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扶摇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西瓜尼姑
他有些想不通,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女,怎么好像突然变成了金羽毛的凤凰,明明前十几年,还十分平平无奇来着。
老夫人早知道了消息,再听沈世昌说一遍顾家下聘盛况,嘴角更沉,脸上皱纹加深,几乎要扯烂了脸。
沈世昌察觉气氛不对,就改了口,劝道:“顾家势大,毕竟是一门亲,月姐儿也总有依仗娘家的时候,母亲,您也想开些。”
老夫人靠在罗汉床上,握紧了手里的绣捶,心里像一根刺冒出尖儿,刺得发痛,她声音冰冷又疲倦,道:“……这只是你想的。你还没有看透她。沈家的苦日子还在后面,我说的话很快就会应验的。”
沈世昌头皮发凉,他也知道会应验,但是他怕,他怕只在他一个人头上应验。
他想想王媒婆来的那日,便觉得骨头在冰水里浸过一样……老夫人可要多活些时日,沈家不能分家!
沈世昌回院子的路上,心里生出些怨怼。事情还能控制的时候,他就愿意听老夫人的,事情失控了,他便觉得老夫人做错了。
顾六首和沈家定亲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百姓们津津乐道,说当初王媒婆一处误传,竟是料对了,合该这两人有缘分。
消息传开之前,在舒家还发生了一出笑料。
话说自舒家人上次见过沈清月回来后,舒良衡憋了一肚子话要对家人说,他犹豫了两日,自以为深思熟虑后,便跑到他父母亲跟前,郑重地跪下道:“爹娘,儿子想娶表妹!”
舒良衡思及沈清月身世坎坷,一时忍不住落泪道:“表妹崖上之花一样的姑娘,可怜见儿的,十五六岁还没许下人家,又被沈家那样欺负,请父母亲替儿子求娶表妹!儿子以后好好照顾表妹,定不让她受半分委屈!儿子还会用十分心思在学业上,再不会像现在一样若个孩童般玩心重。”
舒行益夫妻两个早知道沈清月要和顾淮成亲,舒行益哭笑不得地睨了一贯调皮的小儿子一眼,装作不耐烦道:“可把你的善心放回肚子里去,月姐儿哪里轮得到你来怜惜?人顾状元就要上门提亲去了!还有其他好多人家都看上了月姐儿,那些郎君都比你读书好,还有功名在身。你早不知道好好读书?现在才醒过神来?晚了!”
此话当然有夸张之处,不过也是舒行益为父的一片告诫之心。
舒夫人罗氏温和地道:“你知道用心读书就好了,现在好好读书也不迟。”
舒良衡先是抬头愣然,随后耷拉着脑袋郁然,最后吐出一口气释然,辞了父母回自己的院子去。
他一片好心没成,还受到了打击,很有些挫败感,同时又有些高兴表妹有桩好婚事,自此之后,还真发奋了起来。
七月下旬,斗大的太阳东升西落在天上挂累了,萎靡似的,变成了圆盘大小,天气逐渐转凉。
顾家下聘过后,顾淮便去着人请了期,将婚期定在了中秋节后,沈世兴半高兴半郁闷地应了。
婚期定下,顾、沈两家,广发请帖。
虽然两家都没请舒家人,但舒家也早知道了顾淮和沈清月成婚的消息。
几家人都期待着二人成婚。
连顾淮也很是期待,近些日,他起得早,睡得晚,同僚和顾家兄弟们都说他“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自己倒是没觉得出来,只是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
八月中秋,这是沈清月在沈家过的最后一个中秋。
沈家内里已经分崩离析,在花厅过的中秋,氛围和秋景一样萧瑟,连空地上放的烟花也应景儿似的,放了一半就熄了,老夫人心知这不是好兆头,心情愈发不好。
真正热闹的,只有从花厅里回去之后的二房和三房。
沈清月凑去了同心堂,和二房的女眷一起吃酒,和她们话家常。
二房是真热闹,中秋夜里,大太太和四房的人还有沈清妍姐弟两个,都来了。
弃妇扶摇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沈清月要嫁给状元郎!前途无可限量。
大房毕竟跟三房有了罅隙!大太太不敢明目张胆地亲近沈清月!但也不想和沈清月结仇。
四房更是不必说!自打顾淮上门提亲之后!就多有巴结!只不过沈清月没有功夫应付!每每敷衍回去。
中秋佳节,沈清月在沈家待的最后几天,她们几个还不巴巴地凑上来。
方氏倒也大方!叫人多温了些酒,摆了几个杯子上来。
四夫人赵氏喝两盏酒就有些口没遮拦了,一时拉着沈清月的手夸说早知道她是个有前途的!一时又扯起家里的事来。
方氏连忙截住赵氏的话!问她:“老五媳妇怎么没来?今儿夜里花厅上好像也没见到老五?”
