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后面就是别人家的果园，此时一片郁郁葱葱。
顾卫星心情有些复杂，一路往上走。
可惜了莫山小学如此好的景色了，以后倒是荒废了，在这个地方生活，还挺自在的。
由远及近，他突然听见一片读书声。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顾卫星站在操场，愣住了。
片刻之后，他反应了过来，或许是孩子们在里面玩呢，这地方根本就没老师了，又哪里有学生
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
然而，正巧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看着四十出头，一脸憨厚。
“请问，这里还有人上学现在不是暑假吗”顾卫星问道。
一群孩子下课了，也围着“莫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泉水那边煮东西啊”
“莫老师，我还是喜欢在村子里上课，我不喜欢去外面，你说外面的世界很好，可是”
“恩，我爸爸妈妈也不喜欢外面。”
莫老师朝顾卫星笑笑，又跟孩子们说了几句话，他们就哄笑着跑去玩了。
孩子们天真，想到什么说什么。
听在顾卫星耳里，却有些刺耳。他不由得脑补起来，一定是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才会有这种想法吧。
跟他在厂子里听见的完全不同，毕竟在厂子里大家都觉得田秀很厉害，帮着争取条件呢。
“莫老师，我是从外面进来的，瞧着这风景挺好，这”顾卫星嗫嚅着说道，他根本就不习惯撒谎。
不过莫老师也并不在意，“我一瞧你也是外面来的，不是工厂就是什么拍照之类的，穿的齐整呢，也就你们那边喜欢四处散步，其他的人”哪里有这样的闲工夫。
顾卫星原本还想打听，结果根本都不需要，这马上就听到了。
“我听说莫山小学已经不办学了不是不是已经合并到工厂了，听说还争取了地方住宿，不比里面好吗”
怎么的不管是孩子还是家长，都很不喜欢外面呢。
莫老师苦笑，说道“哎，这个一开始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出去读书当然很好，我文化也不高，能教的也有限，想着以后让孩子们离开大山，多出去瞧瞧，有这样的机会，一开始哪怕是我不做老师了也是愿意的。”
听着还很有内情的样子。
顾卫星接着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莫老师瞧着他，面色就有些苦涩起来。
第504章 无法相信
顾卫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估计自己听到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至少对于他来说是的。
莫老师苦笑一声，说道“一开始大家倒是都高高兴兴的，我们学校出事之后，坍塌就坍塌了，外面的学校漂亮啊，老师也厉害，条件也好”
可都逃不过一个但是。
果然，莫老师接着说道“但是吧，我们莫山村里，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贸然就出去上学，是好事，也不是，至少对于现在来说，是这样的。”
顾卫星还有些不明白。
莫老师接着说道“你道我们这的孩子，怎么读书”
“学生不应该是就都在学校”顾卫星还真的就没想过这些。
莫老师又道“我们这偏远，大家都晓得的，以前辍学率很高，饭都吃不饱还读什么书嘛，后来日子好过了点，自然也都想着让孩子读书，你还别笑话，越是咱这地方越是想读书呢，要不然根本就没有啥出路。
多少家里想着以后读书，厉害了，就能去厂子里车间上班了，咱这不像是外面福云那些村子，都能去厂子里上班呢，我妹妹嫁在青川村，家里孩子也能去厂子里上班，那日子过得叫一个好。”
顾卫星愣了愣，他想说村子里照顾进去上班的，都是有名额的那些人，其实做的都是很边缘性的工作。
不过人都怕比较，在他看来不过很平常的工作，在莫山这，就是十足的好工作了。
他识趣地什么都不说。
“咱莫山这边分厂建了之后，莫山可没什么人去上班”
