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瑞秋飞快地下马冲到那人面前，仔细端详那人。那人看起来年纪有四五十岁，满脸是血，身上衣衫褴褛，也尽都如同鲜血浸泡过一般，润润的还未干透，右手仍持着一把长柄弯刀，斜斜地压在身下。

    瑞秋见那是一个波斯人，比自己父亲年纪大多了，没来由地吁了一口气。她伸手探看那人的鼻息和心跳，发现那人还活着。这时候后面的盖娅和娜基娅也赶了上来，娜基娅见那人的服饰，惊得魂飞魄散，从马上下来，飞扑到那人面前，看那人模样，却看不出是谁。

    她又急又惶，对瑞秋说道:“我要一张湿帕子。”

    瑞秋立即起身对骆驼上的人吩咐几句，骆驼上众人立即也都下来，乱纷纷地找了一条帕子，用水浇湿了递给娜基娅，娜基娅用湿帕子在地上那人面上仔细

    地擦拭，将他脸上的血都擦拭干净，现出那人的原貌来。

    瑞秋见娜基娅脸色发白，怔怔的不动，对盖娅说道:“姐姐，该怎么办”

    盖娅说道:“你给娜基娅说，这人还活着，不必担心，我们做一下救治，看能不能救过来。”说着，她发号施令，令随从们就在路边铺起一张卧榻，将那人抬在卧榻之上，然后为他褪去衣衫，仔细找伤处止血。盖娅带着些伤药，找到一处伤口，便给敷上一处，全身上下合计敷了有十九处之多。

    瑞秋拉着娜基娅退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对她说道:“姐姐，这人你认识么，你放心好了，他还活着。”

    娜基娅眼神定定地望着盖娅给那人敷药，全身微微发抖，好像没有听见瑞秋所说的话。【# …￥免费阅读】

    盖娅敷完药，要来一壶水，将那人嘴唇撬开，缓缓地灌进一些水。那人仍昏迷不醒，水汩汩地在他喉咙流过，所幸没有呛出来。不一会儿，他身体微微一抖，眼皮翻了几下，轻轻地睁开，先是茫然无光，然后慢慢定在盖娅的脸上，说道:“你是谁”

    盖娅听不懂，转身唤来瑞秋和娜基娅，让瑞秋正对着那人。那人见到瑞秋，仍是一付迷惑的神色，目光转到娜基娅脸上，脸上忽然浮现出喜悦之情来，说道:“我已经到了泰西封么小姐，你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娜基娅忍住悲泣，说道:“纳西赫叔叔，你怎么会成这样，我爸爸呢”

    纳西赫神情有些迷茫，说道:“小姐，你不应该在这里啊，难道我已经死了，你也死了，那你爸爸也在一起的啊，为何不见他”

    娜基娅说道:“纳西赫叔叔，你没有死，我也没死，这不是在泰西封，这是在安条克往泰西封的第三天的路上，还没出罗马的境内。”

    纳西赫目光忽然涣散了一下，他双手力撑想要坐起来，但手上没有力气，他便转动头颅，竭力四下地看，目光落在那面军旗包裹之上。娜基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身体一软，晕厥了过去。

    瑞秋刚刚把娜基娅的身体接住，不至于倒在地上，这情景即便什么也不说，她也明白了大半，联想到自己的爸爸不见，顿时觉得悲从中来，禁不住想要放声大哭，盖娅伸手揽住她的肩，说道:“你把娜基娅姐姐照顾好。”

    瑞秋立即收住悲哭，她和盖娅一起将娜基娅抱起来，令随从们安下帐篷，铺开床榻，将娜基娅好好地放在上面，搭上薄毯。

    瑞秋对随从们安排说道:“今天我们就走到这里，大家就地歇息吧，明天再上路。”众人应了，各自分工去忙了。

    盖娅对瑞秋说道:“这个纳西赫，身上的伤口我是敷了止血药，但大概身体里还有些伤口在流血，应该挨不了很久。我们还是应该乘他还清醒把事情问个清楚，不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全然无知，懵里懵懂地闯到泰西封去，大概不妥。”

