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少爷——”
“万泽,我看清楚他的脸了!”
“谁,你是说谁”
“杀我父母的凶手!”
盛永伦转过头看着万泽,手里的铅笔应声而断。
“什么你想起来了”
“是,我想起来了。”盛永伦从抽屉中重新拿出笔,用力地在白纸上图画。
十五年前,因为亲眼目睹父母被害,他被吓傻过去。连自己叫什么名字,是谁都不记得。在街上流浪好几天,才被伯父找到。
他的记忆是跟着伯父回到广州后慢慢恢复过来的,但不管他怎么想,就是想不起凶手的相貌。不仅想不起来,每每回想当时情景还会不由控制的浑身颤抖、痉挛。
“咔!”
盛永伦手中的笔再一次被折断,白纸上深刻下力透纸背的划痕。
他满头大汗,身体开始哆嗦。万泽伸手一摸他的额头,烫得像火一样,惊叫道:
“少爷,不要勉强了。快回床上去躺好,我去叫医生。”
“我没事……”他喃喃自语,握着断掉的笔不停地画着,“万泽,我一定要把他的脸画下来,一定要!”
————————
宜室一夜无梦,好好地睡一长觉。醒来后甚为觉得神清气爽,很是舒服。
她来到学校,迫不及待要把昨天发生的事和沈兰香分享,再要审一审兰香。明明是三人行,危难时刻,她怎么跑得不见影子。
可没想到,到了学校,兰香理都不理她。宜室几次找她说话,兰香直接把脸扭到一旁。如此反复三四次,宜室再傻,也知道兰香在生她的气。但她一点不知道兰香生气的原因是什么。
放学后,她挡住兰香,含着眼泪问道::“沈兰香。你到底怎么呢为什么不理我你知不知道昨天——”
“上官宜室,你还好意思提昨天!”沈兰香的眼眶里同样含着眼泪儿,冷若冰霜地说道:“我是一直把你当朋友,是你没有把我当朋友!”
宜室惊呼:“我怎么没把你当朋友这话是冤枉人!你必须要把话说清楚!”
“好,说就说!我问你,昨天下午,你和盛永伦去哪呢一声招呼都不打,害我在原地等了许久……”沈兰香的眼睛流下两行透明的眼泪,哭着道:“你知不知道,我看你为王焕之伤心。就想王焕之喜欢看书,一定不止喜欢在图书馆借书,应该还喜欢买书、藏书。所以我重新折回去问管理员,知不知道他常常爱借什么书,有没有提过喜欢城里的哪家书店。没想到,等我问完出来。你和盛永伦就都不见了!我巴巴地一个多小时。像傻瓜一样,被冷风吹得都快成冰棍了!”
沈兰香一哭,宜室也要跟着哭起来。她拉着兰香的手,哀求着道:“好兰香,你别生气了!昨天不是我故意不理你的,是真的出了意外,很严重的意外。”
她哽咽着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全告诉兰香。甚至连盛永伦是广州永胜银行小开的事情也没瞒着。听完后,兰香也不哭了,脸色白白的。
“宜室,昨天你一定怕死了吧”
宜室点点头,心有余悸地说道:“可不是吗当时我的心噗通噗通,心脏病都快发了。你可好运了,刚好不在。不然也一定像我一样,吓得心脏病都得出来!”
“能发心脏病也是有福的人!”沈兰香有点羡慕地说道:“至少……盛永伦一辈子都会记着你。别人是英雄救美人,你是美人救英雄。他这一生可得怎么报答才能报答得了你的恩情啊!”
“呸,谁要他报答!”宜室跺脚,她救他的时候可不知道他的身份,更不是贪图他的报答。
“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兰香鼓起腮帮子嘟囔道。
“什么福我看到的只有苦!”
