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不过这话如果是官说出来倒也罢了,恐怕会有人拍手叫好。但这一位看丧服的式样,明显是武班那一边,而且一干配饰,还证明他有资格穿戴五品服色。一名武夫都敢这么说话,还是让周围一干臣拉下脸来。
苏轼偏过脸,看向他去。
三十出头的年纪,容貌很是英武,素色的丧服下,修长的身躯如劲松般挺直,但这张面孔苏轼并不熟悉,对于有过目不忘之才的苏轼来说,对方显然不是在京的朝臣。只是若他不是保养有方,三十多岁便在穿戴比同五品,要么靠山很硬,要么就是军功显赫。
“是王襄敏的儿子,王厚王处道。”
“兰州知州,熙河路钤辖。”
“就是他。”
身边官员的窃窃私语,化解了苏轼的疑问。这一位显然是个名人,认识他的人多,听说过他的也不少——苏轼也听说过他的名讳——不仅是靠山硬,军功也不小。也难怪没人出来呵斥他。
今年轮到他上京诣阙的吗?
苏轼有几分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名气不小的年轻将帅。
虽比不上其父一举打开西北僵局的开创之力,也没有听说他有其父能识人用人的出众眼光,但在陇右坐典要郡,镇压诸蕃,他的能力已经表现得很突出了。
王韶在陇右素有威望,王厚在熙河路也是一言九鼎,极得吐蕃人敬畏。王厚镇守兰州好些年了。但凡有蕃部闹事,他一封信过去,就能让蕃人们全都老实下来。
今年是他上京诣阙的时间。来在天子晏驾的时候,但凡边臣守将,都必须坚守在岗位上,不得离任半步,但王厚是正好撞上来的,
“十几年前,他就在熙河路。十多年过去了,他还在熙河路。再这么下去,不是藩镇也是藩镇了。”
苏轼还听到有人在背后低声私语,似乎很不服气的样子。名义上是担心朝廷,暗地里却是攻击居多。
但陇西的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有归顺的蕃部首领,也有迁移到那里的大户,还有依靠军功在当地扎根的军汉。而这三等人,全都与当年开拓河湟的王韶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没有王厚这样的身份,想要镇住陇西,不知要费多少力气。
而且王厚的背后是韩冈,以及如今在禁军中势力最大的西军这个山头,真要想给他点难看,就等着他背后靠山和势力咬上来吧。这样厚实的根基,不知有多少武官羡慕他呢。
正想着,身边窃窃私语声突然没了,苏轼心有所感,回头望去。
却是靠山到了。
没有执政一级的数十元随相伴左右,今日在韩冈身边跟随的只有寥寥数人。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丢掉了宣徽北院使和资政殿学士两个职位,完全将自己当成了罪臣犯官。
韩冈律己之严,倒不愧他一向的名声。其视官位如敝履,遵循朝廷法度,倒让许多习惯于僭越仪制的官员为之惊异。
韩冈在离着宣德门还有很远的地方便扯住了缰绳,停了下来。视线扫过门前等待入宫的官员们,苏轼甚至感觉到他遥遥的冲着这边点了点头,好象是在打招呼。
苏轼皱着眉,回头看,韩冈打招呼的对象果然不是自己,而是王厚。听说两人之间还有姻亲,不知王厚此番进京,入住京中驿馆时,是不是先去韩家拜访了。
不过当许多官员,纷纷凑过去问候韩冈,王厚却留在了这里,没有一并凑上去。也许自别人眼中是双方生分的表现,可在苏轼的感觉中,两人之间显然早有了默契,不需要无谓的礼节。王厚背后的靠山,依然牢靠坚挺。
韩冈引罪辞官,但朝廷还没有批准,即便批准了,地位也不一定会下降。朝廷也不可能让他离开京城,去地方担任州官。只要还在京城中,韩冈即便是布衣,也能与执政分庭抗礼。
钟声和炮声先后响起,武百官汇入宫中。他们今日的任务是劝说皇太后听政,不要再陷入悲恸之中。尽管谁都知道,这几日向太后还在处理朝政,并没有耽搁政事,但该走的仪式一点也不能缺少。无论如何,这是传承下来的法度,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否定的。
听政,小祥,大祥,之后又三月禫除,再后,便是梓宫入葬和神主入庙。一整套流程都要走完,才算是个结束。如今只是一个开头。
