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隐士的前半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洪山诗人
我想起了孙甘露的话:我只是一个信使,上帝让我传送一封信,走了好多年,我不知道收信人是谁,住哪里。我只知道送信,或许,人生的意义就是送信吧。我们,只是上帝的信使。上帝根本不在乎谁是收信人,他只要我通过送信,浪费这一生。
或许我也是个收信人,但等不到那个找我的邮递员。
我要找线索,或许邮递员就在我的身边,是我一个熟悉的人。上帝总是有道理的,他总会给我的人生埋一个机关。
我打开了电脑,上了自己的qq。我的空间里,只有两个好友,妍子和小池。而妍子早已中断了更新,小池的空间里,大约在一个月前,留下了一句话:“带着小屋去旅行。”然后,就没有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小屋,是哪个这段话是说给谁听的呢
但是,这是一个线索,或许是上帝的安排,我不能错过这个提示。我总相信,有个神秘的机关,给我的生命赋予某种伟大。
自从董先生给我的预言后,我总时不时想起他对我的期许:出世要寻神仙道,入世当为大丈夫。大丈夫是做不成了,我现在连妍子的丈夫都做不成。但,是不是有个神仙道
我的人生如同跟上帝有个单线联系,要么是预言要么是梦,但有一个人,总是很神秘,那就是小池。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到我生活中来,又为什么要离开我。我不知道,她如此懂我却又不愿意跟我共度一生。我不知道,她仿佛看穿一切的智慧,却解决不了她自己的感情问题。
她很神秘,或许,她就是那个送信人,我要去找她。不是找她生活,只要她的提示。
我拨通了她的电话。“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不存在。”我知道,她已经销号了。她已经不再跟我有任何联系的了。
但还是有线索,她那句留言中所提示的:小屋。或许,唯一的答案,就在那岛上的小屋里。
当我决定要离开,悄悄地收拾行装,乔姐就已经察觉到了。她像一个姐姐,看着弟弟的一举一动,从不干预、只是关怀。
“你要走了”
“嗯。”
“不是要等到年底吗”
“突然想起有件事,我要去办。”
“早知道你最终要走,姐留不住你。但是,你一个人,要到哪里去呢”
这话说得我辛酸。她知道我的心酸,我一个人,是的,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家没有根,就无所谓离去和归来。
“我要到上海,找件东西。”她不知道我与小池的事,也不知道上海那间小屋。但是,她也从来不问,因为,她知道,除了关怀,她不能为我做些什么,也就没必要打听。
“姐觉得,你恐怕不会回来了,对不对”乔姐如此了解我,这里不是我的家,当然谈不上回来不回来。她更准确的表述应该是:恐怕你不会再来了。
“不知道,姐,你晓得,我也不知道。”
“我晓得,小庄。姐留不住你。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姐想记住你,也想你记住姐。”
我点点头,她是懂我的人,她对我的喜欢,最为直白简单,就是在床上。
那是一个疯狂的夜晚,具体过程,无法用语言描述。她的表现,真的让我崩溃。如果这样美好的互动,都无法留住我,我简直是无可救药了。
虽然我享受着离别前的缠绵,但知道春光不再来的道理,我紧紧地抱着她,仿佛,生怕她要离去。
第二天没营业,当他们开车送我到机场的时候,挥手时,姐很平静,而二妹流泪地喊。喊的内容我已经不记得了,总之,我不敢细听,也不敢再回头看。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飞机起飞时感受到重量,但进入云层之上,你就只会看到蓝天和阳光,一切过往,都不复存在。我知道,所有过去,都无法留住,即使在上海,见到小池,也恢复不了过去的时光。
望着窗外,我有点奇怪。这么多年,一切都变了,但白云上的蓝天和太阳,仿佛从来没变过。尽管有伟人说: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
上海与其他城市没什么两样,建筑和人的衣着虽然换了花样,但人河般流动的气息,却总涌动着相同的味道。这就是中国,一个蒸腾的变化中保持某种远古传承的国度。
码头的船已经换新的了,但阳光洒在海面上,金色的波光仍然是旧时的模样。时间也快多了,介汽笛的鸣叫还是过去一样,没什么理由地嘶吼几声。
我的大背包,几乎与上次来的重量差不多,只是这次是我一个人来的,而上次,身边有个跳动的神秘的精灵,还有阿黄。
以为变了,却没变啊。那边跑过来一条黄狗,径直向我跑来的,是阿黄你还认得我你嗅到了我的气息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的时光
