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柳清霜这下真有些急了,走到何瑾面前轻捶了他一下,道:“他们如此污蔑相公,分明是在为了构陷惩治相公造声势”
看着柳清霜嗔怒的风情,何瑾忽然就不说话了。
一时间,柳清霜不由担忧自己,是不是有些啰嗦过分了。因为她也清楚知道,自己的智谋跟何瑾比起来,实在相差万计。
既然何瑾敢如此稳坐钓鱼台,自己的絮叨便显得令人厌烦了。
可下一瞬,何瑾却忽然灿烂一笑,毫无征兆地对着她言道:“这一世娶了你,足以弥补前一世的浮华遮眼。我何德何能,才让你如此心心念念?”
只是一句话,就让柳清霜俏颜绯红不已——再美的诗句词赋,也敌不过日常琐碎里,一片真诚的感恩。
也越是由此,柳清霜才觉得自己今生能嫁给他,才是自己最大的幸运。
此时悠悠看着两人的那日暮,心头不知为何升起一丝异样的苦涩。
她觉得自己其实也挺在意何瑾的,毕竟此番通贡互市一事好吧,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在意何瑾牵线搭桥的通贡互市。
可是,两人这自然又深情的一幕,让她怎么都想据为己有。也想品尝一番,有个知心感恩、有趣又厉害的男子爱自己,究竟是何等滋味
唯独情窦未开的小月儿,怏怏不已地来回踢脚道:“完了,逛街出不去了”
这句话出,柳清霜才从恍然中醒来,坐在何瑾一旁又问道:“相公,奴家愚钝,委实不知你为何如此淡定?”
“要知此番你绝了官员们的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且大明官僚向来势力庞大、盘根错节。他们还以礼法为利刃,圣学祖制为杆橹,无往而不胜”
“这一番对台戏,表明他们已在磨刀霍霍。”
说到此处,柳清霜不由忧色更甚:“奴家已探出消息,那些官员们屡屡弹劾不成,已暗中联合要在左顺门请愿,誓要陛下诛杀了相公不可!”
“磨刀霍霍向猪羊清霜,我在你眼中难道就是那形象?”
何瑾还是先幽怨皮了一句,随后不待柳清霜嗔怒,又换上了认真的神色道:“放心好了,就算他们在左顺门把膝盖跪碎了,也是没什么用的。”
“出这个馊主意的家伙,无非就是读书读傻了,自以为掌握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便有一股浩然正气充斥于胸,便有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
说到这里,何瑾面上的笑意逐渐转冷,继续道:“可清霜你仔细想想,这种做法叫什么?叫逼宫、叫杵逆、叫大不敬!”
“哼,他们不这样搞还好。真这样一胡来,哪个执掌四海的天子,会允许臣子如此大逆不道!”
然后,他面上的笑意才渐渐轻松起来,又道:“不得不说,我还真想见识一下这位出馊主意的仁兄呢。真是官员里的猪队友,我们的神助攻”
柳清霜闻言,美目也不由一时欣喜起来:“如此说来,相公是在以退为进,奴家根本不用担忧了?”
“呃也不见得。”
何瑾这下脸色就有些苦恼,道:“假如我猜得不错,在京城过完这个年后,我们估计又要搬家了”
第四八六章 弯弯道超车
“搬家?”柳清霜娥眉轻蹙,不明白话题为何一下又转向了这个。
女人喜欢安定,一年多的时间里,她从磁州到安阳,然后又来了京城。中间何瑾还去了固原塞外有三个月,没想到现在又要搬家
可即便她在京城有莫大的名气和事业,但只是有点不情愿后,就瞬间决定跟何瑾一起走了,问道“要搬去哪儿呢?”
