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这大傻瓜,气死我了?打她,我还要休了她?有这母夜叉没好,干啥啥都走背点子,喝凉水都塞牙,放屁都砸脚面子,你说?”二老婆搽脂抹粉的一身香气,委坐在邓猴子的大腿上,符合地说:“我跟小三儿正在隔壁嗑瓜子扯闲片儿呢,就听你跟大姐嘎嗒牙,这咋还火上了呢,狠呔呔的?”邓猴子见了可人的二老婆,气消了许多,“心不顺,叫那两败家玩意儿气的。二儿,我这么疼你,你咋就不给我长长脸呢,越喂越肥,瞅你这两大兜鍪膨臌的,都快炸了?再瞅你的肚皮,瘪掐的,咋就没一点儿动静呢?”邓猴子说着,手捋摸着二老婆凸起的胸脯和凹陷的瘪肚儿,二老婆痒痒地嘻嘻笑,“我倒想怀上,籽儿不成啊?”邓猴子嗔道:“你肚子不争气,怨得了我吗?”二老婆捋着邓猴子稀松的后脑勺头发,贱贱地说:“瞅你,这头毛稀汤的,那噶达瞅齉的,这要倒过来,多帅的一个大爷们呀!” 邓猴子一嗤溜,“你褶吧,那成啥啦?”二老婆咪咪地说:“成啥,那遥哪甩鱼籽儿多方便啊,鳖蛄虾皮的,甩去呗!你说我,没怀上也不我一个,小三儿怀上了吗?这就你的事儿了,怨不得咱了?我要真怀上了,那你可不用买帽子了?”邓猴子嘻嘻地说:“皮帽子不用买,那你可把千里嗅的铺子顶黄了,那我还得谢谢你,去了我一块心病?”二老婆嘟嘟嘴,斜睨一贼一双的眼皮说:“你就那么恨千里嗅?他人,我看挺着人稀罕的。你们老爷们呀,就知一山不容二虎的瞎争斗。人家老虎跟老虎叫号,争的是母老虎的青睐,你们呢,也不缺老娘们,还斗个啥劲呀,没劲?”邓猴子一笑,“你整天价就想着争风吃醋,老爷们要的是啥你不懂?你懂你就不是我的小二儿了,我得给你当褥子了?”二老婆薅住邓猴子耳朵说:“我这被花你少盖了,不也杆儿细潮凉吗?”邓猴子骚哄地捏下二老婆的粉脸说:“哎你跟老三说一声,下晚黑儿咱仨一炕睡,省得我遥哪爨(cuan)灶?”二老婆起身点下邓猴子秃脑门子,扭身走开说:“美的你?小三儿为啥没过来,怕就怕你蘸糖葫芦!”邓猴儿扫兴地说:“妈的,她倒会妥滑,便宜她了?那你等着啊,叫你吃独食儿!”二老婆嘿嘿的甩下邓猴子走了。
邓猴子收回神细想,处心积虑布的一局输得一塌糊涂。输,不是输在谋划上,天衣无缝。收买张七、张八,没花啥大钱,一顿姐儿们大歺,酬银也是空手套白狼,许愿赎金归张七、张八,可张七张八连一张纸钱儿也没捞着,鳖咕姥姥屎的了。百密必有一疏,千虑必有一失,谁知半路杀出个楞头青,打乱了全盘计谋。这不识好歹的小人是谁呢?马六子准知个底儿。这损犊子,也不来说一声。嗨,亏得有一失有一得,阎队长歪打正着替他除了后患,灭了口。这要留下活口,坏他奶奶大孙子的了?输就输了,离间没离成,天意如此,叫千里嗅、曲老三、阎队长他们馇猪食,互相猜度去吧?死无对证,愿咋想就咋想去,无力回天,无法挽回了。
“他妈的,定谳(yan),老天也有眼,板凳都往正了坐,向着千里嗅。刚堵上气,两个儿子也熊巴拉唧的给我添呶作,叫人家熊了,还得老子赔礼道歉的装三孙子?妈的,这气能就这样咽下吗?”
