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姑获鸟开始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活儿该
一声闷响过后,
武山按着一团无色的物事一齐落到地上,灰尘弥漫,那人的五官逐渐显露出来,额头渗血。
“把襟花给我。”
武山冷冷地说。
那人虽然狼狈,嘴角却仍旧浮起一丝冷笑:“要不是赵剑中的规矩还在,换成阎浮事件里,你以为你抓得住我?”
武山抬起拳头,丝绢般的滑顺光芒转化为深红色,然后猛地砸在那人的脸上,爆裂的焰声中,四周的柏油路裂痕密布。
“要是换成阎浮事件里,我早宰了你。拿来!”
血污和青烟一齐弥漫,武山眯起眼睛,察觉到针扎般的尖锐危险。
他拳头下的男人语气低沉下来,他幽幽地道:
“摘了襟花早晚也是失去代行资格,殃及无辜最坏也不过失去资格,我倒要看看,咱俩谁能宰了谁!”
说罢,男人的脖颈往上蔓延出一连串的黑色咒文,森然的气息叫周遭的碎石头也颤抖不休。
武山脸上的青筋隐隐迸现:“你自己找死别拉上我。”
说罢,白绿蓝赤黄五色光芒开始在交替在他身后闪烁……
十分钟后。
一辆黑色桑塔纳堵在小巷前头,车窗落下,里面是个戴墨镜的披肩发男人。
武山从巷子里出来,手里攥着一朵被风吹得不断颤抖的襟花,半张脸被扭动的咒文占据,看上去分外可怖。
他打开披肩发的车门坐了进去,惹得披肩发连声赞叹。
“孟极在阎昭会里也算好手了,没想到真就栽到你手里。”
兽,其状如豹,而文题白身,名曰孟极,是善伏,其鸣自呼。
《山海经北山经卷》
“我没有挑软柿子捏的坏毛病。”
武山说罢,看向黝黑的小巷子,突然嘿嘿发笑道:“都是十主,烛九阴叫我们争,赵剑中又叫我们不要争得太厉害,这怎么留手?他们两个为什么不自己先打一架,为难起我们倒是一套一套的。”
“实力相近的代行者撒欢儿地打,一定是要出问题的,可还应付得来。要是十主真的内斗,那才叫真叫难以收拾。大家一起勉为其难吧。”
披肩发打量着武山脸上的咒文:“你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后天就是葬礼了,要我帮忙么?”
“没关系,我应付得来。”
披肩发踩下油门:“随你高兴。哦,对了詹老师有话要我带给你。”
“什么。”
“之前你提到的,那个,叫李阎对吧。”
武山来了兴致,脸上的咒文扭动的更欢快了:“他怎么了?”
“詹老师要我告诉你,这次葬礼不要去招惹他。”
“……”
武山闭目不语。好一会儿才睁开眼:“詹老师人呢?”
“他现在可没空见你。”
桑塔纳一个拐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十月十九日,阴云。
洛阳殡仪馆
“同志?同志?”
男人从“民政为民,民政爱民”的字样中收回目光。一双暗淡的眼珠盯住了眼前的殡导师。
他看上去得有五十多岁往上,两鬓有明显的杂白色头发,刀眉隆鼻,嘴唇干裂发白,身上穿着干净的旧中山服,灰扑扑的眸子里带着点生人勿近的厉色。
“麻烦出示一下死亡证明和去世人的身份证。”
“哦。”
男人在裤兜里摸索了一会儿,然后给殡导师递了过去。
“这张身份证过期了。”
男人闻言,灰暗的眼睛睁大了些,抿起嘴看向殡导师手里皱巴巴的褪色卡片。上面是个看不清楚面貌的男人,姓名一栏写着“秦安”两个字。
“没补办过,帮帮忙吧。”
“这个……我们有规章制度的。”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半天,他才又憋出一句:“帮帮忙吧。”
“……”对方勉强点点头。“那行吧,我给您试试。”
“谢谢。”
“好,您稍等,同志您贵姓?”
“姓卓。”
“您和去世人的关系是?”
“朋友。他没有直系亲属。”
“灵堂设在殡仪馆么?”
“是。”
“没事,你什么时候把遗体接过来?”
“没有遗体,办衣冠冢。”
“啊,好。那,在哪儿下葬?”