“唉——”
女孩的心如纤丝般敏感,一声长吁短叹,一声曲折回绕都能产生久远的意义。这已不是沈兰香第一次发出这样的感慨。宜室心里的弦“当”地一响。敏锐地嗅到沈兰香对盛永伦异乎寻常的关心,更嗅出一丝深藏不露的嫉妒。
不管她平常把这关心和嫉妒埋得多深,可还是会像春天的芽遇到雨水和阳光就会表现出来。
兰香是不是对盛永伦有有什么其他想法啊
想到有这个可能,宜室像触到地雷一样,“嗖”地把自己的手脚全缩回来。急吼吼的撇清和盛永伦的关系。
“兰香,旁人可以不相信我,你可要相信我!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盛永伦往后不要来烦着我就好。”
她当真是有点怕了盛永伦,更怕他的家世。
听到她这么说,沈兰香脸色由阴转晴,试探地问道:“宜室,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真的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有!我对他从来没有别的感觉。这绝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沈兰香顿时笑起来,像得到梦寐以求的应许之物。她一笑,宜室也跟着笑起来。
这对刚刚还在生气的小女孩,一会的功夫又和好如初。只见沈兰香挽着宜室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后者的脸马上羞红一大片,不停地问道:“是真的吗他真的是这么说的造山书店。”
“我还能骗你吗管理员就是这么说的。”兰香笑着,用手
20 拥有全世界
时光飞逝,星期六很快即到。宜室迫不及待穿上新做的百褶洋裙,再配上清新的淡蓝色长风衣和红围巾,越显得她活泼可爱,魅力无穷。
“哈哈,哈哈哈——”
宜室挽着沈兰香的手,两人像双胞胎一样,穿着同样的衣服,系着同色的红围巾。连肩上的包,脚上的鞋都是一样。
女孩们好起来的时候就是如此,什么东西都要你一份,我一份,仿佛对方就是衍生的另一个我,非要一模一样才能显出亲密来。
宜室是真的喜欢兰香,她在兰香身上找到了在家里找不到的陪伴,也找到没有的了解。兰香是懂她的人,一蹙眉,一叹息,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些荒唐的想法和行为,只有和兰香讲才能得到支持和释放。
尽管兰香是转学生,从关外的学校转来不到一年。两人却很快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无话不说。宜室所有的心事和小秘密都说给兰香知。她常常想,如果能早一点认识兰香就好了,快乐一定会多很多倍。
因为是周末,黄昏的长街上,行人比往时要多许多。两个女孩在大街上簇簇拥拥,嘻嘻笑笑。她们沉浸在一种逃出家长、学校管束的快乐里,平常循规蹈矩惯了,偶尔的犯规让她们兴奋不已,早忘记老师教导的学生要沉静平和的话。
她们走到造山书店门口,宜室紧张地抓住兰香的手,嚷道:“兰香、兰香,怎么办我好紧张,待会见到他该说什么我怕我什么都说不好!”
“别紧张!”兰香鼓励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请他喝咖啡,看电影都可以。记住一定不要再害羞了。如果再什么都不说,下次见面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说到这里,兰香促狭地眨着眼睛,笑道:“再说,女追男隔层纱……“
“什么,女追男啊”宜室打着好友的肩膀,笑道:“你别胡说,我就是——就是想和他做个朋友。”
兰香吐吐舌头,明显是不相信。
“你真是——讨厌!”
她们肆意笑着,大声喧哗着,相偕撞进街边的造山书店。书店的玻璃门被她们撞得巨响,哗啦啦像融化倒塌的冰山。
一进书店,聒噪的小女生相视一笑,飞快安静下来,像沸水泼到冰上,瞬间冷却。
书店里书架森森,书架上整齐的排列着许多书籍。三三两两的青年人在书架间,有的在徘徊、有的在挑选、有的在阅读。书屋中央升着火盆,红通通的炭火把书屋烘烤得春意融融。掌柜戴着眼镜窝在柜台后记录着账目,他的大花狸跳在躺椅,团团身子把自己裹在软被中。柜台上摆放的水仙抽出花心,百花黄蕊,花势爱人。花甜香融合着油墨的清香,沁人心脾。
宜室心跳跳的,脸红红的,不由地先把绕在脖子上的红围巾解下来。匀匀胸中的热气。
沈兰香走到书架间随意抽出本书,用书遮着脸,露出两只琥珀色的眼睛。她左右环顾,突然,用皮鞋踢踢宜室的脚后跟,在她耳边提醒道:“吶,他在那儿!”
宜室顺着兰香的目光看过去,娇羞又惊喜地轻嚷,“讨厌!”
“呦,害羞啦!”沈兰香笑着推她,“快去吧!再不去,他就要走了!”