邓猴子个个儿磨唧的想想不死心,输得太冤,得再想招整治千里嗅,不能就这么败在千里嗅手里。脑子回响着大傻瓜‘我要能生出像千里嗅那样的’无心一句话,叫邓猴子犯嘀咕。是啊,我头一眼看见那吉老大,就叫我似曾相识。啊,那俊逸的小眼睛,像谁呢?啊呀,太像千里嗅了!外甥是像些舅舅的,可也没那么像的呀,就跟扒下来一样。那帅俊劲儿,倒与千里嗅有天壤之别,比千里嗅好看多了?咦,怪啊?那胖墩二小子,没一丁点儿像他舅舅的?那三儿,更是不着边儿了,柳条的俊气?噢,这老大,能否与千里嗅还有一层特殊的猫腻呢?哟嗬,深夜?莲花庵?姑子?这里面八成有啥事儿?邓猴子想着想着,眼前一亮,“霉干菜,也有发绿的时候呀?哼,这里大有文章可作!只要……这里露出马脚,千里嗅啊,那你可怪不得我邓猴子阴损了?”
邓猴子正沾沾自喜的高兴哼着“正月里来呀是新年”的二人转小调,二老婆跟马六子打诨骂俏的,嘻嘻哈哈的,一前一后进了屋,“老爷,马警长有事儿找你。”说完,捞了马六子胳膊往邓猴子跟前一推,“马警长,你们唠。那茶桌上有骆驼牌洋烟,东洋的喜喜牌洋火不炸火,自个儿拿,抽啊!我去沏壶铁观音,热乎的你们喝着唠。”马六子嘻哈的瞥眼二老婆,坐下说:“小嫂,不用忙,有你在这屋,味都是香溜溜的喜兴。”二老婆拧眼邓猴子,又款款地对马六子说:“你得意,那就勤来点儿,省得老爷寂寞。不跟你扯了,你们谈你们老爷们的事儿,咂摸咋斗法吧!”马六子不背邓猴子的,盯着二老婆包裹在棉旗袍里溜圆屁股蛋儿扭出门外,回过头来说:“哎邓会长,阎队长把张七、张八尸首移交给警察署了。署长交待我调查处理。我不敢自作主张,来请会长的示下。”邓猴子行拉唿哧的,冷言涮着马六子,“砸锅卖铁,这关我屁事儿,你不用拿我眼色说话?”马六子划根儿洋火点上洋烟,听邓猴子不买账,一口烟箭儿似的狠狠地吹灭洋火残火,把洋火杆儿往地下优雅的一扔,挑下蚕眉,圆睁姑鸟眼,翘起二郎腿得得瑟瑟地抹着邓猴子,吧嗒下溜薄的大嘴说:“邓会长,要想人不知,除非己没为,啥墙都透风?这火可是你点起的,瞒得过别人,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吗?”邓猴子眼里映着马六子得意的样子,心里裂口的骂道:你个狗崽子,想黑吃黑讹我呀?嘴上说:“马警长,公事公办吧!”马六子哼的一挺倒挂蚂莲鼻子,愣怔怔地说:“榔头死木头,风梢不开奓?”邓猴子说:“我泡水了,那咋奓得了呀?”马六子说:“白毛风,可要骤然间刮起了?我听说,麻猫请两驵侩逛瓦子,可是人人皆知呀?”邓猴子说:“那能咋的,麻猫是麻猫,我是我,关我个狗屁事儿?”马六子拉长声地说:“不能咋的。大白梨……”邓猴子愣下猴眼说:“卑鄙!”马六子说:“没你说的那么下流,我也只是跟大白梨待了那么一小会儿,没啥事儿?瞅你,还粉子味了呢?”邓猴子知道“马儿”都同时拥有几个相好的,你马六子逛就逛了,我才不吃你的淡醋呢?再说了,哪个“马儿”不是吃里爬外,都又窃密卖钱,大白梨跟他再铁,那是“雄西”上的事儿,拿“海叶子”卖钱那也是情理之中,没啥大惊小怪的,就说:“你拿我当蒜茄子,想咋的?”马六子嘿嘿地说:“这不等邓会长示下呢吗?”邓猴子哈哈地站起身,走到地橱前拉开抽匣,从里面拿出一根金条往马六子坐的几上一丢,“当啷”一声砸开马六子的笑脸,“看来,大白梨真是你心头肉啊?”邓猴子坐回原位说:“你少扯,冤啥呀,我这是看在咱俩交情的份上,才如此大方?记住了,你,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咱俩可是一根绳拴两蚂蚱,你想咋办?”