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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况且,於菟的那个旅还在沂水,一旅之师总可以阻拦一下。”

    在场的墨者没有知道田午就在那八千人中的,况且就算知道,也不可能为了一个田午放弃既定的战略。

    墨家这一次惩罚齐国的口号之一,就是田午屠城。

    但是,口号是口号,田午却并不是墨家的首要目标,歼灭临淄军团瓦解齐国经历了二十年内乱刚刚稳定的局面才是。

    孟胜对于这个消息,还是略微有些担忧,说道:“那数千齐卒逃亡,虽然无心恋战,但若是遇到阻碍,怕也会拼死一战。於菟一旅之兵,拦截起来还是有些难的。”

    “能不能再挤出一些人前去支援”

    他知道这个问题很难解决,东牟城的攻打难度不是太大,但是他们这边终究缺少破城的各种兵器,他们最开始也只是一支偏师。

    如今东牟城摇摇欲坠,可是城中那些身负血债、在诛不义令上赫然有名的贵族们殊死抵抗,竟出现了贵族子弟们和死士们一起持剑反冲击的“壮烈”场景。

    攻城的一方,除了墨家一个师的主力之外,多是一些自发或是被组织起来的费国民众,他们的战术水平很低,训练也不足,不可能指望他们攻下东牟。

    公造冶犹豫许久,终于摇头道:“东牟城不能不破,这不只是军略优先之务,更在于要给武城那些哭号的寡妇老人一个交代。如今他们好容易被困在城中,我四面皆围,就是为了一个不准他们走。”

    “适攻平阳,是为了切断临淄军团南逃之路,所以他可以围三缺一、甚至主攻一侧,他要的是城。而我,要的是城内那些人的人头。”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我的兵力已经不足,不能再分兵了。”

    “适那边即将决战,也分不出兵力。追击最好是骑兵,他要野战,没有骑兵怎么行”

    孟胜思索许久,说道:“那就这样,派人传信给於菟,如果敌人小股逃散,他就拦截。若是结阵而攻,最好是放一放。”

    这个时代的接战,多在一日之内就可分出胜负,孟胜考虑到赢邑之战打完再到追击,至少也要五日。自己这边破城也需要一段时间,不可能在於菟那边接战的时候就去支援,既然这八千人并无必要,那就不必再让於菟的那个旅在不可能有支援的情况下死战。

    两人合计了一下,便和剩余的几人定下来,以东线主帅的名义让传令兵星夜将消息传给於菟。

    …………

    沂水。

    当年牛阑邑的隶农、潡水之战和庶轻王搭档连队俘获了越王、如今已是一旅之帅的於菟愁眉不展。

    传令兵送来的信件他已经看了,十余年的时间,他已经从一个目不识丁、觉得文字是贵族才可以掌握的神奇之物的隶农成长为一个可以书写千八百字的墨家军官,信件上的内容他自然看得懂。

    他在义师中的升迁算是比较快的,也多有人笑他运气好,因为当年他们连队因为在潡水抓了越王,加上当时他们的旅代表是六指,庶轻王又是个打仗打累了想回家过日子的人,似乎这才导致他升任为旅帅。

    他倒是不以为意,也一直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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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何以胜(二)
    信件写好,旅代表先签上了名字,随后在场的诸人都把名字签上,立刻叫传令兵星夜送回。

    军中士气正高,明知敌众我寡,却也无惧。

    既是要打,但也不能乱打,於菟自认自己没有以一旅之兵歼灭八千敌军的能力,打伏击的话,想来也不可能。

    因为田午知道这里有一旅之兵,定会小心翼翼,也正是因为这一旅之兵的存在,才让他出面安抚军心以军功爵诱惑士卒,想要让士卒效死而战。

    此地正在沂水沂山之中,只有一条大路可以通行,田午的大军想要通过肯定要走这条路。

    道路沿河的地方极为宽阔,一旅之兵根本守卫不过来,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把战场定在了后面的一处狭窄的地段。

    那里地形狭窄,虽然不能埋伏,但是一旅之兵正可守卫。

    这样一来,这狭窄一些的地形便让田午手中的八千士卒只能当做几个一千来用。

    於菟这边不能埋伏,田午那边也一样不能够突袭侧翼。

    选定了战场之后,这一旅便即开拔,在预定的战场上布置了阻挡战车冲击的木鹿角、狗走、陷坑等物。

    旅中只有两门小炮,也就能射个一斤多重的铁弹,并非是义师主力配属的那种重青铜炮,所能起到的效果也不大。

    一旅千五百人,半数是火枪手,半数是矛手,这对于防守其实很不利。

    墨家善于守城,但几次大战都是主动进攻,阵型也越发朝着利于进攻的方向发展。

    半数火枪手半数矛手,列成七八列的横队,利于发挥火枪的效果、利于机动、利于进攻……

    但是在没有大量矛手、骑兵侧翼、炮兵支援的情况下,这种配置很不利于防守,尤其是在选定了狭窄战场、双方都不可能用战术偷侧翼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义师的战力优势在于炮兵、骑兵的配合,在于决战时候的侧翼突袭和步卒的快速战场机动,形成战场局部优势以多打少的局面。