赵氏立刻横眉竖目,也不管还有四个没出阁的姑娘在场!指责起儿媳妇。
方氏扶额!和赵氏说话!什么都不该问。
赵氏将鸡毛蒜皮的事说了个够!末了还道:“她还闹着要和离呢,看我不叫老五休了她!”
沈清月抬了一下眸!和方氏对视了一眼!沈正越和五太太平日就多有口角!灯节夜里他们夫妻两个也闹得不欢而散,但是吵到要和离!还是头一次。
赵氏替儿子意难平,说话有些难听,方氏不想让小娘子们听这些事,就打发了人都走,赵氏醉醺醺的,也被丫鬟扶走了。
人都走干净了,沈清月还没走,她和方氏两人在屋里说话。
沈清月马上是要嫁人的姑娘了,方氏在她面前避讳就没有那么多了,她便无奈道:“夫妻之道,根在相敬。争吵多了,多好的感情都要消磨。”
沈清月点着头道:“……可不是么,不过两人暂时肯定离不掉的。”
前一世直到沈清月出嫁之后,沈正越和五太太有几次的确闹得难堪,但都没分开,三年后两人无子嗣才和离。
方氏道:“就算是和离不了,这样吵闹下去,日子过不舒心,不是两方都难受么!”
沈清月道:“没有办法的事,五哥哥进不了,嫂嫂又退不了。”
沈正越和妻子吵来吵去,重点只有一个,五太太当初看中了沈正越有眼力见,办起事又肯吃苦,便下嫁沈正越。
五太太嫁妆略丰厚,又是嫡女,这桩亲事是有些委屈的,偏她的其他姊妹都嫁得很好,压了她一头,她性子又要强。嫁进沈家之后,她处处勉励督促沈正越。
但读书这事儿不是一时之功,沈正越半年不见长进,去年乡试又没过,五太太便有些着急,想要靠着娘家关系,给丈夫谋个出路,沈正越不肯,夫妻两人隔阂愈深,灯节夜那天,他俩吵起架都不瞒着人了。
这样的婚姻关系,注定越走越远。
方氏是有些惋惜的,她道:“我还记得你五哥哥跟他媳妇认亲的那日,两人如胶似漆……这才多久就这样了,你婶婶要是知道劝一劝,夫妻两人说不定还有回旋余地。”
沈清月摇了摇头,赵氏最是喜欢撺掇挑拨的性子,她不给儿子媳妇添堵就是好事儿了,何况五太太三天两头就回娘家,根本不和她们这些人来往,便是方氏有心要劝,又从何处劝起。
就像前世的沈清月一样,她自己要躲着二房的人,烂泥扶不上墙,伯父伯母再心善,也帮不了她。
方氏也不说沈正越夫妻俩的事了,她问道:“你喜服试好了没有?合身吗?”
沈清月道:“十分合身。”
方氏笑一笑,拉着沈清月的手道:“倒想看你穿一穿的,懒得折腾你了,等你出嫁的时候,我就瞧见了。”
她想了想,又絮絮叨叨地嘱咐道:“虽然顾淮家里没有公婆妯娌,但我瞧着顾家对他不错,你将来少不得应付,商贾人家,精于算计,你不要怕吃亏,有舍有得。顾淮也是个性子冷的人,可能不太知道体贴,他若能敬重你就好了。要男人体贴,本身是奢求,你若想要,就自己去求,不要指着他猜你的心思。你原是要强的人,有些话可能不好意思对他说,但丈夫是你的枕边人,后半生要托付的人,是你应该去信任的人,有些时候,你可以示弱,温言软语也许更有用,包括以后有了孩子,你跟孩子说话也该这样,孩子亲你,做母亲的喜悦是任何事情都替代不了的。人要办法让自己过得开心舒服……”
屋子外朗月高悬,屋内烛火映照着的方氏和沈清月的侧脸,方氏的声音比寻常更温柔,沈清月听得极为仔细认真。
方氏说着说着,眼眶有些红了,好像自己的女儿要出嫁一样。
沈清月握紧了方氏的手,道:“谢谢二伯母。”
方氏抚上沈清月的手,道:“傻气的很,谢什么?”
