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林南1
这一次会试大比,天子钦定的总裁官是当朝大学士李东路,副总裁官则是礼部侍郎郭承恩。李东路是天历十三年的进士,侍奉过先帝,名副其实的两朝元老,德高望重,这一次被皇上点为会试总裁,不但自己脸上有光,应试的举子也各个心花怒放。能有机会作为当朝宰相李大学士的门生,简直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吉时已至,龙门焚香,拜过了孔圣人像之后,诸考生验过身份,鱼贯而入进入贡院。林南先前已经来过一次,这次相当于“二进宫”,一切都显得轻车熟路。一个人背着包穿过三重檐的明远楼、致公堂、内龙门、聚奎堂之后,来到了小广场。再往前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便是文场了。
乡试的时候考生多,到了会试虽然是天下举人齐入京师,但总体数量则要少上一些,加起来只有不到六千人。林南正往前走着,忽地肩膀被人一拍,林南心中一惊,猛然一回头,却把身后那人吓了一跳!
林南定睛观瞧,拍他的这人不到二十的年纪,中等个头,肤色黑中透亮,穿着一身粗布长衫。林南猛然回头把他吓了一跳,但接着看清林南面容,便露出一脸的喜色。这书生两只手叉到胸前俯身便冲着林南一揖:“兄台大恩铭感五内,自乡试大比之后,小弟一直想寻兄台当面言谢,可人海茫茫又不知兄台姓名,始终未能如愿。天可怜见,今日大比,竟然在此巧遇,还请恩兄受我一拜!”
“哎?”一番话说得林南如坠雾中,但无缘无故不能受人礼拜,林南忙伸手托了此人胳膊。“这位兄台何出此言?在下与兄台素不相识,莫非是认错了人吧?”
“呃……有道贵人多忘事,兄台真是乐善之人,施恩不望报,真君子也!”这书生一愣,脸色一红,随机灵机一动,伸手从袖筒里摸出一只长条细盒来,打开盒子赫然是一只笔。这书生拿起笔来在林南眼前晃了几晃,笑道:“兄台既是不识我这人,可识得这支笔否?”
“呀!”林南定睛一看这支笔,赫然是一支石竹狼毫!这支狼毫和市面上的不同,毫锋精细顺挺,笔管圆润有光,特别在笔管末端,刻着一个特殊的小字。林南一望之下立刻知道,这支笔乃是御制的!可接下来还有些犯疑,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书生拿着一支笔在眼前晃什么?林南心下疑惑,转头向那书生脸上看去,开始还不觉得什么,渐渐地越看越觉得有几分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最后猛地心头一动:“哎呀!你是……原来是你啊!”
每年乡试进场之前都要验身,查看考生有无夹带。去年乡试进场之前,林南偶遇一位穷苦书生,在验身之时所带毛笔被差吏不小心摔断了,因此顺手抽出自己一支笔赠与他,本来不过是急人所难,事后也没放在心上。谁料今日竟然在会试场上再一次相遇,这人还感念至今,也算是有缘分了。
那书生先前见林南毫无印象,拿了笔出来以为林南定然能想起来,可看林南还是有些茫然,心中不免有些失望。现下见林南终于有了印象,也自心中高兴,立刻答道:“自然是我,年兄终于想起来啦!”两人同年乡试,现在彼此相认,这书生便也改了称呼。
林南一抱拳:“在下林南,不知年兄尊姓大名?”
这书生赧然一笑,说道:“不才姓顾,名文朝。”
青云记 第九十三章 直书生
第九十三章 直书生
顾文朝?
这个名字怎么觉得这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人说过似的……呀!林南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想起来了!乡试放榜的时候,北直隶头一名就是顾文朝!虽然未能得中解元,但一省头名也非同小可,当时街上人人传诵顾文朝的名字,因此林南也有印象。可是林南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巧,这个顾文朝竟然就是当初在贡院门口那个貌不惊人、穷困潦倒的黑书生!
“顾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却不知就是年兄,今日得见当真是三生有幸。”林南重新一礼,说的倒不光是客气话,事实也是这般。
顾文朝急急地还礼:“哎呀,恩兄千万不要这样说,在下当不得,当不得。”接着顾文朝道:“是了,还不知道年兄的尊号?”
