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先生说了,世道不平,租界外不安全!”
宜室怒不可遏地说道:“简直是在胡说八道!为什么说租界安全,出了租界就不安全在这里,在你眼睛所能看到的所有地方都是中国的土地!”
海佳从没有见宜室发过脾气,吓的大气都不敢喘。
宜室自生一会闷气,觉得自己朝一个小女孩发脾气也不应该。海佳不过按吩咐办事。
“你放心,我只是去一趟学校,并不是是很危险的地方。”
海佳马上说道:“太太,你别生气。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就是。”
主仆二人坐上电车,随着电车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长湿满满的路面上行驶。电车上昏惨惨的,每一个人都像戴了面具一样,麻木和沉默。他们的表情统一划地看着窗外。
电车经过渣打银行,宜室不由自主地握紧车把,一直凝视银行大门。等车开过去了,她还在回头。
面对海佳的好奇,宜室解释道:“我有一个朋友,在这里上班。”
“我们下车去拜访你这位朋友”海佳试探地问。
“你能为我保密不告诉先生吗”宜室开玩笑的说道。
“能。”海佳飞速地答道。答完才觉失言,她转头,忐忑地看着宜室。
她毫无反应,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扬起嘴唇苦笑,猜的果然没错。海佳就是王焕之派来监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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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焕之送走嘉禾回来,不见宜室,才知道她出门了。
“宜室有没有说她去哪”
“没有。”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也没有。”
“谁跟着一起出去的”
“是海佳。”
小巧是个闷葫芦,一问摇头三不知,什么都不知道。看来他请海佳回来是正确的。
王焕之回到书房,静静点上一支烟。他在书房愁坐,一会站起,一会坐下,一会拿起电话,一会把电话放下。此时,他进退两难,因为心里明白,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没有后悔药可吃!
他愣看着桌上的电话出神。直到书房外传来“跺、跺、跺”的脚步声。他心头猛然一惊,匆匆把手从电话上收回来。
“先生,我是海佳。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是。”
“宜室回来了”
“是。”
“她去了哪些地方,和什么人见面”
“太太去了学校……”听完海佳的报告,王焕之的脸色冷得像冰雕一样。
“先生,不是我不拦着太太,实在……”海佳捏着手指头,小声说道:“你……你去看看太太吧,她回家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
王焕之挥手示意海佳出去。
他为宜室造了一张网,把她重重包裹在里面。
搬到日租界,几乎断了宜室和外界所有的联系。改了地址,上官家的人联系不上她,所谓的电报是伪造的。宜室写回去的信每次都被海佳重新带回来。就连她看的报纸,也是精心准备的假新闻。她的世界一切安好,歌舞升平,如同坐在井里,蒙在鼓里。
王焕之现在唯一迫切要做、想做的就是在谎言拆穿前送她离开。
去美国吧,遥远的国度,离开这些是是非非。等到尘埃落定,他会亲自过去,跪在她的面前求她的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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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室从学校回来,心情越发低落。今天去学校,本来想找老师咨询如何办理休学。她想的是暂时先休学一到两年,等从美国回来再继续未完的学业。没想到,老师很直接的告诉她,早几天她的丈夫已经替她办了正式的退学手续!
退学!
宜室如遭雷击。
老师看她不相信,把王焕之签字的文件拿出来,指着他苍劲有力的笔迹问道:“王焕之,是你先生吗”
她低着头,贝齿紧紧咬着嘴唇,不能说不是。
“听说,你们马上要去美国,真是恭喜你们。”
宜室失魂落魄从学校出来,像游魂一样回到家。不管海佳说什么、问什么都一声不吭。
王焕之听了海佳的报告,赶紧走到卧室。宜室背对着门,和衣躺在床上,他深吸两口气,走过去搂着她的肩哄道:“宜室,不要生气。我是为你好——”
“你哪里是为我好”她甩开他的手,“你擅作主张,根本没有问过我的意思!”想到半途而废的学业,她红了眼眶,簌簌地扑下金豆子。
“你听我说完,”他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搂在怀里,冰冷的鼻头像小狗一样蹭着她的脸,“我开始去学校也是想为你办休学,可老师说,你上学期有两门功课未及格。如果要办休学,必须先把这两门功课先补考,补考是在下学期开学之时。你说——按这个时间,补考的时候你还在美国,回不来。即使回来了,补考再不及格,还是要被强制退学。”
“你怎么知道,我考试还会不及格”宜室用拳头扑打他的胸膛,“你这是在咒我!”
