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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当然了,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态度可嘉,公孙珣自然要予以一定鼓励。

    “诸君所言,多有可取之处……”公孙珣微笑相对。

    不过,公孙珣如此虚伪,立即引起了一旁立着的一人不满——正是田元皓。

    其人冷哼一声,直接打断了公孙珣的应付之语:“将军此言差矣!正是因为将军万事皆胜于袁本初,也皆先发于袁本初,故井陉一事绝不可能如此轻易为之……依在下看,此事恐怕要出大乱子,而且也由不得什么秋收之后从容为之,至于将军明知问题所在,却说什么可取不可取之语,未免贻笑大方!”

    坐在上首的公孙珣不由尴尬失笑。

    话说,田丰地位高卓,非只是公孙越这个宁朔将军府大堂上少有的几位两千石,更重要的是他是公孙珣身侧的‘军师’兼卫将军府曹掾,身上天然带着公孙珣本人的威权,所以其人既然开口,诸多本地官吏自然纷纷屏息。

    非只如此,娄圭很早便已持重;荀攸本就少言;戏忠倒是个毫无顾忌的,但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去思索田元皓话中之意;唯一一个偶尔能刺回去的公孙珣此时被田丰拿捏住话柄也不好驳斥的……

    不过,今日这堂中除了这些人,却还有一个田丰并不熟悉的常林常伯槐,后者在河内初入幕府时就能生顶吕范,今日闻言也是当即竖目,搞得公孙珣暗叫一声不好,但未及开口,便已经来不及了。

    “右军师有话何妨直言”常林身材高大,其实雄浑,此时怒目相对,声音比田丰居然还要高上八度。“明公付右军师重任,乃是要借右军师之才定平天下的……同僚与明公说的对,足下可以赞同或不言,说的不对,足下便应该据理而论……今日公堂上论及的乃是关乎千万人生死的国家大事,足下如此夹枪带棒,说明公贻笑大方,自己便不可笑了吗!”

    田丰刚而犯上,只是犯上而已,换言之,平日里唯一一个受气包就是公孙珣,而他本人又何曾犯过别人,又何曾被别人犯过

    故此,常林一怒,田元皓一时闻言,居然讪讪不敢应。

    而公孙珣眼见如此,倒是难得心中愉悦——居然有人能制得住田丰,也是让人绝倒。

    不过,愉悦归愉悦,公孙珣倒不能让两位重臣之间出岔子,便立即出言劝解:“伯槐不必如此,元皓只是忧虑局势而已,非是有意冒犯,而他所言中的大乱子,我其实也是尽知的……只是散乱匪徒,当然可以剿抚并用,从容安置,但诸位莫忘了,北太行还有一人,在盗匪中颇得名望,兼有七分盟主之实,便是那井陉附近靠着常山一侧的紫山贼张燕了……而如我所料不差,井陉这个时候出现岔子,跟张燕必然有关,因为其人再怎么无能,只要有心,就绝不至于约束不住自己巢穴附近的局势。”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一凛。

    “可是紫山贼张燕不是明公旧部吗”有人实在是没忍住。“还有那黑山贼于毒……”

    “足下莫非真以为太行山匪是我的暗子,这次攻取邺城是我手笔”公孙珣不由摇头。“鄙人实言相告,于毒与鄙人并无关系,之前派出使者招抚于他,乃是为了滏口陉的通畅而已,却不料被他借机生事。便是张燕……”

    “便是张燕,如今其人把控北太行许多年,所领人口数十万,早早为两千石中郎将,野心也已经蔓延起来了。”田丰回过神来,就坡下驴,直接正色接口道。“说句不好听的,若他真有心,以前年将军西征为始,到将军讨董成功为终,期间无论如何都该降的……既然不降,便是有了野心!而既然有了野心,此番必然要生事!因为其人作为将军旧部,心里很清楚,将军其实是要强于袁绍的!”

    此言一出,堂中自公孙越以下,不少立着的人心中皆是微动……一直无言的公孙越更是看了自家兄长一眼。

    “不错。”公孙珣在座中感慨言道。“于毒那个人我不清楚,但张燕此人,起了野心也属寻常……而如今河北大局中,其人居于两强之间,既然有了异心,自然要助弱抗强才是正理!此番又是理他最近的井陉出乱,背后隐情可想而知,必然是袁本初已经与他勾搭上了!”