沈清月补了一句,道:“也谢谢伯父。”
方氏笑容欣慰,她实在知道沈清月的意思。
方氏嫁进沈家是在沈清月出生之后,沈清月的身世,她原是不知道的,后来种种迹象表明,她是知道部分的,这事旁人不会说,自然是沈世文告诉她的。
沈世文毕竟是个男人,在衙门里很忙,休沐时间少,又要应酬,内宅的事他管照不到,只能托付给方氏。
家里的侄子侄女里面,方氏最照顾的就是沈清月,一则是她自己心软良善,二则是因为丈夫的嘱咐。
这些沈清月心里都知道的。
夜深了,沈清月应该要回去了,但她还坐着不想起来。
方氏便与她道:“舟姐儿的婚事退了。”
“我听说了,这是喜事。”
方氏蹙眉道:“但是事情来得有些太及时了,我总觉着有些奇怪。我与你伯父都猜想,是不是有人和赵家有什么过节,否则下手不会又快又狠。”
赵建安虽咬死了不认焦六娘是他外室,但焦六娘知道他身体上的一处特征,虽然后来赵家找了人证澄清说焦六娘是买通了人诬陷赵建安的,但赵建安还是惹了一身骚,风评败落得很快。
沈清月眉心一跳,顾淮的手段当然狠!但她有私心,此事涉及她的家人,赵郎君有婚约在身还养外室,实属活该。
她安抚方氏道:“赵家和永恩伯府是近交,以小窥大,永恩伯府敢做草菅人命的脏事,赵家恐怕也不是善茬,无意之中得罪了什么人也很正常。您不要太谨小慎微了。”
方氏有些心安了,她浅笑道:“也是,索性两家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我就不去操心了。”
沈清月这才起身回了雁归轩。
夜里的风有些冷,但她觉得吹在身上很清爽。
雁归轩里,灯还亮着,沈清月一进屋去,瞧见桌上还有半盏茶水,她问春叶:“谁来过了?”
春叶收了茶水,道:“老爷来过的,等了姑娘许久,修德院要落锁了,他就回去了。”
沈清月盯着炕桌上留下一圈浅淡的印子,薄薄的一层蜡附在桌面似的,随后便如烈日下湿润的绸缎,干了之后了无痕迹,仿佛客从未至。
八月二十一,亲迎的前一天,两家的仆人这日早就忙碌了起来,宅院内外,处处张灯结彩,鞭炮之声,不绝于耳。罗妈妈提前一天去顾家帮忙铺床,计算好嫁妆怎么归整。
当天夜里沈清月早早就睡了,次日天不亮就起来沐浴上妆,天透亮的时候,才堪堪穿好衣裳,上完了妆,头饰却还没戴上去。
沈家之外,宾客迎门,顾家亦然,福顺胡同被这两家弄得一点站脚之地都没了。
顾淮也起了个大早,顾三替他来待客,在他新房里打趣他道:“两家离得这么近,你再多睡一会子也来得及,至于这么迫不及待吗?”
顾淮捏着拳头没有说话,他的眼神时不时往漏更处看,吉时还没到。
顾三顺着顾淮的视线看了一眼,随即挥挥手打发了下人出去,抄着手笑道:“你说永恩伯看到你去沈家迎亲会是什么表情?”
永恩伯府和顾家以前是亲家,当年顾淮母亲病逝后,顾家不知道永恩伯所为,两家还没撕破脸,后来永恩伯放任表亲对顾淮屡下毒手,顾家才知道永恩伯府的嘴脸,联合了在永恩伯府伺候顾淮的妈妈将他救出来。只是当年苦于没有证据,又势单力薄,为了不打草惊蛇,依旧没有挑破。
往后的多年里,两家生意上有了纠纷,顾家才顺势和永恩伯府淡了联系,仿佛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才有了罅隙。
现在不同了,顾家羽翼丰满,顾淮是朝廷命官,永恩伯府轻易动不了顾家和顾淮。
顾淮可以光明正大地以顾家连宗状元的身份和顾家往来,他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永恩伯的眼皮子底下。
永恩伯府的人来不来,顾家和顾淮都不惧怕了。
顾三眼角眉梢都带着快意的笑,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我忽然觉着你娶沈二姑娘挺好的,怪解气的!”
