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遇上……呵呵,我们干脆就直接绑回去,邀个大功。这些日子在松岛躲躲藏藏,钱没钱、粮没粮!他妈的,憋屈!有了钱,我们还是回山上做土匪去!”
“哎,我也早想回去了。哥,我们绑了他。是好酒好菜的伺候着,还是——”
黑暗中,宜室看见一个男人用手背做刀在脖子处划了一下。她惊恐的赶快把嘴巴紧紧闭上,生怕自己的呼吸会惊动他们。被称为“哥”的男人凶狠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道:“伺候个啥!咱们自己都是吃别人吃剩下的!麻袋装了,石头砸死。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宜室愣愣地坐在树底,看着那两个男人走出小树林,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绑票、勒索、杀人灭口!
他们要绑的人是——是盛永伦吗
她扶着树干,半天才站起来。冷风一吹,小腿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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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脱裤子
“盛永伦、盛永伦!”
宜室拼命拍打着他的脸,重得在他脸上扑下红色的手印,“你怎么样,还能不能站起来”
“盛永伦,你说话啊!”她奋力拉起他的胳膊,想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兰香、兰香——快来帮忙啊!盛永伦、盛永伦!”
盛永伦溃散的意识在喊声中汇拢起来,他勉强睁开眼睛,盯着周遭的一切。绑匪扑面倒在地上,后脑勺血红一片。宜室正拼命拉拽自己的胳膊,满脸焦急,泪水满眶。她的身边落着一根沾血的粗大木棍。他心想:“唉,真不愧是军人的女儿,天生就会以暴制暴。”
“兰香、兰香——”
“不要叫了,她去洗手间——”盛永伦虚弱地说道:“宜室,快把我扶起来!”
“好!”听到他能说话,宜室差点要喜极而泣。刚刚她多怕,怕他再也起不来。
“你怎么样没事吧”
他把身体靠在她身上,急而弱地说道:“我……我们要快点离开,他……还有同伙!”
宜室点点头,扶着他站起来。刚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步。“不行,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出去。”她急切地道:“你这身打扮,太惹眼,不想被发现都不可能!”
“那……怎么办”盛永伦无力地说道:“宜室,你先逃吧。他们要找的是我!刀上有毒,我走不远。”
“呸!”宜室怒道:“我把你丢下,我还是个人吗”
盛永伦心里非常感动,却虎着脸,嘴硬地说道:“我已经这样了,不能连累你!你走吧——出去后帮我打电话去中央饭店307号房找万先生。告诉他我被绑匪抓了。如果够快,我还能有一线生机。他们求财,大概并不会要我的性命。”
“不行!”宜室想起在树林里听到绑匪们说的话。盛永伦如果被绑票,是不会有活命的机会。她再危险,再辛苦也不能把他留下!
时间紧迫,她反而安静下来,沉思片刻道:“这里不安全,学校的后门在哪儿你快告诉我!我扶你走后门出去!”
盛永伦抬起手,无力地指向小树林,“穿过那片小树林……就是学校的后门……”
“走——”宜室咬咬牙,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我扶你一起,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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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小树林里,光线越来越暗,渐渐的直到眼前一团漆黑。眼睛要时间来适应黑暗,宜室却不敢缓下步伐,她死命的拖住越来越重的盛永伦,一边费力地往前走,一边不停地和他说话:“盛永伦,你不要睡啊!千万不要睡!我听我大哥说过,跑江湖的绑匪在捆肉票的时候,常在刀上涂抹麻醉剂,刀口一沾血,麻醉剂就会从伤口逆流心脏,肉票就会昏昏欲睡。他们常用这种方法对付不听话的肉票。”
盛永伦苦笑,他就是不听话的肉票。
“不过,你放心好了,这种麻醉剂没有毒,就是想让你睡觉而已。所以你不要闭上眼睛,睁开眼睛,咬咬牙挺过去!千万不要闭上眼睛——”
盛永伦昏沉沉的,宜室的话时近时远。他的头和宜室的头相隔不过寸许。剧烈的运动让她浑身冒汗,雪白的脸蛋被热气蒸腾出汗水来。他凑近她嗅了又嗅。原来女孩子的汗闻起来是如葡萄酒一样清爽甘冽。不像男人的汗酸臭得恶心。
“盛永伦,盛永伦!我叫你别睡!”他一闭上眼睛,她就叫他,小手用力打他的脸。
半明半暗的光影下,他感到脸上的肌肉麻木般的疼。车祸发生后,母亲的手也是这么不停地拍打在他脸上。
“阿伦,阿伦!快出去!躲起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千万不要——”
父亲的腰坚强地顶着滚烫的车顶,母亲费尽全力把他从破碎的窗户推了出去!