    “如此说来,非只是张燕,河内张杨……似乎也要警惕!”戏忠也终于醒悟。“他也是偏向袁绍的吗”

    “警惕未必,张扬不至于冒险,但偏向袁绍却是无疑的。”闻得此言,公孙珣忽然笑了起来。“而且何止是张稚叔,天下诸侯,虽然貌多恭顺,但这些人,即便是没有并吞天下的意思,可只要存了一些野心,就都在骨子里暗暗期待袁绍能胜我几场。而若是轮到袁绍强上几分,他们便又会心中暗自期待我能反过来压上袁绍几分……人心如此,大概是天性吧!”

    堂中诸多人等纷纷赔笑。

    “所以,这件事情就不必多言了,立即派出哨骑、使者去井陉一代打探,寻找查清张燕动向,然后明告其人,我已至此……然后观他形状。”等众人笑罢,公孙珣方才缓缓言道。“他是我旧部,素知我为人,心里一定清楚我不会再与他机会了,届时,彼辈要么即刻投降,要么便会干脆趁着幽州兵




第二十八章 强移栖息一枝安(上)
    军情如火,公孙珣既然知道战事不可避免,便即刻发兵。

    其中,庞德先带领一千五百千义从,急速从晋阳城出发,靠着晋中平原的通畅道路与骑兵的速度抢占井陉西口(后世娘子关地区)。随后,公孙珣复又亲自率领剩余义从以及晋阳城中的郡卒缓缓往井陉尽发,并沿途汇集郡中各城驻扎的其余郡卒……不是没人劝公孙珣,让他不要轻身犯险,但考虑到五千兵马就算是不能击败张燕,却也足够自保,再加上打仗这事,卫将军既然在此,也没理由让别人去处置,所以也就是劝一劝而已。

    而四日后,除了常林留守外,公孙珣却终于是带着公孙越、娄圭、田丰、戏忠、荀攸等人,外加三千郡卒与剩余五百义从,有惊无险的赶到了井陉西口,并汇集了先锋部队。

    正值秋日,众人勒马行入井陉通道,眼见着秋日间两侧山谷黄绿相间,更兼地势险要雄浑,颇有一番气势,可所有人却都没有心思看景色,只是盯着地势暗自思索。

    相对应的,娄圭却上来便理所当然的向庞德询问起了军情:“令明,你比我们早到一日有余,可曾探清张燕营寨、兵力分布”

    “回禀军师。”庞德闻言稍显尴尬。“末将到了此处后把住关碍便立即派出了哨骑,却至今未还。”

    “这不怪你。”娄圭闻言在马上缓缓颔首。“当年董卓乱前,我与志才随君侯从三辅折返,便曾经从井陉路过,知道这井陉看似是一条险要通道,其实却别有洞天……不过算算时间,今晚应该能回来。”

    “井陉的情况,还请军师将军赐教。”向来沉默的荀攸也主动相询起来。

    娄子伯自然无不可言。

    “首先,自此西隘口至东隘口大寨山下,约有六七十里长……”

    “其次,此地地形宛如纺锤,乃是两头尖而险,可中间却分为南北两条通道,南道险而直,北道开阔却绕远,不过无论是南北通道,中间都还有山坳、谷地,甚至太平时节还有乡里、市集所在。”

    “当然,通往太行山中的通道也自然都开在南北两道上……如我所记不差,张燕所居的紫山往井陉中的通道,便是开在南道上距此地四十里、靠近东隘口的一处山谷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水流湍急的绵蔓水在其中蜿蜒曲折,恰好在腹心处横穿两道……这便是淮阴侯背水一战的那条河了!”

    娄圭侃侃而谈,荀攸等人也是纷纷颔首。

    而周围很多从长安跟来的幕僚、将领此时也才纷纷醒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一直把井陉当做一条很长的山路而已,最多是加上一个险关的设定,但此时听来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想想也是,韩信背水一战中,对手陈馀、李左车足足带了二十万大军,双方甚至隔河对峙了几日好几天安营扎寨后才开战,这里面怎么可能就是一条狭窄通道实际上,就算是二十万大军是吹牛,打个对折,加上辅兵、民夫十万人,也注定这里面的地形是极度复杂的。

    内部分叉的两条通道,一条横穿通道的河水,无数可以屯兵、藏兵的山谷,无数通往太行山中的岔路,最后再加上通道合二为一时的两侧险要隘口,这才是一个完整的却依旧非常简陋的井陉军事地图。

    而说完这些以后,之前在晋阳一直很沉默的娄圭却依旧没有停止,而是进一步看向了骑在白马之上,被众人簇拥着的公孙珣:“君侯!”

