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听他这么说,她真是无法理解。她抬起头,透过透明的镜片射出两道怀疑的目光。
“是真的!”他掬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着。“我是一个漂泊很多年的旅人。虽然现在有一个家,但那个家不是我的家,是我的父亲和他妻子们的家。我只是一个寄居者。我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小燕子搭窝还需要衔泥含草,我作为男人当然要给你一个温暖的住处。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吃苦。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将来,我们不一定会回松岛,也不一定留在上海。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去欧洲、美国,甚至是去环游世界。但这一切都需要金钱来做后盾。”
宜室动容的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还这么年轻就拥有了很多的财富。你这几年赚的钱,比许多人一辈子赚的还要多。”
“是的。我是拥有了很多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但我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你!”
“我”宜室惊慌地说道:“不。你从没有失去过我,我一直在你身边。”
“真的吗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在离我越来越远。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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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王太太
一个月后
毫无疑问,时间是一剂良药,冲走一切,也改变一切。宜室搬来公寓三个月,对于管理如何管理一个好一个家庭,做一个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主人,她并不要刻意学习。连实习都不需要。上官家那么庞杂,她的母亲和大嫂能游刃有余,耳濡目染的她自然不差。
她和王焕之的关系更近一层的亲密,在外人眼里俨然就是真夫妻。不熟的人称呼她一声“王太太”,她也不好意思再义正严辞地反驳。现在才知道未婚妻真是一种尴尬的身份。上不到太太的位置,却要承担起妻子的责任。
王璐璐看到她,嘴角的嘲讽都要歪到脑袋后面去。当着王焕之的面,她不敢说什么。现在正在恋爱中,急需钱和自由,不敢得罪。宜室是王焕之的心肝宝贝,自然也不碰的好。
幸而王璐璐忙着恋爱,宜室也得喘一口气,不过是金钱上受点损失。
“宜室,给我点钱吧。我要去买新衣服,鞋子也该换了,还有和同学们逛街每次都别人请客多不好。”
接到钞票的璐璐高兴地把钱在唇上吻了一下,连一句“谢谢”都不说就大摇大摆走掉。
璐璐年轻的背影让宜室叹息,同样的年龄,心态上她比璐璐老了好多。是不是因为她已为人妻,必须要做一个成熟的大人,璐璐还是未婚,所以依旧还能做少女。
“宜室小姐,请问是现在去银行吗车已经备好了。”
宜室向着鬼三点头,她现在是半个王太太,要做的事情可不少。她坐到车上,看到长街上梧桐翠盖,忍不住又胡思乱想。也许哪里都不能做自己,只有坐在车上静静的十分钟,能没有负担地放空。
她想什么,想妈妈、爸爸、松岛的亲人,想兰香、焕之,想他们过去发生的一切,想回不去的时间和不可预知的未来。
人这一辈子啊,看起来很长,过起来真的很短。
一个月,弹指就过去。不要说一个月。有时候,三个月,三年,也不是很久的时间。如手指间的滑沙,一下就溜走。
时间如潮水,一点没错。
欢笑,悲伤,怨怼和惧怕,当年不在乎的,现在都过去了。回想过去,那些一点不爱惜,像街边的小石子一样不起眼的回忆都重新被染上金边。她怀念过去,怀念为了新裙子和宜画吵嘴的日子,穿了新衣裳高高兴兴到学校去的日子,戴着遮阳帽伪装成成熟女性在大街上和沈兰香嘻嘻哈哈的日子,在初冬萧静的大街上,被调皮的小孩用栗子壳敲打脚后跟的日子,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全部都染上金边。
“王太太,王太太——”