京城里有机会压过谢君娴的,也就沈清月了,顾三乐见其成,若再能看到永恩伯见到顾淮的神态,那就更刺激了。
顾淮脸色冷酷,他对和永恩伯见面之事,没有任何期待感。
弃妇扶摇录 第一百三十五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沈清月要出嫁了。
她穿好了喜服!画好了妆!头上簪戴齐整!准备得差不多了。
方氏和二太太还有几个姊妹!都围在雁归轩里!看着铜镜里的沈清月!一顿夸。
沈清月瞧着白得吓人的脸!双颊上两个红团子,不禁汗颜……两世出嫁,她都觉得这妆容很丑!也不知道顾淮看到会不会她这副模样会不会吓到。
方氏心里酸酸的,她拉着沈清月的手又说了好一会子话。
沈清月想起了前世出嫁之时方氏也是这样,语重心长地跟她说了许多话!只是那时候方氏说的话!比现在重多了,可谓肺腑之言!可惜她当时满心眼里都是情爱!以为有情饮水饱!没将方氏的话听进去。
外边鞭炮声和锣声响起!沈清月的嫁妆已经抬去了顾家,吉时也到了。
全福人替沈清月盖上喜帕!催着道:“顾家离得近!迎亲队伍来得快!可耽误不得吉时,快让小娘子出阁罢!”
方氏含着欢欣的泪水让开一步!沈清舟还拉着沈清月的手,依依不舍。
沈清月眼前一片大红色,只有低头的时候瞧得见自己的红绣鞋,她扶着全福人的手,跟着往外走,因瞧不见,耳边声音愈发清晰起来……女眷们的说话声,还有浅浅的低泣声。
鞭炮声不绝于耳,沈清月扶着人一路走往前院正厅去。
顾淮要到沈家门口了,按照习俗,沈清月的哥哥们是要帮忙拦门的,沈大和沈正章等人全部都在,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状元郎来娶妻,真正能顶用的也就擅长做对子的沈正章,以及身板结实、手劲儿不小能充当个半个武夫的沈正越。
等顾淮的迎亲队伍来了,沈家几个爷们纷纷气得跳脚——还说让沈正章和沈正越派上用场,好你个顾淮,左边请了上一科的状元、今科的进士陈兴荣,并几个翰林院的翰林,右边请的是武库清吏司许员外郎。
这位许员外郎虽然只是个从五品,放在京中并不起眼,但他名气不小,因他力大无穷,能举百斤重石,曾被天子嘉许过。
顾淮的迎亲队伍,文武双全,他们往沈家大门口一站,沈正章他们几个便指着他们好一顿打趣,说他没有诚意!
陈兴荣笑道:“怎么叫没有诚意?你们只管出题考就是!”
顾淮也是一脸“随你们怎么办”的笑容,反正他不怕。
沈正章像模像样地出了两个题,叫陈兴荣和一帮翰林张口就答了,甚是没趣,许员外郎拿人手短,却未派上用场,便撸起袖子笑问正在看他的沈正越,道:“要不咱俩来试试?”
沈正越嗔怪地笑着,没有要和许员外郎试一试的意思。
顾淮领着人都逼到大门口去了,福临还悄悄塞了几个红包给沈清月的兄弟们,尤其是康哥儿和繁哥儿,一回得了俩。
沈家的大门不知道怎么就悄无声息地开了,许员外郎像老鼠逃出生天,一下子窜进去,后面几个文官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笑哈哈地拉着顾淮一窝蜂扎进沈家迎亲去。
沈家几个兄弟在门口站着相互“指责”,最后锅由康哥儿来背,几个爷们儿纷纷问他:“康哥儿,你不是站在最后面吗?怎么没挡住红包,也没挡住门啊!”
门口一阵哄笑,康哥儿捏着红包羞得脸红。
顾淮好容易进了沈家,跟着管事,踩着红毯走到了正厅里。
厅里,老夫人和沈世兴都坐在座上,沈家其他的长辈也都在。
顾淮先给老夫人敬茶,领了个红包。
老夫人心情复杂地喝着茶,明明是新茶,却一嘴巴的苦味,她看着身穿配药玉佩喜袍的顾淮,又见其长相俊美,加之状元身份,简直熠熠生辉,端茶杯的手都抖了一下,她想不明白,顾淮怎么会看上沈清月的,若是因两家来往久了,日久生情,明明舟姐儿比沈清月更好!
除非顾淮喜欢沈清月明艳的长相。
重色者,必智昏。
老夫人放茶杯的手,稳了许多。
顾淮再给沈世兴敬茶。
沈世兴自然一脸喜色,他笑着接了茶水,方氏就牵着沈清月出来了。
顾淮待沈清月站定了,很自觉地走到她身边,与她比肩站着。
沈清月一低头,就能瞧见他的鞋子……她第一次观察他的脚,光看他的脚,到不觉得大,但和她的一对比,就显出男人和女人脚掌的不同了。
两人几乎一道躬身拜别沈世兴。
沈世兴当时就没忍住,哽咽着道:“好了好了!你们……你们以后……”
他说了几遍也说不出口,忍了又忍,方同顾淮道:“你以后要待月姐儿好,她自幼孤苦,你不能委屈她。”
沈世昌忍不住白了沈世兴一眼,这叫什么话!应该说些对夫妻二人的嘱咐之语,怎么只和顾淮一个人说?
