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玄光

    黑炭便是这奇蛮州最北边临海处的一个海子。

    他跟村子里的那些大人们一样，都被称为海子，哪怕他年纪还轻，不过他是村子里有数几个海子里面最强的那个，因为他去过最远的绝灵海，带回来了最强壮的海兽，很神奇，也很现实，在这临海的小村子，是五州仅存还保留有这样朴实的地位划分的地方。

    在富庶的内陆，修行者已经不少见了，人们对于各种邪门的事情也是见怪不怪，就算是遇见了也知道该去找谁求助。

    想比起来，这个小村子显得有些原始。

    黑炭的名字由来，不是因为她长得黑，是因为她的眼珠很黑，是完的漆黑，第一次见她或许会被吓一跳吧。

    呵呵。

    黑炭笑了笑，她今天又准备出海了，她没有告诉过别人，她其实可以看见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那些游离在天地间丝丝缕缕的雾气，就是因为她懂得靠近雾气重的地方，所以她才能提前开灵，成为海子，并且找到那些强壮但却虚弱的海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虽然她听路过的商人说过，内陆有很多势力划分了地盘，他们那里有很多修行的功法。

    但是她并不想离开，她的父母都睡在了这片海里，她也想和他们一样。

    商人告诉她，只要她将家里的泥像给他，他愿意用一本功法来换，这也被她拒绝了，商人好像有些生气，不过那是昨天的事情了，今天还得出海呢，每次出海她总能找到好玩的事情，并且依靠自己不一样的眼睛，她可以安地回来，无论遇到什么危险，她总是可以回返，这是村里人喜欢她的原因，要知道小时候因为她的眼睛，村里人也做了很多坏事，不过黑炭已经原谅他们了。

    坏人都已经老了。

    黑炭口中喊着能让座下海兽听懂的口令，就这样出海了。

    海风拂面，她忽然看向离岸边不远的地方，一个人

    没有犹豫，她暂时放弃了出海，回头将那个人拖上了岸，沙滩上闪烁着些许晶莹，跟黑炭眼睛一样黑的

    “大黑狗”在岸边有些急躁，但是只要被黑炭看上一眼，它立刻就老实了，只是那大舌头不断滴着涎水，眼神充满着渴望，似乎在问这是不是吃的。

    黑炭摇了摇头，虽然这个人浑身都是伤痕，而且很多血，但却不是给它的血食，不理会它的失望，将那个浑身上下只有那白色的眉毛还算是清晰的人给带回了家，岸边的大黑见此也跟了上去，两只前腿拖着布满肉刺的大尾巴摇头晃脑地走着，显得有些别扭。

    白眉毛的人醒了过来。

    他刚刚醒过来的时候眼神有些可怕，不过黑炭的眼神更可怕。

    白眉毛的明明是个男人，却是身体颤抖地看着黑炭，她想了想，还是点起了油灯，这样，屋子里就亮了起来。

    秦寒注意到，这是一间很狭窄的木屋，就像是临时搭建的，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只靠那只挤在角落的大狗保持平衡。

    他也看清楚了黑炭的样子，好白。

    除了眼睛以外的地方真的跟雪一样白，少女看着他醒来，又看着他盯着自己的手臂望，不由得抿了抿嘴，有些犹豫要不要打晕他丢出去，村里大人告诉过她，很多人都是跟过去村里老人一样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秦寒。”

    黑炭点点头，确认了他的确是来自外面的，不是某个村子的。

    “你伤什么时候可以好”

    黑炭不是第一次接触外面人了，虽然大部分都是从船上下来的，或者是即将上船的。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对于自己的身体都很了解，他们管这个叫内视，她向他们学过，只是没有学会。

    秦寒犹豫地动了动四肢，只能是稍微挪动，连坐起来都做不到，他到现在为止，只说了两个字。

    黑炭沉默了一会儿，这家伙比她话还少。

    “那你就睡这里吧，有灵石吗”

    灵石对她来说还是挺有用的，大黑很喜欢吃那些用瓶子装的药丸。

    当然，她还想着存够了灵石买一本功法。

    变强了，说不定可以到海里面去，就能找到父母睡的地方了，到时候要做个只有我知道的记号。

    秦寒稍微动了动嘴唇“有，你拿，能给我些水吗”

    黑炭眼睛一亮，显得更加恐怖了，她在秦寒身上搜刮了一番，皱眉道“没有。”

    不过他应该没有骗人，或许是被水冲走了。

    她又沉默了。

    秦寒看着黑炭的眼睛有些心悸，如果不是黑炭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他可能会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来到了幽冥，那双眼睛很恐怖，比他见过的所有眼睛都可怕，就算是前辈的目光也只是让他有窒息的感觉，他清楚，那是威压，而这少女似乎是天生的，她看上去只是一个开灵期修士，是什么特殊的体质吗