    瑞秋茫然无措，当然全听盖娅的。于是两人




第233章 东方的边界
    若恩第一次在离家之后梦见莎拉，她已经不再是一岁多的婴孩，而是一个婷婷少女。她对若恩捧上一碗水，等他喝完，才问道:“爸爸，你为什么去那么远，离开那么久妈妈都不在了。”若恩心脏一颤，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说不上是悲是喜。梦境的画面又一抖，少女似乎又苍老了几十岁，那是杰西蜜老去的样子，对他说道:“你为什么去那么久，莎拉哭着要爸爸，生病了也要爸爸，她去世的时候也没等到爸爸回来。”杰西蜜神情并没有十分责备，但那话足以撕碎若恩的心，他悲从中来，哭着醒来，醒来时天还黑着。

    早上起来收拾上路，他见队伍中多了一人，是洛里斯回来了，他心情稍好，问洛里斯道:“你四处走，看到了什么”

    洛里斯有些躲闪若恩的眼神，说道:“我看到了能够看到的，没有看见我所无法看到的。”

    若恩有些受挫，笑着说道:“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有点儿像阿里斯托主祭。”

    “大体上就是说，就是没什么可说的。”

    塞纳和马伊萨科也并马跟上来，塞纳看若恩眼睛有些发红，问道:“你昨晚上睡得不好”

    若恩摇摇头，说道:“觉得眼睛痒，刚刚多揉了几下。”

    塞纳点点头，他望着一边的洛里斯，想要说些什么，可终于忍住没说。

    一行人行了半日，都没什么话说，开始若恩觉得这样很好，可后来便渐渐觉得气氛不大对头，他看看洛里斯，看看塞纳，又看看马伊萨科，每个人都面色凝重，心中似乎各有心事。他想要劝导，可是也觉得无从说起，他自己内心也惨淡，轻叹一声，便由着它去。

    他们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又走了三四天，到了一处较大的城市外面。巴尔迪赶上来，说他要到一个什么地方去交付兵马，暂时便不能跟随着若恩他们，他另外指定了一名军官，名作赛伊迪，率领几名随从跟谁着若恩一行人，沿途照顾。

    若恩原本觉得这样前后都跟在军中，十分压抑，见有这样的安排，自然觉得很好，略松了一口气。

    赛伊迪给若恩介绍，这暂时停歇的城市名作底拉，是泰西封以西最大的城市，靠近幼发拉底河，有十万以上的居民，算是四方交汇之地，商业发达，生活便利，他建议在这里停留一到两日作为长途旅行的休憩。

    若恩听从他的建议，一行人跟着赛伊迪进了城，住进城中的行馆，换下衣服交给行馆仆役洗晒，换上行馆的浴衣，沐浴休整。

    行馆中有一个圆形的，表面贴着细小的杂色瓷砖的波斯大浴池，可以容纳十余人同时入浴。浴池四周边上留有空地铺着地毯，地毯上摆放着小桌和靠枕，洗浴完之后，可以吃饭饮酒，或干脆酣眠一场。若恩由赛伊迪带着进到这里，只觉得到处五彩斑

    斓，香气扑鼻，幽深静雅，即便是君士坦丁堡最好的浴场，也没有这样精致而华丽，不由得心中暗自赞叹。

    在赛伊迪的指点下，若恩褪下浴衣，率先跨入浴池当中，触水觉得水温十分适宜。他在浴池中站定，浴池中的水仅及他的腰处，脚底踩着的地方也是镶嵌了瓷砖，赤足踩在上面毫不担心滑腻，他拂水在身上，招呼着其他人也都进来。

    塞纳和洛里斯先后脱下浴衣，和若恩一样跨入浴池中。洛里斯特别留意看若恩颈上的刀痕，发现已经全然没了割伤过的痕迹，心中放下心来。

    赛伊迪向若恩行礼，后退着出了浴屋，浴屋里便只剩下若恩几人。若恩正想要说点儿什么，却见马伊萨科却还站在浴池边上，踟蹰不前。

    若恩有些奇怪，招呼他说道:“你怎么不进来”

    马伊萨科有些扭捏，说道:“我以为阿卡夏教徒不应该有这样的享乐，我从来没有进过池子沐浴，事实上，我们很少沐浴。”

