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长诀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含朝
杨晟的手捏紧,郎中令作为不可缺少的一环,若是中途转变想法,事必难成。
少府道,
“殿下,此刻还是先拦住定王为好。”
杨晟垂眸,轻咳一声,对随行宫人道,
“传本宫旨意,令定王速来东宫相见。”
“唯。”
宫人折返而向楚冉蘅离开的方向追去。
杨晟撩起帘子,不知为何,细听似乎能听见天暗下来的声音,树枝嘎哒嘎哒地被风压着作响,风云卷动,移动得极快。
不过片刻,宫人回报,
“太子殿下,定王进了太后宫中,无法直入,且太后避而不见,直言并未见定王。”
少府道,
“殿下,眼下郎中令并不在太后宫中,二人不能相遇,倒也不算急了,但怕就怕二人早已商量妥当,故而如今不必见面。不若找细作问问,昨夜定王府前可有何异样。”
杨晟微微抬高了下巴,眸中阴沉,
“那就寻细作来问问。”
宫人道,
“唯。”
马车缓缓行动,走向东宫的方向,还未及马车到达东宫前,暗卫便有来报。
“殿下,昨夜郎中令进入定王府中,停留许久,至少有两个时辰,一更天才离开。”
杨晟猛地一拳砸在几案上,少府亦面色大变。
杨晟的拳紧紧握着,脖子上青筋暴起。
少府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地道,
“殿下,那我们……”
“此次行动,若是从那左晋开始溃败,只怕无法在短时间内调整过来。”
杨晟的眸阴鸷,
“不,这场烟火一样要看。”
少府不解。
杨晟看向茱萸阁,阁上的惊鸟铃摇摇晃晃地摆着。
宫长诀道,
“太后娘娘,您为何未曾想过绾青公主仍然活在这世上”
燕后垂眸,眸中湿润,
“她还那么小,被扔到了乱葬岗,怎么还有生还的可能。”
若素站在燕后身后,看着燕后微微佝偻的背影,泪盈于睫。
燕后道,
“哀家也曾无数次这样幻想,幻想有一天,哀家的女儿会突然出现,会已经能喊哀家一声母后,哀家的幻想,从会跑跑跳跳的小丫头,变成端庄有礼的小姑娘,幻想她的六岁到如今她十六岁,若是她能活着,都该是哀家幻想中的光景。”
“可是这些都是妄想,哀家的绾青,再也回不来了,也没有机会再唤哀家一声母后,承欢膝下。哀家没有机会看见她的孩提时期,也没有机会看见她豆蔻年华,如今破瓜之年,哀家已经等得太久,幻想过太多次,每想一遍就是一阵心酸和后悔。”
窗外的鸟儿扑棱棱飞下枝头。
天比之方才暗下来不少。
宫长诀道,
“太后娘娘,可这一切,倘若有一天,都不是幻想。”
燕后闭上眼,面上的皱纹似乎都盛满凄楚和天色的阴沉黯然。
“是不是幻想,哀家难道还不清楚吗”
若素站在燕后身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啜泣着,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绾青,若素。这本就是一个意思的名字,可是母后没有发现,也没有想到过,她的亲生女儿就在她的身边。
燕后的声音竟带上了微微颤抖,
“哀家最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见到儒儿,能见到我将出世却胎死腹中的女儿,能看见她笑,知道她生成什么模样,她会嫁给怎样的夫婿,我也会替她烦忧,她会同我顶嘴争吵,会气冲冲地跑出门去,隔天又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哧溜红着脸,不肯低头说一声对不起。像别的孩子一样也好,比别的孩子顽皮也好,只要能听见她唤我一声母后,这些又何妨。”
风摇曳着紫荆花,阳光穿透过乌云,只露出极强的几束光照,直射在紫荆花上,花瓣在阳光下迸裂开来,一如往昔人心与画皮,一直不敢撕掉的伪装。
若素朱唇轻启,无声地唤了一声母后。口型一张一合,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
宫长诀回头看若素,若素眸中的泪光动人,若素微微转眸,看向宫长诀,却是摇了摇头,用口型告诉她不要。
宫长诀于心不忍,不欲再看。
燕后只是慢慢走到窗前,去看那惊艳世俗的紫荆与炽阳。
阳光照在苍老的面上,一时能见时光流溯间年轻模样。
有宫人高声道,
“定王到——”
宫长诀看向门外,大抵是早有交代,楚冉蘅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也无人上前阻拦。
楚冉蘅行礼道,
“见过太后娘娘。”
燕后调整了情绪,言语间不失平常威严,
“起来吧。”
燕后道,
“定王之伤势,可是大好了”
楚冉蘅道,
“全赖太后娘娘成全,伤有所用,所图必有达。”
宫长诀微微凝眸,之前在宫中,假装重伤出宫的事情,听这话,难道并非是世子主张而是太后娘娘主动要这般做,才告诉了世子
是了,从太后娘娘赐婚,到召楚冉蘅到太后宫中相谈,到她莫名其妙被一群宫人拉住晕倒过去,试问如今在宫里,谁还能不被元帝禁锢权力,能有这般能力做到这一切
原来太后,真的如此看重她,将她放诸心上。当初向太后示好,不过是为了求得庇佑,如今太后,却对她一个可以说是并不相熟的人施以善意,若是她在太后心中不是占据了女儿的地位,想必太后不会这般替她思虑周全。
宫长诀抬眸看若素,这件事情,若素也参与了,宣旨那时,若素该有多心酸。