皇太后和小皇帝此时皆在梓宫前,守着大行皇帝的灵位。武百官所要做的,即是来请两位移驾,完成请听政的任务。
皇太后没有戴上凤冠,头发也披散下来,没有梳成发髻。妆容不整,以示心中的悲戚。而小皇帝也没有带着幞头,还能看见剃青的头皮。
太皇太后也同样在大行皇帝的梓宫前,守在灵堂中。天地之内,如今最尊贵的两位女性之间,完全看不出有什么芥蒂,相互配合着完成今天应有的程序。
紧紧盯着太皇太后的几位宰辅,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这是认命了,还是懂得顾全大局?但不管怎么样,能将请听政的仪式顺利进行下来,真的还要多亏了高太皇太后的配合。
三请方允,臣子们的努力终于打动了太后,而沉默的天子也被向太后牵起手,入内整理妆容。
片刻之后,德殿中,武百官依序排班,等待着太后与天子的出场。
王安石和韩冈都上表请辞,虽然还没有批准,但两人皆无意站在请求辞去的官职位置上。只是依照仍旧保留的官官阶。
依照合班之制,王安石依然能够与宰辅并立,但寄禄官仅为礼部侍郎的韩冈就只能立于翰林学士为首的诸殿阁学士之下。
原被很多人认为韩冈绝不会甘居诸学士之下,可实际上却与他们的猜测大相径庭。散官阶无干排班之序,手持竹杖的韩冈在一群空着手的官员中显得十分的特别。
韩冈站得很平静,对不是飘过来的视线,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他这份宠辱不惊的气度为人击节,不过没有人注视他太久。宰相班下首位置的赵颢,比任何人更加惹人注目。
二大王站在朝臣中,毫不旁顾。很多人都难以理解他的想法,都已经发过疯了,现在就算再回复,群臣也不可能拥立他,难道他还真的指望做高洋不成?
真要说起来,同样是伪装的发疯,第一个是能忍人所不能忍的枭雄,第二个可就是东施效颦的蠢货了。对于这位又开始上蹿下跳的二大王,朝臣们还以为太后会将其直接圈禁了,想不到还是容忍了他。联想起方才十分配合的高太后,这是在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不成?
当然,现在稳定的局面,也是两府宰执所乐于见到的。在明面上,哪位宰辅都不想看到朝廷典礼被破坏,让朝臣和天下士民怀疑其他们的能力来。
视朝听政的仪式没有半点波折的顺利完成,率群臣拜礼之后,韩绛恭送皇太后与天子退朝离开。武百官也依序退出了德殿中。
出了殿门,仰头望着阴云四合的天空,韩绛一阵恍惚,就这么结束了?亏他还准备了许多应对的手段。
他回头望了望两府中的同僚,王安石,以及赵颢和那位没什么存在感的三大王。
‘这样也好。’他想着。没有横生枝节是最好的。
〖
宰执天下 第二章 天危欲倾何敬恭(六)
【下一更在五六点。晚上的一更照常。】
素净惨淡的正旦已经过去了。
大宋及其诸多藩属国的亿万子民,终于辞别了动荡不安的元丰四年,迎来元佑元年的新春。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纵然依然还是在丧期之内,但赵顼的死已经在民间沉淀下来。提起来叹几声,不提的也没人去挂念,该过日子的还是过日子。排除掉离奇的死因,那仿佛杂剧中的故事,剩下的,也不过是十几年来,又一个驾崩的皇帝。
对宗泽来说,虽然身边还时时有人提到,但也不是需要特别关心的事了。
今年的进士科举将照常进行,迫在眉睫的礼部试,更让如他这般的贡生感到紧张,并无余暇去考虑无关紧要的问题。
除了吃饭睡觉,宗泽恨不得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学习中去。
“汝霖,狗肉炖好了,要吃吗?”
门外传来邻居周文璞的声音。同为考生,周文璞也没时间出门,不过他有个好伴当,能在寺庙里借锅烧狗肉。
“狗肉啊。”宗泽摸了摸嘴边的燎泡,钻心的疼,推门而出,向周文璞带着歉意道:“多谢宗琳兄美意。不过今天是不行了。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常吃狗肉吃的,火气太盛,燎泡总不见好,得上吃几天清淡的。”
“你也不吃,伯才兄方才也说吃不了了。难道让小弟一个人吃不成?”
“还有多少?”
“做了实验的有几十只。说是毒死的,都不肯吃,你看看,多浪费?!”
