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走吧,他正带宜画在银行后面的日本餐厅吃寿司。”
宜室跟着岳锦然的脚步,可气又可恨的说道:“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就告诉你”
岳锦然哈哈笑道:“因为你没有我无耻。我告诉她,跟盛先生一起出去的女孩是我离家出走的妻子。如果她不告诉我他们的去处,我就马上报警。还要通知报社闹得天下皆知。”
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宜室脸上的笑容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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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永伦热爱美食,但天下美食皆好,唯独对日本料理没有好感。无论是在广州、上海还是平京,很少吃日本菜。现在在松岛,能在街上开张迎客的饭店,只有日本人开的日本餐馆。
这家日本餐馆也有意思,不卖生生冷冷的日本寿司,卖猪排饭。猪排炸得外酥里嫩,再配上红艳艳的辣椒酱和味噌汤。滋味特别。东西结合的怪物,中国人不喜欢,日本人也不见得喜欢,倒很得渣打银行行长罗伯特的钟爱。上行下效,久而久之,这里变成渣打银行的食堂。有时间的时候,大家都喜欢来这里叫上一客猪排饭吃吃。
“这里的猪排味道不错!”宜画张开小嘴用力咬了一口金黄色的猪排,嘎吱嘎吱的脆响声在耳边回荡。鲜美的汁水涌在她的口腔,她快速地咽下去。
“我的吃相很难看吧”她皱眉,簇起小巧的鼻子,抬头说道:“一定很难看,对不对也很不淑女。”
“没有。”盛永伦淡淡的笑。在他眼里,宜画就是个小孩,小妹妹。他可没想到宜画会来找他,他以为来找他的人应该是宜室才对。他前几日在渣打银行为难惠阿霓的事,宜室应该知道了吧。不知她要怎么想他,是恼、是怪、是烦,还是觉得他太多管闲事
唉,他这么做也是想把她逼出来。
他回广州向伯父负荆请罪,伯父果然给他吃一大挂落。差点把他骂死,由不解气,令人把他摁在条凳上,用大板子抽,足足打断两根板子。若不是万泽及时回来,他就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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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四人餐(2)
等餐的间隙,宜画一会儿看看宜室,一会儿看看岳锦然,笑道:“你们不是在——约会吧不然怎么会到料理店来哈哈,今天可被我逮着了,回去后,我要告诉大嫂!”
宜室的脸涨成紫红,“你别胡说!我和岳——先生才不是约会!”
宜画眨眨眼睛,笑道:“宜室姐姐,你慌什么刚刚怎么把岳锦然又叫成了岳先生你这不是此处无银三百里吗”
宜室口拙,自然说不过巧舌如簧的宜画。
一旁的盛永伦听得肺都气炸,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从桌子底下抓住她的手,狠狠在掌心揉捏。他气得很,力也使得大,几乎要把她的掌骨捏碎。
宜室面红耳赤,挣又挣不脱,骂又不能骂,只能咬牙硬忍着。
猪排饭端上桌,他才松开。
这时候,宜室的手已经被他捏得淤红青紫,酸痛麻木。颤巍巍的,连猪排都切不开。宜室怕被人发现,把手尽量藏在袖子中。
盛永伦吓了一跳,自责不已。压低声音,说道:“疼怎么不说”
“我……没觉得疼。”她低声道,刻意离他远点。
“噫,宜室,你怎么呢手不舒服吗”岳锦然眼尖的发现宜室的不适。
宜画笑道:“姐姐一定是等着男士为她效劳。”
“我来。”
“我来。”
岳锦然和盛永伦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宜画吃了一惊,宜室则窘得不行。
“还是我来吧。毕竟宜室是我的女伴。”说完,岳锦然把宜室面前的餐盘拿过去,细心地切成小块。盛永伦尴尬地拿着酒杯举饮。
“都一起吃饭了,还不知道盛先生是哪里人呢”岳锦然问道。
“我是广州人。”
“广州人广州可是好地方。至少比我们这儿安全。盛先生从广州到松岛,家里人一定很担心吧”
“我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宜室猛然抬头,看着身边的盛永伦。她的手在微微发颤,她的声音也在微微发颤,“你为什么和家里断绝关系”
他看她一眼,道:“为了女人。”
“啊!”岳锦然用夸张的声音表示自己的讶异,然后哈哈大笑,“盛先生真是性情中人啊!”