“走啊!”
“妈妈,爸爸!你们出来啊,我们一起!
“阿伦,听妈妈的话,快走!”
他的脸湿漉漉的,有母亲的眼泪和父亲的鲜血。幼小的他躲在路边的垃圾桶。又臭又脏,漫长的一夜,没有尽头一样……
伯父常说,他的性命来之不易,凝结着父母两人两次生命。如此珍贵的性命,怎能死在这里,死在几个宵小的手里!
他挣扎着把沉重的眼皮用力睁开,牙齿用力把舌头咬出破口。尖锐的疼痛钻心而来。随着疼痛,混沌的脑袋顿时清醒许多,他要用疼痛来抵挡睡意。
“宜室……你不要怕……”他吐出口里的鲜血,把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坚定地说道:“放心,我命硬得很。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这里!”
宜室不说话,只把他的手紧紧握住。
活着,是两人此时唯一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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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跌跌撞撞从小树林里钻出来,宜室的脸上被树枝刮了几道红印。盛永伦指着左边的路,说道:“……走左边,出去就是马路。有电话亭——”
“快追!妈的!他们就在前面,那男的受了伤,走不远!”树林里的脚步急促又纷乱,声声入耳。
宜室脸都吓白了,心脏瞬间提到口里,双腿硬得像铁棍一样,嘴巴哆嗦起来。她不自觉抓住盛永伦的手,盛永伦立刻用力回握住她。“宜室,我们跑!跑到大街上去——”
别人赌博,他赌命!
“等等!等等!”宜室扯住他的手,心乱如麻。他们两个人绝对跑不过身强力壮的绑匪,跑起来动静更大,发现得更快!
“一定有更好的办法,一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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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她喃喃自语,左右扭头。突然,眼睛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紧盯着小路右边的方向。从小路右边过去有道小栅栏,栅栏后面有栋灰色的矮屋子。屋里没人,黑灯瞎火。不过,屋前的空地上晾衣架的竹篙飘荡着几件灰色的长粗布衣裳。
“这是哪里”她急切地问道。
“教职工的宿舍”盛永伦不确定地说道:“我也不清楚,这里很少有人来。我也没来过。”
宜室当机立断,马上把盛永伦扶向右边的矮房子,“走!我们去那里。”
“宜室,你干什么”他不解地问。
左边的校门近在咫尺,他不懂她为什么要突然弃而求远
“他们马上就会从树林出来,你这样子出了校门更危险!”宜室把他扶到院子中,忙跳起来把竹篙上的长衫拽下来,道:“你快把衣服换上!”看到盛永伦满脸疑惑,她着急地说道:“我刚刚在树林中听到绑匪说,他们根本不认识你,就知道你穿得花里胡哨,不像学生。他们是认衣服不认人!你快把身上的皮夹克,还有脚上的鞋子,脱下来
16 不疼
宜室和盛永伦出了校门,马上招手喊来辆黄包车径直奔向中央饭店。
黄包车夫把车拉得飞起,宜室还在不停催促。
十七岁的她从没有经历过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夜。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像电影一样从开始的心惊胆战,到脱离险境后的激动万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电影的主角。
迎着寒冷的夜风,她没有感到一丝寒意,甚至有点——兴奋。她不停回头张望身后,生怕匪徒会追来。又在想:“这些坏人真够笨,就这么轻易地让他们从眼皮底下溜走。如果被知道他们是怎么逃跑的,一定气歪嘴吧。”
“哈哈,哈哈哈。”
她在风中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你笑什么”盛永伦有气无力地问。
“你刚才真大胆的!还骂绑匪,就不怕他冲过来吗”
在这短短一个多小时,她忘记了他们之间曾经的不快,现在的盛永伦已经是她的朋友。
盛永伦捂着胳膊,精神萎靡地靠在黄包车座上,“……演戏当然要演全套。不然,不够真实。”
她又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笑声里是脱险后的舒快和畅意。谁说女儿不如男,她今日也不遑多让当了一会儿女英雄。
黄包车沿着松岛的街道一直往南,径直往最繁华的松南路而去。松南路是城里最繁华的商业街,这条街上商铺林立,有太平商行、宝庆银楼、日丰绸缎庄、绿柳居、清真寺、食品厂……八方宾客纷至沓来,从日到夜把街围得水泄不通,人满为患。而中央饭店又占据着松南路最繁华的地段。
这家豪华的饭店是松岛首屈一指的集休闲娱乐为一体的大饭店。虽然只有五层,但是里面依然配备了进口电梯。
豪华的客房里,暖水管、电扇、沙发、西式镀金铜床、柳桉木家具,处处彰显尊贵气质。除了客房外,还有中西菜社、弹子房、洗衣部、理发馆等服务。
盛永伦不喜欢与人共住,甚少住校。他在松岛有好几处住所。常常是这里住住,那里住住。宜室和兰香都曾去过他的住处。然而中央饭店的套房则是第一次。
出了这样的事,他哪个家都不敢回。
黄包车夫把车停在中央饭店门口,盛永伦撑着最后一口力气从黄包车上下来。刚走两级台阶,“扑通”摔在饭店的台阶上。
“盛永伦、盛永伦!”