它跑过来了,背后是一大片阳光,而我,在一大群人群中,向街面走去,它就是那边,望着我。
是它是它,它摇着巴呢。是它是它,它在蹭我的裤管呢。我被它感动了。如果没有一个人在守候我,那么还有一条狗,原来我在这世上,并不孤单。
它看看我,然后在我前面,我跟着它的路径。只有跟着它了,没有别的方向。结果,我来到了那个卖水泥沙石的老板家。那是小池舅妈的侄儿,我知道,小屋的钥匙,就放在他那里的。
他看见我,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又礼貌地笑笑,说到:“来拿钥匙的吗你等一下。”
他进里屋拿钥匙去了,而阿黄,却一直在我身边。
我拿到钥匙,谢过他。他没有跟我说话的打算,继续忙他的事,我就直接向小屋进发,此时,黄狗就在我的前面,仿佛领着我,回到老家一样。
我不能说这里不是我的家,不仅我曾经留下了情感和心灵,还改造了灵魂。它与我老家有几分相似,并且都是熟悉的农村。况且还有阿黄呢,与我外婆院子的阿黄,是如此的想像,也是在河的对岸等着我。等着我归来,在家的那一边。
但这终究不是我的家,没有亲人的家不叫家。我的亲人都已经故去,我没有家了。
而阿黄,以巨大的热情作我的向导,生怕我认不得这个家门。这是它的家,我们曾经是家人。
那老屋,还保持着原样,只是好久没人打扫了。院坝边的野花已经凋谢,因为是到了深秋了。石磨和石凳上许多灰土,因为风沙来过了。窗户边已经有蛛网,因为没有打开了。
我麻木地打开大门,不期盼有什么惊喜。那些熟悉的东西映在眼帘,过往的一幕幕,我仿佛听到了小池的笑声。阿黄在院子没进屋,它狂妄地叫了两声,到家了啊,它该奔放一下,舒畅一下好久以来压抑的心情。
我吹了吹桌上的灰尘,把包放下。我拿起了扫帚,打扫起卫生。这够我忙半天的了,我只想在这里睡一觉,找到安眠的感觉,晚餐倒也简单。我察看了一下,原来放坛子里的米还是好的,我包里还有一些火腿肠,我和阿黄,可对付一顿。
好不容易基本打扫完毕,柴火是现成的,原来搁屋里的打火机还在,烧火做饭,烟火气一来,就像一个家了。阿黄仍然在外面,不到吃饭,它是不进来的。
油也有点,估计不能吃了。在蒸饭的时候,将火腿肠切成片蒸在上面,就是晚餐了。
晚餐是我一个人吃的,在剩余的半截蜡烛下,阿黄在桌子下面我在桌子上面,影影绰绰的,很是迷幻。
床上的被子外面盖上了一层布,揭开布,被窝还是干净的,我很满意。洗澡就没必要了,洗个脚就上床了。很舒服,而身边的被子里,仿佛还有小池的气息。
我知道,她的气息,从物理和化学的角度来看,早已消散,我所闻到的,只是回忆。
很奇怪,没有月亮,漆黑的夜晚,却让我包裹在隐约的涛声之中,人如水一般的涣散,很快就睡着了。我只是来回忆一下的,虽然没有小池,但有阿黄,这就够了。
醒来是半夜,是被一个梦惊醒的。这个梦只做了个开头,就把我惊住了。开头其实只是老样子,大洪水来临,我是祭师,张开嘴想警示前面的人,却总是发不出声音。身后的女人们,尖叫一片。
醒来时我顺手一搭,明白小池根本没在身边,我拿起她的枕头,权当有个把握。此时,却感觉到异样,枕头下有纸,不止一张。
我马上起来,点起了蜡烛,果然,好几张纸,是小池写给我的信。
当时我脑袋又浮现出那个印象:上帝让小池送的信,她找到了收信的人。
“庄哥,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欧洲了。我知道,你总有一天要来。”
我为小苏算生意准,她算我
第三百八十一章 逆向修补法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自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我在笔记上写下陶渊明的话,并不是附庸风雅。而是整理来路的过程中,想到如何抛弃。
尽我所能,将来时的路清理干净,以利于轻装出发。至于将到哪里去,我没有期待。但至少得清空过去,才能自由地面向未来。
从上海到南京,我先去瞻仰了一番妍子曾经修行的鸡鸣寺。如今,看那些建筑和尼众们,心情与上次完全不同,没有期待地旁观,仿佛更为隔膜和轻松。
有风过来,塔上的铜铃轻响,彼时一阵杂乱敲击,在我心中,升起了某种清凉。也许是季节的原因吧,我想,深秋的黄叶落在路边,如同我尘世的过往。
我走入大殿,恭敬地向佛祖作了礼拜,并不是向他求什么,也不希望他保佑我什么。我只是礼拜,为这个影响了千年的千万人的偶像礼拜。一个巨大的影响力,始终在这里矗立,我在他面前,微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至少,他已经影响过妍子,并且对改变我和生活和道路,起着过决定性的作用。这种作用,是从他的形象来来是从他的经典来还是从那塔铃、钟鼓的声音中来
我不知道,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妍子信他,他就起了作用。
