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妖逐鹿

    生机旺盛的茶树林中，百宝一步一步踩着印记，收臀慢慢绕着圈，手臂按架势挥舞着。

    他在调动一身妖气，感受“裂山拳术”的细微之处。

    这法诀虽称拳术，脚步却更关键些，涉及到道门的八卦方位，陆宝前世完全没学过，只能慢慢摸索，进展缓慢。

    没随身带百度穿越，真不方便。

    倒是二将军郎君身上看到的神通，有两门能学，如今都已入门。

    其一是“魅惑”，陆宝想不明白一个雄性妖怪为何能发源出这门神通，看过后确实能学，不过郎君所化人形俊俏，自家这獐头鼠目一脸猥琐模样，释放出这神通，会不会直接恶心到别个？

    其二是“臭气”，这神通属于施毒类，积攒一天才可以释放一次，从肛门释放出最难忍受的恶臭毒气，闭气稍慢的，会直接被熏晕过去，范围伤敌，还好与原本伤敌又伤己的“低嘶”不同，自家放神通前只要闭住气不呼吸就不怎么怕，不过需要先在体内模仿出一条臭液腺，才可发源神通。如今“再生”越来越日辣，陆宝正在本相肛门里端直肠里仿造臭腺，反复撕裂肌肉，最近就有点像得了痔疮，还好“厚脂”成型后吃得少排泄物也不多，不算太大麻烦。

    不敢走快，他正收缩着后臀缓缓行走练拳，摸索八卦方位，远处突然传来牛妖大角的声音：“百宝，百宝，在哪？”

    鹿妖收拳，应了一声，等大角循声过来，问他：“今日咋得闲来寻俺耍？”

    现在是战时管制，妖丁无故不许离职守之地半日，大角哪有空来寻他玩耍，随口答：“大王召见，俺先到洞口，才知你未去看日辣，便与小妖抢了差事，来你茶园逛一圈！”

    陆宝笑道：“可见是闲，还和小妖抢起跑腿差事！”

    大角白眼道：“哪里闲？俺只是多来亲近亲近你这头瑞兽，指不定又蹭到些好处！”

    在这牛妖眼里，自家不是鹿，倒是一头肥羊才对！陆宝苦笑着道：“见过了，今日无好处，那便走罢！”

    嘴里说着话，两个并肩往外走。

    行走着，陆宝忽想起一事，问大角道：“妖元节上俺看那黄鼠狼妖神通，尾巴尖上有个‘顺风’，俺学不来，琢磨着似乎与法术相关，倒忘记问哥哥，可知详细？”

    大角叹口气，苦笑道：“你鹿儿只习神通，不知俺们兼学法术的苦，除‘法令’外最羡此亲法类神通，那厮得好造化，天赐这门‘顺风’，妖气天然亲风，凡风雷系沾风的法术，威力都要增三成去，施法又快！老牛俺最大憾事，便是晋妖丁时无福得此类神通，此憾尚在未发源‘法令’之上，若‘厚土’、‘坚石’能任得一个，定能好好教阿彪和巨掌做妖！”

    说过这几句，大角再道：“俺们三个常赌斗时夺魁的，就阿彪生得有‘森森’神通，同样是亲法，不过草木类法术本于争斗上不利，他才未有多显眼！”

    你没有亲法神通，却丝毫不比那两个差，已很是不凡！陆宝暗感叹一句，又倏然站定，叫道：“如此说来，靖平山妖将并无弱者，一位有‘法令’，一位有亲法神通，尚都位居俺们将军之后，大将军岂不更日辣？”

    大角用力点头：“大将军自然日辣得紧，三位妖将全都不凡，若不然，俺们咋能成三家之首？”

    再往前走几步，陆宝又问：“亲法神通不可学么？”

    大角苦笑着回他：“亲法神通全凭小妖时感悟自然多寡，唯晋妖丁时自生成，过后再不可得！”

    自家已晋妖丁，没能得亲法神通，不过没学法术，用不着为此伤感，陆宝只带着兴趣问：“小妖时感悟自然？”