“扯远了，我只是想说，孩子们想读书，家长也想孩子读书，是不是听着很不错
可是你知道这的孩子怎么读书吗早上天不亮就起来干活，迟一点出门念书，放学以后打猪草、喂鸡、煮饭就没有停过，里里外外都是活，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呢。”
莫老师说到这，顿了顿，难得有一个外面来的人，能说得上话，他心里很多想法也可以说出来了。
顾卫星又是没想到，“不都是孩子吗怎么家里什么都要做，大人呢”
“家里太穷了，孩子也懂事，这不是没办法嘛，大人山上岭上，田又少，哪里都是重活，谁不疼自己孩子啊。
是，咱们这有孩子住校，也是因为早几年低年级的大老远回家，天黑了直接摔山崖下的，后来来念书的，三年级以下的全部都要求住在学校，回家的时候也尽量接。”莫老师又道。
顾卫星呆住了，这根本就是自己不了解的另外一个世界。
“高年级的孩子，读着读着不读的也有，回家也能干活了，在这边住的孩子太小以前别提多苦了，咱校工李叔来了才总算有了点样子，所以大家跟他很亲。”
顾卫星有些纳闷，问道“那在外面不是有地方住吗”
“是，有地方住倒是，可是你想想，里面这么苦，突然让孩子们接触外面那些世界，以前大家都差不多，现在他那些同学，又是什么玩偶又是铅笔盒
就比如娟子，多活泼一个小姑娘，现在都不吭声了，她当成宝贝一样的头花，在外面别人眼里跟垃圾差不多，这孩子怎么受得了。”
“要说这些也就算了，可一个学期下来，很多家长们就受不了了，这送到外面，没人管孩子，虽然有住的地方吧，可是要吃饭啊别人家孩子吃食堂，总有肉吧，自家孩子要是连饭都吃不上呢
我们这孩子住着，就带点米，菜是李叔种的，吃的也不挑，家里就出米就行，外面的食堂不让啊做什么都要花钱，咱这哪里有钱嘛，负担就重了不少。”
“这刚刚分田到户，孩子在外面读书，根本没空帮着家里了，没人帮忙不说，这您也是从外面进来的，要是每周出去接送一次，你瞧瞧接一次送一次，两天没办法干活家里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的，就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孩子带到外面读书，也没几户人家能坚持，这不现实嘛”
“一开始有人不读书了，渐渐地外面也就剩下虎子几个还在坚持的，哎”
顾卫星有些不敢相信，这
他有些无法接受，接着又道“那当时不是听说是一个女老师说的，她难道不了解情况”
田秀要是真的了解情况，应该也不会去申请吧，好心办了坏事
莫老师听他提起田秀，有些欲言又止。
“莫老师，这位小哥，我这听你们说了这么久了，还说到那个女老师，她来的时候就嫌弃咱这里呢，也不知道为何一直待下去，我家就住在这附近，后面果园就是我家的”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说道。
“我听你们说好久了，她才来几个月以前什么都是李叔在打理呢，我听说就是为了想着出去工作呢，她那工作丢了，人家不要她，进来吃一下苦就可以出去了的，连李叔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顾卫星抿着嘴，田秀工作丢了说的是之前她被通报的事情吧，的确已经去培训了，最后也没顺利成为厂小学的老师，难道这是真的
“她呀，不说别的，日久见人心，这孩子们有谁跟她比较亲近的，这孩子的眼睛可是不会骗人。
你瞧她现在在外面学校了，什么嘴脸家长找过她有什么用巴不得跟咱们撇清关系呢，生怕人家说她跟莫山有关系，就昨天，虎子妈他们几个被她骂回家的，要我说咱莫山这没什么不好，至少还能读书，出去了是那种老师，不要也罢。”
妇人摸摸怀里孩子的脑袋，一脸愤愤。
顾卫星赶紧摇头，不对，不能听他们一面之词啊。
他说道“不是吧，当初我听说那个老师救了学生，可是连自己都受伤了的”
没错，救人事迹在那摆着呢，其余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不说这个还好，说到这个哼”
第505章 实锤
顾卫星突然觉得，事情没有朝奇怪的方向发展，反而就跟着自己设想的差不多，这……才让他更是心疼。
他比谁都明白，他过来是想着弄清楚真相的，然而真相触手可及，他却又有些害怕了。
听到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吧？