顾淮倒是没觉得不妥,拱手应了沈世兴道:“小婿一定谨遵您的吩咐。”
方氏想说,但这个场合,她和沈世文没有资格说的,她便生生忍住了。
顾淮亦朝方氏微微低头,投去一个敬重的眼神。
沈清月低着头,也红了眼睛。
别了家人,沈清月真的要走了,临走前,方氏还是没忍住,起身拉着她的手,什么也没说,很快就放开了。
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家的人了,即便只隔着一条胡同,那也是两家人,婚嫁之别,犹如生离,一样痛得像剥人心上的肉。
沈清月眼皮酸胀发肿,到底忍住了,牵着喜婆的手,出了大厅。
沈清月下了台阶,沈正章就站在门口,等着背她。
正厅到大门的路并不远,沈清月在沈正章的背上,似乎能感受到他故意放缓了脚步。
沈清月在沈正章背上道:“二哥,谢谢。”
沈正章步子微顿,笑道:“傻妹子,说的什么话。”
说着,他也鼻子一酸。
随后沈清月就上了轿子。
沈家离顾淮实在很近,轿子不过走了一小会儿,连给沈清月掉眼泪的时间都不够,她就又下了轿子。
这一回,是顾淮来迎她下轿。
沈清月什么都看不见,她扶着轿框下去,一只男人的手伸到了她的喜帕下面,是顾淮的手,他的手腕劲瘦有力,几条青色的血脉潜藏皮肤之下,他的手背脉络清晰,手指骨节分明,指甲堪堪与指尖齐平,干净好看。
她没加犹豫,就将手交了出去。
摸上去的那一刻,她有些愣住了,顾淮的手怎么这么凉,她用力地握了握了他手,以便站稳身子,顺利弯腰出轿,登时便感觉到,他反而将她的手握得越发紧,甚至有些放不开的意味。
沈清月在轿子外站稳,顾淮便闪电一般地松开了她。
顾淮攥紧了拳头,额头上多了一层薄薄的汗,他的掌心里,仿佛还遗留着她的柔然。
沈清月手里多了一条红巾子,两人牵巾踩着红毯入内,走到正屋喜堂里,里边坐着的是顾家老太爷。
两个人在喜婆的唱念之下,拜了堂,伴随着最后一句“送入洞房”,两个人一道入了喜房。
沈清月安坐在床上,屁股底下的大红喜被上,全是花生、红枣等吉利的果子,她被硌得有些不舒服,又不敢动,只能老老实实地待着,难得乖巧收敛的样子,像一只兔子。
顾淮看着沈清月谨慎的模样,忍住笑,拿过银角的檀木秤,挑开喜帕,叫她重见光明。
沈清月抬起头,二人便对视上了,她眼眸微扩,点漆的双眼里,泛着莹亮的光,顾淮生得真好看,尤其是他的眼睛,总是透着冷清稳重,偏偏越是冷,越是叫人想探究亲近,他皮肤偏白,一身大红的喜服,越发衬得他光彩照人,恍若书中的翩翩公子。
沈清月想起自己脸上的妆,赶忙垂首,她的脸颊顷刻间烫得骇人,幸而她妆容厚,料想顾淮也瞧不出来。
顾淮的确没看出沈清月在脸红,他只看见她的双眸水波明亮,灿若星子,眼皮内勾外翘,天生妩媚。
他面带淡笑地与她喝交杯酒,两个人勾着手,她的手肘轻轻抵在他的胸口上,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接触,却像有东西戳在他心窝子上,闹得他胸膛里有东西在翻涌。
酒还没落肚,顾淮盯着沈清月发红的脖子,在她耳边声音低哑地道:“别怕,等我回来。”
沈清月眼波轻漾,愈发羞涩,这么浓厚的妆,顾淮是从哪儿看出她的表情的?
喝完了交杯酒,顾淮就要去前院待客了。
喜房里,只留下顾大太太和顾二太太,顾四远远地瘪嘴站在门口,望了沈清月一眼就准备走。
沈清月朝着光亮的门口看去,便瞧见了眼神幽怨的顾四姑娘,但她第二眼就注意到了顾四手上剔透水润的镯子,和永南郡主给她的那一只,特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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