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鳯宫:鸾倾阙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莲赋妩
鳯宫:鸾倾阙
作者:莲赋妩

鳯宫鸾倾阙





鳯宫:鸾倾阙 第1章 女诫
宫里最得宠的辰妃死了,病殁。
消息传开,欷歔一片。
凡死了人,忌讳死因,或是获罪赐死的宫嫔,对外都称是病殁。
一时间,谣言四起。有人冷眼观望,有人私下议论,却独独不敢说出那最至命的两个字。
饶是不说,还是疯传开。
辰妃赎乱宫闱,与枫将军一起生下孽种……
滔天谎言瞒了近六年,皇上得知后龙颜大怒,当场刺杀了二人,雨后清风涤尽杀戮后的血腥余味,桐莘宫从一度的辉煌荣耀到今日冷清萧条,再无人踏进。
那位出生时曾经名动一时的倾城公主也渐渐被皇上遗忘在脑后,再不提起。
他似乎有意遗忘她,也有意忘了她死去的母亲,偌大宫中,偶有人提起,也只是叹气,可惜那孩子倾城之貌,奈何只是孽种。
孽种,这两个字如同针扎一般,深深刺透了我的心。
辰妃逝去至今,两年的时光悄然而过,皇上上朝下朝,宠姬纳嫔,一切似乎都没什么改变,然而,他却再不曾有过微笑。
笑,悲伤,欢乐……
看似平常的一切,已经都与他无缘。
年近四十的年纪,正当壮年,头发却已花白,御岸后的那人显出龙钟老态,他仰头喝尽金樽里的酒,肆意微笑,对着底下的舞姬大声喊赏,没错,他在笑着,狂妄而放浪。
他笑,可是我却看不到他脸上的笑意。相反的,我看到了他内心的煎熬,痛苦……
而大殿上,这些个被他宠过的女子,将来也都会成为后宫的历史,莺艳成群,再没有比她们妖艳,能够蛊惑人心。
她们有名分,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到八十一御女这些名正言顺的,再到那些散号,才人,采女,左右娥英等。
然而,远远不止,单单王的嫔妃们,就占据了大半个后宫,剩下的,是他源源不断诞生的子嗣,公主,皇子,个个有名分,个个有封号,
宫宴之上,随在母妃身侧,衣着光鲜,唯有我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我带着静,被庞大的家族挤到最边缘的位置,隔着遥遥的距离看向我的父皇奢糜无度的齐王。
他原本平静,随着我视线的越来越执着,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般,突然转头看向我,
我的心焉得抽紧,生出狂喜,立刻坐正身子,低头整了整身上那件朴素至极的衣服,因为太过朴素,因为别的公主都穿着绫罗,于是我显得格外寒酸,可我的坐姿是正确的,身为公主该有的端正,优雅……
我都做到了。
这些礼仪,我曾让静无数次的教给我,只为了在有一天的宫宴上,可以让父皇看到。
现在,他终于看到了。
“静,父皇看我了,他注意到我了。”我低着头,用欣喜的口气对我的宫女说。
薇静美丽的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轻轻为我理了理鬓边散落的碎发,“是啊公主,皇上还是惦念着公主的。”
两年来,她一直这样说着,我也一直相信。
相信她说的,两年前的一切都只是谣传,母妃没有通奸,父皇也没有痛下杀手,母妃是病死的,静的话,我一直深信不疑!不疑?
