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姝

    西府大夫人陈氏是个极其温柔的女人，这种温柔不似郑三夫人那种刻意展现出来的温柔，而是从骨子里便流露出来的，一颦一笑都是柔弱的。

    “这是九侄女儿吧！长的跟你母亲真的是像极了！”陈氏招了许姝在跟前看了半晌，从袖中拿出一个玉佩来给许姝，“头一次见侄女儿，一点儿见面礼，侄女儿别嫌弃！”

    许姝看向郑四夫




669、一辙
    郑四夫人笑问道，“你怎么一眼就认定了她是你九姐呢”

    郑婉霞柔笑道，“只看长相便知道一定是九姐了！”

    虽然许姝不是郑四夫人亲生的，可是却跟郑四夫人长的相像，且长久以来，郑四夫人也是凭借着这一点儿让外人相信许姝是她的亲生女儿的，久而久之，郑四夫人也真的就把许姝当作了亲生女儿，听到别人夸许姝跟她长得像就觉得高兴。

    “莹姐儿真聪明！”郑四夫人笑眯眯道，“小九，这是你婉莹妹妹，小你两岁，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她，不许欺负她！”

    “婉莹妹妹！”许姝笑着打了声招呼，西府的子嗣是单独论的排行，而西府又只有郑婉莹一个女儿，阖府上下都是称呼为小姐的，去掉了排行，许姝便依着郑四夫人所说的称呼了。

    “九姐！”郑婉莹正式给许姝行了礼。

    郑婉莹同她母亲陈氏一样的温柔，说话举止俱都透着十足的温柔劲儿，轻声细语的，让跟她说话的人都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

    “小九，你不是给莹姐儿写了帖子要请她去玩儿的吗”郑四夫人提醒道。

    “是呢！”许姝将帖子拿了出来。

    “那你们去莹姐儿屋子里说话去吧，那边也烧了地龙，很是暖和！”陈氏换来婢女领着两人去了。

    郑婉莹与许娢年纪相仿，可是性情却大不一样，文静乖巧，走路莲步轻移，许姝因眼盲时留下的习惯，走路比常人要慢一些，可是到了郑婉莹这儿，竟然还比郑婉莹快一些，便只得放慢步子等着郑婉莹了。

    郑婉莹歉意的笑了笑，“劳烦九姐等我了，我小时候走路喜欢摔倒，后来发现走慢一些就不会摔了，所以就喜欢慢慢的走路，长大了也没改掉这个习惯！”

    习惯确实是最难改变，就像许姝，哪怕眼睛已经好了，可是她还是习惯性的用听觉和嗅觉去辨别周围的环境。

    “雪天路滑，走慢点儿反而是好事！”许姝渐渐调整自己的步伐跟郑婉莹一致。

    “穿过前面那道垂花门就是我住的地方了！”郑婉莹指了指斜前方的一道门。

    郑婉莹的住所和她母亲的住所竟然隔的这样远，许姝有些惊讶，但凡亲生母女，哪有住的离的这么远的，距离的远近往往代表着着关系的亲疏，可是郑婉莹看上去很陈氏很是亲厚呀……

    “之前母亲病了，父亲就让我换了地方住，怕吵着母亲养病了……”郑婉莹面露几分难过来。

    方才听郑四夫人和陈氏的对话，也能看出陈氏之前是病的极其严重的，都有性命之忧了，西府的大老爷恐怕也是担心郑婉莹年幼，怕万一陈氏有个好歹，郑婉莹知道了受不住，有个三长两短，隔的远一些了，消息好歹也还能瞒住一些！

    “哎呀！”郑婉莹突然惊呼一声，摸着腰间道，“我的笛子！一定是落在母亲那儿了！我得回去拿！”便点了一个丫头，“你先领九妹去我屋子里！”

    说着便着急忙慌的走了。

    这般火急火燎的样子倒是跟郑婉莹柔弱的外表不符，婢女解释道，“那玉笛是小姐的外祖母送给小姐的，小姐十分珍爱！”