“是浪费。”宗泽附和着,他是不在乎,出身江南人,河豚都吃过,还怕被毒死的狗肉吗?
“说实话。小弟乡里多山,山中多猛兽。野猪常见,大虫也不少。那些被猎人用药箭射杀的野猪、大虫,拿出来有谁会不吃。药箭上涂抹的可都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一点烟气算什么?烟熏的肉吃得多了。”
周文璞扯住宗泽絮絮说了一通,方才告辞离开,多吃、多话,这样算是他放松考前心情的一种手段。
宗泽也是一样,所以能体会周文璞的心情。他自己能调节,但有时候与朋友一起大吃一顿效果会更好一点。尤其是最近,与周文璞一起把狗肉吃得太多,几乎都吃伤了。
之所以近日常有狗肉入肚,倒是多亏了《自然》和韩冈。
太上皇之死,离奇古怪。照常理,京城中多会为此产生谣言,而且肯定会不利于太后,或说她暗害上皇,或说是她护持不利,让别人暗害了上皇,然后将事情推到才六岁的小皇帝身上,甚至可能会与太祖皇帝之死联系起来。
但韩冈的出面,却让谣言没有了传播的土壤,给太后和宰辅们减轻了无谓的压力。
那并非是空口白话的辩解,而是一个有关炭毒的实验。
在新一期《自然》期刊中设计出来的验证炭毒的对比实验,是拿着最常见的狗来做试验品,一次就要同时做三组。
同样箱子,同样放在箱子中的暖炉,同样大小的狗。其中两个箱子被密封,一个箱中暖炉的烟气能通到外面,一个烟气则排在内部,而三个箱子中的另外一个,则是箱子本身不加密封,有洞来透气。点燃暖炉后,将这样的三个箱子放置一个晚上,到了第二天早上打开来查看结果。
据宗泽所知,这一对比试验,很多看到这个实验的人都饶有兴致的做了。狗不值钱,去肉摊上买几只很方便。箱子、暖炉等实验器材,同样很容易就能弄到手。与传说中太上皇的死因相关,对此有兴趣的人很多。
通过事后的交流,实验的结果也出来了。
没有密封的箱子中,狗都活着。而密封的箱子中,暖炉也不通气。而暖炉对外排气的密封箱中,狗有的活着,有的则死了。
另外有一点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全然密封的箱子中,实验动物死时基本上都是无声无息,动静很小,而暖炉对外排气的密封箱里面,死掉的狗,全都是在临死前经过了一番剧烈的挣扎。
在这一期《自然》中,在公布实验的同时,也向世人征询其原因和原理。
尽管暂时还没有人能够阐明其中的原理,可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个实验打底,很多人对朝廷所公布的赵顼死因,也就没有太多的疑心。即便朝堂中还有人认为上皇之死是被谋害而不是意外,但在市井上,基本上已经没人再怀疑了。
实验总是很有意思。可之后收拾残局却很麻烦。被毒死的狗肉没多少人愿意吃,偶尔有个周文璞这般的老饕愿意承接,却也是凤毛麟角。被丢弃的试验品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惜。
订购全年的《自然》期刊,能成为当年的皇宋自然学会的通讯会员,而想成为正式成员,必须有超过三篇论文在期刊上发表才行。一旦成为正式成员,便能够得到一枚徽章和一份证书,同时不用再订购期刊,直接由学会免费寄送。
吃了点清淡的饭菜,宗泽准备午后去不远处的图书馆一趟。上京时能带在身边的书籍并不多,但省试在即,许多典故、文章都要在考前重温一边,免得到了考试时都给生疏了,去图书馆看书就是最好的方法。而且还能见到不少士人,相互切磋一下,学艺也能有所进益。
整理了一下行头,宗泽正准备出门,就听见外面一片噪杂。
走出小院,只见一群人从前殿走了过来。主持和尚在人群中点头哈腰,不知在说些什么。
宗泽在人群外远远的看过去,突然惊讶的瞪大眼睛,人群正中央竟然是韩冈。
这一位怎么来寺庙里了,难道是来烧香的吗?可传言中不是说他对浮屠一向没好感?