我抬起头,勇敢得看向父皇,然而,他酒后迷茫的的眸光只是一掠而过,落到了我身边的十七公主身上。
“云湖最近长高了不少,朕听太傅说你近来的功课很好。”
一句话,让我的心跌到了谷底,我转身看向穿着华服的十七公主,被父皇当众夸奖,她好不得意,微笑着站起来,对皇上行了个礼,“谢父皇夸奖,一切都是老师教的好。”
“懂得谦卑,好孩子。”父皇再次夸赞,随手将桌子上一盘小点心赐给她吃。
“都学了些什么,说给父皇听听。”他的口吻是那么和谒,看她的目光是那么温和,让我嫉妒,我紧紧握着双手,劣质的布料因抓揉而变皱。
静的双手无声得放到我小小的肩膀,“公主……”
我一声不哼,紧紧握着双手,用凄怨的目光看着父皇。
是从何时起,我那和谒慈祥的父皇已经渐渐远离,我闭着眼睛回忆,努力翻找那些带血的回忆,然后发现,他早就在两年前跟着我可怜的母亲一起死了。
“儿臣学了《烈女传》,《女诫》。”云湖公主笑着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端庄。
“哦是吗,学了《女诫》,那就背一段来听听。”
“是父皇。”十七公主俯了俯身,随即流利的背起来,“《女诫》里教导女子要三从四德,三从是指,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是指,妇德,妇容,妇言,妇工……”
或许是我看他的目光太强烈,亦或许是我看得太久,他竟然转头看了我。
只一眼,就能让我心绪澎湃。
我紧张的回视他,尽管害怕也逼自己迎头上去。
静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无声的给我力量。
“那么你学过《女诫》吗?”他开口问话,罔顾一旁尴尬被打断的十七公主。
委屈的十七公主看看父皇,再看看我,扭头偎进母妃的怀里小声哭泣。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我,窃窃私语,大家都在等着看,皇上突然提起这个失宠已久的倾城公主,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公主太多,皇子也太多,皇家的纷争永远没有停息,有上位的,就有下去的。
我明白她们的目光,一个个,无非觉得诧异,担心,诧异父皇怎么突然想起我,担心父皇对母妃的感情死灰复燃,转加到我身上。
我在众的的目光下,缓缓站起身,“读过。”
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
他轻笑,却不再说话,我知道他在笑什么,宫里的太傅,从来不教获罪宫嫔的孩子,而我所学,都是由薇静亲自教的。
他是在嘲笑我,笑我不甘岑寂。
他一手撑着额角,靠在那里思考着什么,隔了许久才道:“知道七出吗?”
“知道。”我不卑不亢的道,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说来听听。”他平稳的男性嗓音低沉着,缓缓传过来。




鳯宫:鸾倾阙 第2章 帝王风度
“不顺父母,无子,妒,淫,有恶疾,口多言,盗窃。”我平静得说完,目光紧盯他的表情,我希望可以从上面找到欣赏,欣慰,就算这一切都没有,哪怕只是平淡也好。
可是他却怒了,没来由得沉下了目光,与刚才看十七公主时的目光完全不一样。
“既然背得出来,那你懂得其中的意思吗?”他问,用前所未有冰冷的声音。
“懂,静教过我。”我直言不讳,转身对薇静微笑。
她担忧得看着我,因为我只有在伤心时才会微笑,越笑得魇,就越伤心,她轻轻摇着头,欲言又止。
那时,我还太小,还不懂得薇静的意思,后来我懂了,可也晚了。
此刻,遥遥忆起,在母妃死后的某天下午,阳光和暖,桐莘宫绿荫盈盈,我六岁,偎在静怀里听她念书。
当她念到七出,告诉我女子的七出之条,我懵懂得接近无知,却从中听出片片面面,于是好奇的支起小脑袋,“静,为什么不能无子,不能妒,不能多言,盗窃与淫,那如果我想孝顺父母,却没有人愿意接受我呢?”
静无言,将我抱得更紧,“公主,因为自古以来,女子的守则就是这样。”
“可是,我想……我大概不是个好女人,因为我犯了七出之条。”
我认真的道,小小的眉头皱起。
薇静原本忧郁,听了我的话噗哧笑出声来,强装正经问我,“公主,你犯了哪一条?”
“我妒忌。”我小声的道,平静得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
“静,我嫉妒他们的幸福,他们能得到父皇和母妃的爱……”
静脸上笑容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疼惜,还有惊吓,“公主……”
她怯懦的唤我,像是突然不认识了,“公主,你还小,这些事情都不该由你来承担的。”
她紧紧的抱着我,用她的体温温暖我。
那一年,我六岁,听我说这翻话的人是静,我的帖身宫女,也是母妃的帖身丫鬟,而今,我七岁,听我说这话人换成了北齐帝国的国王,还有他的诸多嫔妃与孩子。
“七出”之条是男子休妻之时所要具备的七个条件,当妻子犯了其中一条时,丈夫就可以把她赶出家门。”我恭声回答。
父皇脸上露出微笑,略带凉意,“很好,七出之条,是你该牢牢记住的。”
“父皇认为我大有可能会犯下吗?”我本能的反问,问题甚至没有经过大脑。
他有些诧异于我的反映,毕竟,这些不是该属于一个七岁女童该有的思维,这些敏锐与聪慧……像是与生俱来的屏障,将我与正常人区分开来。
大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他怔愣着,没有说话,我却笑了,双鸾髻上垂下的丝带飘荡在颊边。
我接着道:“知女莫若父,没错,如果将来,我的夫君也是位君王的话,也有这么多妻妾的话,我可能做不到三从四德,恪守不了本份。”
我的母妃死了,而他不断纳嫔,我不禁悲哀得想,眼前这个男人,他真得是我的父皇吗?真得是那个疼爱我,怜惜我,在我出生之日高兴得龙颜大悦,当即赐下倾城为名的父皇吗?