宜室手捏着票据,站在银行大厅里。半晌才愣愣回神,她颇有些迟疑。还是不适应被人称呼为“王太太”。她把手上的票据递过去,银行职员麻利又快速的为她办理业务。
她的目光转向大厅的另一头,苍翠的绿植之后,出现几位西服笔挺的男人。他们边走边在交谈,其中有中国人,亦有洋人。
她的眸子定然地看着前方,像被磁石吸引住一样。
“请问,那几位——”她指着那几位男士,声音尖锐的问。
银行职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悄悄笑道:“喔,他们啊。中间那位洋人是我们银行刚从国外调过来的行长。跟在他身后矮的是银行经理,高个子的是行长的特别助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位高个子的特别助理,有一股气慢慢地从身体里汇聚,一股酸气直冲她鼻子。
盛永伦觉察到一道不寻常的目光胶着在他身上,他转过头来,想去看看究竟是谁。两道目光就要对视的一刻,宜室似惊弓之鸟,仓皇避开,用皮包把脸挡住。
“王太太,你不舒服吗”
“没……没有!弄好了吗”她的语气中有不常见的不耐烦。
“都办好了。”职员礼貌地说道。
她站起来,把职员还回来的票据一把塞到包里。抓起皮包,快速离开。
几乎不能算是离开,说是逃走比较确切。
盛永伦的眼像鹰一样,直追着白色的背影出去。
怎能忘记刻骨铭心爱过的女孩,哪怕惊鸿一道背影。匆匆一眼就能认出。
她不再是少女,身体像抽出新芽的柳条,匀称得娇美,娇美得柔腻,柔腻得动人。长长的头发像披拂在水面上的水草勾住他的心神,总想要去放肆的摸一摸。
他的心忽然又很难过,过了这么久,依旧很难过。她看到他,还是像小鸡见老鹰一样跑个不停。
“王太太,王太太——”
“怎么回事”他走到职员身边。
“刚刚那位客户还有一张票据没有拿走。”职员着急地说。
他瞟了一眼票据,上面数额惊人。
“你怎能如此大意这位女士是我们的重要客户吧。”他若含责备地问道。
“是的。王先生确实是我们银行很重要的客户。……特助,对不起。”
“给我吧,我去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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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室脚步迈得极快,好像有谁在后面追赶着她一样。风的呼呼声,仿佛就是他在耳边吟唱,“宜室,宜室——”
她三步
49 各有心思
夜风从窗外吹拂进来,撩起宜室半干未干的头发。她疲倦的靠站在窗边。桌上放着兰香从日本寄来的信。
时光荏苒,隔着大海,她和兰香的友谊从没有因为距离而拉远。隔三差五的信是两人联络感情的途径。兰香在信上抱怨,日本的食物真不好吃。都是冰冰凉凉,冬天吃到胃里像吃了一砣冰。她不喜欢日本,回松岛。
回信的浅紫色信纸摆在兰香的来信旁。本来准备今晚回信的。拿着笔一个多小时,宜室楞只写下“见字如面……”就再写不下去。
该写什么,离开阳春白雪的校园。生活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滑入俗套之中。她奋力挣扎,想要逃脱,偏偏被拖入深渊。每一个人是不是都是如此不管如何扑腾挣扎,生活最后都要回归平淡。就像万千河流归大海,殊途同归。
王焕之来上海念了一年大学,就从圣约翰退学。他和上官嘉禾一起倒手买卖股票,挣了许多钱。有了钱,也有挣钱的门路。心就静不下来。圣约翰大学又以对学生要求严格出名,累积三次旷课和考试不及格后,他被勒令退学。他自嘲自己是“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他说这话的时候,宜室也是笑,不过是苦笑。想他是不会再说,这个世界如露珠般短暂的话。
才多久的时间,书架上的书落满厚厚的灰尘。他的沉默和内敛变成商场上的张扬和放肆。他如鱼得水,跟着上官嘉禾混得风生水起。许多做着发财梦的年轻人跟在他身后,点头哈腰地喊着“王老板,王老板。”
嘉禾曾对宜室说:“钱是英雄胆。男人有了钱自然就会不同。焕之想着挣钱也是想给你一个安逸的生活。”
宜室没问,也没反驳。她曾经在松岛的生活就很安逸,现在也安逸。如果没有变故,婚后,也会一直安逸下去。因为她的安逸不是谁给予或赐给她的,本来就是安逸的性格。
她和王焕之已经越过未婚夫妻的界限。许多时候,还是觉得自己无法看清楚他。特别是他站在窗前,瞭望辽远的天空时,眼神依旧是神秘莫测的灰色。
自鸣钟当当敲了十下,时间不早。王焕之走入卧室,看到窗边的宜室微微一笑。走到她身边,拥着她的腰肢,轻柔地问道:“怎么还不睡”他温柔如水足以把人溺毙其中。
她闭了闭眼睛,心想: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呢不该再有啊!