若素却已一脸平静,除却眼眶有些红之外,看不出半分哭过的痕迹。
燕后道,
“今夜在宫中勿乱行。”
楚冉蘅道,
“是,臣遵旨。”
燕后皱眉道,
“哀家的意思,是要你守在玉尘身边,她去哪你去哪,若是今夜玉尘出了什么事,哀家唯你是问,可听清楚了”
楚冉蘅抬眸看宫长诀,双目相接。
楚冉蘅道,
“是,臣一定保护好玉尘公主。寸步不离。”
燕后道,
“眼见着就申时了,宴席也将开始,想必如今百官已经进宫。”
“你们不要在此处待着了,此处亦是是非之地,你们寻一个去处,看看这场烟火便是了。”
“臣遵旨。”“儿臣遵旨。”
燕后伸手,若素忙上前扶住燕后,燕后的手搭在若素手上,道,
“哀家乏了,这场烟花结果如何,哀家只能明日再看了。”
“你们都退下吧。”
燕后缓缓走向内殿,行动间,若素的影子与燕后的合到了一起。
宫长诀道,
“你倒是不必入宫来的,若是杨晟针对你就不好了。”
楚冉蘅淡淡道,
“你怕了”
宫长诀笑,
“自然是不怕的。”
宫长诀拉了拉楚冉蘅的衣角,
“走吧。”
楚冉蘅一向清冷的眸子带上笑意。眉眼温和地弯起,冷月色三分的容颜清寒立散。
面上带笑地看着宫长诀,眼前却晃过昨夜在那卷羊皮卷上看见的句子。
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只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
迷幻温柔,如痴如醉的句子,却让他的心如坠深渊。
欲寻路时,花影重重,露重难行,轻烟弥漫,看不清茫茫前路。只恐是他如今,最害怕的事情。
此一刻的他,看着她毫无芥蒂的欢喜的笑,心却下降得极快。
一切如轻烟遮蔽,这世间没有直达云霄的路,有,则是大梦一场。
宫长诀道,
“百官入宫了,咱们还是分开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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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和亲归去来(2)
山河不长诀正文卷不肯和亲归去来不肯和亲归去来
宫长诀步上茱萸阁,风有些冷,阁上惊鸟铃兀自响个不停,被风撞击着左右晃动。
夜色渐沉,她听见远处笙歌不断,灯火通明,将她与宴席之景分割成两个世界。
元帝坐在大殿之上,瘦得只剩下骨架一般,面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却比之前要精神一点,面上已斑点,一大片一大片的,元帝看上去似及七十老翁,头呈现灰败的白色,双手青筋凸起,手脚活动时,动作总是一节一节,似乎关节已经卡住不能轻易动弹。
说话声音含糊不清,从喉咙里出的几声笑也像母鸡咕咕的声音一样,像开水响在壶里,呜呜咽咽,不甚清明。
唯一不变,是眸中的阴鸷,眼皮塌下来,压住了大部分瞳孔,显得眼神愈深和阴郁。
百官列席,杨晟暗暗向关无忘做了一个手势。
关无忘捧杯上前,
“陛下,臣闻长安中有一烟火铺,所成烟火极美,花色十方,绽放时夺目生辉,臣下特寻来此处烟火,愿请陛下一观,愿此烟火贺我大周千秋万代,陛下千秋万岁。”
元帝骨碌碌说了几句话,云贵妃转眸,高声道,
“陛下说,善。”
众臣看向殿外,有人安心观景,只以为是一场普通的烟花,有人剑拔弩张,只等烟花一放,马上动手,有人两股战战,不待烟花盛放便想逃跑。
杨晟看着殿外宫人拿出火折子,撕开烟花亵纸。
大殿之内,屏息凝神。
宫长诀遥遥望着未央宫前,几个宫人围在一起,或蹲或跪,在准备点燃烟火。
火折子的火光乍明,跳动的火烛在夜色中迷迷蒙蒙。
天地之间,一瞬只剩那火光在不依不饶地绽放。明明是天地间,人眼中唯一可见的光亮,却成为天地间最恐惧的存在。不见带来该有的火光,只见万千鬼祟从此而生,炽烈的微小的火光燃尽天地一方的玄冥,下一刻,就要炸裂山河。
殿内众人屏息凝神,大殿之内竟无半分声息。
杨晟只是悠悠看向西高阁,西高阁上空空如也,只剩掌灯的宫人在点灯。
他垂眸,嘴角扬起微不可见的弧度。
茱萸阁周围的花一瞬绽放,似乎约定了要在烟花绽放时刻共沉沦,宫长诀诧异地看向茱萸阁下的花。
若素捧着托盘上阁,
“长公主殿下。”
宫长诀回头,见是若素,放松了警惕,
“不必伺候太后娘娘吗”
若素笑,恭敬道,
“太后娘娘已经睡下了。”
宫长诀背过身去,看那些正打算点燃烟花的人。
若素端起酒杯,道,
“更深露重,长公主可要喝一些暖暖身子”
宫长诀回过头,夜色深重,若素的脸一半掩盖在夜色之中,一般被烛光熏染。
宫长诀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扶着栏杆道,
“长公主这个名头,让我来背,实则也是个负担。”
下面的人点燃了烟火引子。
若素恭敬道,
“长公主实至名归。”
宫长诀笑,
“你今夜倒是对我格外恭敬,这里没有旁人,倒也不必这样拘束。”
若素眸光微变,低下头道,
“唯。”
宫长诀抿了一口酒,看着远处。
一瞬,烟花绽放,五颜六色,绚丽的烟花炸裂在天空之中。花火燃起了夜色的沉重,无边无际的热烈下,左晋带兵一举冲破殿外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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