一个个问题从脑中泛起,宗泽一时间都忘了要去图书馆。
韩冈慢悠悠的走着,一边与身边的王厚说着话,一边里里外外打量着这间寺院。
他可不是来烧香,而是打算来拆迁的。
正谄媚的说着奉承话的胖和尚脸上堆满了笑,韩冈带着恶意的想着,如果他将内情告诉这位一身狗肉味的主持,不知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皇宋大图书馆理所当然的要设在城中,但京城之内,寸土寸金,每一片可以利用的土地都是有主的。想要修建一栋新建筑,就得推倒另一栋旧建筑。
如果要修皇宋大图书馆,至少要十数亩的土地,要征用大片的地皮。如果是民间的土地,朝廷也不能强夺,就得花钱买下来。
图书馆以教化黎庶、普及文事为由而设立。其建筑结构,依韩冈的想法,从木结构改成砖石建筑,以防火灾。里面的藏书更是得以十万计。要花的钱很多,可现如今,朝廷穷得叮当作响,从铸币局出来的钱币,转天就能给用出去,肯定是拿不出钱来买地。不过幸好开封府名下就有土地,比如这一间寺庙,是开封府中选出来的几处适合的地点之一,这前后数进左右皆有偏院的寺庙,其地皮不是庙中的产业,而是开封府名下的土地。
“玉昆,你觉得如何?”
王厚上了三柱香,为亡父祈求冥福,然后问韩冈。
韩冈摇摇头,“离开封图书馆太近了。”
他更希望两家图书馆能离得稍微远一点,这样才能能普惠更多人。
“近又如何?”
“我这个馆长难道不要担心买卖好坏?人气多了,才能聚才啊。”
韩冈好象是生意人的口气,但王厚知道他想聚的是什么‘才’。
“说起来这馆长的称呼真的不怎么样,怎么不起个好点的官名?”
“可以了。难道还能是提举皇宋大图书馆?”
“不带使职,不加学士,就是一个光秃秃的馆长。朝廷也真拉得下脸皮的。”
“朝廷能同意设立大图书馆就可以了。没听过善财难舍四个字吗?要是跟韩、蔡二位相公说一下,用建图书馆的钱钞,换个大图书馆使的虚名,你看他们愿不愿意。”
朝廷前日已经下令要在东京城中成立皇宋大图书馆,面向普罗大众,由刚刚卸任的前宣徽北院使、资政殿学士韩冈出任馆长。不仅仅是王厚,很多人对图书馆没有起一个更有蕴意的名字颇有微词,但韩冈的态度则是越直白越好。
前后走了一遍,韩冈也没注意到寓居在其中的考生们,跟王厚道:“换个地方吧。再走走。”
王厚哪里会有反对的意见?与韩冈一起出来,上了马,向另一处要查看的地点赶过去。
“对了玉昆,方才就想问了。”王厚在马背上问道,“早间在驿馆里面听人说,日本败了,向辽国割地称臣。每年要缴岁币白银百万两,黄金十万两。这事是真是假?”
“日本败了是真的。”
辽国这段时间在日本高歌猛进。来去自如的骑兵战术,让数百年只在岛屿中上进行小规模战争的日本守军吃足了苦头,两次会战据说皆以全军覆没告终,被攻下平安京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缴纳岁币百万两银,十万两金就纯属胡说八道,把现在的日本朝廷卖了都没那么多钱。”
王厚啧了一下嘴,“我就说嘛,果然是胡扯。”
“若辽人当真夺取了日本,当地的金银矿藏便能为他们所利用,若是全都能挖出来,说不定还真能有那么多,至少白银不会少。”韩冈又补充道,“只是那些矿藏还都埋在地里呢。”
在前一期的《自然》中,因为辽国入寇日本,所以里面有几篇地理文章都与日本有关。其中韩冈还化名写了一篇,以铁、铜、银、金为例,说金属分轻重,越轻的在地表越多,越重的地表就越少,都沉在地底深处。只有火山从地底喷发出岩浆,能将地底的矿藏给喷出来。日本多火山,理应金银矿居多。
这是明摆着下套,让辽国尽量多的输送兵力去日本,反过来逼迫朝廷向海军加大投入。也因此,日本多金银的谣言也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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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二章 天危欲倾何敬恭(七)
更新时间:2013-11-04
【总是要迟一步呢,不过好歹是补上了。下一更是在夜里,具体的时间还是不说了。】
辽国在大宋的耳目众多。