信则有不信则无,以前,我理解这句话时,总认为它是迷信者对人的托辞。但今天,我感受到信的力量。我们都是心理驱使的人,包括我们的行为和对世间的影响。心灵受到影响,世界就会变。
一路向西,我到了温州。看望了二牛和大梅,简单介绍了我的情况。他们曾经因我的母亲,与我曾是家人。但今天,他们活得普通知足和充实,仿佛与我曾经的作用,无关。我的意义在哪里呢
王叔倒是跟我喝了一点酒,进行了简短的对话。
“你一个人,要到哪里去呢”
“我要回四川老家看看,给我父母外公外婆,烧点纸。”
“要不,你就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这套房子也是你买的,你妈不在了,但她毕竟曾经是这屋子的主人,你可以把它当家。”
“王叔,我没有家了。你知道,我的家,只在我心中。”
“哎,小伙子,别那么伤心。你是个做大事的人,恐怕没有什么家,能够把你拴住。”
我们告别时,我悄悄给王叔的枕头下,压了一个银行卡,把密码记在了一张纸条上。并且写了一句话:“谢谢您,王叔,谢谢您,在我妈最苦难的时候,您努力维护她。”
这是我真心诚意地,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谢王叔。我曾经非常恨他。他抢走了我爸的女人,他抢走了我的妈。但是,今天,我却要感谢他。在我妈生命中最灰暗的日子里,他用尽全力支撑我妈,让我妈有了个依靠。如果像我今天这样,孤独无依地漂泊,我妈,恐怕熬不到,与我相聚的日子。
所有愁怨,都将随风而逝。而对过去的岁月,只剩下缅怀和感谢。因为,我已经安全地过来了,岁月和时光,并没有遗弃我。包括那些岁月的,所有遇见过的人。
一路向西,我到了湖北。我知道,仅在长春观或者宝通寺,也无法回忆故人了。因为董先生的离去,让武汉的意义变得很轻。但是,我有一个疑问,就是董先生的预言。
当自我整理不清时,不要妄想整理别人的人生。以我现在的认识能力和心境,是无法跟老师立传的。但立碑是必须的,尤其是我再次来到十堰,再次看到杂草掩盖的孤坟时,更觉得立碑刻不容缓。上次帮我指路那个老太太没有看见,整个村子几乎没有一个人。我说几乎,是因为我没有每家推开门打听,但整个村子没有一只鸡、一条狗,就说明了一切。随着中国工业化的展开,边远农村已经空心化了。
在附近镇上就热闹多了,找人、出钱、刻碑、修墓、立碑,整个过程只花了七天。最后一天上午,立碑仪式搞完后,我就给工人们现场结账,让他们先回镇上了。
我自己一个人站在墓前,想问老师:我该向哪里去我从不敢给自己算命,但老师您却算过我的命。你说我入世要当大丈夫我自觉自己的行为连大丈夫的边都没摸上,况且,一个游离状态的人,对当大丈夫根本提不起兴趣。那么,出世要得神仙道呢真有神仙道吗我会得吗
我要验证。
我想起老师去世前留给我们三人的纸条,我必须到武汉去一趟。
从十堰到武汉已经有动车了,很快就到了。在武汉,我专门办了一张银行卡,往其中存了十万块钱,卖了一些礼品,就往干妈家去了。租了个车,很快就来到她家外,看到她家房屋边上又多出一幢三层洋房,新房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干妈!”,她放下正在洗的菜,定了定神,看到是我,眼泪婆娑“小庄,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这句话突然击中了我,仿佛我是个离家的游子,永远都有亲人在期盼。我也禁不住哽咽起来:“我回来了,我回来看干妈。”
“这么久了,也不来个电话,不晓得干妈想你吗快进屋。”
她先给她儿子春伢打了个电话,要他儿子马上回来,还要带点好酒好菜。然后,她又从隔壁叫来一个年轻少妇:“这是春伢的媳妇,就是你嫂子。”我叫了声“嫂子”,她答应后,干妈就派她去准备饭菜去了。然后干妈拉着我,说了好多话。
春伢回来后,我们就开始喝酒,据他讲:钱哥进去后,由于态度较好、又有自首情节,就判得较轻,还有几个月就出来了。他的生意是他老婆在处理,不再搞房地产了,在三环边上开了一家物流公司,由于他们比较信任我,这物流公司离我家又近,所以让我在货运方面负点责。就是把外地车辆拉来的东西,用武汉牌照的车转运到中心城区的各收货点,事并不复杂,但收入却比较高。钱哥是个讲感情的人,我在监狱去看他时,他还念叨你呢。
我笑着说:“别谈他了,你呢结婚了”
他说:“你说神不神,我去年结婚,当月老婆就怀上了,今年初给我生了个双胞胎,两个儿子!”
当他媳妇和干妈分别抱着一个孩子来到我面前时,我也仿佛沾到了喜气,高兴地给了红包,还自饮了两杯酒。
酒有点多,干妈把我领到楼上睡觉,她对我说:“我家房子多,这间房就是你的,被子都是我前两天刚晒过的,放心睡。”
刚晒过的被子有弥漫着说不清楚的太阳味,铺开满床的家的温暖,这是我最近睡得最好的一觉。
醒来,我才明白,家是一切情感疗伤的唯一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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