他也不躲开,“我打听了一下,你这次不及格的是物理和数学……”他知,数理化是她的弱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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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奸细
“叮叮、叮叮——”
急促的电话铃声像催命的鬼声一样传来,王焕之顿时从床上弹起来。他跳起来,鞋也没穿,直接冲到书房。他放下电话,才发现宜室正站在他的身后。
“谁啊”宜室裹紧身上的毛衫,冻得发抖。
“没什么。”他躲避开她的目光,“快去睡吧。我要出去一趟。”
“这个时候,这么晚吗”她挡在他面前。
“……是。”寒冬腊月的十二月,汗水从他额头滴落。
不是热,是怕。怕到极点,汗如油。
“焕之,不可以不去吗”
“不行。”
再怕也顾不得,他机械地换衣、穿鞋。
宜室一直把他送到门口,“……我不会问你去哪,和谁见面。可请你也不要骗我,好吗”
他点点头,“好。”
时间已到午夜,最后一丝微温的暖随着他的离开消失在微凉的夜风之中。
她叹息一声,亦不知道在叹息什么。心里空落落的,落空空的。仿佛三四年的时光都化成指间的流沙飘散而去。
小车在午夜的长街上疾驰前行,街边昏暗的路灯照在人脸上、地上、建筑上、把一切都镀上清灰,变成狰狞的白色。
人间即是地狱,走在路上的每一个人都是魔鬼。
王焕之将车停在日本领事馆前,刚跳上台阶,就看见玉支。她靠着墙站在门口,深冬的寒风里,穿着一件暗红色黑色牡丹过膝盖长旗袍,手里叼着香烟。
“你可终于来了。”
“大佐到了”他问。
“是。”玉支吐出一个大烟圈,“在办公室。”
王焕之眉毛跳起,目光移向楼梯。他刚抬脚,突然感到胳膊上一紧,袖子被玉支扯住。她没有直接看他,只用用严肃的口吻在他耳边说道:“我上次和你要提防身边人的事,你怎么一点没放心上”
他喉头紧缩,低声问道:“怎么呢”
“今天下午上官嘉禾是不是去了你那,他和你说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有一点数吗”玉支缓缓在前带路,“待会说话小心一点,不管大佐问你什么,都不要企图骗他。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
沉默着走上楼梯,王焕之的脚在楼梯上崴了一下。怔忪间心就那么一直坠到谷底,不祥的预感直冲到脑门。
“焕之君,你要沉住气。想一想上官宜室还有你母亲。如果你今晚不能取得大佐的信任,她们的处境比你更危险。”
玉支的话像给他注入一剂强心针。他奋力站起来,挺直脊梁。让自己绝不能软弱,绝不能趴下!他身后有着需要他保护的人。
“大佐。”玉支轻敲三下门,轻声说道:“焕之君来了。”
“让他进来。”
“是!”
