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刘光裕当时那抓狂跳脚的模样不少围观百姓依然记忆犹新,于是乎,这少年是什么人他与刘光裕是什么关系他与这新来的知州大人是什么关系当刘光裕发现自己被愚弄之后,按他的秉性又会做出什么事来新任知州会为了此事和刘光裕对上吗听闻新任知州是太尉独子,他对上刘光裕的话,谁会赢呢
想到这些问题,百姓们深觉这个热闹他们或许能够看一年……
赵王府东院上房,刘光裕正在两名新纳的美妾的服侍下用午膳。
他心情烦躁郁结,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要说这世上什么人最厉害,不怕死的人最厉害,因为她一旦死了,就算你有再大的本事,在她那里吃过的亏也休想再讨回来一星半点。刘光裕长到这么大,杀人无数,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人的死亡弄得如此郁闷,而且束手无策。
那两名美妾知道他心情不好,在一旁伺候的时候更是倍加小心,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酒刚喝到一半,外头有侍卫求见。
“世子,属下刚才得到消息,那女子没死。”侍卫进来向刘光裕禀道。
刘光裕刚要把酒杯往嘴边送的动作一顿,看着侍卫问:“没死那样都能被人救活建宁城里哪个大夫有这般妙手回春的功夫啊”
侍卫听问,硬着头皮道:“世子,那女子根本没受伤。”
刘光裕面色凝重起来,将酒杯往桌上一顿,蹙着眉问:“你说什么”
“那女子在腹部绑了个灌满血的水囊,那几刀,其实都扎在了水囊上,水囊破了,里面的血自然就流了出来,她本人却是毫发无伤。”侍卫将打听来的消息复述给刘光裕听。
刘光裕愣了半晌,缓缓笑了起来,顾左右对两位美妾道:“听见没,老子又被她愚弄了一回,而且是当着满大街百姓的面。这会儿,这件事应当已经传遍全城了吧。”
两位美妾为了回应他的话,战战兢兢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刘光裕对那侍卫勾勾手指,侍卫躬身上前凑到桌边上。
刘光裕问他道:“老子不想成为那些市井贱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你说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能挽回老子的名声和形象”
侍卫想了想,道:“要不,属下今晚潜进府衙替世子杀了那女子。”
“杀了她就能改变老子曾被她愚弄的事实了吗杀了她能解决什么问题啊只会让那些贱民说老子恼羞成怒却又无计可施,所以才杀人泄愤!到底该怎么办快说!”刘光裕用拳头捶着桌沿道。
侍卫见他一副快要暴怒的模样,一时也胆怯起来,慌乱道:“属下、属下不知。”
“不知”刘光裕猛然站起身来,一把扣住侍卫的左肩将他面朝下按在饭桌上,一手抡起自己刚坐过的红木酸枝大理石圆凳就朝他的后脑勺上砸了下去,一边砸一边道“你刚才在大街上不是很能说会道么这会儿怎么就不知了你说你拦我干嘛让我把那小贱人砍成十八段不就什么事都没了我叫你多嘴!我叫你不知!”
饭桌上鲜血飞溅脑浆横流,两名美妾吓得缩到一旁抱头痛哭。
没几下,侍卫的脑袋就被他砸成了一个摔烂的西瓜样,血肉模糊不辨面目了。
刘光裕将沾着血肉的凳子一扔,回身看到两名美妾缩在墙角哭,又过去一手一个将她们甩到饭桌上,骂道:“叫你们来陪爷用饭的,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给老子吃饭!”
那两名美妾一抬头,饭桌上咫尺之遥便是侍卫那被砸扁变形
权色交易
长安一听刘光裕来了, 瞬间便清醒了,感觉嘴角有点不得劲, 她拿起桌上帕子擦了擦便站起身跑到钟羡身边。
“你做什么”钟羡问。
“诈尸啊。”长安两眼发光满脸坏相。
钟羡皱眉:“不许去。”
长安道:“诶,大人,这旁人人品差不是你降低个人素养的理由啊。你看你们一起吃过饭, 一起打过架, 再一起嫖个娼都可以做朋友了, 人家主动上门,茶总是要让人家喝一杯的嘛。”
钟羡:“……”
耿全在一旁憋笑。
见钟羡无言以对, 长安欣欣然道:“我去泡茶啦。”说罢脚步轻快地走了。
钟羡无语,整了整衣襟,一回头见耿全站在一旁,表情严肃低眉顺目, 一副‘你俩刚才说啥我压根没听见’的模样, 欲盖弥彰。
“去二堂。”他有些无可奈何道。
到了二堂,见刘光裕春光满面神采奕奕, 似是心情很好。钟羡心中暗生警惕,周全了礼数之后,便开口问道:“不知刘公子今日大驾光临, 所为何事”
刘光裕姿态放松地靠坐在椅子上,侧过脸看着钟羡道:“咱俩虽是动过手打过架, 但大丈夫理应拿得起放得下, 观知州大人面色不虞, 该不是还在记恨上回之事吧”
钟羡道:“刘公子多虑了。眼下是本官办公时间, 此处又是本官办公之地,刘公子突然造访,本官自然需得公事公办。”
“好,公事公办好。”刘光裕拍着桌沿道,“我这儿正有一桩生意要与知州大人商谈,知州大人若真能公事公办,那是最好不过了。”
“刘公子若是想做生意,怕是来错了地方,也找错了人。本官不是生意人。”钟羡面无表情。
“话还没听完,知州大人又何必急着表态呢”刘光裕说到此处,二堂门口人影一晃,是长安端着茶盏进来了。
刘光裕扭头一看,见她果然安然无恙,想起上午在繁盛大街上的那一幕,他双眸忍耐地眯了眯,硬生生将心里那股恨不得将她一把扯过来的冲动压了下去。
“刘公子请用茶。”长安低眉顺眼地走到刘光初身边,将一盏茶放在桌上,从眼角斜了他一眼,唇角轻轻勾起一个似讽刺又似嘲弄的微笑,不等他反应过来,转身又给钟羡奉上了茶盏,然后老老实实地站在钟羡斜后方的位置。
去他娘的!她还敢冲老子笑,真当倚着钟羡这棵大树老子就拿她没招惹急了老子,把这棵树都连根拔了!