何瑾就一摊手,无辜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
这下柳清霜就觉得,一招手就能变出个笤帚疙瘩,然后痛快捶一顿自家这个坏相公,其实也挺好的。
然后何瑾就笑着拉住了柳清霜的手,安抚道“清霜,我是真的不知道其实入京以来,表面看我好像挺无所事事的。”
“可没有人想过,为了能得到陛下和内阁的信任,我究竟做了多少。而且中间还不忘,搞出了个西山股份集团,以及一大片的店铺产业。”
“也总算因为之前的折腾,才给了陛下和内阁大学士信心,使得此番能顺利说服他们。”说到这里,何瑾不由苦笑了一声,继续道“其实那些个官员傻冒儿们,根本不知道权力倾轧的关键到底是什么。”
“真正能决定我生死命运的,其实只有陛下和内阁,那里才是权力的所在。此番他们越是折腾,其实越是会让陛下和内阁反感。”
“只不过话说回来,官僚集团千百年来一直是朝廷运行的基石,陛下和内阁即便厌恶透顶,也是离不开他们的。”
然后,何瑾就默默叹了口气其实只要弘治皇帝狠辣一些,还是能威慑压制住那些官员的。想当年朱元璋跟官僚集团较劲的时候,那叫个凶威赫赫。
多少官员脖子上戴着枷,还要去衙门办公。
尤其刑部大理寺这些地方就更有意思了,底下犯人目瞪口呆看着,上面大老爷竟然穿着跟自己一样的囚服。判完自己要砍头后,还跟着自己一块儿上了刑场
可即便那样,大明朝廷体系仍旧没有停止运行,想当官儿的人还是前仆后继。
呃不过话又说回来,弘治大叔要真那么性子狠辣。像自己这样嘚瑟的,恐怕脑袋早不知搬家几回了。
幽怨完毕,又看到柳清霜一头雾水,他才继续解释道“而陛下和内阁大学士们,都是成熟的政治家,他们知道借此番通贡互市,可以教训一些官员,扭正一下官场的风气。但闹到最后,还是会妥协的。”
“但又由于之前一系列折腾,还有上次我一顿忽悠,终于让陛下和内阁知道我很有用,而且还是那种不可替代的那种大用。”
“这样一来,他们就纠结了。”
说到这里,何瑾忍不住狡黠一笑,道“既不能跟官员们彻底闹僵,又偏偏舍不得我。最后妥协的结果,无非就是一脚把我踹到京城之外”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意就又转为了幽怨“唉,最是无情帝王家,用完人家就扔,全都是些套路。”
听完这一详细的推理,柳清霜已经有些见怪不怪。这一次,她反而想从中找出漏洞和破绽。
可努力了一会儿后,就只能懊丧地言道“相公,为何这些奴家怎么都推理不出来,可在你看来便如棋盘上的棋子一样,清清楚楚?”
这话何瑾可没法儿接,毕竟华夏几年前的王权兴衰争斗,他身为后世人早已熟稔于胸。只要仔细推导一番,就能得出高屋建瓴般的思维观点。
可本身就困于棋局当中的棋子,便难以挣脱棋盘。更遑论以居高临下的眼光和心态,看待迷茫未知的前途。
于是,他就一脸唏嘘怀念的模样,道“记得那是弘治十三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弘治十二年早一些。那时我的脑子烧坏了,忽然一日有神人托梦”
“相公”柳清霜顿时不依,以为何瑾又在捉弄她。这一声真是似嗔似恼,唤得何瑾的骨头都酥了。
但这个话题,也就如此揭过了。
可就在何瑾以为无事之时,那日暮忽然跟吃错药了一样,忽然开口说道“既然明朝皇帝如此不看重你,那你便跟我一起回蒙郭勒津部落吧?”
说着,一张俏丽的脸竟然还红了起来,眼神儿也开始躲闪。
但随后还是挺起了胸脯,继续言道“反正你这次也弄好了通贡互市一事,过些时日阿爸就会来京城。到时候你混入阿爸的部队中去草原,想必大明皇帝也不至于追杀吧?”
愣愣听完这个建议,何瑾嘴巴都张大了“郡主,你这是精神病人思维广,弱智儿童欢乐多吗?”
虽然在这个府里,那日暮已听了不少新鲜名词儿,可这句话还是头一次听到。
何瑾正美滋滋地打算‘毁人不倦’,却不料柳清霜却轻掐了一下他手心,开口道“郡主,相公的意思也是在感谢你的厚爱。”
然后,何瑾就看到那日暮的脸更红了,再看她那含羞带喜的眸光这会儿就是心再粗的男人,也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再然后,他也羞涩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果然,自己就是行走的**汤,美少女的杀手呢!
然后就在那日暮希冀的眼神儿下,他神色又开始懊丧了“可是,我费尽心思才能达成了这样的效果,郡主让我往草原上跑什么跑啊?”
“费尽心思?”
一下子,那日暮和柳清霜都愣住了,柳清霜更是忍不住问道“相公,你的意思是这结果,也是早就谋划好的?”
“你们以为呢?”何瑾一摊手,解释道“大明官场运行了这么多年,我又不想被腐朽死气沉沉的风气同化,当然要耍点阴谋诡计喽。”
“可按照正常的流程,一般新人报道就要先拜码头、找靠山,然后按部就班地熬资历、往上爬。要是这样搞的话,我一个杂流出身的官吏,熬个三十年恐怕都没出人头地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何不甩开文官集团,直接死死抱住陛下和内阁的大腿。然后一顿操作猛如虎,实现官场上的弯道超车?”
这一下,柳清霜才真正惊叹了,道“如此说来,相公一入京城的时候,就已计划好了这一切?”