他深深吸气,铜质的弧形把手触手生凉。玉支在他背上暗暗使力,将他推了进来。
王焕之脚步踉跄,随之走入一间光明亮堂的房间。齐藤大佐正坐在沙发上。
“大佐。”
王焕之弯腰向着沙发的方向深深行礼。齐藤健三是他的老师,也是带他脱离苦海的人。他教他射击、格斗、还教他舞蹈和喝咖啡。给予他名字,更给予他身份和念书的机会。
“呵呵,”齐藤用生硬得含糊不清的中文说道:“你来了,焕之君。”
“对不起,属下来晚,让您久等了。”
“不晚,温柔乡是英雄冢。你能来就不错。”
齐藤身材瘦长,面容冷峻,一双眼睛比北极的冰块还要寒冷,让人不敢直视。即使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依旧板正地挺直背脊。他是一名军人,更是一名以军人为终身事业的职业军人。当他不说话的时候不一定是生气,但微笑的时候常常代表有可怕的事将要发生。
冷汗从王焕之背脊上颗颗滚落,后悔自己的鲁莽。他大意,以为搬到日租界,把宜室隔离起来就万事大吉。
“焕之君,请坐吧。”齐藤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我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五年还是七年时间过了这么久,我相信你的想法和心意也与当初发生改变,现在正好是我们畅所欲言的时候。”
王焕之无法拒绝,麻木地坐到他的对面。脑子里挥之不去,不停出现的全是宜室坐在沙发上打毛衣的温馨场面,他心乱得就像绕在一起解不开的线团。此时此刻,唯有一个想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取得齐藤的信任,保护宜室。
齐藤大佐拿起茶壶,斟满一杯茶水递到他的面前,“焕之君,我们是不是快要喝你的喜酒了上官家的小姐姿色颇好,是难得的佳人。我以茶代酒,敬你!”
王焕之如何敢接,马上站起来,“大佐!请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和上官宜室是绝不可能结婚的!我和她在一起,是为了完成任务!”
他知道,唯有和宜室把关系撇得越干净,越对宜室有利!
“只是任务吗”齐藤的寒冰脸上显出一点古怪的笑容,“她可是很可爱的姑娘啊。”
“在我心目中她只是愚蠢支那人。”
齐藤笑起来,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再次说道:“坐吧。不要紧张。你说的很对,支那人不仅愚蠢,而且倔强。特别是上官家的人,男男女女从上到下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齐藤突然提起上官家让王焕之心头一荡,再想到进来前玉支的提醒。他马上主动说道:“大佐,我有重要情报要向你报告。”
“什么情报”齐藤面不改色。看着王焕之的时候,眼目中是猜度和探寻。他已经知道了一切,就看这位属下是把实情秘而不告,还是向他坦诚。
“昨天下午上官嘉禾来找我,他无意中告诉我,上官厉下周要去刺陵督军!”
 
66 她没脸
王焕之只睡着了一小会,眼睛一睁,身边就空了一块。他心头一紧,马上坐起来,从卧室找到书房,又从书房找到客厅,再到厨房才找到想要找到的人。
“你在找什么”看见她在,他长舒一口气,靠着门太息地问。
宜室背对着他,宽敞的美式案台上摆着各种瓶瓶罐罐。有些倒下来、有些叠放着。
“我的药吃完了。”她头也没回,踮着脚朝柜子里探望,“我记得柜子里还有一瓶的……”
他没有细问是什么药,走过去从身后抱紧她,“别找了。我把那药扔了,你现在吃的是维他命……”
“为什么”当初那药还是他拿给她的!
他的吻贴在她的后颈,密密麻麻像小蚂蚁在爬行。还需要问吗,他想要一个孩子,这样不管发生什么都可以紧紧把她拴在身边。
“我们现在……婚还没结呢,怎么能怀孕”宜室焦急地说。她可不想像兰香一样。
“我们结婚!”他拉起她的手,立刻说道:“我们马上去市政厅结婚!”
“焕之!”宜室吓了一跳,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你怎么呢结婚不是儿戏,怎么可以说结就结!我的父母,你的父母,他们该怎么想松岛还在打战,婚事不急。”
宜室的冷静让他挫败,他垂头丧气。
“你最近很怪耶。一会结婚,一会想我怀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以前并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
他深吸口气,把紊乱的气息稳住。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为自己的失态找一个借口,“大概是舍不得你去美国。”
“我干脆等你把事情办完,再出发!”
“不行!”他飞快地拒绝,语气中隐含薄薄的怒气,“出发的日期一天都不能晚!不仅不能晚,还要提前!这个星期就要出发!”
“为什么这么急”宜室惊讶地说道:“我——我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好!”
“收拾不好就不要收拾,大不了去美国买新的!”
他的口气非常强硬,简直是不容二话。
宜室气恼又颇无奈,去美国的事,就这样被嘉禾决定,被王焕之推着往前。她这个当事人,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王焕之做事迅速,下午即让人把船票买好。一周后的出发日期,逼得宜室不得不开始匆匆打包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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