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滚派出的杀手至死也没想明白,安排的这么周密,怎么会被人发现。
金国在北。秦太师说,即使有想找他们的人,肯定会在南城门,或者是东城门和西城门埋伏,肯定会以为他们装扮成当地农人的样子,一个一个的出城。然后,绕上一大圈后,再向北走。所以要反其道而行之,扮成显眼商队,大遥大摆的走北门。
这叫出其不意。
比聪明人的聪明办法,更聪明的办法是,用智商低的头脑去破解。
这叫大智若愚。
月末的夜晚,没有灯的时候,总是很黑,因为没有月亮。
宋羿回到锦园的时候,院子里没有亮光,漆黑一片。
敲了几声门,无人应声。
翻进院子里看,四下无人。
晚饭前,他把祝东风和祝小月送到锦园后,就去找赵瑗。
到了在路上时约定的地方,只有宋小宝一人。
宋小宝说,殿下一会儿就回来,在无数个一会儿后,宋羿终于不再听信宋小宝一会儿的说法,急匆匆地走了。
宋羿想到了两个地方,新田书院或者是慕容然的家里。
风满楼天字号房里,祝小月梳着头发说:“娘,今日幸亏遇到了表哥,那破院子太可怕了。”
当时赵瑗说了送被褥后,又说,这里很久没人住过,说不定床上会有小虫子,院子里草丛这么深,说不定会有蛇,不如宿在客栈。
对于女子来讲,即使是武功高强的女子,蛇和小虫子都是非常可怕的东西。
她们没有去宋羿想的地方,是因为赵瑗告诉她们,慕容然的夫人最近和老夫人住在枫林寺。
赵瑗曾经想过,在未来的某一日,会对宋羿用心思,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了。
“你见到她们母女了吗?”
次日早晨,宋羿终于在平江府衙里找到了赵瑗,急声问道。
赵瑗坦然地说:“没见。祝东风武功高强,一般人都不是她的对手,你不用操心她们。既然来了,今日随我进山吧。你观察仔细,有你在身边,我安心。”
宋羿不在他身边,赵瑗肯定不安心啊!说不定又去在表妹面前讲他的坏话了。保险的法子就是,自己不在她们身边的时候,把宋羿栓在身边。
当初为什么要招惹这个人,让他在街上继续流浪,一直做小豆子多好。
不,不是小豆子,是个坏豆子,奸豆子。
是秦奸臣的奸崽子。
前日下午,赵瑗想到是宋羿在祝小月面前说的他坏话后。怎么琢磨,怎么觉得宋羿是个坏人。在想他的各种坏时,想到了以前从未朝那个方向想的问题。
秦奸相为什么对宋羿的事,这么关心?
难道是坏味相投?
突然灵光乍现,是那奸人的私生子。
这么一想,越想越是。
最后的答案是绝对的肯定,赵瑗气啊!恨啊!
引狼入室,形容的就是这种情况。
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恨不得立马着人,把宋羿打死。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
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瑗看宋羿一直不应话,又说道:“算了,你不要去了,进山挺危险的。万一出了事,我不好向圣上交待,你现在是圣上身边的人,身份贵重。”
这不是明摆着说,换了新主子,立马不认老主子了吗?宋羿虽然对赵瑗的很多行为都不认同,但他对赵瑗的情谊是实实在在的。
截止到目前,赵瑗仍是他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比他的亲老子秦太师都重。再说了,他担心的人,毕竟是赵瑗的女人。他也没理由,比赵瑗更操心。
“我们换衣服,我装扮成你。这里没几个人认识你,你没有我机灵。”
在距离穹山大约还有四五里路的时候,宋羿对赵瑗说。
赵瑗朝着他斜了斜眼,没带任何情绪的吐了一个字:“行。”
穹山不算是个很大的山,却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因为它三面都悬崖绝壁。
这一面不是绝壁,却大部分地方都是荆棘遍布的灌木丛。
是以,穹山是个避世的好地方,每逢战乱,是方圆百里内的人们,首选的避难之地。也是历朝历代,附近扯旗造反的人,选择的根据地。