刘光裕暗恨一番,复又转过脸去看着钟羡道:“听闻知州大人今日去了镇南将军府,是为了推行军田制一事么”
钟羡道:“这好像与刘公子无关。”
“诶,在兖州这块地界上,又有哪件事能说与我无关呢若无我赵王府的支持,钟大人,我敢说你就算在这儿呆上十年二十年,都休想把这军田制推行下去。”刘光裕得意洋洋道。
“这般公然违抗君命,置朝廷颁布的新政于无物,刘公子好似还自豪得很,可知羞耻二字如何书写”钟羡隐怒。
“你恼羞成怒也没用,现实就是这么个情况。”刘光裕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翘起二郎腿接着道“不过,算你今日行大运,爷看上了你身边这丫鬟,你将她送给我,我就找个人配合你推行军田制如何”
乍听此言,钟羡一愣,再没想到刘光裕居然会提出如此要求。
“你以为此事是儿戏吗由得你这般轻狂待之”钟羡冷声道。
“我自然不觉得此事是儿戏,能换我刘光裕一诺之事,又岂会是儿戏只怕忠君爱国的钟大人心口不一,到头来,这朝廷新政能否在兖州顺利推行,还不及一个通房侍女来得重要。”刘光裕斜睨着钟羡道。
看着眼前这个多行不义却又逍遥法外的恶徒,钟羡忽然就想起了长安曾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有些事,你们即便连说,都怕脏了自己的嘴。
眼下刘光裕所提之事,他自是可以毫不费力地给他驳回去,可,与他争论这样的事,真的让他连说都觉着脏了自己的嘴。
长安在一旁看着钟羡渐渐紧握成拳的手,知道这在官场上司空见惯的权色交易对他来说还属于少儿不宜的范畴,他应付不来。
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上前两步对钟羡道:“大人,既然此事与奴婢有关,可否让奴婢说两句”
钟羡心中想着让长安亲自与刘光裕商讨此事岂不更加尴尬是故便想开口阻止她参与进来,长安却对他使了个眼色。
她毕竟不是钟羡真正的丫鬟,钟羡不便强硬地阻止她开口,只得默许。
“怎么了钟大人,这丫鬟的事你做不了主么还得让
夹菜
钟羡眉眼沉郁地回到三堂, 一转身发现长安优哉游哉地跟在后头,那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屏退房中奴仆对长安道:“这就是你甘冒奇险激怒刘光裕的目的”
长安一脸听不懂的模样:“我哪儿甘冒奇险了”
“你若不觉着危险,在繁盛大街假死之后,刘光裕既然已经被你骗过, 你为何不自己起来回府衙, 为何要继续趴着装死不就是为了等衙役们过去护送你回来么”钟羡揭穿她。
长安讪笑, 心道你丫也不是很傻嘛!