“呃,呵呵!小弟姓林名南,想来年兄应比小弟年长,称呼我孝直即可。”孝直是林南小时候入学时候的表字。顾文朝再三不肯,两人推让了一番,序了年齿,果然顾文朝比林南大了四岁,因此最后也就从了。
由于正是验身准备进号房的时节,两人也没有时间过多寒暄,但寥寥数语却感觉彼此有些投缘,因此互换了地址约好大考之后再见面细谈。顾文朝听说林南是伯爵府上的公子,面上略微有些惊诧,但也没有说什么,两个人往前走不远,便到了号房左近。
说来也巧,两个人分到了号房之后对照一看,居然分到了一个区里。林南分到的位置是和字连丙子号,而顾文朝则是和字连辛卯号,互相之间离得不远。此时负责监视的差官提调也陆续走了进来,不大一会儿所有的举子都入了号房。不一时黄绸拆封,差官开门放卷,试题发放下来,号房关门之后,会试大考便正式开始了……
会试大考和乡试的规制基本差不多,也是分三场,每场三天。别看也是数千人的大考,但能够参加会试的人,大多数都是有几分功底的人。即便有一部分人乡试高中有一些运气的成分在里头,但绝大多数人都是将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背得滚瓜烂熟的,会试之中的经义大都难不倒人,但也偶尔有人疏漏。会试大考考的就是认真,优美的书法也是一样考核标准。错了一个字,或者有涂改,或者试卷上有不小心滴下的墨迹,都被视为严重错误甚至会取消考核资格的。
三场之中,最为人重视的是策论一场。这是最能反映出考生大局观,对事情的判断力、分析能力和统筹解决问题能力的考试。虽然策论文章也讲究文采斐然,字迹优美工整,但主要还是看论题论点和阐述的道理。至于诗词一场,则是考校创造能力和个人格调的文试了。纵观古今,但凡一生能做到庙堂之上的高官显贵,几乎都能做得一手好诗词,而且生活颇有情趣,怕这也是诗词考校蕴含的深意所在吧……
日升日落,九日已过,随着贡院大门三开三放,会试大比终于结束了。
大街上立刻变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窝进号子里,一蹲就是九天,虽说中间也有开关松快的时间,可心里头的感觉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好不容易熬过了这段日子,众多考生像出了栏的野马一样,奔着酒肆茶楼、青楼瓦舍,可劲儿地放纵着自己,释放着多日以来积蓄得压力。举人街里头花红柳绿,娇嗔笑语隔着几条街都能有所耳闻。
林南也累得够呛,虽说经历过一次,可依然有些受不了,回头看看贡院那贵气非凡的大龙门,只觉得其巍峨愈显,似乎更是高不可攀。晃了晃脑袋,林南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头再也不愿意回到这个鬼地方了……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林南一边走着一边踮着脚游目四顾,看看时辰春哥儿和林四应该已经在这边等着了,可人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儿还凑不到一起。
眼前的情形与会试相比更是热闹,不但参考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举子,其中更不乏世家子弟富户亲朋,所有人憋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出来了,自然要大把花银子买开心。周围三不五时走过兴高采烈的书生,有的本着酒楼有的奔着饭庄,受到周围气氛的感染,林南心底里也不由得期盼着大醉一场,好好放纵一番。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看不到府上的人,眼角余光却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林南转头一看,却不是别人,正是临考之前攀谈过的同年——顾文朝。只见顾文朝夹着一个小包,站在街上不住地朝酒楼饭庄的牌子打量,似乎想要吃饭,但看了半天脚下却没动地方,似乎颇为踌躇。林南心中一动,忙在人群中高声呼喝,顾文朝听到呼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终于看到林南,脸上也是一喜,忙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大比已毕,顾兄却仍在此徘徊不去,莫非是佳人有约,欲饮酒对诗不成?”林南也是心情大好,开口就把顾文朝弄了一个大红脸。
“林兄莫要诓我,你我都是自幼读书之人,礼教大防可不是说笑的。”顾文朝一脸的正经,随后莫名地显出一丝尴尬之色:“再者不瞒林兄说,就算是在下有心,亦是囊中羞涩,当不起此间一醉。”