“北邙公墓。”
……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男人独自抱着一张黑白遗像走出殡仪馆,相片上是个留着九十年代经典的中分发,面带浅笑的青年。
一只由红旗轿车组成的车队长龙一般从马路对面驶来,在男人的面前停下。
苏灵,詹跃进,姒文姬等一干人下了车,身上都穿着黑色的常服,面色肃然。
赵剑中没有下车,只是扬起脸,在后车座和路边抱着遗像的老人对视。
“九哥。”
詹跃进走上前,接过男人手中的相片。
“嗯。”
姒文姬站在詹的身后,也轻轻低头:“九哥。”
“嗯。”
“上车吧”
说话间,詹跃进一侧身。
男人摇了摇头。:“你车上挤,我和老爷子坐一辆。”
詹跃进飞快地看了一眼男人的双眼,随即点了点头。姒文姬舔了舔嘴唇,没有说话。
“跃进,别多想。先给小安办后事,其他的以后再说。”
“知道了。”
詹跃进低下头。
说着,男人坐进了赵剑中的轿车。
驾驶席的骄虫侧脸道:“卓先生好。”
“你好。”
说罢,烛九阴转过头,冲赵剑中低头道:“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布置灵堂的事我会找人盯着。先回酒店吧。”
“好。”
车队重启启动,两个气质迥异的老人坐在一起。像一副庄严的漆画。
第十五章 无人落泪的葬礼(三)
十月二十日,阴雨依旧,今天是秦安的葬礼,不刊报纸,不收帛金,不设公祭,翌日出殡,万事从简。
秦安是洛阳人,六十年代出生在工业老区,所以葬礼在洛阳举行,落叶归根,无外如是。
大大小小的敬挽花圈摆满了灵堂内外,赵剑中,苏灵等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殡仪馆的灵堂里,正循环播放奇普里安波隆贝斯库的小提琴《叙事曲》。佩戴襟花的人群来往交谈,都刻意保持着音量。
白桌衣上摆着长明灯,香炉和几部不甚风行的罗马尼亚老电影胶卷。
穿着旧中山服的老人亲自迎送每一位来吊唁的客人,谈吐和蔼。不少人第一次见到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都压根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位凶威和风流名声同样蜚声阎浮的烛九阴。
李阎一行人也同样来为秦安吊唁,和烛九阴打了照面后,三人对遗像行礼,然后被安菁领着,安排坐到了角落。
“你的花。”
安菁把一朵白色襟花递给丹娘。
二席以上,以及有预备役资格的阎昭会代表,是不需要提前佩戴襟花的,这些人往往是阎昭会中的佼佼者,无论是否有裙带关系,个人硬实力一定十分过硬,基本上毋庸置疑会在阎昭会上占据重要位置。没有参加争夺战的必要。
安菁向李阎和查小刀笑道:“我们上次在射击场见过面,你应该还记得。”
“当然,安菁小姐。”
“你们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李阎轻轻颔首,举止比较拘谨。
在场这些人有的他有过一面之缘,比如赵剑中,詹跃进,姒文姬,有些人他打过交道,却没见过面,要靠安菁的指引才认得,比如苏灵,后土。
葬礼没有苦主,治丧事宜全权由阎昭会负责,在场的人,无一例外都是阎浮行走。
担任杠会,执事,男女陪客这些白事活计的人,甚至还都是相对强横的代行者,不乏有六司水平的二席代表。
“你们先坐一坐,我去招呼别的客人。”
说完,安菁便走开了。
哀乐中,三两成团的客人们有复杂的眼光打量来往的人,有些彼此假笑着客套,有些在焦急地探索自己的老友或者伙伴,有些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头沉思。大多数人当然是阎昭会上的老面孔,可新人的数量仍旧超过了很多人的预期,葬礼上无人哭泣,只是压抑得可怕。
查小刀抽了抽鼻子,一杵李阎的胳膊:“我出去抽根烟。”
李阎点了点头,查小刀起身离开,李阎的双眼则不自觉地掠过人群。
说老实话,秦安的葬礼,比李阎想象中要朴素得多。掀起的风浪也仅在阎浮的圈子当中,除了给洛阳多带来几起没有头尾的大型意外事故,几乎没有引起任何连锁反应。
原因之一,固然是秦安长久以来游历大千阎浮,连带与其一同殉葬的高位代行都是性格散漫自由的一批人,很多人甚至好几年都没有回来过,早就列入失踪人口当中。
更多的,是阎昭会高层刻意压制的结果。
“咦?”
李阎眼神一凝,他见到了一对熟悉的男女。
“秦先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你见过他就知道,他不该就这么窝囊地死。”
杨狰的手掌和着小提琴的节奏摇晃,他盯着不远处的长明灯,冲身边的白晓如是说道。
“你说归说,别想着闹事。”
白晓横了杨狰一眼。
杨狰笑了笑:“我不会。”
忽然,他感受到李阎的目光,和李阎四目相对,好一会儿,两人对视一笑,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
《叙事曲》的奏乐凄凄如骤雨狂风。
烛九阴坐到赵剑中身边,用粗糙的手掌蹂刮着着自己发红的眼眶:“人来的差不多了。”
赵剑中没有回答,细细听着音乐,半天才点头:“小安的后事交给你打理,我很放心。”
“我应该做的。”
赵剑中忽然皱了皱眉头,强笑着对烛九阴说道:“咱们是不是,操办的大了,请了太多杂人?”
“人死了,总没有不让人家吊唁的道理。”
两个老人都低着头。
骄虫快步走过来:“时间差不多了,卓先生,这是悼词。”
他把事前准备好的悼词递给烛九阴。
“不用。”烛九阴推开骄虫的手,刚要往外走。却被赵剑中叫住了。
“九阴,克制些。”
烛九阴看了赵剑中一眼,这才拿起安菁手里的悼词。
他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走到台上,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悼词。
“今天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深切悼念……”
说到一半,烛九阴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小提琴奏乐声适时停了下来。
冷场了几秒钟,大伙这才发现,没了小提琴的掩盖,葬礼的气氛是如此古怪尴尬。
烛九阴继续说道:“深切悼念我的好朋友,秦安。我和秦安是几十年的好朋友,好兄弟。可不久前,他被人害死了。”
老人的话锋陡然一转:“无论是谁下的手,我一定彻查到底,我绝不放过他。”
说罢他便走下了台,足足两张纸的悼词,就这么戛然而止。
良久。
孤零零地,在葬礼上绝不合时宜的掌声响起。
这是坐在前排,一个眼带刀疤的黑肤女人。
第二个鼓掌的杨狰,他脸色平淡。
稀稀拉拉地掌声响起,大概只有几十个人,这些人大多很早就来了葬礼,也不似其他人那样抓耳挠腮,左顾右盼。而是从头到尾安静地坐在原地,一语不发。
此刻,这些人在烛九阴的短暂悼词后鼓起了掌,持续了十多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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