马六子掂量着金条,放在眼前细细地端详,“成色不错,就是有点儿‘勒’印儿。咋办,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还能鞭尸审魂儿,供出你来吗?他俩的家人,怕受牵连,躲还躲不及呢,吓得窝在家里不敢伸头,买套装老衣埋了算了。”邓猴子呵呵地说:“死口货,你就当个孝子贤孙吧!”马六子说:“有权有势的人就是嘴大,一口吃下两个死鬼,不闪腰不差气的,多轻巧?这事儿,你污赖人欺迷鬼的,还是防着点儿好?二掌柜找过我,啧(ze)有烦言。阎队长直拍大腿叫苦不迭的后悔,惊呼,放纵了歹人,没捞着好,叫曲老三背了黑锅。人死了,他就跳进松花江也洗不清身儿了?你瞅瞅吧,事儿表面风平浪静了,那冰盖子雪壳子底下,还有一只鼻子露两鼻孔憋大气嗅味呢,这不可低估呀?”邓猴子哼哼地说:“千里嗅,他是有商业嗅觉,可对这种虞尔我诈的阴谋诡计,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也就大黑天,在肚子里画魂吧?”马六子说:“你别忘了,他可有个眼支棍儿,那二掌柜灯不省油啊?再加上,千里嗅眼里不揉半拉沙子,都难斗的狠,你不可轻心大意!”邓猴子说:“你别长旁人志气,灭个个儿威风,我这些年咋在镇上立的棍儿,你还不清楚嘛!咱在壕沟里,他站在大道当间儿,明晃晃的,马腿绊子的小绳儿咱常伺候着,扽一扽,他就得咔个子?哎,坏我大事儿的那楞头青,谁呀?”马六子又点燃一支洋烟,顺手把一盒洋烟儿跟一盒洋火揣进衣兜里,哼哈地说:“那鬼人呀,没看清脸儿,谁知他妈的谁呀,碰巧呗!你想他干啥,楔子你已在千里嗅跟曲老三中间儿削上了,管他谁呢?”
马六子不肯向邓猴子透露七巧猫的底细,心里藏个小猫咪,予取之,则骗买骗卖,叫邓猴子老悬个猜忌的心,他总得老惦稀放不下,就得求他,叫他打听,他就好拿这事儿牵他的牛鼻子,多勒索点儿‘萝卜片子(黑话:钱。)’。
邓猴子多鬼道呀,看马六子扽紧缰绳不肯说,就知马六子心里咋想的。他也就装作不急于知道的样子,说:“噢,马警长也有黄泥糊死腚眼儿拉不出屎的时候呀?我倒忘了,大手(拉屎)干燥得醮油啊!”马六子见小把戏叫邓猴子识破,心一慌,脸一红,还是咬屎橛子不撒口,咬定了。这一撒口,就露馅儿,太臭个个儿的嘴了,就一语双关地说:“要讲神通广大,谁比得过邓会长呀?咱是有一说一,不敢在邓会长班门前耍斧头,那不显得咱马六太不自量了吗?”邓猴子嘿嗤两嗓子说:“你小子,属嘎轴的,离油就嘎吱,不玩活儿?哎,这事儿,你就嘎悠搪塞吧!我问你,莲花庵的住持文静师太,就那半老不大的姑子,她的来头你知道吗?”马六子纳下闷问:“邓会长,对姑子感上兴趣了?吃荤吃腻了,想吃素?”邓猴子不耐烦地说:“你别歪斜拉的,我说的是正事儿?你,到底知道不啊?”马六子嗯呐的掏耳屎地说:“我不信佛,佛家净洁,那庵我也很少去,孤陋寡闻啊!你打听她干啥玩意儿,一个千年不开花的生瓜,紧闭花瓣的,有啥嚼头?你那大白梨,甜瓜似的,咬一口,咂嗖咂嗖,多有滋味呀?”邓猴子看马六子套话,刚有魂没有影的事儿,是不能实话实说的,“我就是好奇,打听打听。”马六子说:“还是呀,狼有吃草料的意思吗?我听旁人说,文静师太人长得俊俏漂亮,很有来路,是天津卫的人。她也很趁。自个儿出钱盖的莲花庵。这二十来年,没听有啥说道?广施佛心,香火旺盛,念佛行医,普渡众生,口碑很好,人气儿也不错。你除邪心,作孽多端,还有佛缘,想贩依佛门,学好弃恶?”邓猴子说:“你吃苍蝇了,恶不恶心呀?你嘴叫佛法捆住了吧,咋拿佛的梵语说我呢?我有预感,这姑子不一般,心里隐藏不叫人知的大秘密,嘿嘿,你等着吧!”