    但这是在战略方面的,放到旅一级别单独作战,这些优势全都没有的话,便很难。

    这一点於菟和旅代表都清楚,他们是在军校学习过的人,适也曾不止一次说过:四万配置齐整的义师,可以不惧各国诸侯的八万重兵。但若是放到连队、旅上,其优势便没有那么大。

    旅中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将阵型重新布置。

    放弃机动性和进攻性更好的薄横队,而是将矛手连队两两合并,加大纵深,将火枪手配属在两侧和正面,用于阻碍齐人的进攻。

    完全放弃追击和行进在战场上扭转局势的可能,用笨重的大阵抵挡田午的进攻,因为他们明白自己不可能凭借一旅之兵战胜田午,只要能拖个四五日就算获胜,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

    怀揣着死里逃生、大展宏图心情的田午站在战车上,观望着对面於菟那一旅的阵型,强展笑容道:“昨日已过沂水,今日破阵,前路便可无阻。”

    “墨家暴虐之师强横,诸侯所惧的不过是武骑士、铜炮,今日一应全无,无需惧怕。”

    脸上虽笑,心中实则已经被墨家义师打出了阴影。

    当初出兵的时候,志得意满,这半年时间连战连败,竟是从当初的志得意满,变得恐慌不安。来时如临淄东海之滨的螃蟹横行无忌,归时却如那曳尾涂中的乌龟缩手缩脚。

    对面的军阵摆的很一般,也很常见,是各国都会摆的阵型,既不古怪,也不奇特。

    戈矛步卒密集整队,火枪手在前和在矛手两侧。

    地形狭窄,双方都无可用计谋之处。

    田午自觉自己算无遗策,只要突破此地,那么自己所谋划的一切都可变现。

    可这一切都是以战胜对方为前提……

    身边的贵族脸色凝重,他们明白知道会有这样一战,早有心理准备,此时却仍旧担忧。

    一贵族道:“墨家之言,极能蛊惑人心。这一旅之兵不过千五,我军八千,竟然敢战而不退逃,这便可怖。”

    “旗帜鲜明,军阵不乱,看来士卒明知道他们寡而我军众,却也不惊慌。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况且,这一支偏师在此,本可以不打,想来也无人追究,他们竟还是要打若临淄卒人人如此,齐国如何不强盛”

    在他们眼中,一支脱离大部队的小股部队能够敢于列阵而不跑、在脱离主力的情况下主动求战,这已经是难以理解的事了。

    难以理解的,总是会带来未知的恐慌。

    田午却道:“墨家之言纵能蛊惑人心,又谈天志,可却不能让后面的大部一日行军百里、更不可能飞过来。”

    “八千精锐,面对一旅之卒,竟也恐惧吗”

    正说话间,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飘来了一阵黑乎乎的云。

    田午抬头看天,这夏日的天果真是说变就变,远处隐约传来了轰隆的雷声,乳黄色的云朵从东边升腾翻滚。

    田午忍不住放声大笑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墨家谈天志,只怕他们谈的也不是真正的天志,若不然,天帝如何在这时候下雨天命在田氏,却不在缪谈天志的墨家!”

    这时候下雨是打不了仗的,弓弦会湿、土地会泥泞、下雨无法维持阵型。

    但最重要的、最让田午放声大笑的,是一旦下雨,墨家那边最大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

    其余贵族也都振奋,不少人心道:“莫非天命真在公子午若不然,如何刚才晴朗,这时候却忽然下雨”

    田午道:“诸君,墨家所恃者,无非火药火器。如今天命在齐,墨家持力命之争认为世无天命,如今却又如何解释”

    “墨家没有火药,那又有何惧”

    “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无非也就是战车不能冲击、弓矢难以射中,但若结阵肉搏,难道数百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何以胜(三)
    旅代表当然被组织起来学习过阴阳辩证矛盾之类的内容,他也明白自己说的那些东西,是战略上的,而现在面对的问题是战术上的。