因为辽宣宗耶律洪基的缘故,以及板甲、霹雳砲的功劳,有韩冈主持的《自然》杂志,当然是探子们关注的重点。
《自然》虽不涉及军事技术,但里面许多内容,只要有足够的认识,都能引用到军事上。
虽然根无法统计,但韩冈确信,每一期的《自然》,以及他、苏颂和沈括这等精通自然之学的学者历年来的著作,都大量的流传到了辽国。
据不同方面的回报,讲究实证的气学,由于耶律乙辛的提倡,在辽国的儒生中已经蔚然成风。相较在大宋,气学左突右支,还是难以压下其他学派的境遇,在辽国国中,气学快要将那些老派的儒生赶尽杀绝了。
虽不能宣之于口,可韩冈还是很乐于见到这样的局面。
科学的发展,不可能局限于一个国家,知识的传播,也远比商品更容易。辽国人口虽少,化程度亦低下,但亦有千万人口,其中人才不在少数——在另一个世界,数百年后的西方,又才有多少人口——那么多学者在一起切磋砥砺,悉心问学,不是出不了大家。
有压力才有动力。气学想要在大宋国内发展,辽国对气学的看重,必然是最有分量的砝码之一。
正是了解到了这一点,当辽国入侵日,趁着在士林中被引发的的风潮,韩冈便毫不犹豫的将日的矿藏卖给了辽国。
以韩冈在辽国的信用,加上日现在已经开采出来的一些矿藏,辽国必然会将小心思放在山里地里。日后让日拥有黄金之国别称的那些金矿银矿,说不定很快就能被翻找出来。
一旦日的矿藏真的开发出来,得利的并不完全会是辽国。
穷人乍富,不一定是好事。
大宋的丝绸、布匹、瓷器等日用品、奢侈品,将会源源不断流入辽国境内,然后辽国手中的金银也将会源源不断的流入大宋。国内欠缺的硬通货,也能从这样的贸易中得到充分的补充。
当然,宋辽之间也不会光是有钱的买卖。在两国的边境上,总是少不了抢劫商队的马贼,那么到了茫茫无际的大海之上,又怎么会例外?
也许十几二十年后,一艘满载着黄金白银的宝藏船自日的港口驶出,行向辽国土,当十数日过后,港口在望,船员们欢呼鼓舞的时候,几艘挂着骷髅旗的战舰从晨雾中缓缓穿出,让欢呼声戛然而止。
想想,还是很有意思的。
韩冈没有将自己的谋算告知于人打算。对王厚,也只是将《自然》上刊载的内容,在寻找图书馆馆址的闲空中,当做闲聊的话题说了一遍。
王厚也只是当做奇闻异事,不清楚气学在辽国受到重视程度,就不能顺便联想到辽国。那不过是学术上的推测而已,而且还不见得是正确的理论。
接下来,王厚和韩冈又去了两处拟定的馆址,韩冈都看不上眼。
一处是临河岸,位于城东,汴河畔。虽有风致,可地势卑下,湿气也大,对藏书不利。同时万一京中暴雨成灾,那个地方必然要淹水。
另一个在城北,地势还算是高了,可是地皮太小,周围屋舍又多,隔不出有效的防火带,若是被牵连得一股脑给烧了,那可才是冤枉。尤其是在石炭场大火之后,对于火灾的预防,人人都绷紧了神经。火灾隐患太大的地方,韩冈不敢选。
摇着头从第三处宅院出来,王厚就感叹着:“不是水,就是火,选一个好地方这么难。”
“在京城买房建宅,有人能为了选址而跑上一年。”
“一年?!他都不嫌累?”
“今天才一天,处道你怎么就累了?”
“累?玉昆,要说每天骑马的时间,你可远远赶不上我。别说骑术了,就是弓弩枪棒,如今你也不一定能赢了。”
“我骑术也没多强,弓弩枪棒也都是野路子,处道你赢了我也算不上是事。”
王厚在西北,手下皆是桀骜不驯之辈,光是靠王韶和韩冈如何能让人心服口服,日夜操练武艺,水平大涨。韩冈可不会跟他比。
王厚轻笑了一声,“今天就当是逛一逛东京城了。”他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兰州可没这么好的景致。”
韩冈今天一个下午都是拉着王厚东奔西走,这根就不像是当真打算找一个好地址,的确像是在带着王厚游览东京风物。
他若真要为大图书馆选一个合适的位址,只要将要求一条条列出来,让手下人去操办就够了,自己根没必要浪费一个下午的时间。
王厚倒了乐得多于韩冈联络感情,又是难得上京一趟,兰州在西北虽可算得上是繁华,但与京师一比较,那就连乡下的村庄也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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