    许姝点点头，“咱们就在这儿等她吧，她一会儿也该回来了！”许姝拢了拢披风，站到了垂花门的旁边避开风口。

    突然从门的另一边过来一人，急冲冲的脚步声就往这边来了，听着竟然是个男



670、错付
    方才婢女也说过了，可见郑婉霞跟她外祖母的感情十分要好，没想到她随便岔开的一个话题竟然提到了郑婉莹的伤心事，许姝顿时尴尬起来，暗想她还是不要说话的好，老实说她确实不擅长跟人寒暄，揭短才是她擅长的！

    好在很快郑四夫人就解救了她，郑四夫人跟陈氏说完了话，估摸着许姝这边也说的差不多了，便叫了许姝回去。

    路上郑四夫人给许姝交代了原委，“今年春天，莹姐儿她母亲得了一场大病，这病来的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

    郑四夫人低声道，“一开始以为是天花！”

    天花！许姝吓了一跳，那可真是一场大病了，得了天花的人，活下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即便侥幸病愈，也会在脸上留下坑坑洼洼的斑迹，只是方才看陈氏虽面色蜡黄，却也光洁，并无斑迹，而郑四夫人也说一开始以为是天花，看来实际上应该不是了……

    “是呀！一开始，莹姐儿的母亲发高热，觉得乏力头痛，酸痛，甚至惊厥昏迷，这一切都跟天花病发的时候一模一样！这清平盛世的，出了天花，谁也不敢往外说去，连太医都不让请，老太君觉得她无缘无故的染上疫症是不祥之兆，也不肯伸出援手……她能熬过来全靠她福大命大了！”郑四夫人叹气，满目感慨。

    “那大夫人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郑四夫人摇头，“不知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突然就好起来了，本来西府都开始准备她的身后事了！”

    “您跟大夫人的关系似乎很要好的样子！”就许姝所见，觉得郑四夫人跟这陈氏关系要远胜跟郑三夫人的关系。

    “算是吧！我跟她一样都是离家千里，远嫁到京城来的，同病相怜，自然就比跟别人亲近一些，再者她性情是真的柔和，相处起来也自在一些，虽分隔两府，也偶有往来！”

    郑四夫人特意强调了“真的”柔和，可见郑四夫人也是知道郑三夫人的真性情的，即便是表面上看着单纯闲散如郑四夫人，心里也跟明镜似的一样通透。

    “你觉得莹姐儿如何”郑四夫人问道。

    许姝回答道，“跟她母亲一般无二的性子，也是极柔顺的！”

    郑四夫人含笑道，“西府人口简单，少了勾心斗角，那孩子的性格确实要比咱们府上的单纯，我寻思着你以后要是无聊了，也可以去找她玩儿去！”

    “我不觉得无聊！”

    郑四夫人脸上的笑容一滞，在心里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勉强，“你不觉得无聊便好！我也是怕闷着你了！”

    “有母亲陪着我，我就不觉得闷！”许姝撒娇的抱住郑四夫人的胳膊。

    郑四夫人无奈的看了一眼许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趁着现在你六哥和七哥在家，也让他们教你读读书，我知道你从前虽也是识文断字的，可是多读点儿书总是没坏处的，也免得你成天闷在屋子里！”

    “母亲上次不是还夸我字写的好的吗”

    “那是另外一回事！”郑四夫人主意已定，“从明儿起我就让你六哥和七哥轮流着来教你，他们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温书，如此一举两得，再便宜不过了！”

    许姝见撒娇无用，便也老实忍了，想着郑六少爷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被蔡蓁蓁痴缠的都无路可走了也不肯去告状的，她到时候学或者不学郑六少爷也不会说出去的，至于郑七少爷，玩儿性到，不带着自己捅娄子就不错了，读书……还是算了吧！



671、勾引
    天色阴暗，飘着小雪，银芝打着伞走在郑六少爷的后方，走了海棠馆没多远，郑六少爷突然停住脚步，“把伞给我吧！我自己回去！”

    “九小姐让奴婢送少爷，您要是拒绝了，回头九小姐要怪奴婢躲懒了！”

    “哦”郑六少爷漫不经心的问道，“这点儿小事九妹也会怪罪于你九妹竟这么的小气”