钟羡见她笑而不语,只当她是默认了, 于是又皱眉问道:“你此举究竟是想做什么”
“助你打开局面啊。”长安道。
钟羡一怔,道:“你开什么玩笑”
长安笑:“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钟羡道:“你别自负聪明就觉着自己能在刘光裕手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全身而退,若是他真的在兖州划出一块地方让我去推行军田制,你怎么办”
长安无所谓道:“那你就把我送给他呗, 大丈夫一言九鼎,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钟羡被她一句话给噎住了,握了握拳道“我可没答应他。”
“可是你默认了呀!”长安笑眯着眼道。
“我没默认, 我不说话那是因为……”
“因为我不是你的人,你自觉没有那个立场来阻止我是不是那你现在又为何这般生气莫不是在担心我你可别忘了我是个太监,有什么可担心的”长安道。
钟羡看她那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一时气急,口不择言道:“就因为不是女子, 所以他碰你也无所谓, 他……”话说一半, 看到长安在笑, 他顿时卡了壳。
“原来你是在意这个啊,我是真无所谓。你若不信,喏,给你先拔个头筹。”长安言讫,闭上眼仰起脸,撅起小嘴,一副求吻的模样。
钟羡:“……”
虽然知道她是在捉弄他,可是……这副模样……
长安眼睛睁开一条缝,见钟羡居然看着她在发呆,心中暗疑:咦居然没躲该不是真想亲上来吧待我再给他下一剂猛药。
她闭上眼,将脚尖一踮。
钟羡猛然回过神来,看看两人眼下的情状,顿时大窘,退后两步背过身去,面红耳赤道:“我没工夫跟你胡闹。”
“没工夫就没工夫嘛,脸红什么”长安逗他。
钟羡不说话,背对着她又走远两步。
长安窃笑,转过身蹑手蹑脚地走了。
钟羡心慌意乱之下竟未察觉,还道:“你若无事,便先回去休息吧。”
半晌不闻她回答,他回过身,这才发现屋中已经没人了。
钟羡叹了口气,对她这种故意捉弄人的行径,他真是爱恨不得无计可施。
此事过后,府衙里平静了五六天。五六天之后,长安忽然收到了冯士齐派人送来给她的一个竹筒,竹筒里有封密信,几张地图,还有一枚刻着竹蜻蜓图案的木牌。图纸上画的是赵王府地形图,而密信上则写着进入赵王府的渠道,书房所在的位置和守卫情况,以及赵王府内外府兵的巡逻情况。至于那枚木牌,信上说为安全起见,在她有危险之前,冯士齐在赵王府的暗桩不会现身,但是只要她将这枚木牌挂在身上,万一发生危险,如果有机会能救她,府里的暗桩会出手。
长安收到这些东西后,就拿出自己在宫里根据袁冬和春莺他们从刘光初口中打听来的消息而绘制出来的赵王府简略地图和一些资料与之一一对比,发现只在无关紧要的细节上面稍有差别。
看着铺了一桌的图纸和资料,她坐在灯下沉思开了。
不管是擅入赵王府还是轻信冯士齐,都是极不明智的。可是,钟羡需要打开局面,她也同样需要打开局面。她要查的事太过重大,关乎一个藩王家族的生死存亡,这样的事,连打听都没法打听,只能自己去查。如果她不进一趟赵王府,就算后面冯士齐给了她赵王谋反的证据,她又凭什么来辨别真伪呢她甚至连赵王的字迹都不认得。
赵王的书房里不一定能找到他对皇帝不忠的证据,但只要有重要资料,凭她的敏锐应当能从中察觉出一些蛛丝马迹。更重要的是,如果她此番能从赵王府全身而退,而她手里又握有冯士齐给她的这些信件资料,冯士齐和她才真正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们才能彼此信任。
当然,也不能排除冯士齐想借此机会除了她的可能。他不让自己的暗桩现身,而他的暗桩可能是府里的任何人,丫鬟,小厮,侍卫,府兵,都有可能。如果他的暗桩恰好在巡逻侍卫中,完全可以借捉拿刺客之名将她杀死在赵王府内,届时,就算她这边再有人放出对冯家不利的消息,赵王也未必会信。只要赵家和冯家的关系不破裂,冯家暂时就是安全的。危险的,只是受她牵连的钟羡而已。
长安眉眼深沉地看着赵王府全局图中的两个位置,一个位于后院的东北边,那是赵王嫡次子刘光祩的居处。自钟羡来了建宁之后,与这个刘光祩有过数度接触,以他这般厌恶刘光裕却没有排斥刘光祩的情况来看,要么钟羡已经正直到连有色眼镜都没有的地步,要么就是这个刘光祩人品的确不错。当然,最关键的是,从刘光初口中得知,这个刘光祩就是个文弱公子,不会武,可视为退路之一,实在不行,绑为人质。
还有一处位于府中客房后面的一排厢房,那是下人的居处,但有个后院管事姓周。那次刘光初醉酒,大谈他最受父亲重视的大哥的囧事,其中就包括这个周管事与刘光裕院中失宠妾室有染给刘光裕戴绿帽之事,这可是个大把柄,可以用此要挟那个周管事掩护自己。
赵王府是一定要去的,但,自己的后事,也要安排好。
她从床脚的地砖下取出那块神羽营的铜腰牌,想着这枚铜腰牌不知是否真的与慕容泓的家仇有关万一她出事,怎样才能将它交到慕容泓手中
细想想,如今她在这儿殚精竭虑出生入死的,说是为了自己挣前程,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又何尝不是为了慕容泓就如现在出来了,她若是借钟羡的力量,又或者谁的力量都不借,自己逃了,慕容泓能奈她何她又为何不这样做呢她真的把野心看得比性命更重要吗
一句话说到底,她还是舍不下慕容泓吧,就算不是爱人,在她心里他至少也占着挚友亲朋,甚至是亲人般的地位,所以,她才会如此。念及两人现实中的身份,她这样的想法无疑是有些可笑的,但她口口声声要他平等地待她,而她自己却做不到的话,岂非又是双标
无所谓了,反正她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就算是死,也比上辈子死得有价值吧,至少她是为了情义自甘赴死,而不是像上辈子一样,为了金钱稀里糊涂地被人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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