“也没什么,不过刚巧爱上了。我这个人就是臭毛病,喜欢一样东西就喜欢到底,爱一个人也是这样。所以我伯父骂我是,死不悔改!”
“哈哈,盛先生说话真有趣。”
宜画咬着唇,眼泪垂垂的,不死心问道:“你有女朋友啊为什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我!”
“你——”这下宜画的眼泪真掉下来了。她站起来,生气地说道:“再见!不,希望是再也不见!”说完,扔下餐巾急急跑出去。
“宜画!”
宜室跟着站起来,想要去追妹妹。没想到,盛永伦死死拽住她的手腕。
“盛永伦,你放开我!”宜室怒道。
放开,他再放开就是有病!
岳锦然看着两人,眼睛瞪得溜圆,“你们认识啊”
“是!”盛永伦对搞不清状况的岳锦然,道:“岳先生,麻烦你去追宜画,我和宜室还有话要讲!”
岳锦然再傻,看到两人拉在一起的手也明白是怎么回事,看来她和这位盛先生根本就是旧相识。只可怜,宜画白白做了一日的多情者,他则做了多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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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好吧。我先出去,你们有话快说。”岳锦然潇洒地起身。
宜室又羞又窘,盛永伦有一种本事,永远能让她无地自容。
“盛永伦,你——”她的话没说完,他就抱住她,吻如骤雨袭来。他吻得非常带劲,以至于让她忘记这是哪里,在干什么。她心醉神迷,浑身颤抖。直到这吻结束了,才知道应该要给他一巴掌。
她没有真的给他一耳光,而是推开他。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尖叫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和你在一起。万泽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和他说的所有话。
79 仇恨
今日晚餐的时候上官家可有些安静,两位上官小姐都没有下楼。宜室、宜画不下楼,惠阿霓和殷蝶香也没下楼。
“这可真是——”萍海抱怨道:“小姐们不吃晚饭,太太和少奶奶也不下楼。唉,这是发生了什么啊”在萍海的心目中,不吃饭可是大事。
“大嫂,我恨他们!”
宜画趴在惠阿霓的怀里哭得如个孩童,声音中充满委屈。阿霓抚着她柔顺的长发,脸上却浮着微笑。失恋固然可怜,但这三天的单恋结束实也不怎么可惜。再说,还能哭,还能发泄,就应该并无大事。
“好了,大哭一场,再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明天真的就会没事吗”宜画抬起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惠阿霓。比起失恋的痛苦,她感到最难堪的是耻辱。大家都知道她的糗事,怎么去面对众人。
惠阿霓哈哈笑起来,知这位小姑子的心疼自己的脸面更甚于哀悼失去的恋情。“放心,绝对会!”拉着她的手,谆谆善诱,道:“只要你自己不记得,就没有人会记得。”
“我才不想记得!”宜画擦擦眼泪,谁愿意记得自己的糗事。她恨不得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才好。
“咕,咕,咕……”她的肚子发出一阵低鸣的吼叫。
惠阿霓笑道:“去把脸洗洗。我下楼让萍海给你送点吃的上来。”
“谢谢大嫂!”宜画欢呼,把悲痛抛掷脑后。
惠阿霓从宜画的房间出来,正撞上殷蝶香从宜室的房间出来。殷蝶香一脸愁容,可知宜室的情况不像宜画乐观。
“妈妈,宜室如何”
殷蝶香紧锁眉头,唇瓣向下,鬓发中又添着新增的白发,“阿霓,宜室可怎么办。她什么话都不肯说,也不肯吃东西。就一直念叨,等战争结束了,要去慈云寺做姑子。我……听她这么说,真是……心如刀割。”
宜室不肯把事情告诉殷蝶香,不代表惠阿霓不知道发生什么。
“妈妈,别哭。”她搂住殷蝶香的肩,安慰道:“宜室现在为情所困,有遁世的想法不足为奇。咱们慢慢来,一边开导她,一边给她以时间。”
“能有用吗”
“你放心,她尘缘未了。就是去慈云寺做了姑子也得还俗!”惠阿霓笑着,把殷蝶香扶回房。
惠阿霓笃定的不是宜室一定会走出情伤,是笃定那从广州到上海,从上海到松岛的盛家公子死都不会让她去做姑子!
有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拖着她、拽着她,她就是再想离开也离开不得。阿霓能如此肯定,是因为知道,被辜负过的人最怕辜负别人!