林南心中好笑,这顾文朝看起来倒是个守礼君子,现在这年头诗酒风流被视为文人本色,大凡士子没有不好流连青楼的,可这顾文朝倒是个另类,自己在茫茫人海中,居然认识了这么一个特别的人!而且顾文朝禀性看起来颇为朴实,心里藏不住事,有什么说什么,两个人才认识不久,居然就说得这么直白,看起来也大擅于交际应酬。
虽然作此想,但林南还是挺喜欢顾文朝的耿直,对他的境况也有些感怀,囊中羞涩竟然大考之后想谋一醉亦不可得,说起来也真是有些可怜。林南想了想,自己方才恰好也想放松放松,于是便出言相邀。
顾文朝颇有些受宠若惊,虽然现在大比结果没下来,他身份也至少是个举人,可在京师之内,一个举人是在算不得什么。而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别看大家同为士子,却多数彼此相轻。家境富裕的不愿意和穷困潦倒的在一起,文采出众的不愿意和满身铜臭的在一起……顾文朝虽然学识不错,可大考之后人人都在花钱,他穿着寒酸,又不大擅长言辞,也不愿意豁出脸去贴人,因此四顾半晌依旧一个人站在街上。此时林南这个出身官宦世家的少年公子却出言相邀,顾文朝既是激动又有些感动,推辞了一番也便受了。
两人信步前行,不多时被人群簇拥着来到了景福街上。这是京师几条出名热闹的街巷之一,此时街面上比较有名有排场的酒楼茶肆都坐满了人,有的更是提前包了场的,两人还没等到门口便看到店家挂出客满的牌子。沿着街边走了一会儿,最后只好找了一家小店坐了下来。
说是小店,可也不算小,收拾得非常干净,林南点了四个热菜,要了一壶陈年花雕,和顾文朝两个人边谈边饮,倒也有一番独特的乐趣。顾文朝只喝了两杯脸就红了,摆明了不胜酒力,林南也不强意劝酒,只慢慢喝着。两人的座位靠着临街的窗子,此刻虽然是下午,也不是正当饭时,但整条街上的铺面尤其是酒楼饭庄都异常地红火,炒菜爆出的油香飘荡出老远去。
此时街上人潮涌动,虽是士子居多,但其他三教九流也是不少,尤其是此刻兜里有钱的人都出来耍乐,间接导致京师之内的另外几种职业,尤其是乞丐和小偷也一夜之间多了不少。两人坐在小店里头,一边喝着酒谈笑一边看着街上的风景。只见三三两两的士子足下生风从街上走过,有的呼朋唤友小酌,有的带着一帮长随家仆,更有的成群结队在街上高声谈笑,还人人勾肩搭背搂着姹紫嫣红的粉头……而在这些人身边,或前后或左右,总有一些看起来不大协调的人来回晃荡。大部分是半大的孩子,蓬头垢面衣着破烂,也有的是成年男子,帽檐遮着头脸,低头缩脖在人群中来回挨挤。
顾文朝虽然不胜酒力,但此时还不糊涂,说着话见林南总是朝街面上看,不由得有些好奇:“林兄莫非在找什么人么?”
林南一笑,伸手指了指街上:“非也,只是看风景罢了。”
顾文朝愣了一下,顺着林南所指看去,却见一个带着遮帽的人和一个长衫士子不小心撞在了一起,将那士子撞了一个趔趄。那士子稳住身形勃然大怒,那遮帽人却只是弯了下腰,随后头也不回地挤进了人群。
顾文朝看完叹道:“竖子无礼,未读诗书果然粗鲁横蛮,撞了人都不知赔礼。唉!世风日下啊!”
呃!
林南一口酒好悬没噎在嗓子眼儿,瞪着这位顾兄看了半天,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林南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顾兄真是实在人啊……”顾文朝闻言一愣,看向林南。林南放下酒杯,啪地一拍顾文朝肩膀,顾文朝身子往后一躲,林南身子一晃,手却滑到顾文朝腋下一拍,随后停住了。“顾兄,可明白了?”
青云记 第九十四章 求生之眼
第九十四章 求生之眼
林南手停住的位置,正是大多数人衣内放钱袋子的位置,顾文朝先是一愣,随后忽然明白过来。感情刚才街上看到的并不是普通的相撞,而是偷儿行窃惯用的伎俩。想明白之后顾文朝啪地一声拍案而起:“这还了得!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明目张胆地行窃,世风败坏,目无法纪!”说着一撩袍子,这就要追出去。
“哎——哎——”林南一伸手给拦住了。“顾兄,顾兄!人已经走了,你到哪里去追啊?”顾文朝愣了一下,想想林南说的也是,可心中仍旧颇为不平,最后无奈慨叹一声不情愿地坐了下来。林南给他重新添了酒,温言说道:“顾兄刚正禀直,心存浩然正气,小弟十分佩服的。但今日事已至此,不管也罢。”
“嗯?”顾文朝一挑眉毛,问道:“林兄如此说话,岂不是宽纵贼人窃取之行!你我都是读圣人之书,懂君子之义的,岂能眼见有违道德之行而视若无睹?若是人人如此,天下何安?”言语之中颇有怪责之意。
林南一笑:“顾兄所说自然是正道。顾兄心正、行端、意善,此是修身之行,但小弟以为,若要处世,却不能光靠这个。道理是那个道理,可中间却避不开人情。”
顾文朝道:“林兄此言何意?”