    “你又不学法术，何必再问？快些，今日咋走得慢腾腾？”

    陆宝呵呵一笑：“俺听明道理，能教小妖们也是好的！你急啥？”

    大角哼两声，快步行到他飞行小妖坐骑面前，转问：“你家波音在哪？叫来骑了上山！”

    陆宝苦起脸：“今日走上山去，俺哥俩好说话哩！”

    大角扭头上下打量着他，问：“无缘无故怎又作死？大王等着哩，看架势今日还要出门，你也叫大王走着去？”

    要出门？陆宝叫一声晦气，只得高声喊：“波音在哪？快来驮你家老爷！”

    茶园树荫下歇凉的大雕闻声，忙扑腾升空，锐目扫到鹿老爷和大角丁目所在，飞过来降下。

    夹腿轻嘶着爬上雕背，陆宝冷哼：“走罢，上山！”

    看他爬上雕背的动作别捏，大角好奇追问：“你到底咋了？”

    鹿妖答道：“今日大解，拉完不合随手扯张叶片来擦，不想身后是株荨麻，错扯到荨麻叶！”

    两个飞行小妖扇动翅膀正要起飞，听后直接笑得往前扑倒，险些造成空难事故，大角在小妖背上也捧腹大笑，好一会才骂：“鹿儿变着法子哄俺开心，要做啥？”

    那荨麻叶片上全是毛刺，比仙人掌刺密集得多，所差只是坚硬度而已，野兽被荨麻刺到身上要麻痒好久，若大解后用来擦后面，画面简直太美不敢想。

    不过扯到荨麻手先受麻痛，再擦后面的话知觉得迟钝到什么程度？笑归笑，一听就知只是笑话而已。

    陆宝笑道：“别的不求，哥哥就将亲法神通再与俺说说！”

    大角翻白眼道：“你要听何时不成？大王还等着，回头哥哥再与你细说！”

    两个小妖各驮着自家老爷，扑腾升空赶往钻山洞。

    日辣刚散场，洞前妖王与两位将军都在，还聚了许多妖丁和小妖。

    果然是独漏了鹿妖，大角带陆宝降落，填水乙就开口道：“追风王家又请宴席，留木鬼看家，俺和黑牛多带几个憨货去蹭吃喝！”

    三将军领命，妖王开口点了大角、睚眦、百宝、伏山、六虫、青元、华裘、断案八个妖丁随行。

    又吩咐木鬼几句，妖王再环视一周，就领着大将军和八名妖丁起飞出门。

    一路上，鹿妖轻嘶声不断，别的妖丁问起，就又将荨麻笑话讲一遍，连妖王都忍不住笑出声。

    出了边界，妖王才告知道：“暗探的小妖回报，灵桃峰摘星王家妖将已遣有飞行小妖回去，定是带回石散之事，郎君恐一二日就要下山寻地秘会，俺们先潜过去等着，见机行事！”

    赴宴是假，此次出门伏杀妖将才是真。

    睚眦不是二将军门下？伏杀郎君怎么会带上他？妖王也派得有耳目在郎君身边？

    随断案妖丁多场审问下来，山场里被种下念头咒的妖丁陆宝全都知晓，其中并无豺妖睚眦。

    妖王告知此行目的，才再对精神萎靡的华裘道：“狐儿需拼死出力，方能得多活几日！”

    狐妖忙不迭点头：“大王放心，遇战俺……俺定拼死！”

    席面虽还未摆，其余种了念头咒的妖丁小妖都已被处死，因或还有用到之处，妖王独留下华裘一个性命，又赏下一条捆魂索。

    这狐妖倒日辣，修士念头咒、妖怪捆魂索全都得齐了。

    念头咒与捆魂索两种手段相近，都作用于识海深处的灵魂，要想驱除非元婴或妖祖出手帮忙不可，否则只能由主人主动撤回，或者等主人死掉。华裘确实还没死，不过这辈子估摸是没有回复自由的机会了。