王焕之站在书架前,慢慢地翻开一页。他低头看着书页,心思却不在书本上。
身后的传来一阵阵某人独有的香味,清远幽长。淡淡的,由远及近萦绕在他身旁,慢慢的像纱帐从天而降缓缓慢慢把他整个人笼住。
味道太香,太迷人。像天边浮起的云,又像海面上紫色的雾。
他的脑子怎能看进去一个字,书本索然无味。他猛地把书合起来,捧在手里,指尖微微颤抖。
宜室站在他身后,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没见时,有许多话想对他说,现在见到了,那些话又变得无关紧要了。
几天不见,他比记忆中削瘦一点。不过这样越发显得他身长如玉。这么冷的天,也不见戴手套和围巾,双手和双耳冻得红通通的,像小兔子一样可爱。
把他和小兔子来做比,宜室光想想就忍不住笑起来。
王焕之把收起书,仿佛是要离开。
她情急之下挡在他的面前,不自然地说道:“……嗨,王……焕之,你好。好……好巧啊。”
王焕之抬起头看着她,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确实好巧。宜室小姐,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是……啊……”
他的目光扫来,宜室脸红心热,身体燥热。她拼命告诉自己要多说话,要把王焕之留下。可说什么好呢她没有能言善辩的口才,一点都不知道如何讨好人,更不用说去挽留男人。慌张中看到他手中拿的书,似一本日本诗歌,傻气的问:“你……喜欢外国文学”
“喔,这个啊——拿错了。”王焕之不自在地看一眼书皮,马上把书塞回书架上,选了一本古代的章回体小说。
“你很喜欢看书吗”她问。
“谈不上喜欢,书可以帮我打发无聊的时间。”
宜室莞尔,嫣然笑道,“我二哥也常让我们多读书,他说不管读什么,只要肯读就是好的。我的哥哥们喜欢俄国小说,我和妹妹们也常看书,不过……我们就只喜欢电影画报和女性杂志。和你比起来,真是差远了。”她一口气说了
好多好多。说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觉得脸热发烫,额头冒汗。
“不远,一点都不远。”他包含深意地说道:“男人的舞台是世界,女人的舞台则是家庭。现在的女性杂志里也有许多烹饪、时装和育儿知识,这对你的未来大有益处。而……文学,常常让人越看越哀伤。让人觉得生活没有指望,全是一片雪白。”
王焕之的话像一颗坚硬的钉子敲进宜室柔软的心脏中,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哀伤贯通全身。
这种哀伤不因为他所说的文学,纯然是为他本身。他像谜一样,从没有阳光的雾里面走来,又隐入没有阳光的沼泽中。让人有一种迫切想要靠近他的冲动,但每近一步自身就越深陷沼泽。她想拉他出沼泽,结果,自己也困进去。
“王焕之……”
他低着头,突然结束谈话。连告别都没有,退后一步,绕过她匆匆往柜台走去。
宜室回神过来,小跑着跟在
21 下雨了
“你这个杂种东西、是翅膀长硬了吗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嘭嘭”的拳头像雨点落下,王焕之佝偻着背,跪在青石板上。他一动不动,任由那些拳头落下。
这里是造山书店的后巷,肮脏污秽,垃圾丛生。那男人拽起他头发,厚厚的书重重的向着他的脑袋砸过来。
他头晕脑胀地摔在地上,脑浆子荡得像豆腐脑。
“别打了,别打了——”
沈兰香疯了一样跑过来,她推开男人。用身体挡在王焕之身前,激动地向男人吼道:“他现在不是松尾焕之,他是王焕之!他若是伤痕累累的回去,王靖荛会不多心你这么愚蠢,迟早会坏大佐的事!”
男人嘟囔两句,阴森的目光狠狠瞪着王焕之。他一把扯过兰香,指着地上的王焕之,“洗干净脸再回去。看见王靖荛知道怎么说吧”
王焕之脸贴着冰冷的地板,麻木地点了点头。
“焕之君,你没事吧”兰香关心问,几次想冲过去把王焕之从地上扶起来。
男人紧紧拉着她的手,“走!你不能留在这里!”
“小杂种!”男人临走前不忘朝他脸上啐一口唾沫。
“你放手,我自己会走!”
“走!”
王焕之斜着眼睛,看着男人把沈兰香连拖带拽地拉走。夕阳落到山下,把他们的影子也吞没了。
“你给我上去!”男人把兰香粗暴地塞到车上。车门一关,旋即马上变化成另一副嘴脸。
他色迷迷地从兰香的脸看到她丰满的胸,伸手在她饱满如蜜桃般的胸部摸了一下。
“你干什么!”兰香怒然瞪着他,刚扬起手臂。脸上就挨一耳光。
“瞪什么瞪!老子摸一下怎么呢”说完,他像野兽一样扑上去。“老子——”
“啊——”兰香尖叫,奋力扭打。“你是——我的父亲,你知不知道”
“名义上的而已!你妈妈是妓女,你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他淫笑着解开她的衣服,将内裳从大衣中刮下来。
“哈哈,你就别挣扎了。乖乖的,还能少受些苦!”
“无耻!”兰香用平生最大的力气甩打着他,在他红色的酒糟鼻上咬上一口,推开他跑下车。
男人的鼻子被狠狠撕下一块,他捂着流血的鼻子冲下车,对着她的背影呜呜大叫,道:“你他妈的!下流娼,妇!看你往哪儿跑!总有一天老子会把你搞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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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永伦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人年轻,再重的伤只要未伤筋骨,恢复起来也挺快的。比起身体的痛,最让盛永伦难接受的是——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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