    银芝咬唇，许姝自然不会为了这等小事而责怪她的，方才她那样说只是一句谦词，若是不搬出许姝来，她哪里来的理由跟着郑六少爷接着走下去。只是郑六少爷却把她的话当了真，银芝少不得硬着头皮接下去了，“九小姐素来大度，并不会为了寻常的琐碎事计较！只是却是个较真的性子，喜欢下头的人规规矩矩的，奴婢是九小姐的贴身婢女，自然要以身作则，才好教导下面的小丫头们！再说了，这么大的雪，奴婢又怎么能让六少爷您独自回去呢！”

    “九妹有你这么贴心的丫头真是好福气！”

    可是十妹身边却没有像银芝这样为她着想的好丫头了，绛雪死了，碧云走了，那茯苓玉露是新提上来的，用着多半也不趁手，现在十妹又孤身在家庙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从前在家里金尊玉贵的，如今只怕是冷衣寒食，孤苦无助。而母亲却偏疼一个外人，对自家骨肉不管不问，郑六少爷哀婉不已。

    银芝羞涩道，“六少爷谬赞了！奴婢只是尽本分而已！”

    本分……有的人偏就忘了本分！

    郑六少爷咬着牙，心里憋了一口气。他如今这个九妹也是识文断的字，规矩礼仪也不有见丝毫差错，显见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再不济也该是个书香门第的女儿。好好的做她的小家碧玉不好吗做甚要跑到别人家离间别人家的母女情分，还鸠占鹊巢，简直不知廉耻！

    可是母亲那样明智一个人怎么也就昏了头呢放着自家骨肉不疼，偏疼一个外人！要不是有人从中作祟，十妹怎么会大过年的也不能回来！

    郑六少爷突然伸手去拿伞，手背擦过银芝的手指觉得一片冰凉，不由用手触了一下银芝的手，心疼道，“怎么这么凉冻坏了吧！冷不冷”

    银芝手一抖，红着脸，声如蚊呐，“奴婢……奴婢不觉得冷，能……能给少爷撑伞遮风挡雪是奴婢的……奴婢的福气！”

    郑六少爷轻笑道，“你若是为了送我回来冻病了，九妹可要怪我了！”

    “奴婢皮糙肉厚，没那么容易病的！”银芝的声音越发得小了下去，头也低了下去，不敢看郑六少爷的脸。

    郑六少爷接过了伞，“我来撑伞吧，雪越下越大了，咱们走快些，你也好早点儿回去，也别去梅园了，天气这么冷，别冻坏了！我待会儿让人折一些梅枝每个院子里都送过去，九妹要是问起，就说我替你折了，很快就送过来了！”

    银芝摸着刚刚被郑六少爷触摸过的手指，只觉得连耳根都是烫人的，而郑六少爷又体贴的帮她揽了折梅枝的差事，银芝顿时感动的一塌糊涂，“多……多谢少爷！”

    “谢什么！你好好照顾九妹就是了！我就这一个亲妹妹，你可得替我好好照顾她！”



672、不是
    郑七少爷顶着教导许姝功课的名义，陪着许姝一起研究那个陶笛，见许姝无师自通，已经能吹奏出一曲完整的小调来了，郑七少爷惊讶之余盛赞许姝聪明，“九妹果真厉害，我自己也留了一个，到现在也还只能吹个响，九妹却已经已经能吹出完整的曲子来了！”

    许姝浅笑道，“我日日无事，只一心摆弄它去了，自然学的快一些，七哥你还要读书，哪里得空去钻研这些小玩意儿！”

    郑七少爷惭愧道，“可惜我的书也读的不十分的好！”郑七少爷性子活跃，很难沉下心来做学问，是以在功课上差了郑六少爷一截。

    “七哥就不要妄自菲薄了，若是七哥书读的不好，母亲又怎么会让你来教我呢”

    “母亲一来是怕你成日里闷着，闷坏了，二来也能让我们温习温习功课，免得荒废了学业，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我们兄妹多年来第一次见面，想借此机会让我们兄妹熟悉，增进感情！所以呀，无论我书读的好与不好，母亲都会让我来的！”知母莫若子，郑七少爷对郑四夫人的用意可谓是了解的十分清楚了，教许姝读书只是个幌子，促进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才是真的。