林南放下酒杯,说道:“顾兄可记得方才二人形容?那行窃之人行为固然可耻,但观其形,不但衣衫褴褛破帽遮颜,行动间也略显颠跛之态,必是穷困潦倒之人。而方才招摇过街的士子衣衫光鲜行止张扬,呼朋引伴兼左拥右抱,不是玉堂之客也必是豪富之子,区区财帛应不会放在心上。”
顾文朝听了不禁皱起了眉头:“林兄此言差矣,莫非便因为那士子生于大富之家不在乎区区银两,便可纵容世人偷之盗之么?”
“顾兄又急了……若是能拦得住自然要伸手,可现在人财两去,再想下去图乱心神,不如看开一点罢了。”林南笑了笑,说道:“小弟也不是要纵容偷盗之行,只是将此两人一比,一个是穷困潦倒活不下去,一个却又手上豪阔不缺银子,虽然行窃手段有欠商榷,但毕竟最后那银子是作了活人性命之用,数量又不多,便权当替那士子积些阴德好了……下次顾兄遇见此事,不妨再高呼捉贼,小弟若在身边也一定相帮……”
林南这番话乍一听起来颇让顾文朝不舒服,因为有违正道,不符律法,颇有点像替那个偷儿撑腰说话一般。可细细一想也有几分歪理,要是当场能拿住人倒还好,可现在人已经跑远了,上哪找去?只好自己安慰自己罢了。听起来像是有道理,可顾文朝还是觉得别扭,心里头有些疙瘩。
一时无话,两人都端起杯子喝闷酒,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长街。就在这时,对面忽地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人群也是一阵骚乱,两人目光瞬间都被吸引过去了。
林南和顾文朝所在这家小店对面,是景福街上三大楼之一的明泰楼。此刻明泰楼酒客爆满,门前还有许多人候着,其中也有许多穿着不俗的士子书生。京师之内,但凡热闹的地方总有夹杂一些不入流的人物,乞丐和偷儿就是其中之二。明泰楼前也不例外,正是会试结束的头一天,乞丐们也知道这个时候该当发财,于是舌绽莲花不断说着高中魁元之类的好话,专门盯着士子模样的人讨要。
这阵嘈杂之声,便是从明泰楼门前传出来的。
指顾之间,就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弱小身影从明泰楼门前的人群中滚了出来,在青石地面上翻了几个个子,身子一颤,缓慢地爬了起来。这人刚要迈步,身后人群一分,一群人走了出来,当先几个人撸胳膊挽袖子,二话不说拳打脚踢,嘴里头喝骂连声,一时间景福街上的路人纷纷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哎,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打起来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了几句,好像是说这小要饭的偷了谁的钱包了。”
“哎哟,真狠呐!这不是要往死里打么……这些都是什么人呐?”
“哦,要饭的偷钱?该!往死里头打,打死了活该!臭要饭的还敢偷钱!”
“看穿戴都是读书人,八成是赶考的书生,可看起来却一个个的比差大爷都狠,这哪像读书人的样子呀……”
“管他们是什么人呢,反正是要饭的偷钱了,是什么人都得轮拳头!”
