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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但他的结局、临淄军团的结局,不是他的主人公子午的结局,只有死撑下去,逼得墨家的主力在攻破平阳后立刻回师解围,公子午才有跳过沂水返回临淄政变的可能。

    众将无言许久,终于领诺,各自散去。

    待众将离开,车内的谋士擦了擦汗,问身边的人道:“赢邑断无攻下的可能吗”

    他不曾亲自观战,只是听闻了攻城的残酷,却还抱有一丝希望。

    若能攻下赢邑,不但是为公子午铺了更好的路,也让公子午成功的可能更大几分。

    然而身边的人却都沉默着摇摇头道:“断无攻下的可能。这样的堡垒,加上墨家的守城之术……除了围困一年使之断粮之外,怕是并无他法可以攻破。”

    “因为……我们不知道该攻哪里。”

    这么不知道该攻哪里,让那谋士一怔,说话那人道:“譬如攻城门,不破堡垒难以接近。”

    “那么先攻堡垒,一旅之兵已是极限,数万人只能在后等待,不能接应支援。如此如同灯中添油,墨家如烛芯,火实在不能灭,油脂却日渐消耗。”

    “若攻城角……亦难展开,且赢邑的城墙不是突出的,确实被两侧的行墙凹进去的,一旦靠近,三面被杀。”

    “蚁附不成,冲车无用,若是掘进地穴,也不行。墨家深知备穴之法,也知道挖掘地穴最多只能挖三百步,再远的话难以呼吸,通风不畅,定要憋死其中。三百步内,皆有深沟灌水,不能挖。”

    “夜袭……更是无用。”

    “攻城之术就是这么多,怎么可能攻得下”

    那谋士思索片刻,突发奇想道:“我军也有火药。昔年鞔之适战越王于泗上,破城之法于报上传于天下,并说什么这是天志和理性的胜利,是天志中的几何之术的胜利,难道我们不可以用他们的办法,攻下他们防守的城邑吗”

    “墨家既说,他们的守城术也是合于天志,又说他们的攻城术也是合于天志,无可攻陷,这就像是有人拿着一矛说无坚不摧、又拿一盾说无锐可破,二者相悖,总有一假。”

    “军中难道就没有研习墨家攻城术的人吗如胜绰那样的,用墨家之术而不用墨家之义的人,难道营中没有吗”

    他担心自己不能够在赢邑取得进展,万一墨家的主力攻破平阳后不回援赢邑却直接奔向东牟,那便大事休矣。

    既问出,那人想了一下道:“军中倒真有一术士,此人研习墨家之学许久,如今在军中任法算一职,或可问问他”

    术士和法算都是军中的官职,但术士除开官职之外,还有一些精通祭祀、数学等学识的人的意思,法算一职大概算是类似于后勤副官的职务。

    若论军政,这样的术士法算原本不可以乱议,可现在有病乱投医,已到了这一步,那些贵族的种种条框实在是难以解决之下,便不得不想到这样的人物出谋划策。

    便叫人去叫那法算前来,入军帐中。

    “公子午”仍出疹痘不能见风,身边谋士便待其问道:“闻你平日多习墨家之术”

    那法算点头道:“正是,墨家之义不论,其九算之学却有过人之处。我颇多研习。”

    谋士又问道:“多年前潡水一战鞔之适破城之术,就是墨家报上说的理性和天志的胜利那一次,你可有所研习”

    法算又点头道:“颇有心得。”

    谋士问道:“赢邑城可破乎”

    法算起身一拜,许久才道:“亦可破,亦不可破。”

    一听这话,谋士不怒反而大喜,这总比那些废话要强,至少还有个破城的可能。

    谋士便问道:“何谓可破何谓不可破”

    法算道:“闻当年墨翟止楚攻宋,与公输班腰带为墙而对垒,今日赢邑战事,我请从墨翟之法。公子一看便知。”

    他朝着“公子午”所在的方向拜了拜,却没有一种可以飞黄腾达以至今后被重用的兴奋,仿佛只是在履行一个程序。

    谋士略惊,以为此人必有大才,有隐士之风,心中更喜。若不然,一个小小的军中法算,能够入得公子午之眼,定是要兴奋地跳将起来。

    不多时,腰带为墙、土方为城,各色器具作为军阵,一一摆出。

    那法算先是再“赢邑”城外大约四五百步地地方摆出了齐军的位置,说道:“请诸君观之。”

    “当年滕与武城一战,鞔之适数日破城,以为神迹。他将墨家的破城术这样的不传之秘传告天下,只为了证明所谓天志和理性的重要性,这是我所敬佩的。”

    “那篇文章我读过不下三十遍,在家中演算百次,略有所得。今日不谈当年,只谈赢邑,若适来攻城,用的还是当年的手段,应该如何。”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距离赢邑三百步的位置先画了一道沟,说道:“若用适当年的攻城术,先要挖掘一道壕沟。在壕沟附近构建土垒,放置火炮,以压制城上的箭矢。”