一时间,乐声停了,殿里静了好多,窗外的雨声也变得十分刺耳,飒飒,沥沥……
不知过了多久,清晰的碎瓷声打破了这份接近死亡的平静,他愤怒得站起身来,将一个银盘砸向我,鲜红的苹果滚落一地。
我额角流下血来,同它们的色泽一样。
“公主,你没事罢?”静担忧得察看着我的伤口,将我护到身后。
我平静得低着头,没有眼泪,也没有哭。
“孽种,你果然遗传了你母亲的血统,你骨子里跟她一样,一样的淫。”他如一只发了疯的狮子,一遍遍的指责我。
从这一刻起,我便知道,静骗了我,母妃是被父皇杀死的。
也是从这一刻,他再也不是我父皇,他只是冰冷,淫糜,残暴的齐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任何……
发了疯的父皇冲下来,一把将静挥开,他用双臂能够得着的一切东西砸向我,尊夫人们带着宫女纷纷避让开来。
我无力的躺在地上,任凭父皇怎么折磨都不开口求饶,也不说一句话,不落泪。
我蜷曲着身子,像受伤的小兽,将自己保护起来。
因为我知道,现在,没人能保护我,只有我自己。
父皇叫骂着,跳跃着,完全失了帝王风度,看着他如此发疯发颠,我竟然笑了。
是的,我该笑不是吗?时隔这么久,他却仍然激动,因为我一句话,让他想起了不忠的母妃,他或许恨,可是他却永远忘不掉她。
砸向我的东西如纷落的雨点,我从缝隙中睁开眼,看向遥远的天空,娘,如果你在天有灵,请别看到这一幕,女儿不疼,一点都不疼。
过了许久,他终于打累了,将手里最后一个碗盖扔到我身上,然后拂袖离去。
“公主。”静心疼得扑过来,抱着我,“公主,你千万不能有事,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天上的小姐交待,公主……”
我奄奄一息偎在她怀里,艰难得发出声音“静……我不会死。”
我没死,尽管那个人吩咐不让太医来为我诊治,我仍然活下来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静问我,为什么要在殿上那样说。
我苦笑着,因为我从他眸子里看到了不屑,看到了轻藐。
不是,静痛苦的摇头,她太了解我了,因为你不相信奴婢的话,你一直想弄清楚事实真相,所以你故意激怒皇上。
我无声的微笑,不承认,也不否定。
静哭得更大声,伏到我的床边,“公主,你不该这么傻的,小姐在天上看着会伤心的,你是皇上的女儿。”
她告诉我,我是那个暴君的女儿,只是我不再相信。
而那天,我无意间说的话,也恰恰改变了我的一生,机缘,就是那么巧合。
到秋天,我伤已全好,只是在额角留下一个不起眼的疤痕,我坐在镜前,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静跪在身后为我梳头,“公主不必担心,这块疤用水粉盖一下就看不出来了,一点都不影响公主的美。”




鳯宫:鸾倾阙 第3章 八岁生日
她以为我在看那块疤,而我只是在看自己的脸。
“静,你骗了我。”我平静得道,从镜子里看向她。
她在我的目光下瑟缩了下肩,低着头道:“公主……”
我抽回目光轻笑,打断她,“虽然你骗我,可是我不恨你,两年的时间,
更能让我成熟,也更能让我成长,亲耳听到那个人说出事实真相,会让我记得更清楚。”
“公主。”静怯懦得看着我。
“静,什么时候我才能长大?”我问,目光中流露出渴望,“长大了,就能离开这里。”
我没有说明,静却懂得我的话。
从古至今,皇帝的公主能永永远远的离开皇宫,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嫁人。
我愿意嫁人,哪怕让我守着三从四德也好,只是别让我待在这里,杀死我父母的仇人就在这宫里。
我怕自己会失控,将所有的恨都发泄出来。
“公主,其实……皇上今天下旨,让公主迁到南宫偏院。”她小声说,怯懦得低下头。
我脸上渐渐露出微笑,转身看向她,“看来,他也不愿意看到我。”
静抬起头看我,凝视了很久,“公主,您长得越来越像小姐了。”
我冷笑,“因为我长得像母妃,所以那人不喜欢我,也因为我长得像母妃,所以那天,他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我“何为七出?”他分明就是把我当成了母亲。“所以才要把我远远的打发开,不是吗?”