    “我知道的子伯的意思。”公孙珣听到呼喊不由握着马缰轻笑。“子伯是想说,张燕如此姿态,此战不可避免,而我们五千兵马,中间还有两千精锐……或者说是一千五百精锐……对上两万贼寇,也并非不能战而胜之,可非要仿效淮阴侯背水一战,却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对否”

    “不错。”娄圭也在马上坦然应道。“臣下正是此意,自古以来,名将未有如淮阴侯者,而淮阴侯生平用兵,也未有如背水一战者……偏偏这一战又是自古以来记载最清楚的一例,敌我双方谋划,战前战时战后过程,甚至还有淮阴侯自己事后剖析,纷纷记载于史册,便是不通兵法的,只要读过安利号版印的《史记》,恐怕都清楚无误。那敢问君侯,张燕会不知道吗他既然知道,还会犯下如陈馀一般的过错吗”

    “譬如呢”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隘口内部的第一个宽阔山谷中,也是庞德驻军之处,便纷纷下马,而公孙珣虽然下马步行,却依旧与娄圭交谈不止,周围人也纷纷随从,然后竖耳倾听。

    “譬如说,”娄圭下得马来,指着营地外的一条小河(绵蔓水支流)言道。“张燕进入井陉,将在何处立寨当时背水一战,顾名思义,便是说双方在井陉中间隔河对峙,然后才能使得淮阴侯利用水道分兵,主力背河立寨,而派遣部将高邑以两千轻骑绕道往对方大营身后潜藏……如果张燕不在绵蔓水以东的两条道中的一条上等着,而是抢过绵蔓水先行背水立寨如何如果他干脆后退到远离绵蔓水而又格外狭窄险要的井陉东口处死守又如何届时,君侯准备如何背水一战”

    “子伯此言有误。”公孙珣并未进入营地中给他预留的大帐,而是直接扶刀而行,穿营向东,来到营前河水处才稍作驻足,逼得包括持节而来的王朗在内的诸多人纷纷随从。“张燕绝不会在东面隘口扎营,最多是派少数部队把守那里,防止常山方向的部队涌入隘口两面夹击于他而已……”

    娄圭微微一怔,却意外的没有反驳。

    “须知道,他现在是个山贼,紫山只是北太行四五十个山岭中较大的一个而已,其人直属最多万人,两万之众一定是他紧急召唤了井陉周边各部!换言之,张燕的兵力得有过半属于周边各部匪首,那些匪首是不许主力部队的营地离开撤入太行山的那条岔路太远的,更不可能让出那条通道给我。”公孙珣没有在意对方的反应,而是盯着河面,扶刀兀自言道。“同样的道理,他也不会轻易跨过绵蔓水,来个反向背水立寨……因为他的部众同样不许他这么冒险。”

    娄圭缓缓颔首,表示赞同。

    而公孙珣言至此处,却也是环顾左右,渐渐凛然起来:“咱们一直说什么精锐之军与乌合之众,可什么叫精锐之军,什么叫乌合之众,到底有何区别其实精锐之军比之乌合之众,不仅是士卒更高大健壮、军械更齐备耐用,也不仅仅是士卒吃得饱,赏赐有多少,更多的乃是令行禁止,让将领如臂使指,以至于能够随时在战场上把握主动……实际上,淮阴侯背水一战,关键并不在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恰恰就在于全程把握主动而已!而我所言淮阴侯故智也在于此!”

    娄圭心中微动,张口欲言,却还是闭上了嘴,并顺势扫过身侧几人,而有意思的是,荀攸也恰好看了过来,然后二人齐齐耷拉下了眼睑。

    “你们听到了吗”公孙珣说完这些话,最后才图穷匕见,却是盯住了身旁一群衣着格外整洁的义从。

    却正是张既、刘璋、贾逵、杨修、法正、孟达为首的一众新义从。

    这些一直跟着公孙珣,大部分都是在三辅才加入的年轻人闻言多有变色……以他们的聪明,早已经明白了公孙珣的意思。

    “且不说天下正逢乱世,谁也没资格躲过兵事。”公孙珣盯着这群一直被认为是‘文职义从’的人冷笑道。“只说你们这些人既然入了我的义从,便不要想着能置身战事之外了,这一战,不管你们是几世几公,也不管你们父兄居于何位,都要执刃上前,然后生死由命,成败在己!”

