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此言何解”
“我看过地图,从水路出福州的话,必经伊兰江。福州靠海,潭州不靠海,因而水兵实力大不如福州,这伊兰江也是大部分归福州管辖,小部分归潭州管辖。要在伊兰江上打劫盐船,至少要满足三个条件,一,知道这些盐商运盐出福州的具体时间和码头,二,清楚福州与潭州在伊兰江上的布防情况,三,在潭州那边有合作已久的关系,能够迅速将打劫来的盐隐匿于无形。伊兰江虽也流经潮州,但我觉着他们不大可能把打劫来的盐运到潮州去卖,个中原因,想必不用我解释吧”长安趴伏在床上,一手托着下颌神情认真。
钟羡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潮州也靠海,并不缺盐,于是他点了点头,道:“你继续说。”
“伊兰江的布防情况好打听,花点银子动用点关系就行了。潭州那边帮着隐匿售卖私盐的人也不难找,这年头,只要有银子赚,肯为之赴汤蹈火的亡命之徒可不在少数。唯一难的是,知道各大盐商从福州启程的具体时间和地点。这私盐是运到大龑来贩卖的,各大盐商再怎么缺脑子也不会大喇喇的让人知道自己在做这般要掉脑袋的生意,所以寻常都是将盐夹带在普通货物之中,一般人连他们哪条船上是盐哪条船上是普通货物都分辨不清,就更遑论知道其中的具体细节了。能知道这么清楚的,唯有福州那边把盐卖给这些盐商的人。”
钟羡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福州那边有人监守自盗”
长安点头,道:“且这人有人脉有实力有胆子。他自然不会是直接弄来这大批食盐贩卖给盐商的那个人,但他极有可能在此人手下做事,且有这个胆子和能力从此事中分一杯羹。我感兴趣的是,这个人和他上头的那个人。若是能知道这两人的身份,说不得咱们大龑几任巡盐史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能在咱们手里迎刃而解了呢。”
钟羡看着她伤痛未愈弱不胜衣地趴伏在床榻之上,娓娓道来心中筹谋,却依然是国计民生,心下也不由的不感叹,如她这般女子,若只掬在深宅大院里相夫教子,委实是浪费了人才。只是这条路她走得这般艰辛又惊险,他委实不忍。
上次她虽以陛下做借口拒绝了他,但他其实是不信的,如她这般性格的女子,又岂是甘愿泯然于三千粉黛、与人共侍一夫的人不过既然她眼下不愿,他也不便多做纠缠,但内心却打定了她一日不嫁,他便守她一日,她一年不嫁,便守她一年的主意。若是哪天她累了厌了伤了病了,无法再继续前行,那他便是她最后的退路。
心思转过这一回,竟觉着心中都松快了些许,他道:“你说得有理。前两天你抄了珍馐馆,莫不是那几个从福州来之人,也与这私盐之事相关”
长安侧过脸道:“那倒不是,不过觉着那姓林的小子心中有鬼,想扒开看看到底是什么鬼罢了。正好他们也是行事不检,我还跟他们客气什么”
正说着呢,袁冬进来报道:“安公公,赵合赵公子来探望你了。”
长安看钟羡一眼,钟羡自觉道:“你好生养伤,我先告辞了。”
长安点点头,又道:“那珍馐馆的厨子现被我扣在府里,我记得他做的几道素菜貌似挺合你口味,你若愿意,可让你府里厨子过来请教一二。”
钟羡微微一笑,眼角眉梢俱都染上一层玉般温润的光泽,道:“好
470.及笄礼
赵合乃是色中饿鬼,看女人的角度自然和长安不尽相同。
这薛红药一张脸自是生的极为明艳娇美的,事实上若不是她面若冰霜目光有神,这杏眼樱唇下颌尖尖的模样,颇有几分楚楚可怜。不过这脸蛋生得美也不算难得,难得的是脸蛋既美身材也娇。薛红药是刀马旦中的佼佼,长年练习之下身体曲线之曼妙自不必细述,单单往那儿一站,那身姿与气势就与一般娇弱女子不同。
就赵合这货色,平时勾搭上的自然也都是主动贴上来的女子,如薛红药这般看上去又冷又火辣的美女,说实话他倒是真的从未尝过。听长安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他生怕这女子说不愿意闹得他没脸,接下来的话也不好展开,于是忙道:“薛姑娘,本公子尚未娶妻,后院虽有几个收用的女子,却也都没给名分。只要你愿意跟了我,旁的不说,就凭你是从安公公这院子里出来的,正妻之下,你绝对是头一份。”
薛红药这才把目光往赵合脸上扫了一眼。
赵合见她一双美目粼粼有光,还自诩风流地冲她笑了笑。
薛红药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造型朴素的银簪来。
赵合暗忖:“莫不是这就要送我定情信物了”
他刚想起身去接,却见薛红药猛然手一抬,电光火石之间,长安抓起枕头砸向薛红药的手,同时大叫:“圆圆!”