马六子起身要走,“你就瞎琢磨吧,不琢磨出点儿事儿来,你还叫猴子吗?”二老婆足音跫(qiong)然,嘻嘻的端个茶壶进来,“这水就烧不开了,炉子倒烟不爱着?老妈子叫我好一顿骂。这马警长来了,咋的不济,也得喝上一口热茶呀?大冷的天,凉嘴走了,叫人多不淤作啊?”马六子呵地说:“不喝了。小嫂有这心,比喝茶都热乎?我还有事儿,改日再来淘扰小嫂,请不要嫌烦呐?”二老婆说:“这哪的话呀,咱还求之不得呢。是不,老爷?你屁股长钉子了,多坐会儿呗!”邓猴子说:“二儿,你别把他马警长当好人?他都三十多了,连个像样的老婆都没混上,还是给‘马儿’当大众丈夫,天天新婚,天天光棍儿,没个正经窝。”马六子屁嘎拉惺地说:“邓会长,本来男女是丁卯一对一的,你一个鸭子不上架独占仨鸡窝,鸡兜紧屁股蛋不跑窝,我看我只有等机会鸠占鹊巢了?”邓猴子半真半假的逗乐说:“你小子要听话,我把二儿送给你。”马六子也就坡下驴地说:“二儿,会长金口玉牙,收拾收拾,跟马爷走,回家当正房大太太去。”二老婆嘻眉弄眼地说:“马警长,你真把你个个儿当成马王爷三只眼了,也不蹲着尿泼尿照照尾巴跟儿长全了没有?老爷也不是个啥好东西,老骚胩子!自个儿家里地还撂荒着呢,净忙活旁人家的了,铲了又趟的,老尿碱地了。老爷他要把我送人,我也不跟狗连裆,那得作多大病啊?”马六子点着二老婆嘻嘻,邓猴子哈哧打掌的,又抽筋扒骨犯大烟瘾的傻笑,二老婆低头拿胳膊肘掩着小嘴巴咯咯地端膀儿,送马六子出了家门。
殷明喜对小哥仨尤其对吉德的到来寄予厚望,大有如虎添翼的“子”承父业,后继有人的喜悦。多年来,他陷于自个儿茕茕(qiong)孑(jie)立,后续无人的忧虑。这仨生龙活虎的外甥一来,他的一切忧思,一时间一扫而光。他对相貌堂堂的三个外甥,言谈举止都很中意。尤其三年学徒生涯,积淀了做生意的底蕴,经过历练,日后一定能成大器。他为三个外甥大展身手,栖身商界,结识达官显贵,光显殷家的实力,他采取第一个举措,就是为三个外甥出山在明月楼大宴黑龙镇名流。宴后乐劲未退,铺子分号又遭匪患,他执意亲自出马,赎回皮张。
宴请的头天夜里,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厚度盈膝。吉盛起来穿戴好衣帽,推房门,门像被啥东西罨住了。他费了好的大劲儿,才推开。红日、红光、红霞映照出一片银光,耀斑闪闪,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乌拉草 第117章
吉盛一见厚厚的银毯银装,童心大发,一步跳到院里,咋咋呼呼的大叫,“好大的雪呀!”这一嗓子,“喳喳唼唼”吓飞了丁香树上的一对喜鹊和成群的家雀,铺天盖地朝天一踅,溶入和煦的红光里,五彩斑斓,丑小鸟儿变成了彩凤凰。他哈腰捧起一捧白雪,抹在脸上,凉刷刷的柔韧光粘,叫雪在脸上慢慢融成水,凉滋滋的流向脖颈儿,延渗到胸前背后,痒痒的凉爽像小虫爬。他拿手蹭蹭,痒痒的感觉消失了。他还没有尽兴,又捧一把雪糊在脸上,仰着脸,眯哈的自我陶醉的吟道:“开门踏破雪,一夜全不觉。白银变地有,它乡住多久?”雪花嗒的化了,露出双眼,他睁开,眼毛沾着水花,眼花的感觉眼上有肉色佛手在翻花,吓得他收回自恋的嘻戏,抹下脸上的水和雪,大睁眼的挲摸,一起一伏的光亮,茸毛奓开的颤颤巍巍,“娘哟狼啊!”吉盛唬吓的扭身就跑,“咣当”撞在拉晾衣绳的木杆子上。
“咯咯咯,三弟兔子胆儿,不愧是念过私塾和读过洋学堂的大才俊。曹植七步吟诗,你不挪步,雪糊脸,就出口成章啊!”
