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长诀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含朝
“臣下自会注意。会让殿下借宫楚的势扳倒陛下。”
杨晟笑,背着手,转身离去,
“太傅可勿让本宫失望啊。”
“是。”
关无忘抬起头来,站在红亭前,几片秋叶落下,姹紫嫣红间,一分萧索之意蔓延在园中。
宫长诀倚在窗边,看着院中已经有枯萎之意的紫藤,道,
“我想出去走走。”
梳妗道,
“如今外面只怕危机四伏,小姐还是呆在府中为好。”
宫长诀扭过头来看梳妗,宫长诀一双清眸中的光摇曳,迎着随风晃动的紫藤,似雨立风中,下一秒便会飘走。
“如今桂花开的真好,倘若能做成桂花糕一定沁香扑鼻,软糯可口。”
梳妗喜道,
“奴婢马上去厨房吩咐他们做。”
宫长诀轻轻点头。
梳妗离开。
宫长诀走出院子,借着梯子的力,从墙头上翻了出去。
正好落在草中。
宫长诀轻纱覆面,在小巷中走着,有些百姓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闲聊,一地的果皮瓜子壳。
宫长诀走在青石板路上,还未到那些人面前,便可闻其声,
“哎呦,这回可难了,听说长诀小姐当场都断气了,谁知道,果然老天庇佑,竟然还生了,可楚世子却是至今没有动静,难说后果啊。”
“那位心肠歹毒至此,是我从未想到过的。当初西青逼到青州,那位低声下气地念罪己诏,亲封长诀小姐为大长公主,为宫大将军平反,来求着宫家出战,现在,宫将军一下落不明,竟然就此对长诀小姐下毒手。丝毫不记得当时是怎么求宫家的。”
“就算无情,也该有几分帝王之术,宫家纵使没了宫将军,总还有宫小将军,还有在祖籍之地养着的宫忱小公子,这般赶尽杀绝,待他日急而求救之时,看他还能求谁。”
“从前我从来不敢想自己会这般大骂那位,只是现在,却是不骂才不正常。”
“当然是不骂才不正常,现在官府各个人人自危,谁管咱们说什么谁又敢犯众怒”
“七州百姓受赋税所累,死亡百万,难怪国库充裕,到处修建行宫,看着那些州县被榨干了,闹起饥荒,没钱收了,马上将矛头指向一直没有指向过的长安,赋税加倍,来满足自己的奢靡之欲。为一个妃子建造佛寺,事情败露,便栽赃到皇后和郎中令身上,虽说那皇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郎中令毕竟无辜,这般无情无心,人心向背算得了什么没有万民讨伐就不错了。”
“这种说法我也不止听说过一次了,比起当初在城北云台辩解的那些东西,我更觉得那些咱们看到过的才是真的,圣旨,玉玺,字迹,板上钉钉,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你看,这赋税加倍,解元带头大闹官府的事情出了之后,那位理了没有”
“一直没有,是吧。”
“可是一听见雍德熹恭,一到满街尽跪宫家,对天家大为不满的时候,他就慌了,骤然换了一副嘴脸来解释,来讨好咱们。要我说,本就是小宗之人,一个养子,哪里可能有大宗的风范”
“说得对,左右现在官兵都不办事了,各个关着门,不敢惹事生非,生怕风口浪尖之上,浪潮涌到自家,我也不怕说了,我就觉得,先帝这么多子嗣,为什么非得传位给一个养子在有储君的情况之下,还将皇位交给那位,你们想想,这正常吗”
“我可记得,当年继位时告诉我们的是,先帝突发急病前一夜梦见金龙降入那位的府邸,所以临时改变注意要将皇位传给上天属意的真龙天子。”
“但是公侯女那出戏,可是清清楚楚暗示奸佞之人就是那位,上天若真的如先帝那个梦里一样,认为那位是真龙天子,又怎么会这般在公侯女之中写下这等不满之言毕竟六月下雪,数州三年不雨,这些可都是咱们实实在在看到的,这公侯女记是上天所赐,不可能有错。”
“就算不论公侯女记,一个养子,又怎么会因为一个梦就轻易继承大统”
“只怕其中也有鬼。”
“咱们往后怎么过下去啊”
“现在还好,往后就算是宫小将军也出战,打赢了战,难道在这样的君主之下,我们能好好地过下去吗”
“想着我心里都杵得慌。”
“朝廷现在乱成一团,我前些日子去城南了,你是没看到那个惨,房子都是临死搭的,歪歪扭扭,连风都禁不起,没饭吃的人蹲在南街上乞讨。”
“这般模样了,朝廷和那位居然丝毫不管,就在眼皮子底下,也能这般视若无睹,待他日你我也是这般模样,可见下场。”