圆圆冲进房来,见薛红药手中拿着一根簪子,下颌处鲜血淋漓,大吃一惊,忙上去一把握住她拿着簪子的手硬夺了她手里的银簪,急道:“薛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般作践自己呢”
薛红药却不答她的话,只看着赵合问:“还倾倒么”
赵合已经被这番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长安方才动作大了些牵扯到后腰上的伤口,疼痛之余颇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孽不可活,遂让圆圆带薛红药出去。
“不是,她怎么这样呢”人都走了,赵合才回过神来,一边回到床边凳子上坐下一边又气又怒不可思议地问长安。
长安道:“就是这臭脾气,谁也治不了。赵公子,你经验老到,要不你带回去好好调教调教”
赵合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道:“还是算了吧,一个女子,连自己的脸都敢划,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这好在是站着说话呢,若是在床上她也给我来这么一下,还不得给我吓得后半生不举这种极品,也就安公公你收得住,你还是好生留着吧。”
赵合走后,圆圆进来收拾茶盏,擦拭地上些微血迹。
长安问她:“薛姑娘伤得怎样”
圆圆噘着她肉嘟嘟的小嘴道:“爷你还好意思问,就算你再不待见薛姑娘,也不能说话就把她送人啊。喏,就这儿,划了一道口子。”她比划着自己下颌右侧的位置。
长安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声,道:“我这不是看她整日在这儿闷闷不乐的,想给她找个好去处么。”
“就刚刚那赵公子院里也算好去处以貌取人,一看就是个肤浅浪荡的。”圆圆忿忿道。
长安笑了起来:“哟,你耳朵倒尖,还记恨上了。”
“我可没偷听,本来是纪姑娘叫我送些新鲜瓜果进来的,听他说我坏话,我就没送进来。”圆圆一脸得意道。
长安乐不可支,笑过之后,道:“前两日宫里送来的那白瓷盒子装的药膏,送一盒子去给薛红药。叫她把伤口处理好后过来见我。”
片刻之后,院子里,薛红药走了几步,停步回身,看着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的纪晴桐道:“纪姐姐,你不必跟着,我没事。”
纪晴桐抬眸看了看她下颌旁那道伤口,长倒是不长,但因为是簪子划的,创面血肉模糊,放在她那张精致的脸上甚为触目惊心。
她双手交握,看了眼长安的房门口,自知圆圆传话是叫薛姑娘过去,自己跟着确也不太合适,于是对薛红药道:“薛妹妹,你不要冲动,他心软的,你有话好好说。”
薛红药垂下脸,良久,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纪晴桐站在原地看着她进了长安的房间。
长安闲极无聊,趴在床上翻钟羡送给她的话本子,眼角余光瞄见薛红药进来,也没抬头,只凉凉道:“以伤害自己的手段来规避麻烦,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能耐啊”
薛红药垂着眸,不言语。
“哼,简直愚不可及!”长安将书一合,抬眸看着她,话锋一转道:“不过也不算毫无长进,换做以前,那簪子该是朝着赵合去的吧现在至少知道不给我惹麻烦了。”
薛红药依然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一副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不动如松的模样。
长安望着她下颌旁边那道伤口,看其创面,将来愈合之后势必是会留疤的。好在她及时扔枕头打了她的手,要不然,看她当时那手势分明是要往上划的,这会儿恐怕半张脸都不能看了。
想到这一点,她不免又有点同情她,这讨厌男人真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放在长安上一辈子,不过也就是不结婚,工作找个不需要跟太多男人打交道的就行了。可放在现在这个环境下可就致命了,再加上她出身低微又貌美,这放出去根本就没有活路。
“我知道你讨厌男人,这原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惜你生错了时间,现下这是男权社会,上至皇后,下至农妇,哪个不是依附着男人在生活不过按着能耐大小,依附的程度有所不同罢了。你不喜男人,不想以色侍人,可以,但你首先得有让男人放弃你这个色的能耐啊。划自己的脸算什么能耐也就赵合这种温室里长大没见惯血腥的丞相公子能被你吓住,换个强横粗暴的你再试试你若性子讨喜些,我也不是养不起你们父女两个,但你这般不讨喜,我也不能一边受你的气还一边祖宗似的供着你不是这样吧,我手里有个粮铺,交给你去打理,每个月给你五两银子的工钱。这铺子若是盈利,挣的钱也分你两成,若是亏损,便要从你的工钱里扣。你是替我打理一辈子的粮铺,还是尽早攒够钱出去自立门户,全看你自己的能耐。”长安道。
薛红药闻言,猛然抬起头来,一双乌黑的眸子里情绪翻涌,嗫嚅道:“我……”
“我知道你不会,不会就去学,也不是谁天生就会的。没什么事就出去吧,叫圆圆给我送饭来,我饿了。”长安回过脸不再看她。
不一会儿饭来了,却不是圆圆送来的,而是纪晴桐送来的。
“圆圆呢,死丫头又偷懒。”长安道。
“不是,是我叫她去吃饭的。”纪晴桐将装着饭菜的托盘放在凳子上,搬至长安床沿边上,端起饭碗准备喂她。