    “军中的炮,可能压制赢邑的火炮”

    谋士们纷纷摇头,军中的炮他们哪里会用,接战第一天集结使用想要直接轰开城墙,就被墨家城头的炮兵反击,七零八落,如今还能凑出个七八门,又哪里压制的住城头墨家的火炮

    一人道:“难道没有炮,就攻不得城之前数百年不曾有炮,也不见城邑稳如泰山不可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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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谈笑破城(上)
    有的时候,战争无趣的就像是棋类中的兑子,赢邑和平阳都是城邑,也都是双方必救必攻的城邑。

    赢邑破前平阳先破,那么墨家便获胜。平阳破前赢邑先破,那么齐军便胜。

    这是简单的道理,却又不可更改。

    平阳城下,适率领的三万余大军已经集中在城外。

    孙武子言: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平阳城中可以拼凑出大约两万守城的兵力,适手中的军队也就两倍,但却选择了进攻。

    五日之内拿下平阳,这是战前军中会议定下的事,也关乎到战局。

    固然赢邑守御严备,可时间拖的越久出岔子的可能性也就越大,越快攻下平阳,临淄军团的覆灭也就越早。

    虽然诸侯战乱天下局势使得墨家有足够的时间再拖延下去,但击败了临淄军团一样可以继续赖在这里先不走,等待基层稳固之后再走。

    对于平阳城,适倒是没有太放在心上,如今齐军军心已乱,平阳城又是一座很老的城邑,曾在齐鲁边境,久经战火,但如今地理位置已经不是在齐鲁边境,虽然经过了几个月的紧急修缮,可也就那么回事。

    火药一出,春秋时代的筑城术和防御体系都已经过时。

    夯土的城墙虽然高大,可是夯土墙却直上直下,只有略微的倾斜,并不能抵抗炮击。

    没有外围的防御,孤零零的一座城,使得大军可以很快占据城外的所有地利。

    木头搭建的瞭望塔上,适拿着水晶磨制的千里镜看着城内的情况,军官们和参谋军官以及传令兵们就在左右等待。

    十余年前他将攻城术传遍天下,因为那种攻城术看似简单,实则需要很多先决条件,他一点不怕,反倒是不如用来宣告天下理性的胜利。

    如今面对着夯土的、没有为火药时代准备的城墙,信心满满。

    参谋军官们已经提前测量了城下的土质,是很适合挖掘的黄沙土,虽然下了一场雨,但也只是湿润了一下表层。

    平阳不是诸侯的主城,按照礼制不能够建造太高的城墙,而且不能够像商丘、郢都这些城邑一样打礼制的擦边球,加之也没必要建造那么宽大的城墙,城墙的厚度也就三米。

    城墙用的是两版垣筑法,用版筑夹在两侧,在里面填土夯实,这样的城墙的缺点极大,一旦一处被轰开,从轰开位置开始两侧都会纷纷倒塌。

    城门处的城墙更厚一些,城门也用的是巨大的木门。

    适指了指城墙下的壕沟道:“但凡攻城,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能只用步兵或是炮兵。炮兵轰击的时候,步兵不能干等着;反过来也一样。”

    “让第四师的两个旅准备泥土、砍伐木柴树木。炮击开始压制的时候,士卒先把壕沟填平。”

    “我看了看,城上也就三四门炮,这倒是省了许多事,挖掘平行之字接近的壕沟就不必太深、倾斜角也可以更大一些,不必太锐。”

    参谋官们记下来,适反身道:“参谋部的人,计算好城墙和壕沟的距离,算算城墙高度和距离之间的角度,挖掘的深度和宽度都算好。”

    “以城上无法攻击到壕沟内为准,再往下多挖两尺就行。”

    之前的观察中已经选定了一点破城的位置,适便道:“在那里开突击口、需要预备多少道平行的壕沟准备士卒,这都是你们的事。你们定下来、算准了,这就是你们要做的。”

    这些年轻的参谋官们都是科班出身,这些年学的都是墨家的战术、九数、几何等等,他们对于参谋存在的意义并不是很理解,适也希望他们能够在战争中不断学习。

    这些年轻人难免有些紧张,一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您不是说过纸上谈兵吗这关乎到万人性命……”

    适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可怕的九数和几何不会骗人。角度挖的对,城上的就是打不到,只要算对了就好。”

    “大略我已经说了,难不成各个师各个旅各个连要怎么打,怎么挖坑、怎么埋火药、怎么布置火炮,也全都需要一个人去做各有分工,去做吧,算对就好。”

    一句九数和几何不会骗人,让这些年轻的参谋军官们战胜了之前的恐慌,这句简单的仿佛废话一样的道理,便是适十余年前潡水一战攻城之后所宣扬的“理性的胜利”。

    等到参谋官们去准备图上作业的时候,几个师的主官都围过来,这一次第一师打主攻,其余的师都是配合。

    适也没用围三缺一之类的手段,在其余三面只安排了不多的部队。

    “平阳不是卢城,卢城若破,卢城的士卒贵族可能会逃亡临淄,收拢军力,所以要围而歼之。”