    他这一说，若恩也想起来的确有这个不成文的禁忌，安克雷教堂中没人会进城中的浴池洗浴，他们平常用湿巾擦身，冷水冲洗，最多就是下到河中洗浴，但也绝不敢浸没大部分肢体在水中。他自己因为常住家中，妻子一家并没有这个忌讳，家里还有一个大木桶，冬日偶尔会烧水泡个半天，比什么避寒的方式都强。

    若恩说道:“不，阿卡夏教徒没有这个禁忌。罗马的阿卡夏教徒只要负担得起，是常常沐浴的。”

    马伊萨科摇头，说道:“阿卡夏教徒不应该贪图享乐。”

    “那只是你个人的理解，或者是一部分人的狭隘理解。清洁自己，让自己感到愉快，这并不是享乐，更不是罪孽。”若恩有些气呼呼地靠着浴池壁坐下，这样热水可以没到他胸口。

    马伊萨科又再犹豫了一下，终于脱下浴袍，跨入到浴池中，直接便坐在若恩的身旁。

    若恩宽慰地对他说道:“你看，并没有那么难。”

    “刚刚住下的一会儿，我已经找人打听了一番，终于知道泰西封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是艾因沙普尔王子率领二十余名死士，闯入皇宫中劫持了他的叔叔阿尔达希尔二世，逼他逊位，接着沙普尔王子自称万王之王，接替了他父亲原先的位置。”马伊萨科说道。

    若恩听了，略感惊诧，说道:“我们那天在本尼达的营中，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一点你也许补充了一些细节。我们去泰西封，要见的便是沙普尔王，不是阿尔达希尔王。”

    “重点不在这里，重点在我接着要说的。率军攻击安条克的波斯主帅是加萨尼王，加萨尼王是阿尔达希尔的弟弟，他手中握有王国西部最大的一支军队，所以沙普尔王预先做了许多工作，收买加萨尼王的下属。那天巴尔迪为首的几名中军营

    &



第234章 浴池中的辩难
    浴池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塞纳欲言又止，洛里斯瞪着马伊萨科，充满愤恨和鄙夷，若恩表情迷惑，只有马伊萨科似乎占据了话语的主导。

    若恩重新整理思绪，说道:“我虽然从罗马来，但要通过波斯的境内到达大秦，如果正好波斯和大秦交战，虽然不见得和我有什么关联，但情理上确是不宜，容易给人歪曲。但是仅仅为这个理由便要鼓动一场起义，这似乎太过于荒诞了。”

    “当然不止这样简单。塞里斯，也就是大秦，才内乱了百年，国力积弱不堪，而波斯正方兴未艾。波斯的兵锋如果指向土兰，土兰是一定倒向波斯的，之后呢我看未来几年丝绸之路另一端的尽头长安也就要落入波斯人的手中了。”他摇摇头，表示对自己这个遐想的惊叹，接着说道:“制止波斯的扩张，不在安条克，也不在土兰，而就在塞琉西亚。”

    塞纳鼻子冷哼一声，说道:“罗马现在是几百年来最弱的时刻，波斯人也打不下叙利亚来，为何波斯人就有信心可以打得过大秦”

    “大秦是遥远的国度，谁也说不清他到底强盛到何种程度，或是衰弱到何种程度。我只是说波斯现在转变了方向，对东方更热衷些。大秦如果足够强大，把波斯人驱赶回来就不必说了，万一波斯强而大秦弱呢，你要拿这个来赌一次么”

    若恩摇头，说道:“既然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为何我们却要强行介入，选择其中一个可能性来决定自己的行事”

    马伊萨科露出微微嘲讽的神情来，说道:“你当然可以不做选择，当你们跨过喀什葛尔的边界时，同时后面跟随着成千上万的波斯军团，大秦的人怎么看待你们未来在长安城你望着满城波斯的旗帜，回想此刻，又将会作何感想”

    若恩摇摇头，说道:“如果是那样，或许我会放弃对亚里斯的信仰，而会学着去理解他们的宗教，好像是崇拜火焰什么的，我还不太懂，但我可以学得很快。”

    马伊萨科怔了一下，说道:“如果你会这样想，你为何会站出来号召人们团结守住了安条克”

    “安条克并没有守住，我也不知道，或说我记不起那时候是怎么想的了。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来一次。”若恩尽量不流露出颓废来。