长安见她笑盈盈的语意温柔,疑惑:“今天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好事么”
纪晴桐先喂她喝了一口虫草排骨汤,道:“薛妹妹跟我说你让她去打理粮铺,我替她高兴。”
长安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纪晴桐又夹一筷子蒸得雪白细嫩的鲥鱼肉喂进她嘴里,道:“我知道你这是在给她活路呢。若是天下能多些像安哥哥这般心肠和胸怀的男子就好了,如此天下的女子,也许都能活得快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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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1.护短
长安由圆圆扶着来到前院偏厅,还未进门就听到低低的咳嗽声。
她来到厅内,见客座上坐着一名穿着淡雅羸弱苍白的年轻男子,一名仆从站在他右后方,关切地看着他。
见长安进来,那男子扶着扶手站起身来,用力的瞬间,瘦削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向长安行礼,歉然道:“安公公,在下陈复礼,冒昧上门求见,实在是叨扰了。只是受人之托推拒不得,还请安公公勿要见怪。”说完似又要咳嗽,他抿着唇强忍着。
长安抬手向他虚按了按,道:“陈公子不必多礼,请坐。圆圆,去把熏香灭了。”
圆圆应了,来到厅中长案边上,将里面的香掐灭。
陈复礼终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复又向长安拱手道:“多谢公公。”
长安在主座上坐下,侧过身对着陈复礼这边,开门见山地问:“公子姓陈,又是从福州而来,不知与福王陈家有何渊源”
陈复礼也不隐瞒,道:“在下这一脉,乃是陈家的微末旁支,如今也已人丁凋零得只剩在下一人了,不值一提。”
“原来如此,那不知陈公子此番上门,是为何事”长安问。
陈复礼侧过头看了眼身后的仆从,仆从上前来,从怀中拿出一只信封,呈递给长安。
圆圆乖觉地上前接了,打开信封一看,里面却并不是什么信件,而是一叠银票,看面额和数量,至少十万两。
“安公公,在下此番乃是受福州林家族长之托前来问询林家六公子之事,这些,是林家族长托我带给安公公您的见面礼。”陈复礼道。
“林家六公子是……”
“就是因珍馐馆之事被安公公您下狱的那位林蔼林公子。”
“哦,是他啊。”长安唇角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弧,示意圆圆将银票还给陈复礼。
“因为杂家最近身体不便,所以还没来得及审他,陈公子且回去静候消息,待杂家审完了他,自会派人知会你结果的。”
陈复礼似乎对她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也没做纠缠,起身向长安告辞。
待人走后,圆圆对长安道:“爷,这到嘴的肥肉还吐出去,可不像您的风格。”
长安笑道:“你懂什么,敛财只是爷的副业。”
“那您的主业是什么”圆圆问。
长安勾了勾嘴角,并未作答,只道:“去把袁管家叫进来。”
袁冬很快过来,长安吩咐他:“找个人去通知葛月江一声,可以开始审讯林蔼了,问他来盛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不招就用刑。林蔼是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让葛月江手下注意点分寸,要是把人弄残弄死了,杂家饶不了他们。”
袁冬应了,又递上一张名帖,道:“安公公,方才又来了位姓贾的公子求见,说是贾良的弟弟。”
长安接过名帖看了一眼,贾善。这哥俩的名字倒是起得好,假良假善。
“让他进来。”她将名帖往桌上一压,道。
不多时,一名蓝衣公子在仆从的引领下来到厅中,不等他开口,长安便笑吟吟道:“令兄的丧事办完了”
贾善神色一僵,却依旧俯首拱手,道:“是,多谢安公公挂怀。”
“那么,世子殿下这次又有什么新指示”长安也不叫他坐,兀自端起茶盏慢悠悠地问。
“不敢,世子殿下说,安公公的脾气他领教了,所以特地让在下来向安公公赔个不是,顺便奉上小小心意,还请安公公笑纳。”贾善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张礼单,双手呈上
圆圆接过来递给长安看。
长安一眼扫过,道:“事情拖了这么多天,武定侯府那边的那位公子,怕是早已查无此人了吧,世子又何必这般客气呢”
贾善恭敬道:“所以殿下此番派在下前来,与武定侯府无关,纯粹是殿下自己想交安公公这个朋友。殿下还说,这几个人最近在朝上似乎对安公公颇有微词,公公牢里那个案子,端看公公想如何了结。”他又呈给长安一份官员名单。
长安将名单按在手下,这次倒是笑了,道:“世子殿下这手先礼后兵着实玩得漂亮,若有机会,杂家倒是想亲自会一会他。”
贾善道:“听说慕容一族的男子过寿辰向来有过九不过十的传统,若是陛下秉承这一传统于今年举办寿宴,那公公与世子殿下的会面,指日可期。”
长安笑容和煦:“如此,杂家便恭候世子爷的大架了。”
送走了贾善,长安捏着那份名单回到自己房中,老老实实在床上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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