年轻妇人才不管顾卫星怎么想的，她说道“不说到这个我都还不想说呢，田老师？呵！”
这一点就是莫老师也不了解。
他一脸茫然问道“怎么回事？当初救学生的事情……”
也有些不对？不能够吧。
年轻妇人说道“什么救人，杀人还差不多！”
这话就有些严重了。
顾卫星都有些吓到，道“这……不会吧，外面厂报上都登了呢，田老师用自己的身躯护着学生总不是假的。”
妇人冷笑，接着又道“我为什么敢这么说？当时毛毛还在我肚子里呢，人就有些矫情，大冬天的，非想着吃什么橘子，那天风多大，毛毛他爸那人也实在，咱别的没有，自家果园里橘子还是有的，他这不就出去摘吗？”
“你们也晓得的，我们果园就在后面，他出去之后我又有些后悔，这么晚了出去太冷，一时间觉得自己委屈，想吃点啥都没有，一时间我又心里不是滋味，根本就睡不着……”
“没多久，听说房子塌了，我还以为毛毛爸也出事了，赶紧跑上来瞧，反正咱也离得近不是……”
“你倒如何？李忠叔那腿脚简直不能看了，他那人就是一心为孩子好的，谁都比不上，脚都肿起来老高老高，小花啊娟子啊几个，造孽哟，叫着李爷爷，他在才有魂呢。
那个什么田老师，浑身上下就是破了点皮，一下哭一下装晕的？我怎么知道她装晕？谁晕了手还动来动去的啊！”
对于田秀，她意见不是一般地大。
以前住得近，田秀刚来的时候这边的条件不好，贪图方面，没少麻烦她，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可……这久了点，她就觉得事情理所当然，还是生过气才不来往的。
“后来事情紧急啊，就抬走了，那个田老师居然自己躺得好好的，让人抬着下山，李忠叔受伤那么重，一直跟着走呢……”说到这，妇人眼泪都出来了。
她哭了一会儿，擦擦眼泪，说道“这人做了妈，眼窝子都浅了不少，我总想着我的毛毛以后长大，读书，要是遇见的还是姓田这种人，这心里就难受。”
“之后养伤的事情你们去医院问问不就知道了，发现不对劲的是李忠叔，第一个跑去救孩子们的也是李忠叔，平时尽心尽力的也是他，最后听说一个多月才能下床，他说了什么了吗？我们村里好多人去医院看他呢，当时大家伙儿都打算好了，到时候李叔留在学校，这以后干不动了，咱就一块儿给他养老！
结果咱们跑去医院那边探望的时候，才发现因为住院，李叔还找到了自个儿的亲人，你说这是不是巧？是不是善有善报！”
“那个姓田的，借着这事情捞了多少好处？她就那么住在医院里了，能有什么伤？然后又是做报告又是现眼的，原本还以为事情大了，以后可以建一个好一点的地方，怎么样也受重视一些吧，结果呢？”妇人眼窝子红红的，晃悠着怀里的孩子。
她接着又道“结果她倒是好，自己跑去说要让学校合并出去，原本有些地方就远，现在好了，直接不读书了，当时说得多好啊，出去读书，吃的住的不花钱，以后毕业了还能进厂……啧啧，现在哪里承认！
她自己倒是好，变成了工厂里的老师了，面子里子都有了……”
顾卫星脑海里嗡嗡响，竟然是这样吗？
当初田秀受伤的确……不严重，因为当初这件事情之后，她还在找过自己，自己出来的。
顾卫星还记得当初的情景呢，因为他们之前有一段时间不见了，田秀找到他的时候，眼睛特别亮，告诉他莫山小学的孩子很不容易，告诉他她想让孩子们都能好好学习，告诉他到时候两个人的表彰说不定能够在一起，鼓励他技能比武的时候好好的……
莫老师咳咳一下，说道“毛毛妈，你这想法绝对了点，虽然田老师受伤毕竟轻，可是当初她也的确是护着小花他们的。”
莫老师还想说，其实是性质问题，不是比谁惨。
虽然田秀很多地方备受质疑，这一点出发点还是好的，所以他们也不苛责她，毕竟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想出外面也可以理解。
妇人冷笑一声，说道“这事情你们不晓得，我原本也懒得说，各有各的过法，可是当初你倒是学校怎么塌的！毛毛爸见出事了之后回来，根本就没拿橘子呢，我也顾不得说他。
他之后才跟我说，果园那边透过围园的荆棘丛，可不止一个人，拿着东西砸墙呢！毛毛爸一开始也不知道咋回事，就听见人说话，什么离远点，塌了吗，塌了吗？
你们听听这是人做的事情？屋子真的倒了，那姓田的才钻进去，自己碰到了点啥，把孩子抱怀里，可怜孩子命大，要不然……她们刚醒呢什么都不知道。”
莫老师脸色突变，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