吉盛揉着撞疼的肩胛骨,扭回身生气地说:“你轻飘飘的,走道一点儿声没有,鬼呀?”艳灵噗嗤的只管咯咯的艳笑。“你穿个貂裘,跟狼似的,吓俺一大跳?”艳灵拭去眼上笑出的泪花,挪到吉盛跟前,摸着吉盛的疼处,心疼地问:“撞疼了?” 吉盛拧搭地说:“猫哭耗子,疼不疼,都你害的?”艳灵道歉的说:“怨我好了吧,不识逗?哎,昨儿到老鱼鹰那哈咋样儿,曲老三没难为你们吧?” 吉盛说:“没咋样儿,倒叫俺吸口凉气,吃惊不小?”艳灵惊愣的紧张地问:“咋啦?”吉盛瞥眼艳灵说:“你别紧张啊?俺是说,曲老三对俺们太好了。一个劲儿的道歉赔不是,哪像个叱咤风云的胡子啊?俺一见他,刚开始还胆突的,不敢拿正眼看他。一是打怵。二是怕一看他,心里就想起他光巴出溜的狼狈相,想笑。”艳灵说:“人就一层皮。穿上衣服像个人似的,脱光了跟牲口没啥区别,有啥好笑的。他人啥样啊?” 吉盛说:“没啥两样儿,两条腿支个脑袋,正常人。二十多岁三十来岁,中等个儿,不胖不瘦的结实。黑参参的脸膛,高鼻梁,眼大浓眉,很有威势。一说话,落地有声,嘎巴脆。还叫俺们给大舅捎话,误会误人,好坏人是不沾帖的。他还想会会大舅,把话说开。对过去怄气,拦江打劫殷氏皮货行的皮货,一件不少的一律奉还。至于经商做买卖,可以从长计议,不想强求。”艳灵松口气地说:“看来曲老三还是个好人。爹没少为这个曲老三上火,都成了一块心病。这回好了,你仨一来,就给爹带来了好运,不费吹灰之力,去除了隐患,还退回劫去的皮货。那可老鼻子了,有十几大帆船,压了铺子上不老少钱?哎,三弟,一件不少的原数退回,那他打劫的目的,一开始就是置气,不想结仇,留下了后路,想有一天言归于好,当见面礼。看他的初衷的意图,不是想咋的跟爹作对?”吉盛说:“嗯,备不住吧!二姐,你就是个女的。要是男的,准能光宗耀祖!”艳灵美不丢地说:“那是啊,女人无德嘛,哪敢抛头露面呐?”吉盛说:“你不想当武则天?”艳灵说:“那不又回到女权的母系社会了吗?”吉盛说:“女权好哇!那俺就可以像啥族人走婚了,多省心啊!”艳灵刮鼻子丢着吉盛说:“小孩伢子,丢人,就想那事儿了?”吉盛脸一红,杜鹃像花一样在脑子一闪,忙说:“俺那五言诗咋样儿?”艳灵说:“那还叫诗啊,也就是个顺口溜。”吉盛诡辩的,调皮而显可怜相地说:“嗳嘿哟,这俺咋忘了呢,二姐是新派的洋学生,咋叫你窃听了呢?真是俺的不幸,你的悲哀呀!”