“那可不?人生没个规划,不就相当于开车乱打方向盘?呃,就是盲人骑瞎马的意思。”
何瑾就忍不住诡秘一笑,继续道“只不过,这样弯道超车虽然快,却需要超高的车技,中间更是免不了要被撞几下的。”
“之前扔我去固原和这一次,就属于被撞的两次。不过通过这两次的操作,我也成功c位出道。这一次咱就先去外面躲个风头,韬光养晦个几年。待大明官场再有风云变动,他人束手无策,只能让我来解决时,哈哈”
听完何瑾的解释,柳清霜才算真正明白,她与何瑾之间的差距世间之人,大部分都如河流里的鱼,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度过一生。
剩下一些卓尔不凡之人,才会立下志愿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然后一遇到机会便牢牢抓住,从此鱼跃龙门。
可还有极其少数的一类人,他们仿佛已跳出了河流,清晰看到了整个河流的走向,从而选择了最便利适合自己的支流,顺风顺水地游下去。一场人生命运的旅程,却让他们变成了有滋有味的游戏
毫无疑问,何瑾就属于极少数的一类人。而柳清霜觉得,自己若是没有遇到何瑾,恐怕一生也就只能随波逐流。
可就在她感恩自己何其幸运的时候,那日暮却不乐意了“呵呵你个大头鬼呀!折腾来折腾去,还不是为了手握权柄、逍遥快活?直接跟了我去蒙郭勒津部落,不是一下全都有了?”
何瑾闻言就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出了一句话“不行,你家那疙瘩的池塘太小,可经不起我折腾”
我不是佞臣啊
我不是佞臣啊
第四八七章 什么都都要说吗?
“草原上有什么啊,吃的只有牛羊肉,比不得大明天南海北的山珍海味;玩的好像只有那达慕大会,可大明各种意义的节日不断,热闹非凡。”
“就算政治才能的发挥,一个蒙郭勒津部落也只能,利用同大明的这次通贡互市,等强大起来后跟小王子死磕一番。哪比得上我在大明上窜下跳,跟天斗、跟地争、跟人作对?”
“你!”一颗萌动的少女交付出去,却只换来这样的嘲讽,又羞又恼的那日暮杏目圆瞪,狠狠踩了何瑾一脚后夺门而出。
可刚走到半路,就听何瑾哎哟的叫唤声:“傻女人,这里可是你的屋子,你是要往哪儿走?”
那日暮才猛然反应过来,当时就转身对何瑾呵斥道:“对,你给我出去!”
然后,何瑾就贱贱地一笑,道:“可整个府宅,都是我的啊”
一下子,那日暮气得就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可还未等她咆哮出口,就见何瑾已捂着脑袋落荒而逃。
随后,柳清霜便饶有兴致地看了那日暮一眼,沉吟片刻后才说了一句:“郡主,男人可一点不比我们女人傻,尤其相公这样聪明绝顶的人。”
心中的秘密接连被人看破,那日暮一下手足无措起来。更何况,她现在还不是何瑾的女人,面对柳清霜这等意有所指的话,总归是会心虚一些的。
可想不到,柳清霜转身离去之前,又开口言道:“要想得到这样男人的心,其实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真心实意去爱他。”说着,她又不由一停,解释道:“你若真心相待,他自会投桃报李;可你若将部落利益放在他之前,他也只会将自己的利益置于你之上。到最后,你连他的心都得不到”
“谁,谁想要得到他的心”那日暮下意识否认。可这次柳清霜却连头都没回,直接呼唤了一声:“月儿,还不快跟上来。”
小月儿就嘟着嘴,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柳清霜果然便看到,何瑾已坐在了里面。
然后,她便对小月儿吩咐道:“在门口躲着,将里面的话一句不落地记下。办得好,老爷不带你逛街,我领着你看戏去。”
月儿黑漆漆的眼珠一转,搞不懂这两口子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但嘴上却是小声应道:“好,有奶就是娘,谁带月儿出去,月儿就听谁的”
一脚刚踏入门槛的柳清霜,差点没栽过去:曾经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彻底被何瑾给教坏了
此时屋中没有旁人,平复一番心情的她,自然地来到何瑾身后,轻轻揉起何瑾的太阳穴:“相公,过完这个年后,我们是不是不用那么快就搬家?”
“嗯”何瑾这时神色就与刚才一点都不同,显得很是心烦苦恼。
轻轻引导着柳清霜坐在自己怀中后,才慢慢说道:“过完年后大概三个月左右,冰雪消融、草长天暖,蒙郭勒津部落就会迎来一次小王子的疯狂报复。而这件事儿,就算对于陛下和内阁而言,恐怕也是乐见其成的。”
柳清霜柔软生香的身子猛然一僵,失声言道:“相公,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