那小乞丐蓬头垢面,头发乱糟糟地不知多少日子没洗,一张脸不知道哪里涂得炭灰,黑不溜秋的看不清楚容貌,大冬天里身上却连件棉袄也没穿,身上裹了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粗布麻衣,脚上套着一双露趾的布鞋。这么冷的天穿得如此单薄,自然无法御寒,这小乞丐手上脚上都冻得裂开,有的地方伤口都见了脓了。
此刻这乞丐被一群追着围殴,脱身不得,无奈之下蜷缩着四肢倒在地上,用手护住头脸,却不住地喊叫:“我没有偷钱!各位大爷绕了我吧!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偷钱!没有……”声音嘶哑,其情也悲,听得路人连连摇头。
“妈的!死到临头还嘴硬!”一个书生骂道:“你说没偷,那老子的银子哪去了?老子一路之上什么事儿都没有,就你个臭要饭的一挨上来钱包就不见了!不是你偷的是谁?给我打!”围观众人听得都是一皱眉,这人穿着长衫,颇显富贵,明显是书生打扮,可嘴里头说出的话却一点读书人的风范也没有,反倒像是市井泼皮一般。可尽管听起来不顺耳,看着也不顺眼,但围观的众人却没有一人出来拦阻,只是在一旁摇头叹息。
穿短衫的不招惹穿长衫的,穿布衣的斗不过穿绫罗的,世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尤其眼下是在京师之内,龙蛇混杂,更是要少招惹是非,因此路人虽多,却无人张口。那小乞丐已经被打得鼻口流血,再要挨上一顿怕就要给打死了,便是不会立刻就死,这大冷天的事后他也绝对熬不过去……
眼看着众人挥动拳头就要开打,那倒下的乞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冷不丁打了一个滚儿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朝人群外头冲去,一边跑一边喊:“我没有偷钱!我没有偷钱!”说话间小乞丐已经跑出去好几步,身后几个士子和几个随从迈步急追。小乞丐被爆打了一顿,身子又弱,显然已经气力不济,加上围观人群十分拥挤,因此刚刚挤进人群没跑两步,身子一紧便被人拽住了衣衫。
小乞丐心中发急,身子被拉往后面的同时拼命地伸胳膊想抓住什么,此时身后人也已抓住他腿脚,使劲一拉,小乞丐顿时脸朝下摔往地面!但千钧一发之际,小乞丐也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竟在摔往地面的一瞬间,双手牢牢地抓住了面前一个人的脚踝!
许是小乞丐命不该绝,抓着这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和顾文朝站在一块的林南。
方才在街头小店里头,两个人刚因为行窃的事情争执了几句,谁知道在眼前又来了这么一出。本来顾文朝还待以此为话柄说上几句,可接下来眼中所见却令他没了这个心思——那个人群中喊打喊杀的书生,眉眼之间似乎颇有几分熟悉。林南也同样看见了,而且立刻认出这个书生正是刚才被人撞翻而偷了钱包的那个!因此两个人立刻放下了酒杯,出了店门朝人圈里挤——再不出去,那小乞丐就真要被打死了!
哪知道两人刚刚挤了没多远,眼前人群忽地分开,那小乞丐疯了一般冲了到了眼前,又眨眼间就被人拽了回去,但这千钧一发之间,小乞丐却扣住了林南的脚踝!
顷刻之间,林南只觉得脚腕子上像上了一道铁箍一样,疼痛无比,身子不自觉地一晃,差点往后就倒!百忙之中林南忙运气沉桩,稳住了身形。与此同时,那小乞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抬头冲着林南嘶喊:“救救我吧!我没有偷钱!真的没有!求求你们,救救我吧!我真的没有偷钱!没有!”
林南下意识地一低头,刚好对上小乞丐的双眼,林南的身子顿时一震!
那是一双很普通的眼睛,可在此刻,这双眼睛里却包含了太多的情绪,那是悲愤,是无奈,是对被冤枉的屈辱,是对身世而产生的凄凉,是不能脱困的焦急,是坚持清白的执拗……而最让林南感到感到触动的则是那双眼睛中所包含的,那一股求生的渴望!如此强烈的渴望!
小乞丐一张黑脸上血迹斑斑,手腕子被人连踢带踹,吃痛之下五指一根根缓慢而艰难地松开,但却依然执拗地盯着林南的眼睛,嘶哑而无力地说着:“我的没有……没有……”
林南下意识地一闭眼睛,在那一瞬间甚至不敢看那双眼,心神刺痛之际,一段尘封的往事一瞬间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住手!”
青云记 第九十五章 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九十五章 去年今日此门中
所有的目光一瞬间都飘了过来,凝聚在林南脸上。
“嘿?还真有管闲事儿的啊?”那书生抬起头来,皱着眉头扬着下巴翻了林南一眼:“你是谁?本公子可告诉你,没事别乱蹚浑水,免得脏了自己的脚!”语气颜色都颇为不善,顾文朝在旁边看在眼里,心中有些忐忑,但瞧了瞧地上那被打的血迹斑斑的小乞丐,胸中一股义愤激起,看看林南在旁边泰然自若的模样,一颗心更是慢慢镇定下来,一挺胸脯说道:“什么叫闲事?路见不平,天下人人人都管得!”
“哟嗬?”顾文朝倒是有血气,可话说得也太刚硬了些,一句话说完,周围几个人立刻围了上来。
林南忙一伸手把顾文朝往后拉了一把,随后满脸带笑一拱手:“哎——诸位兄台且慢!都消消气,若是在下猜得不错,咱们应该都是来京赶考的举子。他日若是诸位兄台高中金榜,大家便是同榜同年。呵呵!现下咱们彼此虽然不识,但要这么说起来,关系也不算太远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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