我脸上的笑越来越深邃,完全不像是个七岁的孩子。
“公主……”静怯懦得看着我。
“您是皇上孩子,是真的。”她拉着我的胳膊说。
“静,我宁愿你不要告诉我这些。”我用力甩开她的手,起身向寝宫走去。
他杀死了娘,却留下我,还让我继续在桐莘宫住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驱逐我离开他的视线,想想这些,我应该感谢他了不是吗?必竟他没有抛弃我,把我扔到万恶的世俗民间。
可我宁愿到民间去。
我冷冷的离去,留下静寂寞的身影。
我知道她在看我,用疼痛的目光,可是我如此绝然。
南宫偏院远远要比我想像中破旧,荒乱的杂草蔓延丛生,房屋年久失修,每逢下雨就会渗露,静用一支支破罐子接水,长的,圆的,扁的,琳琳琅琅……
她左右避让,走路时格外小心。
昏黄的油灯下,我围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静匆匆碌碌身影,有些心疼。
那人已经收回了我所有的宫女,连最初两个管打扫煮饭的都不留,在这里,只有我跟静,当我吃着清粥小菜,听静叫我公主时,那种讽刺的感觉就会愈来愈强烈。
公主这个身份,是他留给我的唯一法码。
“公主,都好了,我们可以睡了。“静笑着走过来,脸上的微笑依旧温暖。
她似乎看得很开,无论怎么艰辛都能想办法让自己平静面对。
“静,如果要一辈子住在这里,那怎么办?”
“不会的公主,等你长大了,皇上就会下旨指婚,到时,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她小心安慰我,目光却流露出忧郁。
因为她比我更清楚,如果那人成心冷落我,我就有可能在这里住一辈子,终老一生。
静脱了湿衣服凉在衣架上,换上寝衣。
看着她冻得发抖,我小声道:“静,今晚跟我一起睡罢。”
“不可以的公主,奴婢怎么能跟主子睡一张床呢?”她慌忙拒绝,誓死都要遵守着宫中的理法。
我在心中苦笑,看着她认真表情,笑得越发凄凉,“静,我从来没拿你当过奴婢。”
自从母妃死后,她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不离不弃的照顾我。
或者,她是遵从着母妃死前的遗愿,可我仍然感激她。
没有她,我将更加孤寂。
“那……就一晚。”她犹豫着,怯懦得伸出一根手指。
“好,快上来。”我欣然露出笑容,为她让出位子。
静脱了鞋上来,她的肌肤冰凉,我偎在她的怀里安然睡去。
南宫偏院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无波。
闲暇时,静也会教我读书写字,用母妃当年用过的琴教我弹琴,当指尖碰到琴弦,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母妃。
我的琴艺进步得飞快,让静咋舌。
“公主真是绝顶聪明。”她时常这么夸我。
第二年开春,是我八岁的生日。
静把每月的份例中米面拿出一半换回平时吃不到的糕点水果和肉蛋,看到一桌子丰盛的食物,我幽幽的叹息,“静,吃完这些,我们下半个月要怎么生活?”
静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公主,奴婢只是想给公主过个像样的生日。”
“静,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恨我自己没有能耐,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我走过去,轻轻将头靠在她身上。
我善良的静,我怎么忍心怪她呢?
我知道她早有打算,她会将自己的那部分口粮省下来给我吃,然后自己用清汤寡水裹腹。
“公主。”
“嘘,什么都不要说,”我出声打断她,拉着她在桌子旁坐下,“我们快吃罢,这么多好吃的,可以大吃一顿了……”
我努力微笑,装出快乐的样子。
然而我们彼此都清楚,我不快乐。
吃过饭,静带着我去了御花园赏花,荡秋千,直到傍晚才回宫。
我有些累,回到宫中就躺下睡了。
天色转暗,静关了宫门正要返回,却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开门……”
“谁呀”静疑惑的问,有些戒备。
南宫偏院位置偏僻,很少有人过来。
“谁呀?”她再次问道,将头轻轻靠到门板上听动静。
“是我。”来人道。
这时,薇静才听出来人是谁,忙开了门,笑着迎出去,“原来是王公公啊,这么晚了,不知您过来有什么事吗?”
王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往日娘娘受宠时,她们也时常来往,只是一朝获了罪,大家避都避不及,于是渐渐疏远了。
墙倒众人推,对于这些事情,她早已看得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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