    妖魂本就比人魂要孱弱得多，种念头咒之外又被捆魂索捆绑一道，华裘才显得萎靡，最近只有享用那石散时才稍微见精神。

    “摘星王不会来，两名妖将，本王擒拿摘星王家的，你等与黑牛捉那黄鼠狼，那厮有‘顺风’神通，飞得甚快，睚眦看你建功，切莫被他逃了去！”

    睚眦也在小妖背上点头，妖王交代完毕，领头再往灵桃峰飞。

    远远能见到灵桃峰，便寻个山沟潜伏下，接下来只等小妖报信，在这等个两三天也平常。

    甲子战胜利方死伤总要小些，为自家小命计较，趁左右无事，陆宝夹着腿到妖王面前献计：“大王，那黄鼠狼妖当还可用，便连对面妖将，若能都生擒下，再赐两条捆魂索而已，糊弄过摘星王，战时俺们赢面大增哩！”

    填水乙看看左右，轻哼一声：“你倒不缺见识，与本王想的原一样，只是捆魂索需分神念掌控，以本王之力，也只能分出五条而已，现已只剩一条！且生擒妖将比打杀他还难，紫云观那筑基若不是太惜命，追风王飞得又极快，也不至于被他擒到。”

    鹿妖以密语传声过去：“不能生擒便罢，否则，捆魂索总还够用！”

    妖王含糊应了一声，眼光扫过狐妖，密语回道：“总要等他先卖些力气再说，莫急，先看可能生擒妖将，本王还应过那两家，要办妖将宴哩！”。

    “总要以抢灵桃为先，真多出两位妖将卖命，那两位大王当能应付过去！”

    要为大战获胜多争取筹码，郎君都昧心建议只擒不杀，不过害死二三钱的真凶一时还未死，一个妖丁的用处又已不大，鹿妖不甘心，忍不住怂恿妖王几句，才回到大角身边，讨教晋妖丁时生亲法神通之事。




第109章 109.出气
    已过去快一个甲子，灵桃峰脚四周十里范围内，泥土似乎都是红的，茅草、蒿草也要比别处长得高壮。

    泥土暗红，残阳也如血。

    箐谷里，毛发油亮的一只黄鼬趴在竹林的枯叶堆里，双眼警惕着不停打量四方。

    若不是自家一直有偷到无主之地打牙祭的经验，几位妖将眼前偷溜下峰来还真不容易。

    不年不节，山主未召见，并不好离开峰头太久时间，摘星王家驻守妖将偷传的信息遮遮掩掩的，只说了不是豺妖将，那这次到底由谁来与自己见面？若两个敌对妖将同时消失峰上，就未免太过显眼，难道那边山场又另派出一个？

    以前一直和隐藏在暗中的豺妖将来往，这次不知为何要换见面妖将，郎君在枯叶下胡乱猜测着，觉得时间有些难熬。

    若不是三十多年前轮值，对面同年轮值的妖将悄悄传递消息过来，要请自家去摘星王家做什么五将军，又摆出靖平山存在他家大量奸细的事实，惊吓引自家入彀，带真见过新晋又隐藏起来的豺狼妖将，疑心这届敌不过，摘星王或能一统，想着留条后路，哪里会起心背叛填水王？

    挑动妖丁送淬体法给黑牛时，确实想知会摘星王家来着，可谁知最后挑来挑去，会是恩怨颇大的二三钱去送？这要出了事，任谁也要疑心自家，为避免处于险境，自家都已止住消息传递，可恨还是出事，倒害自家无缘无故被填水乙盯上这么多年！

    松鼠妖好死不死，为啥就死在俺提议的事上？出事这十几年来，俺郎君生生是熬过来的！

    现在已能肯定，当年是被种下念头咒的某个妖丁泄密出去，摘星王家真与修士有勾结！

    若落在修士手里，不被百般使唤，就定是要剥皮拔骨抽筋砍尾去制法器，自家有自在日子不过，到底图个啥来着？

    如今靖平山上，有正版淬体法，入品紫金薯、灵茶有了富余，妖祖在那显过身，妖王还得了北海赔的一件金瓜大锤，瞧着虽算不得法宝，上等法器却是肯定的，瞧着已有兴旺模样，这次甲子大战就算败了，将来也总还有机会。