宜室又是家里最善良,最温柔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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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风阵阵,站在火车最后一节的尾端,面对浩浩长风,沈兰香纹丝不动。任凭狂风把她吹得四分五裂。
远处的山峦像匍匐在地表上的巨兽,随着车速在黑暗中起伏。火车头冒出的白色的蒸汽在空中似白龙盘绕。她想起五年前,第一次坐上火车,印入眼帘的就是这片肥沃的广袤平原。
火车驶入火车站,她提着行李夹在人群中挤下车来。随处可见真枪实弹的士兵在车站巡逻,看见可疑男子,他们随时会拦截下来进行盘查。
沈兰香注意到,墙壁上贴着四张通缉令,王焕之的照片排在中间最大最清晰。
这样的阵势,真是插翅难飞。
巡警多留意的是年轻男人,沈兰香不在排查范围之内,很快走出车站。
她低着头,飞快地走入车站外的暗巷,钻入一辆黑色的小车中。
车子旋即发动,没有半点停留。
“焕之君呢”她抬起头,借着窗外昏黄的光线看问张卓阳。
张卓阳握着方向盘,眼睛始终看着前方,“他和沈氏夫妻在一起。”
“安全吗”
“很安全。”
沈兰香微笑着,双手交叠活动着手指骨关节。她从随身的皮包中拿出白色的手套,缓缓戴好。又拿出小镜子,重新画了口红。
张卓阳把车七拐八弯开到城内,停在一条污秽遍生的小巷。野猫和死鼠齐飞,污水横流。
沈兰香率先打开车门,张卓阳忙道:“等等,这里要走暗门。”
沈兰香冷笑,“这里我比你熟。”
她跳下车,径直走到一道铁门前,她把手伸进去,不一会儿,铁门打开,她机
敏的左右环视然后侧身闪入。张卓阳跟在她的身后,半刻不敢耽搁。
她轻得像猫,走路无声无息,顺着幽暗的螺旋楼梯一直往上。直至推开一道暗门,造山书店二楼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见沈兰香进来,王焕之向她抬了抬眉毛,她向他报以点头。王焕之坐在惯常的位置,身边坐着一对“夫妻”。
这对夫妻并非真的夫妻,他们在中国姓沈,有一个女儿叫“沈兰香”。
沈先生一脸横相,肚子比原先的更大一圈,可见这几年他在中国过得不赖。沈太太依旧慈眉善目,眼睛微微眯在一起。
他们看见沈兰香,又惊又喜,情不自禁站起来把沈兰香围住,沈先生欣喜地喊道:“玉支,你来了!是大佐让你接我们回日本的吧!太好了!小百合,我就说了大佐不会不管我们的。你看,他不是派人来了吗来的人还是
80 不怕疼的人
宜室窝躲在房间,像受伤的小野兽,躲在黑暗中。她怕见光,怕见人,怕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穿梭。她的那些蠢事,像刀刻在额头一样。时时都会被人拉到阳光下溜一溜。
她在房间躲了一天,连云澈也不管了。东西不吃,水也不喝,五官陷在黑暗中,像失去感知能力一样。迷迷糊糊睡着,迷迷糊糊开始做梦。
在梦里,她还是青葱少女,背着书包,走上熟悉的回家之路。她打开铁门,穿过花园,跑上苍露的台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连最喜欢唠叨的萍海都不见影子。
“妈妈、爸爸!”
“大哥、大嫂!”
“宜画、宜维——”
“萍海——”
家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她跑遍整栋屋子也找不到一个人。即使父亲和大哥去军部,母亲和大嫂去上街,宜画和宜维上学,家里总归还有佣人。
她把每一间房都找遍了,只剩下最后一间。那是父亲的书房,书房是禁地,不允许小孩进去。
她站在门口,心里万分恐惧。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她心头,一种声音说,宜室,你必须进去,必须进去!一种声音说,宜室,马上离开,马上离开。
她的脚如生了根,千万般沉重!
突然,门打开了。从里面被人拉开。
她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盛永伦嘻嘻哈哈在向她微笑。他穿着好几年前那件拉风的皮夹克,头发抹着发光的发蜡。
“宜室!”他笑着张开怀抱。
温暖袭来,一瞬间,她失神到恍惚。
她知道这是梦,梦里面他才会笑得这么开心。她都忘记,当初,他也曾没心没肺的欢笑。是她驱散了他的微笑,是她让他变得不开心。
“永伦,永伦……”她的眼泪洒在他的胸膛,不停地哭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摇摇头,微笑地抚着她额头上的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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