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光心知现在舅父身体抱恙,病情屡犯,自己又无保命之技。连叔也不能时时守护,那敖坤三番四次前来挑衅。无非是要激怒自己,好找到话由把柄,进而再把自己逐出韩家。
连叔决心已下,决定把后山的秘密,告诉吕光。他拉开架势,口若悬河。
一刻钟后,事情的来龙去脉,吕光已知之甚详了。
“原来如此事不宜迟,那我就暂去后山躲上几日。”吕光听明原委,心中虽说惊讶,可并没有表露出来。
连叔担心不已,可前思后想,又别无他法,只得低声说道“巫云山凶险万分,万事须小心谨慎。到达靖道司后,少爷务必要让大小姐回府一趟”
啪啪啪
吕光正在沉思之际,门外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
紧随而来的便是一声娇喝,“吕光大龙母传你训话”
连叔在屋内听闻此言,心中咯噔一下,脸色一白,低声道“少爷,是龙母”敖冽当年跟随大周王朝开国之君,开拓疆土、平乱寰宇;劳苦功高、保君护驾。
现今敖冽染病而亡。继承侯爷之位,理应长子为先。敖冽至情至性,糟糠之妻,由始至终,不离不弃。一生仅娶一妻,育有三儿一女。然而敖冽百年之时,却将侯爷之位,传于最小的幼子了。
身为吕光娘舅,韩凌峰可谓尽心尽责,在吕光母亲出事后不久,便跋涉北上,不辞辛劳,从镇远侯府接回了自己的侄儿,平日里对吕光也是倍加呵护。
只是生性软弱,刚强不够,尤其是在继承侯爷之位后,更是凸显出他优柔寡断的性格。
按大周王朝律法礼制,分为五等封爵,公、候、伯、子、男。,
平常的士农工商,无论富贵贫贱,只可娶一妻。唯有封爵入仕才能娶妻纳妾,仿效上古礼法中的妻妾之制。
这诰命龙母一称,尊贵至极,乃是当今朝廷直接册封。只可用来称呼在爵之人的正妻。
韩凌峰仅有一正妻,无平妻、侧妻,还有数房小妾。所以当门外的丫鬟喊出大龙母三字之时,连叔心中才会忐忑不安。
须知这位一品诰命龙母就是那敖坤的生母啊
“连叔不必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去去就回。”吕光神色从容,完全看不出半点刚脱力晕倒的疲惫之象。骑着白虎,来到来到,去边城县衙大牢救人,饥饿促使世人前行,同样危机也让吕光变得更加强大。
那银袍青年,身为一郡监察使,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这段时间内,如果不能找到解封气海的方法,恢复实力。吕光心知肚明,形势紧迫,须要抓紧时间赶路。吕光已和赤睛白虎在山脉中,走了两三日,却还是没有看到韩千帝口中的虎头峰。
山林中的夜,深沉而幽静。秋风袅袅,在幽山中,夜晚升起篝火,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更别说,在巫云山内部这等密林深处。其中虎豹横行,一个不慎,便会落个骨肉剥离的下场。吕光掏出连叔准备的干粮,就着溪水,果腹完毕。四处危机潜藏,及时休息,才能保持充沛的体力。
连日赶路,身体乏力,吕光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去了。
“嗷”
一声怪叫不知从哪突然传来。
尔后,只听得四面八方皆是如刀割锦帛的嚓嚓声。吕光只觉刺耳之极,一个颤栗惊醒而起,浑身泛出一层鸡皮疙瘩,后脊梁也顿时一凉。他突的向溪边跃去,两只眼睛,左右逡巡,向无尽的夜色中用力望去。
目力所及,唯有黑暗。黑暗中还零星闪烁着几点光芒。
未知,是一切恐惧的源头。吕光借着莹莹溪水之亮,向密林处退去。若要躲避未知的危险,就唯有借更危险的地方藏身。受此处地形所限,更危险之地,毫无疑问就是那山林深处。恍若咫尺天涯
溪水与森林相隔,不过一丈有余,但此际却好似鸿沟万里。那声音越来越密集,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更比一声清晰。
嗷吕光鼻尖沁出一粒粒汗珠,背后的森林却仿佛纹丝未动。还有几步才能隐匿于那黑暗的森林中
七步
五步
三步
还剩一步吕光感觉到了脚下的松软,头顶上业已没了弦月的冷光。他半个身子,已然隐藏在树影中。
“咕咕”一声清脆高昂的鸟叫,骤然响彻在四周全是嘶吼声的森林中。
铛铛铛铛如马踏铁石,金戈剑鸣。一个呼吸间,从溪水对面的密林中,蹭蹭窜出几个黑影。两耳竖立,目泛青光。