    纪律、信念、组织……这一切,在战略上使得墨家立于不败之地。

    但在战术上,没有火枪和火炮,这一战就是不好打,也确实顶不住。

    他明白战略和战术的区别,但却不得不混淆战略和战术的概念,为这一旅偏师振奋士气。

    但从根源上,还是为了战术的胜利。

    因为於菟说的没错,马上下雨,那么齐军不可能提前准备变更阵型,只能选择在雨前莽一波,逼得这边的火器被雨淋湿,为雨后的真正破阵做准备。

    对面有八千余人,可以先送千余人去死,但主力尚在,只要等到雨后火器失效那就不可能突不过去。

    他知道哪些叫嚣着轰轰烈烈打死一个贵族够本的军官并不怕死,但心中却也都带着绝望,所以才会这样想。

    他也知道,想要在雨前维持阵型的基本完整,必须要有人做出牺牲,用悍不畏死的勇气反动反冲击。

    于是他面对着那些悍不畏死但对胜利已经有些绝望的士卒军官们,默默地从怀里摸出了赤帻,扎在额头,然后再取出分辨敌我的红布扎在手臂。

    “今日之战,是为了惩罚那些害天下的人。倘若害天下之人没有受到惩罚,那么便会助长那些害天下的行径。”

    “子墨子言,合于天志。利天下则得利、害天下则受罚。罚他们的,是天帝,而天帝只是天下之道,道自己没有手脚,需要那些合于天志的人去代以实施。”

    “我们墨者,便是代天帝去惩罚那些害天下之人的。”

    “今天我们站出来,是为了武城之屠那样的事,不会再在天下出现。因为我们是人,我们活于天地,我们是天下人,我们自然要管天下事。”

    “今日不管,或许有人说,我不是武城之人,武城被屠我不说话。明日商丘被掠,我亦不管,因为我不是商丘人。终有一日,当屠戮到我们自己和亲人头顶的时候,我们想要反抗,却会发现我们形单影只,因为天下已经将屠戮之事习惯,已经没人站出来再管我们。这便是利天下就是利自己的道理。”

    讲完了大道理,旅代表又道:“今日一战,适逢夏雨突发。旅帅的想法是对的,我们只要顶住了齐人的一鼓作气,那么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齐人的冲击,需要我们站出来反击,只要方阵还在、只要阵型还在,雨后我们便能顶住齐人的攻击。”

    “火枪手中的墨者,上前一步,随我反击!”

    一句话说完,几十人同时上前,一起扎起了赤帻,齐声道:“为利天下,死不旋踵!”

    许多尚且不是墨者、尚在候补期、甚至只是想成为墨者但却还没有成为的士卒也都站了出来。

    将各个连队的军事主官留下和基层骨干留下之后,选拔了六十余人。

    没人的身上都绑着铁雷、穿着皮甲,缠着火绳。

    赤帻飘扬,利剑在手。

    这是个步卒旅,铁雷的数量本就不多,因为沉重的铁雷不经过专门的训练很难投掷出去,所以只有一些特殊的兵种连队才会使用。

    他们要靠着最后的反冲击的利器,为大部队争取时间,争取阵型在雨前的完整和不受损伤。

    於菟自认自己说不出那么多的道理,也自认旅代表平日的言论有些过于激进,还是自苦以极派的骨干成员,有时候确实有些难以相处。

    但他明白,在这种时候,这个有些难以相处的搭档一定会站出来。

    旅代表走到於菟的身边,笑道:“我平日一直说,咱们离利天下越来越远。今日终于要做一件利天下的事,求仁得仁,求义得义。我的义,便是要让天下颠覆,移风易俗,而不是缩在泗上自立一国。今日我必死,死得其所。”

    於菟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想说什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心中的义,墨家的义是一致的,但如何达成这个义的路线是有分歧的。

    於菟自认自己搞不太懂那些深奥的道理,所以他认同集体的决定,不会去考虑其中的分别和分歧。

    旅代表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看样子是早已经写好的,他伸过去递给了於菟,说道:“这是我的一些看法和意见,在诛不义令签发之后就已写好,只是一直不曾有机会递交上去讨论。如果我死了,你活着,那就把这封信转交上级。”

    於菟接过信,什么也没说,举起手给旅代表敬了一礼。

    对面齐军的鼓声,像是在为旅代表送行,他笑着还了一礼,带着那飘扬着赤帻的六十余人向前蹲在了拒马之下。

    后面的火枪手已经收好了火枪,漆布和牛皮将那些火绳点火的、没有仓盖的火绳枪盖得极为严密。

    火枪手在剩余的墨者骨干的带领下持短剑,或是蹲在了矛手的脚下,或是站在矛阵的缝隙处掩护侧翼。

    他们和於菟一样,默默注视着那几十条飘扬的赤帻,默默为他们送行。

    急躁的齐军已经发动了冲击,战车冲击了不多久就陷入了泥坑,或是被狗走和拒马挡住,车上的贵族下车持剑持戈步战,奋勇呼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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