    “平阳我们不需要全围,但战略上处在四面被围之中,就算贵族们逃亡,也最多逃向东牟、赢邑。士卒嘛,无心恋战,只要城破,他们并不会多加抵抗。”

    “各部安排的事,也都说了。战略战术也都定下来了,如何最快的速度破城,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散了吧,都去准备。”

    主官们各自敬礼后便各自离去,作为



第二百一十八章 谈笑破城(中)
    字刻的很难看,一看就是自己刻上去的,这个当年的隶农子弟践行着自己的诺言,也让这口制式的铁剑成为了一种风尚,连队中许多人的剑柄上都刻着类似的字。

    在场的诸多墨者明白,有些话不需要多说,真打起来的时候,墨者要冲锋在前,这已经是无需再多重复的事。

    也没有太过的慷慨陈词,因为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一座简单的城邑,不是固若金汤状如刺猬的彭城沛邑,也不是巍峨数丈的临淄那样的诸侯都城,这样的城攻的多了,也无需在这种城下感慨。

    待任务分配完毕,军中也送来了足够的铁雷,虽然此时完全可以做简单的拉发的铁雷,但制作起来还是有些麻烦,所以配装的都是一些火绳点火的。

    因为装药量大,所以外面都困有麻绳,这样便于提着麻绳发力,可以投掷的更远一些。

    这种攻城用的火药雷比较大,一般需要一伍之人配合,三个负责携带点火递送,两个负责投掷。

    大土豆大小的铁雷送来了四五车,足够压制缺口,几个士卒看着从麦草中取出的铁雷,嘀咕道:“要是火炮能把这样的铁雷喷出去就好了。如今就是个石球或是铁球,只能砸人。”

    一旁的伍长笑骂道:“想什么呢那炮要用火药推,烧起来岂不是就在炮膛里炸了你没听炮兵的那些人整天自嘲,说什么咱们步卒多是死在敌人手下,他们炮兵多是死在自己炮下,本来炸膛就容易死人,你这是生怕炮兵的人不死啊……”

    士卒们便笑,毫无大战前的紧张气氛,另一个士卒便问道:“伍长,你去连长那开会,就没说破城之后是不是改善下伙食咱们吃了好几日的炒麦粉了,每个月的伙食费在梁父也花不出去,买肉都没处买,这破了城总得想想办法,让旅里组织人弄点鱼吃也行啊……”

    这也算不上发牢骚,伍长正要开个玩笑,猛然看到一队人簇拥着适走过来,他急忙喊了一声敬礼,在那里闲聊的士卒纷纷起身,待还礼之后,适摆摆手道:“你们继续,刚才在说什么呀”

    那士卒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有太多畏惧,说道:“再说想吃鱼。”

    适笑道:“那可难说了。破了平阳,还要去赢邑,怕是没什么时间修整。在梁父你们也看到了,有钱也难买到什么东西,平阳城被齐军占据了这么久,补给困难,怕是也没什么。”

    那士卒点点头,却也没有太多失望,只是小声问道:“咱们到了齐境之后,发现齐地并不是很富庶。富商贵人虽多,可是市面上吃的用的却少。咱们不是说,劳作创造财富,难道是齐人懒惰吗”

    不远处的连代表脸色微变,适却不以为意,看着这个年轻的士卒笑道:“放到二十年前,泗上可远比齐地还要穷困,难道是泗上的人懒惰吗劳作创造财富的道理,你是懂的吧”

    那士卒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适笑道:“那就是了。既然劳作创造财富的道理没错、九州之民也不懒惰,为什么天下会有那么多穷困之人那就只能证明一件事,是如今的天下错了,这才是我们墨者存在的缘故。不是因为有了墨家,所以天下错了;而是因为天下错了,才有想要利天下、医天下的墨家。”

    适就借着这个话题,和连队里的士卒讲了许多道理。

    说者无心,或许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听者却有意。

    许多跟随的高级军官暗道:“适帅这些话,说的可比从前重的多、也直接的多。看来我们和天下诸侯的一战,总不可免,这一战之后,只怕便无几天安稳日子了。”

    那些宣义部的人,更是明白最近宣传风向的转变,墨家内部已经准备了舆论,似乎想要清理和批判那些“非攻立国”的人和想法。

    宣义部作为适这一派的嫡系出身,更为能从这些宣传口径的略微变化,感知到风向的变动,因为宣义部是一个最不能乱讲话的部门:讲什么,必须要有部首那边的大致方向把握,不能够逾越。

    禽子重病、适即将继任巨子、二十年前的老墨者们逐渐老去,这些人大概明白,恐怕墨家今后要做的事便和从前要有许多的改变。

    从天下错了、再到越发激烈的天下错了所以我们要做什么的启发、以及之前所做的许多为什么没有让天下安定等等的话语,明白这种宣传口径意味着什么的墨者都明白,对齐一战后,墨家终于可以喊出一些之前不能喊、至少不能明说的口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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