她转过身,将雪白的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脸色潮红。
做了这么久的情人,相互的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要什么。她突然的主动,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今天吃药了吗”他轻声在她耳边问道。
“吃了。”她细微的点点头。
他满意地弯腰把她抱起,两人跌到柔软的海绵大床上。
她一直闭着眼,像把身体刨抛向宇宙,任由它在干燥的沙面起伏。海浪在耳边扑打着沙石,微风吻着她的脚踝。温柔的情人,每一次都能给她带来不一样的感觉。
“……焕之,你爱我吗”她睁开眼睛突然问。好似她从来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
今天她迫切地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仿佛只要他明确的说爱她,她就什么都不怕,能为他去往天涯海角。她只是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对自己的选择进行肯定。
汗水密布在他的额头,他拉过她的手,笑着轻吻上眼前洁白的额。
“别说爱,爱这个字好轻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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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你这是要干什么”
万泽端着糖水宵夜从满地的文件和纸堆中小心迈过去,盛永伦坐在成山倒海的资料中,头发揉得稀乱。他靠着书桌腿儿,目光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
他在冥思苦想,有一些东西想不明白。也不是故意要查兰格志橡皮股票公司,纯然就是好奇。想看看,王焕之究竟在一家什么样的公司当总经理。
没想到,越往下查越不安心。兰格志公司不是龌蹉,不是脏,不是浑身毛病,恰恰相反,这家公司太干净了,不管他怎么查一点破绽都没有。英资橡皮公司,新加坡、马来西亚和拉美都有橡胶园。公司的海报、简介完美无暇。以拿出来的年报来看,如果能买到他们的股票就是一本万利,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买卖吗如果有这么好的买卖,它根本不需要大张旗鼓地为自己做宣传,号召大家去买!它是乐于助人,带领上海人民一起发财致富
盛永伦不能相信这样的推论,天上不会掉馅饼,掉陷阱倒还有可能。
水至清则无鱼!违背一般规律的事情绝没有好事。
“少爷,你先吃些东西吧。不能光忙着工作把身体搞垮了。”
盛永伦接过万泽递过来的碗,里面有他爱吃的番薯糖水,橙红色的番薯配上百合、莲子、红枣、枸杞熬成粘稠的糖水然后放在冰箱冰过之后,喝起来养胃又养心,正好填他饥肠辘辘的肠胃又消他燥热的火气。
万泽低身把地上各种杂乱的报纸拢在一起,边收边嘀咕,“呀,怎么都是股票的新闻和资料少爷,你准备买股票老爷可说
了,股票那东西沾不得——”他的声音突然停下去,眯起眼睛盯看着报纸上的新闻。
盛永伦把最后一块番薯吃完,万泽还在看报纸。
“你在看什么”他把空碗塞万泽眼皮底下。
万泽把碗拿开,指着把纸上的照片和人名,问道:“少爷,这报纸上说兰格志股票上海区总经理——王焕之王先生,是不是我们在松岛认得那个王焕之还是同名同姓”
“没想到你还记得王焕之啊。”盛永伦轻笑道:“没错,这个王经理就是松岛的王焕之。”
“他现在做了橡皮公司总经理”
“是啊。报纸上都写着哩。”
万泽感慨道:“这么年轻当总经理,还是外资公司,可是我知道的经理里面最年轻的。
50 思念
盛永伦自己开车,一骑绝尘,把小车直接开到圣约翰大学里。他将小车停在一栋灰色小楼面前,迫不及待直接跑上三楼。快步走到301号房前,也不管失不失仪,用力地拍打房门,喊道:
“胡叔叔、胡叔叔!快开门!我是永伦——”
正在批改学生论文的胡先民听见声音披衣过来开门,看见门外站着满头大汗的盛永伦很是吃了一惊。
“永伦,你怎么来了先快进来,进来说话。”
胡先民五十余岁,典型上海人白胖模样,斯斯文文,非常讲究。时常带着一副金边眼镜,衬得眼睛越发的小,但很有光。他是圣约翰大学的哲学教授,也是盛永伦父母的好友。他们曾一起在巴黎留学,接受自由的洗礼,发誓要用自己的力量和主义来改变中国。
自从盛永伦的父母被害后,他们信奉的主义遭到最大的威胁,组织的成员被迫害的迫害,被暗杀的暗杀,渐渐土崩瓦解。胡先民心灰意冷,便应聘到圣约翰大学来教书育人。试图把救中国的希望放在莘莘学子身上,。
盛永伦从欧洲留学回来,没有直接回广州,而是要来上海。他嘴上是说,想在渣打银行学习一段时间,积累积累经验,将来好回去管理家族事业。其实,他是放不下父母的死,想要报仇。这个想法很小就有,直到伯父把真相告诉他后才更加清晰和坚定。他在法国巴黎追随父亲的脚步,了解到父亲在留学期间有一位挚友,也随他一起回国参加革命。
这位挚友就是——胡先民!
事隔多年,胡先民第一次见到盛永伦就认出了他,盛永伦和他的父亲年轻时格外相似。盛永伦也认出眼前的长者就是小时候常常来家里,摸过他的头、带他玩过的胡叔叔。
盛永伦和胡先民恢复联系后,在一起聊得最多的就是追寻凶手。历史渺不可追,所谓主义和心怀梦想的青年早消散在人海之中。但仇恨不会忘,行过必有所痕迹。
胡先民把盛永伦迎进房间,连忙给他搬椅子,倒茶水,“永伦,是不是有什么事是凶手有线索了吗”
“是有一些事,可不是为我父母的事!”盛永伦迫不及待把关于王焕之的事说出来。他忧心忡忡的说道,“胡叔叔,你说,王焕之的身份会不会有猫腻我很担心我的朋友,她和王焕之有婚约,却还什么都蒙在鼓里。”
听完之后,胡先民眉间簇起,脸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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