有何难?可是现在,她执笔都困难,如何还她一首曲子?此事怕是万万不能了。
起身斟了一杯酒,在众人的直视下,执意将酒杯斟满,颤着手端起来,遥向江后和清圆道:“夫人,江奶奶,向暝兄,岑杙遭此大劫,幸赖你们出手相救,方能保全性命。如今离别在即,我也没有什么能报答各位的,谨以此酒表达我的心意。你们的大恩我会永远铭记在心。将来夫人如有驱策,我岑杙就算粉身碎骨,也会报答诸位的恩情。”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抬臂饮干杯中酒。数月未识酒味,竟被那辛辣的气味呛出了眼泪。
清圆忙劝道:“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们都领了。只此一次,下次再不许了。才刚好一阵,就开始贪杯了。小小年纪,莫要因酒事伤身!”
岑杙颔首表示接受教训。
江后与清远对视笑笑,“别不服气了,清圆说得对,等你将来好了,便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
“我没有不服气……”岑杙觉得冤枉,想解释。
这时,小侯爷突然站起来,伸长手把她酒杯摘下来,不耐烦地顿在了桌上,
“不能喝酒就不喝,逞什么能!”
虽然表情很臭,到底是出于关心。岑杙也就没说什么。倒是坐在中间的樱柔,疑惑地瞥了他好几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
小侯爷对这位人前只讲鸟语的异族女子没什么好感,当然也没什么实质的恶意。他针对的只是岑杙一人。自认和她交流不上,一般也就视若无睹。此刻莫名被重视,自然也要拿出被重视的样子。
但是樱柔只是感到有些奇怪而已,而且并不准备把这种感觉告诉旁人。面对吴靖柴的质询,她只是一笑了之。
小侯爷有点自讨没趣,“嘁”了一声,独自喝闷酒。然而却越喝越闷。旁边坐了樱柔和向暝俩闷骚葫芦,他正好夹在中间。左右无趣。想找对面的顾青,但她的目光全程胶着在岑杙身上,哪还有余地留给他。
想想挺心酸的。极度郁闷下,他又转回到了樱柔这里。
“喂,听说你是蓝阙来的?”
樱柔看了看旁人,才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狐疑地应了声。
“嗯。”
“哟,原来你听得懂中原话?”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带点暗讽的意思。樱柔觉得挺莫名其妙的,选择不回答。自认至少在公开场合,她一直入乡随俗地讲中原话,不知他从哪儿得出的结论。
但这一点不妨碍小侯爷继续自来熟地发挥,
“听得懂话就好。怎么你长得一点不像蓝阙人?”
樱柔愈发好笑,反问:“你认识所有蓝阙人么?”凭什么说她不像蓝阙人?
吴靖柴早就先入为主了蓝棉杲那张高鼻深目蓝眼睛的脸蛋,对比眼前这位,没一点儿相似之处。眼前人有着一双漆黑的眼珠,两条月牙形的细眉,白皙的鹅蛋脸,鼻梁纵然比常人稍翘些,但也没有高到左眼不见右眼。头上梳一朵娴雅的流云髻,身上裹一件轻渺的罗纱衣。粉红裥裙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膝前。唇红齿白,姿身曼妙。如果不提,根本没人想到她是异族人。但这确实也不代表所有蓝阙人都长一样。
“可你确实很像中原人!”他托腮道。
樱柔没有正面回应,只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说完,目光不经意瞥至一旁,那人正与自己的妻子促对漫谈,似无心过问这边,心中不由遗憾。
吴靖柴留意着她的神情,心内嘁了一声,满是不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继续追问:“听说你们蓝阙是女尊男卑,为什么你不呆在国内,反而不远万里跑到玉瑞来呢?”
他以为,她要么不回答,要么会刻意回避那个预想中的答案。毕竟做贼心虚么。
可是事实截然相反,她很坦率称:“我是来寻人的。”
“哦?寻人?寻谁?”
吴靖柴不怀好意地瞟了眼岑杙,暗忖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樱柔神色始终淡淡的,投映在语言上,便是听不出一丝波澜的浅叙,“寻找父亲生前在中原的亲人。”
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小侯爷的预料,他思索了一会儿,不确定问:“你父亲是中原人?”
“嗯。”这位昔日的蓝阙王储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举着对小侯爷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一次问完罢,我们喝一杯。”
小侯爷楞了一下,她这样坦白,反而不好再问了,再说窥探人家的私事,也不是他的初衷。执起桌上的酒杯,和她一碰,算是应承,“好,没有什么比喝酒更痛快的事了!我先干为敬!嘶啊!这酒可真烈!”
“自然!这是上等的女儿红。”樱柔轻飘飘说着,又给他斟满。
岑杙一面吃着顾青给剥得虾仁,一面用余光瞥着二人对饮,始终面不改色。倒是顾青担心樱柔脚伤未愈,好意相劝,却被岑杙暗中阻了。心生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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