    “七哥倒是了解母亲的想法！”许姝含笑道，这也是郑四夫人这样提议的时候她没有拒绝的原因，郑四夫人一心为了她着想，她怎么能辜负了郑四夫人的一番良苦用心呢

    更何况郑六少爷无缘无故的对她的两个婢女大献殷勤，她也想知道原因。昨天银芝送了郑六少爷回来满面桃花，眼角眉梢都是压抑不住的春色，定是郑六少爷对银芝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纵然银芝对郑六少爷有倾慕之心，可是银芝素来守规矩，行事也得体，断然不会主动做出失礼的举动，郑六少爷看着倒是一副端正恭肃的样子，只是这心思实在是龌龊了些。

    “我当然了解母亲了，母亲的所有想法我都知道！”郑六少爷得意道，“所以母亲也格外的喜欢我！母亲最喜欢我了！”说到这儿，郑七少爷的语气突然有些难言的低落了，“那是从前了！自从九妹你回来以后，母亲最喜欢的就是九妹你了！”

    “七哥何出此言”许姝承认郑四夫人是对她视如亲生，事事都优待她，可是她终究也不是亲生的，在郑四夫人心中无论如何也该是亲生的儿子更重要一些。她并无意去挣什么，她非常清楚，这短短半年里，她在郑四夫人这儿感受到的关怀比她过去十几年在许家感受到的都更多，更真挚，她知足了！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我的亲妹妹！母亲却还是这么喜欢你，可见母亲喜欢你更多一些！”郑七少爷突然附耳对许姝低声道。

    许姝微愣，缓缓放下手里的陶笛，并没有没有反驳，“你是怎么知道的”郑六少爷毕竟年长，会知道她是假冒的她不觉得奇怪，可是郑七少爷又是怎么知道的。

    “九妹怎么不叫我七哥了”郑七少爷笑眯眯看着许姝，并没有正面回答许姝的问题。

    许姝懒洋洋的瞟了他一眼，“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没必要演戏了，费劲儿！”

    郑七少爷“啧啧”有声，“我还以为你这一声又一声的‘七哥’叫的是真心实意的，原来也只是逢场作戏！”

    “七少爷你口口声声的‘九妹’不也是如此”唇舌之上，许姝甚少落人下风，这也要多亏了庄离，从前的许姝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也是在认识



673、纷杂
    许姝冥思苦想也想不出来郑七少爷是从哪儿知道她不是真的郑婉宜的。

    郑婉宜出生的那个时候郑七少爷才两岁，按理来说那个时候他应该还未记事，一个两岁的小娃娃能知道什么那他是从哪儿知道的呢郑四夫人显然是不会告诉他的，那就只剩下郑六少爷了可是郑六少爷哪怕明知她是假的，也还努力的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似乎也不像是他说的那会是谁呢难道其他房里的什么人多嘴了吗只是这样做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吧

    终究是理不出个头绪来，许姝便决意不去想了，大不了就当郑六少爷是真的从两岁开始就记事了。只是好端端的，他为何要将这件事揭穿呢一直以来都装的兄妹情深的，怎么突然就摊牌了呢这样做的用意才是值得她深思的。

    一个沉沉闷闷，揣着一肚子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对她身边的人下手，一个看着大方坦然，实则却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这俩兄弟真是没一个省事的！

    许姝头疼的伏在案几上，一想到他俩每天都还要来海棠馆，她还要虚与委蛇的去应付，就止不住觉得烦闷，嗳早知道怎么也该硬着头皮拒绝了郑四夫人的好意的，何至于落到现在这样为难的境地！

    “小姐！刚刚七小姐使人来问，听说您腊八的时候邀了其他家的小姐过府一聚，七小姐也想来凑个趣，就派了人来问，因七少爷在不好打扰，便只留下话就走了！”

    “七小姐”

    自从郑婉丽被肃国公府退了亲，可是消沉了好一阵子，听说整日里把自己关在屋里，谁都不见的！现在怎么突然就提出这样的要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