    心中出现了两个大字——异人。

    天赋异禀的人。

    秦寒在摸不清楚她的性情的时候，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沉默还是让他感到压抑，他试着开口“你可以拿一个指环。”

    黑炭顺着他的手臂上那些伤疤看下去，见到了五个红铜指环，她眼睛又亮了。

    能够明显感觉到秦寒身体一颤，她没好气地道“怕什么，我又不是大黑，不吃人！”

    取下来一个指环，她很快感觉到了不对劲。

    “好冷啊”

    秦寒让她把手给他，说来也奇怪，她将手跟秦寒握住之后，那开始散发寒气的指环一下子就不再冰冷了。

    黑炭满意地看了秦寒一眼，这是宝贝啊。

    戴上红铜指环，黑炭伸出手，五指岔开，丝丝缕缕寒气缭绕在指尖，她笑道“够了，你睡吧。”

    等到那黑白分明的女子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了大黑跟秦寒。

    大黑狗又开始流口水了。

    好在女子记了起来，将黑狗带了出去，看着那条大尾巴一边甩一边弹地消失在门缝，他也不再惊讶于少女的大力。

    长叹一声，秦寒有些郁闷，好不容易抱上大腿，现在又没了，比当初还惨，这次似乎是到了五州大陆海边某个小村子。

    不幸中的万幸，

    遇到了一个黑白分明的女子。

    希望前辈也无事吧

    秦寒这下子算是不指望了，陈之归跟他被那强大空间之力传送，在危机关头，似乎是做了些什么，所以导致传送出了些错漏，这才没有让秦寒进入那闲云岛，而他自己现在则是躺在一艘大船上。

    陈之归醒来的时候，满头大汗。

    他险些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怎么又到了船上

    不过看着周围陌生的面孔他可以肯定，自己并没有回到那艘船上，只是不知这艘船上都是些什么人又是去向何方

    他身体也有些损伤，因为他再危机关头，下意识地保护了一下身边的秦寒，不过问题不大，毕竟他也是炼体士，空间传送的失误还不至于让他受伤太严重，但要是空间爆炸的话，只怕他就要再死一次了。

    轻易用实力说服船上几位，得到了很好的招待，

    他躺在最好的船舱内，旁边站着几个光溜溜的女子跟一个大度非常的胖子。

    胖子是商船的守船修士，现在这艘船正在前往奇蛮州，他也就既来之则安之了，西海既然去不成也就罢了，也不是非要去。

    在这五州中较为特殊的奇蛮州，希望也能有些收获吧，不过在抵达之前，陈之归可以好好歇息一番。

    胖子将浑身上下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摆成了一排，仅仅保留了那条金纹内裤。

    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这个胖子。

    本来陈之归就打算搭个船的，不过胖子似乎是觉得陈之归显露出来的实力跟他旗鼓相当，觉得他可能会要分走一份守船酬劳，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于是后果很显然了，他输了，输得只剩下内裤。

    “小胖，我跟你有仇吗”

    “没没有。”

    陈之归躺在还有余温的床上，有些别扭地起来，走到胖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脸蛋“我就搭个船而已，别找我麻烦。”

    胖子自然是连连称是。

    而当陈之归走后，他也没了雅兴，即便床已经暖好了，他也没这心力。

    “滚滚滚！”

    他不耐烦地将几个贱人轰走了，光着肚皮坐在大床上，赘肉分三层，一层更比一层厚。

    “混蛋小子，等到了奇蛮州，我要你好看！”

    “大风暴中出现了闲云岛”

    拓跋月儿听见手下的汇报，有些好奇地看向下面。

    “小姐，听说还有一个年轻剑士初露锋芒，或许可以招揽。”

    拓跋月儿闻言仔细看了看情报上面所写，半晌后，摇了摇头“不可能，居然一己之力打破空间离开了，而且又是剑士，身边还有护卫，大概率是某家出去历练的天骄，没必要在上面花费心思了，你们下去吧，多多关注沿海，大风暴既然发生了，那么绝灵海这边应该也会出现一些动荡，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是。”

    坐在书房中的拓跋月儿揉了揉眼，又看着窗外风景出神去了。

    绝灵海下的海兽是整个海洋中最弱的海兽而已，但是在这片海域之中在某些特定时刻也会变得凶险至极。

    那便是在百年难遇的大风暴出现之后，海底便会开始涌现乱流，乱流会将多年来的沉船残骸都给冲刷到绝灵海下，然后随着乱流结束又拖拽回去，这段时间便是探海游侠最为活跃的时候了。