艳灵觉得吉盛有意奚落她,抓起一把雪就朝吉盛脖领里塞去,吉盛没有料到艳灵会来这一手,没防备,凉的一掬愣。艳灵已躲在丁香树后,吉盛捧了一大捧雪,绕过丁香树朝艳灵身上扬去,一股小踅风吹过,扬出的雪飘飘洒洒都落在吉盛的脸上身上,艳灵捧腹大笑,趁吉盛乱扑拉之际,抓起雪攥成雪球,向吉盛打去,在水獭帽上炸开,吉盛似乎恼羞成怒,哈腰撅腚的双手簸箕的兜雪,没头没脑一下比一下快的向艳灵扬巴。艳灵一个雪中飞燕躲了,百灵从月亮门跑来,迎头一阵暴风雪,“哎呀,坏小子,一个人扬哧啥呢,造我一脸一身的。”吉盛造了一身雪末子雪人似的,啊哈的抬起身,“又来一个打雪架的,俺也不怕你姐俩?”说着,又向百灵发起攻击,百灵不知就里,也不甘势弱,跟吉盛对着扬起了雪,这下可乐坏了艳灵,拍手从耳房后蹿跳出来,“大姐,我帮你。”百灵说:“老三疯了,一大早自个儿玩雪。见我来了,不分青红皂白,更唬上,冲我就来。”打一阵子,都累了,嘻嘻哈哈趴在雪地倒气。
吉德跟吉增听院内一片喧哗,蹬上裤子穿好衣,忙迭的从房里走出来,看吉盛、百灵和艳灵开心的趴卧在厚雪中,不由得哈哈大笑。
吉德抓把雪,团溜成一个雪球,朝西厢房后露出屋脊的老杨树上看热闹的家雀打去,呼啦啦家雀窜飞开去。
百灵从雪地上爬起来,扑打身上的雪屑,“大哥,爹叫我来告诉你们一声,今儿晌午,在明月楼,摆宴席为你们接风。”吉增问:“接风?啥叫接风?这的风还不够大呀!”艳灵说:“二哥,就这样儿。”边说边闭上眼张开大嘴,迎着西北风,“呱呱”地吧嗒嘴,做出接风吃的样子。众人看艳灵的滑稽表演都乐得不行。吉盛说:“王八呀,喝西北风!”弄得吉增一个大红脸,“坏丫头片子,不学好?”
正晌午,日头圆圆的耀武扬威,抖去往日干冷的面孔,射穿寒冷的空气,洒下短暂的炽热,灼食人的干巴巴面皮。
吉德跟众姐妹兄弟簇拥殷张氏,分别坐上两挂马车,铜铃荒啷荒啷的招摇过市,来到明月楼门前下车。吉德这才看清明月楼的庐山真面目,那天挨黑来那次,啥也没看清。二层青砖瓦房,门楼红柱画梁,已张灯结彩,人流如云,马的嘶鸣和老板子吆喝牲口声杂闹非凡,一派喜气洋洋。
黄家大院的七八个炮手和宾客带来的保镖,如临大敌,荷枪实弹站立门楼两侧,虎视眈眈。警察署马六子,带了警察在明月楼门前道上盘查过往行人。喧嚣与恐怖交织,与热闹场面很不协调。殷明喜身穿晚清遗老服饰,长袍马褂,绅士獭皮帽儿,绿莹莹大搬指在一揖一抱拳中翘翘的格外乍眼。他不太会笑的脸,谈不上笑容可掬,还是喜形于色的招呼客人,问讯道谢。二掌柜在此种场合显出了他的天赋,啥人啥招呼法,对熟头巴脑的客人拍拍打打,骂杂徕大膘,浑浑和和。
楼内生着几个大铁炉子,热乎乎的。二十几桌席面的大排场,不说山珍海味,也是丰盛至极。
店小二个个儿立铮的在每桌前挪凳扶骑,彬彬有礼,不失黑龙镇第一楼的风采品牌。
殷明喜在二掌柜陪伴下,来到主宾桌前,身后站着妙龄的五朵金花和三位翩翩少年,更壮了主人的威势和柔性,张显出家族的兴旺和发达。
殷明喜清清嗓子,说:“今儿敝人在明月楼设宴,为敝人三个外甥的到来,接风洗尘!啊也是和各位同仁、名流、宾朋好友见个礼,请各位多多关照!”说到这儿,五朵金花和吉德哥仨向来宾躹躬行礼,“敝人三个外甥,在营口学徒三年,现已出师,投奔敝人,借咱黑龙镇这方宝地求个生计,还请在座各位多多提携!往后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各位多多见谅包涵!不多说了,一切都在酒中。为黑龙镇的兴盛发达,干杯!”干完杯后,殷明喜把吉德哥仨一一介绍给众人。然后,殷明喜领着吉德哥仨挨桌敬酒,熟悉人头。