    马伊萨科有些激动起来，说道:“如果你没有站出来，安条克会即刻失守，至少一半以上的人口会被掠夺到波斯境内，安条克城会被完全摧毁。你至少救了二三十万人的生命！而在塞琉西亚你可以做同样的事情，你可以拯救二三十万人的生命甚至更多。要知道，如果真的到了玉石俱焚的地步，波斯人也会死很多人，即便是加害者，但他们的生命也是生命。亚里斯教导我们不要发动战争，但是必要的抗争是【…！ …#最快更新】

    可以挽救生命的，这是最重要的。”

    若恩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挽救生命。”他只说了这几个字，语气却并不像是在肯定这句话，而是带着些轻微的嘲讽在其中。

    空气中似乎发生了某种炸裂，声音极为轻微，像是因为距离过近而有意压低了声音的雷击，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但并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他说的是真的。”塞纳说道，“我可以说一百场战争里有九十场都是邪恶的，但守住安条克是一件值得荣耀的事，即便靠了大部分的运气。”

    若恩没有立即说话，他沉思了很久，浴池中的水温变凉又由热水管加进了许多热水。

    “你的看法呢，洛里斯。”若恩问道。

    洛里斯本来没打算参与这个讨论，他单单把愤恨的焦点集中在马伊萨科身上，而这一点也藏在他心里，目光甚至是平和的。见若恩这么问，他又想了想，才说道:“有些时候，我们杀死个别人，就能够挽救更多的生命的，而不是通过支持一场战争来挽救生命。”

    他的意思很清楚，事实上这是他自己事业的描绘，他矜持于此，没有比刺客更能够挽救生命的人们了。

    若恩并不这么看，他抬起头，看着洛里斯，问道:“我是谁”

    洛里斯有些诧异，说道:“你是若恩，前往塞里斯的阿卡夏使徒。”

    “若恩为什么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不论是决定杀死某个人，还是挽救那个人”

    洛里斯摇摇头，说道:“不是你在决定，是道义在决定。如果杀死一个人就可以挽救两个无辜的人，那么杀死这个人就是合乎道义的。而我们讨论的是杀死一两个人，挽救数千数万人的生命。”

    若恩仍然是摇头，说道:“谁来判断杀死这个人就可以挽救两个无辜的人，也许会害死更多的人呢”

    洛里斯说不出话来，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即便我们心中都很清楚是这样，也不能由我们自己来判断么我不同意马伊萨科的其他观点，但有一点他说的没错，你的确拯救了安条克更多的人的生命，从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来看，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若恩还是不同意，说道:“只有事后才能判断这一点，事前我不是这样来判断的，安条克没有死很多人，我们是阻拦了大约一天或两天时间，但归根到底是由于泰西封发生的事情才使得据守安条克没有成为一场灾难。而我们现在并不知道塞琉西亚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们根本无法判断是救的人多还是杀的人多。”

    洛里斯无声地微笑，说道:“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们只消杀死个别人，就可能挽救更多的生命。任何人都会死，熄灭一粒火星，拯救一片森林，这几乎无需权衡。”

    马伊萨科觉得池子中的水忽然变得冰冷，他打了一个寒战，说道:

    “即便你杀死我，也阻拦不了在塞琉西亚发生的事情，除非你们向波斯人揭发这件事，波斯人做全面的搜捕，要杀死好几千人才能阻止这一切。事实上，有很多人会被错误地杀死，他们根本就没参与此事。若恩主祭，你选择这样做，不站在罗马人和阿卡夏教徒这边，而做波斯人的帮凶，是因为塞琉西亚不是你旅行的终点，所以你会选择牺牲无辜者的生命。是这样的吗”

    若恩双手抬起，一边制止马伊萨科的激动情绪，一边对洛里斯表达他的意见。他对着马伊萨科说道:“我不会让洛里斯杀死你，我也无意向波斯人举发这件事。如果我确实见到了沙普尔三世，我会劝他善待阿卡夏教徒



第235章 人生的苦
    三人回到卧房的时候，发现马伊萨科并不在那里。洛里斯走出房间，到马厩去查看，发现他骑走了自己的马。洛里斯心中有些快意，回到房中告诉若恩马伊萨科已经离开。塞纳冷冷地瞪着洛里斯，若恩轻轻叹息一下，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