秦老大站在半山腰里,背着手对身着文士衫的人说:“你说那个大养子会真的来吗?“
文士衫说:“会来。因为他是养子,此时正是他在他老子面前表现的好时候。“
“他会同意我们的条件吗?“
“他若是来,就会同意我们的条件。“
到了山口下马,宋羿问:“我们不同意他们的条件,他们扣下我们怎么办?“
赵瑗看了一下他身后不远处。
那里悄无声息地跟着三十多名暗卫。可再暗也是人,也不能变成一只苍蝇或是蚊子跟随他们一起入山。
身旁的李知府眉头皱成了一坨:“大殿下,要不我们回去,另派其他人来谈?一帮土包子刁民,哪时值得身份尊贵的殿下前往。“
“你们在这里等,我和宋大人、李县令三人进山,若是午时未回到这里。你去风满楼天字号房找一个叫祝东风的。“
赵瑗的话落后,宋羿紧接着就问:“你不是说,没见到她们吗?“
赵瑗坦然地接话道:“我早上是没见她们,昨晚见的。“
待赵瑗迈了大步朝山里走,李知府在他身后大声问:“是慕容明月吗?慕容谨回来了吗?“
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和不可置信。
第254章:我来了。
夏日的午时,天虽然有些阴,却依然燥热。
李知府身量颇高,此时他却嫌自己不够高,看的不够远,不时的踮着脚尖,朝着山口张望。
半个上午都是如此。
他的心情也随着每一眼的结果,在希望与失望中穿棱。
“李大人,午时到了。”
陈侍郎提醒他。
李知府扯起袖子揉了揉酸疼的眼睛说“山路难走,大殿下娇生惯养的,许是走的慢。再等片刻。”
陈侍郎嗤笑了一声,凑到李知府跟前说“等到明日午时他们也不会出来,还赶快去搬救兵吧,免得晚了,我们只能收尸了。”
李知府眼睛一瞪,极是不满道“陈大人怎可如此说话?咒骂皇子是死罪。”
“实话难听。”陈侍郎负起手,也朝山口张望了一眼,然后又低声说“他们敢往山里跑,就做了万全的准备,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放出话,让大皇子出面谈,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式。空凭一张嘴就能把人给糊弄着?”
陈侍郎摆了摆手,“不可能的。”
李知府哼了一声说“那他们也不敢把大殿下怎么样。”
陈侍郎把头往李知府旁边凑了一下,悄声说“你也听到了,大殿下的立场明确,态度坚决,誓死也要把《经界法》推广下去的。逼得他们没活路了,他们还不得拼个你死我活?人落到他们手里了,岂会再放出来?”
“大殿下在时,你怎么不说此话?还夸赞他勇气可嘉,值得我们学习。”李知府又冷哼了一声“他们哪里没有活路?朝廷是用钱收地,只是收了一部分,这一部分还是他们趁着战乱,贱买或是直接占有的。”
李知府说着话,转身从一名侍从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朝着来时的路奔去。
陈侍郎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还是去营地通知安国公,直接派兵围山。”
穹山距同里镇五十里路,李知府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当他心急火燎的赶到了风满楼,却扑了空。不但祝东风和祝小月不在,留在同里镇的宋小宝也不在。
“你们两个进山干什么?”坐在树荫里的陈侍郎,问两个灰布衣的少年。
其中一个推了推头顶上用槐树枝叶编的帽子,露出古铜色的“回家,我家就是山里的。军爷,这也要管吗?”
陈侍郎咧了一下嘴角说“小小年纪不干正事,往山里钻什么钻。几千人能成个啥事,一把火放下来,全都得变成烤肉。”
“好怕哦。”少年双手抱臂,做了发抖的样子,然后哈哈笑道“我进山把军爷的话,传给他们”他的话还未说完,旁边的少年抬腿踢了他一腿,继续朝山口走。
待他们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一个衙差服饰的人凑到陈侍郎跟前说“这半天进去有一二十个人了吧,我们是不是把路截住,只许出不许进?”
