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陆茁当然不知这个朱洛是何国今后又会如何,他希望能在阿拉干库兰找到懂希腊语的人,向他们打听北上印度的消息。谒见印度君王,与其确定通商之盟后,他此行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小半。陆茁如此,市令不疾和他身边那群商贾却难掩兴奋。他们终于能在异国的港口遍观异国的货物,这是从未有过的大事。
在众人的期盼中,三天后进入保克海峡的山鬼号瞭望手第一次看到陆地上有房舍有农人,第二天下午,阿拉干库兰终于展现在诸人面前。
这是一座周长大约三十里的长形城邑,城邑有城墙,可与其说是城墙不如说是院墙。倒是城邑内的房舍颇为精致,靠海港的一侧主要是两三层的楼房。楼房远处是一排木制栈桥,近百艘与阿难婆罗并没有多大区别的印度商船停在那里,一些黑黝黝的力夫**着身子在卸货,他们卸货的方式很特别,不是扛着肩膀上,而是把货物放在头顶上。
阿拉干库兰!阿难婆罗指着海港大声道,随后又说了一通谁也听不懂梵式土语。
两艘谁也没有见过的大型商船扬帆入港,栈桥上的力夫,码头上的吠舍,楼房里的刹帝利脸上除了诧异,心里还有些慌张,谁也不知道这两艘商船的来意。岸上示警的同时,护卫港口的小型海军立即划桨出海,以作戒备。
无勾长很担心他们的战舟会有撞角,但举起陆离镜一看他就放心了,这里的战舟和不能撞击的旧时大翼一样,战斗全靠士卒肉搏。
今日一章
第六十六章 训示
投石机的锤击日夜不绝,城外的楚军觉得枯燥而机械,城内的秦人却感到恐惧且绝望。昨日,不堪承受的城墙又坍塌了一大块,可楚军与十几日前一样,并没有贸然冲进来,以致城内的悉心布置全部无用。如此看来楚军的意图非常明确,要等缺口完全打开才攻入城内。
县令府昏暗的光线下,当着县丞甲的面,县尉过召集屯长以上的军官入内,进行最后的布置。
吾等妻子全在南郡,若降,必连坐也。以吾等之死**子之生,可乎?县尉过是关中的老黔首,长平之战因斩首多而拜为公大夫,后为县尉。他目光灼灼,从五百主看向屯长,又从屯长看到五百主。三千秦卒,明日或尽死于此。
可。在他的逼视下,几十个屯长吐了口气,出声相答。
屯长多是新黔首,这样答并不奇怪。跽坐在前面的五百主却神色淡然,其中一人瓮声瓮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年未死赵人之手,得活二十余年,何憾。
善!对几个五百主县尉过是放心的,与当年千千万万秦卒一样,他们皆忠于大王,皆忠于秦国。今日城必大破,待荆人入城,不战,死;战,亦死,当为一搏。传我军令:今日起全军肉食赐酒,以为一战。
沙羡城墙已破,你等数请战而不佞不允,何以?同一时刻,熊荆也在对楚军卒长以上的军官训示。在三十二名卒长八名旅长两名师长,四十四双眼睛的注视下,毫不避讳的直言。有人曾言,楚师轻窕,不佞深以为然。我楚人行事,非以原则,乃以情感;非以持重,乃以多变;非以德行,乃以英勇;非以常识,乃以天才;非多思善虑,乃纵情率性。
兵事乃冷酷绝情之事。若性情有用,何需条例?若率性可为,何需庙算?若私勇无敌,何需阵列?
不佞常想,何为强师?信平君言:强师不见胜,需见败。胜,各师皆同;败,强弱殊异。何以?强师心如磐石,卒如兄弟,不以胜喜,不以败忧,作战犹匠人铸模如农人耕田似织女纺纱,诸事皆有定制。不成,乃技艺不如也;不成,乃战法有瑕也;不成,乃配合有误也。今日之错,明日改之,明日之错,后日改之,一如朝日,日渐日升。
弱师不然,胜者狂喜,败者大哀。他日秦人若命人四面为楚歌,君将若何?他日秦人一胜再胜直下郢都,君将若何?他日秦人驱父老妻子为撸盾,君将如何?