龙。
灰龙。
森林龙
果然是它们。
这些生活在森林山丘中的龙群,性情残忍机警,极少攻击人类。可龙群善于捕猎,频繁袭扰山坳下的家禽。大周王朝建国之后,为保障猎户营生安定,就曾数次围山捕龙。吕光魂海中闪过在城墙上所看到关于围山捕龙的告示。
气味。
每个人身上所散发的气,都有属于它的味道。
龙拥有敏锐的嗅觉,现今人龙势成水火,有不共戴天之仇。龙只要鼻子一闻,就知道眼前这个东西,是它们的仇敌。,
见到仇人,龙自然分外眼绿。
更可怕的是它们很饿,饥饿的本能使得它们对吕光更加垂涎欲滴。静。
静的可怕
唯有月光照到溪水里泛起的波光在动。
咯吱是什么声音
原来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那,又是谁踩的吕光脚下用劲,右手用力的把手中的包袱甩出,回身抱住大树,双腿一盘,如猿猴爬树,瞬间便向上爬了四五尺。
一龙飞窜,眨眼间跃进溪水中,紧紧叼住了包袱。而剩下的群龙,却是腾腾的跃过溪水,围在吕光所爬的这棵树下。群龙向溪水退去,及至跟前,一声声龙嚎吼出。
群龙疾速向前奔去,借着助跑之力,竟是要直接蹿跃到树上
咚
可惜龙不会爬树,转眼便有数只龙摔到地上。
在这群灰龙中,有一只银白色的龙,它比其它龙都要大上一圈。只见它嗷嗷叫了几声,这群龙便迅速围聚在一起,好像在等待着它发号施令。
趁此间隙,吕光已爬至枝干处。
巨树岑天,只要能再爬上几尺,便可躲进树叶中。
这群龙把大树围成一个半圆形,一只龙四腿蜷缩,竟然是如人一样蹲在地下。
“叠罗汉”吕光倒吸一口气冷气。
一条、两条、四条八条龙最后只剩那头白龙在溪水旁边伫立着,它要借着奔腾之力,踏在数尺高的龙群身上,来个一飞冲天
它动了终于,一个鬼王穿过重重夜色,扑面而至,只见它翻身下了骑乘,一蹦三丈高,飞到童子命面前。童子命一脸寒意,低头看着从下方窜上来的一个鬼王。幻影乍现,但见这个鬼王相貌奇丑,满头疤痕,整个头脸跟马蜂窝一样,一个眼睛大如陀螺,另外一个却小似杏仁。
向下接着看去,那鼻头形如樱桃,鼻孔朝天,其下生有一张又阔又大的干扁嘴,里边长着一堆獠牙,口齿之上还犹在滴着绿色的滴液,粘粘的,稍微闻之,便有一股腥臭扑鼻而来,让人十分恶心。一个尚且如此,可见其他鬼王,更是如同这般,全都是狰狞可怖的外形面貌。
常人若是见到一头这样的怪物,恐怕就会直接被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了,更别说此时此地居然是有成千上百的鬼王,朝这里蜂拥而来。这个鬼王一经出现,就立刻举着钢叉,朝着悬浮在上空的童子命神魂猛劲刺去。
接着后方那些鬼王如法炮制,也是这样,一个跟一个,层层叠叠。一柄柄钢叉,排列在一起,犹似一块钢板,只是这钢板的每一丝缝隙中所充斥的,毫无疑问,那就是一柄柄泛着冷光的钢叉钢叉前端有刺,棱角分明,尖如长针。
童子命的神魂悬浮在高空,俯瞰着下方那如潮水般涌来的一个个鬼王,双手舞动,旋即撑开了手中的金鼎。童子命目光冰冷,神色凛然,不怒自威,危急时刻,只见处在最前方的一个鬼王,登时咆哮怒吼起来。
它身影迅速,双手举着钢叉,向他腿上猛力刺来。童子命旋即撑开金鼎,随之左手一伸,擎起伞柄。单脚悬空,形似金鸡独立。白龙一跃,宛如离弦之箭,速度极快,飞一般的向吕光袭来。
吕光纹丝不动的趴在白虎背上。西方弦月初升,良久之后,白虎奔跑的速度逐渐放缓下来。靖道司在秦岐山脉七七四十九峰之中,如此大海捞针般寻找,多少有些不切实际,幸好他有猎户手中的山理图,不至于多走弯路。
敖坤面露狠色,赤睛白虎还有那奇怪少年吕光,你们都得死
第九百三十一章 不翼而飞
尽管才刚过新年不久,但今年的两界山比前几年却要温暖的多。
沐浴在夜色里的山峦,树梢枝桠上竟已是泛出了丝丝绿意。
山间满是一指来长的小草,冰封的河水,也在一夜间泄流奔腾。
晚风浮动,在挽春谷外的桂花庄里,有一个只穿着短衫的人,正在溪流中洗澡,他竟已不是在过冬天,他就像是在过夏天。
他站在浅浅的溪水中央,撩动着冰冷的水,往胸膛浇去。
他似乎很享受冷水带给他的颤栗感。
这是个五大三粗,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
他的腰间绑着一柄巴掌厚的砍柴刀。
奇怪。
谁家的柴刀,会这么钝
“喂砍柴人,你洗好了没”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