“……去……307……找万……万泽……”
万泽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圆脸圆眼,满头蓬松的黑发。接到电话后匆匆下楼,看到盛永伦,再看到他身上的血和伤口,惊得下巴都快掉下。
“少爷,”他赶快扶起几乎失去意识的盛永伦,焦躁又着急地说道:“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宜室急促地说道:“我们遇到绑匪,他被绑匪的小刀刺到,差一点就成了肉票!”
“有这样的事”万泽又惊又诧,眼珠子在宜室身上扫了好几次,“小姐,你又是——”
“我……我是盛永伦的朋友。”宜室支支吾吾,她和盛永伦的关系这一时半会怎么解释得清楚。
昏迷中的盛永伦突然清醒过来,咬牙道:“万叔,什么都不要问了。快扶我回房间,我的手——快不行了!”
盛永伦的手肿得抬都抬不起来,鲜红的血顺着手指往下滴答。万泽来不及再多细问,合力与宜室一起把盛永伦扶到电梯。
十五分钟后,接到电话的医生护士提着医药箱来到307室。大家面色严峻,围在受伤的盛永伦身边。
“少爷,你忍着些!”万泽拿剪刀,“唰”地剪开他身上的蓝色罩袍里的白色衬衫。触目惊心的伤口,皮肉翻开,伤口皮肤颜色发黑,露出里面的红色的肌肉和筋膜。
一旁的宜室看得倒抽冷气,她没有想到,他会伤得如此严重!
“盛先生,我要冲洗伤口了,可能会有些疼。”
盛永伦点点头,医生不敢耽误,拿起灭菌小钳子撑开伤口。消毒水对着伤口直接冲下去。浓浊的液体顿时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流,血红的伤口洗得泛白。
盛永伦仰起头,嘶嘶抽气。他没喊疼,宜室倒感到一阵揪心疼痛。
“你们这样弄,他……他不会疼吗”宜室几乎哭出来,拉着医生央求道:“他都疼成这样了,你给他用点麻醉剂吧!”
“我……没事。”盛永伦半躺在床上,额头上全是细小的汗珠,嘴上却说:“不疼!”
医生半开玩笑地说道:“盛先生的女朋友好可爱呦。盛先生自己没有说疼,她倒心疼得不得了。”
宜室面红耳赤,跺脚道:“怎么会不疼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谁都会疼,好不好”说完,她又对盛永伦嚷道:“要是疼,你就喊出来!没有人会笑你的!逞什么强”
他孱弱地笑道:“不是怕被人笑,是我……真的喊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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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不行,一定要用麻醉药!”
宜室固执己见。正和医生争得不可开交。一点没想到,她的父亲上官厉会突然出现。
“宜室!”
“爸爸!”
宜室看见父亲。悚然一惊,呐呐地说道:“……您怎么来了”
上官厉向着女儿徐徐道:“你先随我出去,别在这里妨碍医生。”“好。”宜室不敢违拗。
万泽将两人领到小厅,佣人早把香茶奉上。上官厉端过一杯香茶,在鼻子前闻了闻。看宜室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索性把茶杯放下,和蔼地说道:“宜室,不和我说说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宜室不敢说谎,选词酌句简单把事情向父亲说了一遍。
17 我想和你说……
月已高悬,今夜已经过去大半。临走前,宜室随父亲去看盛永伦。
他半躺半靠在堆起的雪白色床头枕上,神情憔悴,汗水打湿的头发一绺一绺贴在额头,受伤的手臂被遮在干净的白色亚麻衬衫之下。他看着走近的宜室,尽力想向她摆出“我很好,不要担心”的样子,但苍白的唇骗不了人。
“永伦,你感觉怎么样”上官厉温和的询问。言辞间尽显长辈的关心。宜室有点惊诧地看着父亲,在她的印象里父亲从没有如今晚这般和煦和温暖过。哪怕是对最疼爱的长子上官博彦也未必有这样的和颜悦色。
“谢谢上官伯父费心。我还好,受一些皮肉之苦罢了。”
“你放心,我会倾城之力去抓捕这伙匪徒!给你、给你伯父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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