    庞德第一个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

    当夜哨骑纷纷折返,却是正如公孙珣所料,张燕自太行山中发两万军来到井陉后,便直接在绵蔓水以东的南道山谷,也就是他们退往太行山



第二十九章 强移栖息一枝安(下)(三合一)
    张燕得到张晟支持,大喜过望之余,却依旧小心,甚至为此更加谨慎。

    实际上,早在他与张晟独自交谈之前,趁着军事会议的时候,其人的心腹部属就已经接管了整个大营的外围防务。而等到他得到张晟支持以后,更是直接下令,除中军外,各部不得擅自派遣斥候,甚至于打水、砍柴等必须事物,也只能从后营方向出去,往身后太行山深处去处置,不得越过前营半步……违令者斩!

    后面四个字,可不是一句简单的军令,而是用一个白日数十个散漫士卒的脑袋来阐释的。

    而当日晚间,召集各部首领的新军议中,除了定下了方略之余,更是确定由张燕本部同时承担起了大营留守和别动队的任务……此战是以仓促对仓促,公孙珣只有五千人,张燕也只有两万,但其人主力直属部众一万众却是尽数而来,之前发两千人往井陉东口兜底,现在剩下八千众,一分为三,两千留守,一千迎战,足足五千别动,却是颇显决断。

    其实,也不是没人提出意见,认为张燕一个别动队压上五千主力稍显冒险,而且封锁营盘未免有些信不过大家,但随着提意见的那名首领被当场推出去斩杀,其部为张燕心腹接手,此事却也尘埃落定。

    说到底,这位定难中郎将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虽然看史书都需要有人替他读,但却经验丰富、无师自通,最起码他知道,作为一个山贼盟主,自己最需要防备的是什么——一群山贼,分成十余部,人心驳杂,纪律不明,最要提防有人临阵反水,次要小心军情外泄。

    事实上,之前公孙珣刚刚入陉时侃侃而谈,提到韩信背水一战背后的真正精华在于把握战场主动性,娄子伯和荀公达同时若有所思,所思者便是这二者了。

    毕竟当年韩信一战击破二十万赵军,后世公论,首功自然是韩信本人出神入化的手段,但有一人的功劳却比率领轻兵两千偷袭大营的别动队将领还要高,却是当时在韩信军中的张耳。

    张耳这个人,乃是和陈馀一起兴复赵国的功臣,是当时赵国政权中的两位实际开创者之一,他与陈馀决裂,然后又在韩信这里,但无数心腹旧部却在对面,这使得韩信对对面赵军的军事部属、将领性格,甚至于预备军事计划几乎了如指掌。

    换言之,背水一战,韩信之所以能把握战场主动性,很大缘由是他手上有无数间谍,是开了地图的!

    而荀攸和娄圭听到公孙珣如此言语,第一反应就是,公孙珣应该在山贼中埋了暗桩,能做到对敌军了如指掌,所以才如此煌煌大言,临阵谈兵,自比韩信。

    只不过,当时人多耳杂,不好直接张口询问罢了。

    “仓促迎战,哪里来得及安排间谍”这日晚间,仓促搭建的背河营寨之中,面对两位军师的询问,在绵蔓水河畔召开露天军议的公孙珣坦然相应。“至于所谓内应,不能说没有,可这其中,最大最理所应当的一个内应,却该是张燕本人才对。”

    诸人一时语塞,只有火把倒映在水流湍急的绵蔓水上摇曳不止。

    “其实,这也算是某种量变引起质变了。”公孙珣继续说了一句众人都听不懂的话,方才感慨起来。“这都多少年了,天下局势早已经今非昔比,何止是张燕,便是其他一些不得已的匪首,如今也十之**各怀心思了,初做贼时固然曾有些言语,如今又怎么能指望呢说白了,派一人做间谍,此人却一路做到了敌军元帅之位,那之前的间谍身份也不过就是一个笑话罢了……”

    “那将军此战倚仗到底在何处呢”田丰听得不耐,终于又没有忍住。“战场相决,生死大事,想要握住主动,一在强弱之分,二在洞悉战场……”

    “之前还是有两个内应的。”公孙珣终于说了实话。“乃是其中两部首领,其中一个秋收前曾与宁朔将军联络过,本就想要降服,这次恰好也在张燕军中,还有一个是主动寻到咱们斥候联系的,也传递了消息……但不知为何,从今日白日间算起,派去的哨骑就再没有找到后者伪作砍柴出来传递消息的人,而敌营也开始严加戒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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