“疾风知劲草,日久见人心,老话果然没说错。明明早已有端倪,偏偏因为自己不想去相信,一直拖到如今,你看看,现在长安里朝廷里还有哪个好好办事做什么都没人管,前几天还有流民打劫,官府直接不收案子,怕在风口浪尖惹麻烦。”
“照着这么下去,大周当真是没救了,长安尚且如此,可以想想外面那些地方,指不定都乱成了什么样子。”
“大风刮草草不飞,小雨一泡马上馁,没戳到要命的地方,不危及自个儿的利益,自然是管也不管,凭他大风怎么吹,动也不动,绝不挪窝退让半步,等火烧眉毛了,刺到根这种要紧之处了,知道不管不行了,不表态不行了,马上就亡羊补牢,只可惜为时晚矣。”
“楚世子这回也是无妄之灾,只怕是咱们护着宫家,那位却声势倾倒,那位坐不住了,杀之而后快。”
“现如今没个消息,谁说得准往后”
“无奈一朝遇奸佞,性命家室两消亡。现在看来,这两句话越听越对,当真是未卜先知,一语成谶。长诀小姐三番几次性命家世堪忧,奸佞二字,还能指谁”
“也就只能指那位了。”
“我可听说,那位如今不行了,之前在云台就吐血,谁知道还能撑多久。我倒觉得,太子殿下虽然不算多出众,但是,关大人大公无私,又帮扶难民,作为关大人的学生,如今又与关大人同进同出的太子殿下,总不会如此昏庸,保不齐绝处逢生。”
宫长诀走到说话百姓的旁边,轻声问道,
“你们这么大胆地说那位,难道就不怕官兵来抓吗”
一个年轻小姑娘回头,
“姐姐,你还不知道吗”
宫长诀道,
“知道什么”
小姑娘道,
“别说是在自家门口,就是在大街上大骂,现在都没人敢管了。那些人都怕惹事生非,知道那位不喜欢听这些
雍德熹恭江山亡(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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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国主,不要也罢,不要也罢,这草,风吹倒了还能扶起来,根被水泡烂了可就真没辙了。”
“诶,小姑娘,我看你衣着打扮不像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你可是勋贵人家的姑娘”
宫长诀轻笑道,
“父亲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芝麻小官罢了。”
“各位放心,我不会将今日所说告诉父亲,为各位惹来麻烦。”
一个妇女道,
“不是怕你给我们惹麻烦,我们只怕给你添麻烦。”
宫长诀疑惑道,
“这怎么说”
妇女道,
“那位不喜欢听见这些话,这不,前些日子,杀了好几个上报这些事情的官员,那些官员也就是说了百姓对那位的不满和辱骂之事,想着上报有功,谁知道,那位不喜欢听啊,这下子,全都革职杀头了,天色说变就变。要是小姐你与父亲说了,你父亲想着立功而上报,只怕大祸临头啊。”
宫长诀半垂眸,所谓不喜而杀,不过是杨晟混乱朝堂,表面是因元帝不喜雍德熹恭江山亡的说法而杀,实际上却是因为杨晟对这些官员都表现出了拉拢之意。
元帝忌惮,杀之而后快,但又不能没有由头,故而假借此名义杀之。
一开始说的名头,也不是因为上报了元帝不喜欢的事情,而是责怪其监管不力,致使恶言恶语不断。但在百姓眼中,这就是因为不喜而杀。
万民受蒙蔽,无比欢喜信仰之时,元帝做什么都是对,但人心向背时,则做什么都是错。哪怕没有的事情,在百姓眼中看来,也是别有深意。
只是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对的,每个人都自觉自己所以为的是事实,却常一叶障目。
杨晟自以为关无忘臣服,太子之位稳坐,元帝将死,所有的一切都尽在手中。
元帝自以为朝堂仍由他做主,生杀由他,只要一日大权在握,所有一切便依附自己。
当初,她重生归来,觉得自己知晓未来,富攻心计,与关无忘结盟,定然是势均力敌,能把握看透这个盟友,如今,却愈发觉得,自己不能读懂他早早布下的天罗地网。甚至怕下一刻,关无忘会倒戈相向。
现在民众对元帝的厌恶速度,远比她想象的要快得多。
杨晟假作拉拢,致使那些对元帝忠心耿耿的大臣被杀,一步一步地让元帝在朝堂无可依附,这背后未必没有关无忘支配的手笔。
杨晟自以为是自己在一点点占山为王,却不知自己只是被操纵的提线木偶。