“上面的大官说暂时不用,我们听从命令。”
衙差摸了摸下巴说“也是。撑着他们随便进,多千把号人少千把号人,一样的结果,早晚都是死。”
午饭不仅有馒头有粥,还有两个小菜。
李县令伸手捉了一个馒头“我先吃,半个时辰以后没事,你们再吃。”
李县令今年二十四岁,肤色白净,相貌清秀,也是文弱书生。
秦老大要求最多三人进山。
当他看到三个白净的年轻人,两个不会武功的,一个武功不高的,不禁喜出望外。
朝廷这是要妥协。
当他同宋羿假扮的赵瑗,交谈了几句后,立马气愤了。
宋羿的一番话,可以归结成一段话领着你的兄弟们下山吧,谋逆罪就不说了。趁着现在期限不满一月,按半月的算,也就家中三代人不许科考而已。
秦老大气得想把这三个小白脸吊到树上活活打死。
这是人话吗?没一点诚意,还怎么谈?
若不是他认识李县令,还以为是三个江湖骗子活得不耐烦了,来调戏他,找死的。
秦老大把他们三个人关进了柴房里,准备饿上他们两天,再同他们说话。
文士衫劝着了他“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现在还未交战,不能惹急了他们,我们的目的是为了阻止《经界法》,不是为了争斗。有他们在这里,不怕朝廷不松口。”
秦老大今年三十八岁,被人称呼了十几年的老大了。生得相貌堂堂,高大威猛,武能开弓射箭,文能调解邻里纠纷,是同里镇的实际管理者。在他之前的秦老大,是他父亲。
他一直看不上他父亲的行事作风,同里镇发生的事,三日一小报,七日一大报的向慕容家汇报。
自他做了秦家老大,这种汇报自动取消了。起初,他还想了应对的说词,若是慕容叶青找上门责问他,他就说这样鸡毛蒜皮的事,不给主子添麻烦。
慕容叶青不但没责问过他,甚至在街上碰面时,还客气的跟他打招呼。
秦老大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十分的英明。
这十多年来,随着他势力一日一日的扩大,地位在平江府也是逐日提升。
时代在变化,人也在变化,同里镇属于慕容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朝廷的一纸公文都能吓的半死,双手奉上地契商铺的人家,不配再主宰同里镇。
秦老大想趁此机会,让同里镇的人知道,究竟谁才是这里的皇帝。
自古以来强龙不压地头蛇。把家小钱财往山里一搁,没了后顾之忧,他一个人坐镇同里镇,看谁敢把他往监牢里拉。
他手底下养的人,明的就有一千多号呢。再摆出拼命的姿态,不信真有人来硬碰。
秦老大是个聪明人,他认为自己不但对同里镇了解,对国家大事也了解。他认为,在这个时候,朝廷和大皇子肯定是宁事息人的态度。
真是闹大了,大家都知道因为经界法有人造反,在别处就推广不下去了。
做什么事都需要人。无论是好事坏事,没人去办,啥事都办不成。
朝廷不是个人,不会冲动,只会衡量得失。
大皇子需要的是好名声,不会让自己的行为,导致某人扯旗造反。
秦老大想象中的结果是,他的地没收,他本人得到了同里镇乃至平江府人的敬畏。
至于朝廷回头来报复他,这个根本不用担心,反正他家里近两代人,都没有参科考的。离京城几百里地,天高皇帝远,不怕他们。平江府的官员,不敢报复,往年历任知府都是看慕容家的脸色呢。
秦老大原本是打了个小算盘。从外地来的文士衫给他打了个大算盘。让他把事往大里闹,让朝廷把此前收众人的地退回去,让朝中的人彻底断了推行经界法的念头。那就他成了全国富人的恩人,成为了一个拨乱反正的人,一个被历史记着的人。
因为经界法本身就是错误的决定,有大部分的同里人跟着上山,这就是证明;学子们的抗议也是证明。
并给秦老大分析,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就占山为王,做个绿林好汉,草莽英雄。
人活一世为的什么?
留名啊!
秦老大这几日一直热血澎湃的等着上门来谈判的人,等来等去,等的宋羿那番话,能不气吗?
“他们把饭吃了,一起吃的。”
一个圆脸小厮向他报告柴房里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