这自然是少女的声音,也只有少女的声音,才会如此撩人心神。
站在水中的汉子,神情顿然变得慌张无比,他胡乱的擦了擦身上的水滴,迈开步子,向岸边跑去,抱起堆在石头上的衣服,转身就向林中跑去。
“喂你跑什么嘛,人家又不会吃了你。”少女娇嗔喊道,“你再跑,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壮汉应声止住脚步,转过身,讪讪笑道“姑奶奶,你追了我七天七夜,从昆州到荒州,从荒州又到中州,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少女一身水绿色长裙,紧致合身的罩住她玲珑毕现的娇躯,俏生生的站在浓浓夜色下,明艳动人。她皱了皱鼻子,哼声道“你告诉我,阁主到底派你出山做什么”
“姑奶奶您就饶了我吧,我只是山门一个普普通通的砍柴人,哪里晓得什么机密要事,师父派我出来是,是采药,对采药。”壮汉满头大汗,无语望天,语无伦次的说道。
少女微蹙柳眉,眼珠微微一转,道“你再不告诉我,我就对苏师姐说,你在外面,寻花问柳,夜宿青楼,挥金如土,招惹其他女子。”
壮汉立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叹了口道“姑奶奶,我真是怕了你。像我这样苦命的人,活该被你欺负。”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好好好,我告诉你。阁主派我出来,是要送给那位长生殿之主一件东西。”
“长生殿之主难怪你在荒州逗留了那么久。”少女狐疑道,“东西,什么东西”
“乌木令牌。”壮汉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
少女身躯巨震,不敢相信的道“你说阁主让你把乌木令牌交给那个吕光”
壮汉老老实实的道“千真万确。”
少女怅然失神,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我们苦海阁千辛万苦才寻到了这块乌木令牌,阁主怎会让你把他交给一名修道者”
粗眉大汉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黄衣少女若有所思的道“你所携带的乌木令牌是真的还是假的”
粗眉大汉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黄衣少女笑了笑,道“这么说,阁主给你的令牌是真的。”
粗眉大汉不再说话。
黄衣少女道“那你现在怎么不去见吕光”
粗眉大汉略显为难的道“挽春谷是白玉京的地盘,你也晓得,咱们苦海阁与他仇深似海,即便有吕光的存在,只怕白玉京也饶不了我。”
黄衣少女冷嘲道“白玉京不过是一头垂死挣扎的纸老虎吧。”
粗眉大汉看着她,仍然一言不发。
微风徐徐,山间幽静无声,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半晌,粗眉大汉突然说道“我会在桂花庄待上一段时间。”
黄衣少女眨了眨灿若天星的眼镜,道“要不然你把乌木令牌交给我,由我来交给吕光。你呀,也是真笨,不一定非要暴露我们是苦海阁弟子的身份嘛。”
粗眉大汉眼镜亮了起来,一拍脑门,道“对哦”
黄衣少女微笑道“走吧,我们回去好生合计一下。”
二人随即转身走向茫茫夜色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
出了挽春谷,向东走二十里,会看到一大片果园。
这好像是片无人看守的果园。
桃树、杏树、梨树,各种果树,应有尽有,可惜现在还是冬天,无法看到花朵盛开的美丽景象。入园的门口,立着一块石碑。
碑上刻着三个大字无果园。
这岂非是一件很古怪的事。
这里明明是一处果园,但这块石碑竟似把人们当成傻瓜弱智一般来蒙骗,告诉世人,此地并没有果树。晨风清冷,此刻石碑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头戴斗笠的周纣。
这个周纣身上披着一件陈旧的蓑衣,身材很是矮小,侏儒一般,与五六岁的孩童没有什么两样,若非他那满脸褶皱的皱纹,宣示着他乃是一个历尽风雨的老人,只怕任何人看到他的背影,都会误将其认作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