来到首桌,殷明喜指着一个胖搭搭,光顶油亮脸儿,四十多岁的绅士说:“这位是大名鼎鼎商界泰斗,东兴镇商会兰会长,也是俺的师兄。”吉德叫了声“兰大舅”。兰会长抹脸的“唗(dou)”,随之仰脸哈哈大笑,“俺这咋就成了娘家人了?老三,掰生!叫兰大爷,亲切,合谱。”说完,拿肉乎乎的略有肿眼泡儿的睿智眼光,瞟下殷明喜,深有含意,藏笑地点点头,似有隐言地说:“好啊三弟,躬逢其盛,这酒席你该摆!这酒俺也该喝!这大侄儿俺也该认!只是蚌壳一扇,也算憾事儿了?”殷明喜似有窘涩的挤挤小眼说:“大哥,就依你,叫大爷。”这时,二掌柜从女眷席上,搭肩领过一位珠光宝气,俊俏靓丽的少妇,推到兰会长旁,“大少爷,你兰大爷的三姨太。该咋论(赁),你看着叫?”吉德惊艳,眼亮的叫三姨太美貌慑服,嘴笨的叫声,“三姨娘!”三姨太含笑 “哎哎” 的答应一声,“哟嗬这孩子,真帅气,一表人材!”说着,从精巧的小挎包里掏三份红纸包的礼份子,一一递给吉德哥仨,“这是老礼儿,你兰大爷的见面礼!”吉德哥仨连说“谢谢”接着,又介绍了钱庄掌柜钱百万、绸缎庄老掌柜老转轴子和少掌柜小转轴子、烧锅掌柜老山炮、油坊掌柜油捻子、火磨掌柜老面兜儿、杂货铺子掌柜成士权。当介绍到邓猴子时,殷明喜说:“大德,你也打过照面,没介绍。这是咱镇上,啊小了,也得算县上赫赫有名的商会邓会长,可要高抬一眼呐!”吉德心里厌恶,面上还是谦恭,“俺敬前辈一杯,请前辈赏脸!”邓猴子干了酒,假惺惺地说:“殷老弟,你又添了三个少爷,如虎添翼,如日中天,可喜可贺呀!同时呢,也是我黑龙镇商界的一大幸事儿。大少爷天灵盖透着大器铮骨,必成大业,人才难得啊!殷老弟,这是你平日里到莲花庵烧香磕头祈求来的福啊!佛都开眼了,还有啥说的。福大齐天,寿似不老松,爵位耀祖!”殷明喜听邓猴子说的阴阳话,不免心里格登一下子。磕头上香,只提莲花庵,而不说普渡寺,这是顺口一说吗,还是点拨点儿啥呢?这疥疮,咋咂摸的,又要在俺痛痒处起啥幺蛾子?邓猴子余兴未尽,得意的又朝众人煽惑的喊嚷:“各位说是不是啊?”众人哪知邓猴子心里的鬼胎呀,齐声附合地吵嚷:“是啊!佛祖保佑,福大禄厚寿长!”殷明喜高举酒杯说:“邓会长笑话,谢谢大家。同福同寿,挣大钱,干大业,再敬一杯!”饮后,殷明喜领吉德哥仨来到奉军阎老大桌前,“谢过阎队长仗义执法,为民除害!”阎队长大咧咧地说:“殷大掌柜,不足挂齿,职责所在。”说着,拽下殷明喜袖子,殷明喜俯过头,阎队长压低声说:“两头肥猪,跟大粉条子,弟兄们拉馋了,都叫你的好!一百块大洋,哈哈,叫你破费了。”殷明喜眯眯小眼儿说:“你客气了,理当如此。还有一批货,马帮这两天就上路,你还得派几个弟兄,啊?”阎队长会意的拍拍殷明喜,对吉德说:“贤侄儿,往后有啥事儿,对我阎某言语一声就成。不用客气,我跟你大舅缸缸的,没的说。”吉德笑着说:“小阎叔,俺一定上门淘扰,可别嫌麻烦呀啊!”阎队长大包大揽地说:“贤侄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小叔一定尽力。”来宾们推杯置盏,大呼小叫,人人喝得包公大红脸,个个灌得黑旋风上炕。酒烂人醉,丑婆说唱班,献上东北二人转助兴。一出“猪八拱地”和“猪八戒背媳妇”,把宴会推向**。脏口绝活逗得众人啼笑皆非,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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