    在往日，探海游侠大多都是游离于各大势力之外，只为探险。

    当然，这是传统的探海游侠，在守义州经历变故之后，算是五州最后的游侠了，不过如今这最后的侠也快腐朽了。

    已经开始有许多探海游侠组成类似混元州的佣兵团，也就是探海团，在四海行走，由于他们独立在外，所以饱受妖族威胁，不过正因为如此，他们获得的收益也更多了，要知道妖族的妖丹也是不错的商品，这导致没有一定的实力他们就不敢出海了，但另一方面，其丰厚的收获难免让其他探海游侠们眼红，这样的探海团越来越多，真正的探海游侠已经越来越少了，冒险与闯荡已经被收益与生存所替代。

    这是大势所趋，是遗憾的，也是无奈的。




第十五章 身份
    终卷

    本以为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踏足五州的陈之归就这样意外地回到了这片大陆，不知是不是冥冥中有一双手正在操纵着一切

    他脚步稳健，扮演着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青衫乌发，布鞋略微有些湿润，这是由于他尽量步行的原因，在这片山林中他已经遭遇了两波凶兽的袭扰。

    之所以早早独自离去，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些小麻烦。

    并非是怕事，只是嫌麻烦而已。

    血腥味在林中留存了很久，大约过了半刻后，有一男一女来到了这里，男人察看了一番血迹，告诉那气质不凡的女子这血还是新鲜温热的，之前有人在这里。

    女子只是颔首，没有多在意的样子。

    陈之归路过一处山林间散修坊市的时候，无意中得知了绝灵海的事情，心中有些波动，不论如何，最终他决定在海边待一段时间。

    见识见识这百年难遇的乱流和修士们的盛会，也是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小子的尸体，毕竟他是跟自己一起出事的，再冷血也会想要个结果。

    当天傍晚，陈之归就歇在了临海的一座城池里。

    客栈内人满为患，似乎不都是住店，他见此皱了皱眉，说道：“还请让让。”

    那些围在柜台前凶神恶煞的大汉在听见陈之归的声音后一一转过身来，陈之归心中了然，原来是一帮醉鬼。

    客栈老板见到陈之归不通人情要惹麻烦了，好心地道：“罢了罢了，还有最后一坛就给你们，别闹了，要不然我可去找你们头儿！”

    一哄而散。

    酒气扑面而来，陈之归稍微皱了皱鼻子，避让开来，他在掌柜的那里言语一番，便自顾自上二楼去了，不一会儿，就有小厮端着几碟小菜跟一壶清茶也上楼去了。

    那点小变故并没有让陈之归放在心上，他望着恭敬的小厮莞尔一笑：“你可知道最近海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捡到尸体什么的”

    小厮看了他一眼，老实摇了摇头：“我家就在客栈，从小长大，没出去过，沿海那边听说有很多小村，客官要是想知道，不妨明日去看看，只是最好出些钱找人一送，城外近日来了几只凶兽，听说是从族地跑出来的，很是凶猛。”

    陈之归知道小厮话里的族地是哪儿，也曾经见过那些凶兽，人为控制的兽潮，那些兽骑士

    陈之归还有印象呢。

    没能得到什么消息他也没多少失望，啜饮一口清茶，小厮也识趣的退去了，并不为自己没能讨得赏钱感到失望。

    “海底乱流吗”

    夜里陈之归细细思索过后，次日便出发前往沿海，也没花多少时间，自然也没有遭遇小厮所说的凶兽，毕竟在外人看来他只是一个凡人书生罢了，但实际上他却是不愿意暴露身份的修行界大前辈。

    说起来，千年时间弹指一挥间，陈之归竟从未觉得久远。

    或许是因为他那段时间几乎处于沉睡的状态吧，对于时间的概念十分模糊，不过世间的变化也对他的心境有了些许影响，不只是物是人非的感伤，也有一种看透了世俗演变的通透感，如落叶般在这过程中飘摇，总有一日会落地，这不正是人之宿命

    万事万物都有规律，只是那规律在眼前是瞧不出来，非得脱身不尽长河之外，遥望过去才能有些许感想，若能够独立时空之外，过去未来都为之洞彻，或许便是人能够做到的极限。

    陈之归说到底也不知道秦寒究竟能不能从那空间异变中存活下来，虽然他伸手相帮了，但是他也没有这个把握就一定能够救下，毕竟那等威能还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的，就如同昔日身死，还不是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哪怕是现在，陈之归或许无法在空间破碎下存活下来，但是与这相对的，既然他无法抵挡空间破碎的力量，那么那些至高修士大概也是挡不住的，并非是胡吹大气，除了有限几位极强者，估计没人可以挡住，而不仅仅是害怕被驱逐出此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