    俺莫不是傻哦！

    可恨，怎么就轻易上了贼船？如今不一条道走到黑，等真被抖露出来，填水乙能轻饶过？

    正心烦意乱地想着，周边有轻微声音响起，应该是故意弄出来的，让他全身骤然绷紧，在枯叶下转动脑袋，偷偷寻那声音来源。

    是头部黑白相间的一只花面狸，正灵巧地跳落，下地时偏故意踩到一条树枝。

    “怎是他来？”

    以前虽只在战场上见过，但黄鼠狼坚信自家不会认错，疑惑着从藏身的竹枝叶下钻出，身形涨大变成人形，盯着花面狸问：“怎敢劳驾大将军亲至此？”

    花面狸体形也一边涨大，一边变化成人形：“四将军失了踪迹，别个来俺们大王不放心！”

    黄鼠狼大吃一惊，如晴天霹雳一样，若不是变成人形，浑身体毛都要全炸开，急问：“何时的事？”

    “已有个把月！”

    出事个把月了！郎君俊脸急涨得通红：“妖元节俺回山去，未听得只言片语，莫不是……”

    这黄鼠狼妖多疑又胆小，狸妖心想若不是大王听闻有石散消息，豺妖将失踪之事本想一直瞒着的，现在怎么说都是自家妖怪，倒有必要提点两句：“他出门时是往西去，与对面三家应无干系，或是被修士擒了！”

    摘星王家本就在西，再往西面去，除一两百里缓冲的无主之地后就只有人类地界。

    “有能打杀元婴的老祖在，哪个修士敢作死进来擒妖将？他也不至傻到跑入人类地界才是？”

    “俺们也还在查，”狸妖摇摇头，又疑问：“北海妖怪来之日，填水王家真有老祖现身？”

    郎君急得跺脚：“俺亲眼所见，打得北海来的妖祖和四妖王要哭！你家不是也得了淬体法，若不是老祖，北海妖怪肯拿出来？”

    “是俺们家！”

    狸妖纠错一句，刚想问及妖王关心的石散，天上突然狂风声大作，四周暗了下来。

    两个妖将抬起头，眼神俱都一缩！

    一只幻化得如同山峰巨大的金瓜锤从半空呼啸着砸下来！

    都知道北海妖怪就赔礼靖平山一对金瓜！

    眨眼之间，金瓜锤握柄上已多了道身影，瞧着就是穿山甲妖王填水乙！

    尽然是妖王亲至！

    填水乙立在金瓜锤柄上，手指地面两名妖将，口里喝了声：“定！”

    施展“定身术”，将两名妖将定在原地。

    呼吸之间，狸妖将最先反应过来，身后闪出粗大狸尾，狠狠抽了自己一下，摆脱定身术控制，不知是否黄鼠狼妖又反水设计诓自家，慌乱中只急叫一句：“分头往灵桃峰跑！”

    叫过这声，就再不管黄鼠狼妖死活，化回本相，硬吃了妖王随后招来的两道落雷，往草木竹枝茂密之处急钻。

    跑回家是别想指望，要想从高出一境界的妖王手下逃生，唯有上灵桃峰去，联手自家妖将，摆出与桃树玉石俱焚模样，才可能拖到摘星王来救。

    填水乙突然现身于此地，郎君被吓得心神大乱，摆脱定身术比狸妖稍晚一拍，妖王未招落雷炸他，但巨大金瓜锤已到头顶。

    千钧一发之即，黄鼠狼妖身后突有强风刮起，托着他飘出金瓜巨锤笼罩范围。

    “轰”！

    金瓜巨锤砸断众多树木与翠竹，于无数泥沙与断枝飞溅中轰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