那些朝廷官兵就算是再懈怠己任,也不可能听着百姓辱骂国主而不抓捕,这可是杀头流放的大罪。
唯有一个可能,这些官兵因为都是郎中令之人,郎中令下令不准抓,官兵自然大多不敢违逆,而廷尉判定没有罪,便是抓了也没有用。
表哥自己纵使有此想法,没有关无忘推波助澜,也不可能能令百姓这么肆无忌惮地埋怨与谩骂。
表哥,也是关无忘亲手推上郎中令之位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每件事都有关无忘的手笔在,似乎早已在所有事情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他已布下天罗地网,密不透风。而事情一发动,则全盘尽动,每分每寸都是早早被设计好的。
那楚冉蘅呢他在其中,又该是什么样的角色
是否和关无忘一般不择手段,不论后果
思及此,宫长诀竟觉得心有些下沉。
这一次,父亲下落不明的消息传来,他没有告诉她,便用这般手段,让民众误以为他们在宫中受元帝杀害未遂。将民众对元帝的不满之声达到顶峰。
虽然她知道,这是最好的保护她和宫家的办法,让元帝忌惮百姓言论,不敢再向他们下手。
但想起当初,她倾慕的却是他的光风霁月。
因为他不似关无忘一样,可以抛掉所有的尊严和傲骨,去讨好仇敌,婢膝奴颜,为自己铺路。
因为他从来坦坦荡荡,从开始到现在,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名满天下,是因为苦读封甲,因为单枪匹马可破细作,因为倚马作赋可传天下。
她不择手段,满腹心机,沽名钓誉,虚情假意,与他正是相反之人。
可是现在,为了她,他那双干干净净的手已经拿起机关算尽的刀。
她倾慕他的光风霁月,也愿意陪他度浊潭污泥,可是她不能让他因她而坠落凡尘。
她无比害怕,害怕他会变得和她一样,和关无忘一样,不择手段,机关算尽。
妇女道,
“小姐,你可要记得,千万别惹了祸事。”
宫长诀点头应了,道了一声别过,低着头在巷子里走着。
她或许该开心,元帝将亡,杨晟混乱朝纲比之前更甚,父亲无碍,民众皆倒向宫家,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对她有利。
但她却觉得开心不起来。
或许,变数祸及的人,正是这般,改变从前行径,不复当初纤尘不染。
她初重生之时,第一次见到他,他仍是那般纤尘不染,似立于玉兰树下,一身白衣翩然,眼眸仍是不落世事,凌于万物之上的淡漠。
本以为,能一直这样看着,也是重生得来的欢喜。
但是每每当她见到他不一样的模样时,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往往像是在做梦,她可以与他嬉笑怒骂,可以轻易见他极少展露的笑容。见他清风朗月之下,仍有少年郎的稚气,有男子初成人的撩人。
但是,眼前的变化,却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
他算了这盘棋,把她算了进去,甚至没有告诉她一分一毫,且水到渠成,她只觉得有些陌生。
宫长诀走出巷子,街上的人并不多,戏楼外面也没有多少人,说书的更是不见。
一夜之间,似乎已人人自危,偶尔能见几个当东西兑银子脚步匆匆的人。
百姓对元帝的不信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似乎下一刻,国家就会天塌地陷。
她之前,一直都认为,这么做是对的,但现在看来,她却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对不对了。
让百姓不信任一个国家的君主,无疑是让他们感觉自己时时刻刻都是在热锅中的蚂蚁,惶惶不安,不知明日。
对宫家有利,但对百姓,真的有利吗
商鞅城门立木前,秦国人人不信朝廷,国之不国,人人自危。
如今大周,岂非正处于这样的状态
她只觉得有些眩晕,天地似乎在打着转。
她对此危境,推波助澜,甚至到现在,楚冉蘅也用了一脉相承的方式,替她守住宫家。
他知道她担心什么,也知道她最看重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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