既在阵列,当除私勇,与全军共进退;既行兵事,当问庙算如何,当问战法如何,当问配合如何,而非凭热血之勇。此战,战者当自制,观者当自明。
已经很少这样长篇大论了,鲁阳君一直想请熊荆去军校,熊荆向来都推脱。但这一次与郢师相处日久,熊荆越来越能感觉到郢师骨子里的问题。然而制度化条例化绝非一蹴而就,这需要培养一直普鲁士那样的,很轴很轴的军官团。
大王?熊荆话好像说完了,但他还站在那,以致邓遂不知他是否还有话说。
不佞言已毕。熊荆道。攻城。
攻城!还在细想大王那番话的卒旅长脑子里还有些恍惚,几个没读过书的卒长甚至不明白大王在说些什么。打仗杀敌,哪有那么多讲究吗?得到命令的他们最终恢复军人的本色,对着熊荆大喝一声‘末将敬受命’,随即出帐奔向本部。
‘咚咚咚咚’正午,投石机终于砸开最后一小段城墙,墙体倒塌尘土散去,整个沙羡城都敞露在破口处,守城的秦军就列阵于破口之后,阵列严阵,似要与楚军绝死一战。
本来就是座手到擒来的小城,可来自熊荆的训斥却一次接着一次。心里早就不痛快的养虺看到秦军就大喝一声:攻!
攻——!士卒大喊。他们端矛前行,虽然激动的涨红了脸,好歹还有军律和条例,不至于一窝蜂的扑上,而是踏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向前。
楚卒向前,破口处的秦卒居然后退,等楚卒半数入城,破口看不到的两侧忽然冲出两支秦卒猛攻楚军的侧翼。原先退后的秦卒也立即止步反冲,三面夹击楚军。
大王?两卒楚军阵宽三十米,大约是城墙破口的宽度。城外只能听到里面的喊杀,丝毫看不到城内的形势。邓遂闻声感觉有异,不知该如何处置。
将在外,君命不受。熊荆摇头,他可以痛斥郢师将领,但不能粗暴干涉他们的指挥。只是话是这样说,他的心却还是挂着的。奈何城太窄,泥土又细碎,在战斗中的两军踩踏下,那一段城墙尘土飞扬,什么也看不到。
熊荆这边忧心,深入沙羡城的楚卒突遭至三面劫杀,最开始也有些失措,但矛阵本就能四面受敌,士卒手中的长矛放平,冲过来的秦军并没有占到便宜。只是交战中踏起的漫天尘土实在碍眼,很多秦卒从长矛底下滚近,开始用短戈贴身厮杀,逼得最外侧的矛手不得不弃矛抽剑,与其近战。
冲!养虺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卡在破口的楚军无法展开,后续兵力无法投入,因此比稳住阵列更重要的是向前突进。只要向前击溃秦军,两个师的楚军冲入城内,接下来的战斗就会毫无悬念。
将军有命,矛卒冲矛!卒长明白养虺的意思,直接下令冲矛。
冲!前排钜矛已经高举,即便没有冲矛的距离,矛卒还是往前猛冲出去。无数秦卒被洞穿,冲出去的矛手并未与秦卒过多纠缠,随之避向两侧。
冲——!第一波矛卒冲出,紧接着是第二拨,再是第三拨第四拨。第四拨矛手冲出后,秦军的阻拦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后续矛手紧跟上前,城墙破口已经让开。城外的楚军正顺着破口潮水般涌入沙羡城,三千秦军瞬间败退。
禀告大王,秦军已溃。军吏腿上带伤,环片甲护不到身下,再穿一套锁子甲又太重。
善。入城时稍有停滞,但很快就击溃了秦军的顽强抵抗,没有造成过多伤亡。这样的战斗熊荆挑不出什么毛病。不杀妇孺。
唯。臣等不杀妇孺。军吏重重答应一句,快速返身而去。他去的时候,城内的县令府忽然着起火来,县令府之外,其余房舍也燃起了大火,间或传来哭喊。
当是关中秦人。楚军并未冲进内城,火是秦军放的。看到这一幕的熊荆自然地想起了稷邑之战被烧死的秦军。那些参加过长平之战的秦军老卒,最为死硬,宁死不降。
秦人狠毒,宁**其民亦不让我得之。右史也算见过不少战事,见此太息长叹。
秦民?熊荆摇头,苛政之下也不反抗,苟活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请大王命人救之。火势越来越大,哭喊越来越急。沙羡城小,哪怕逆着北风,熊荆所占的位置也能听到一些声音。左史闻声立即进言,熊荆不答。
左史再道,熊荆才道:溃残敌未清,如何相救?
大王,沙羡城中或有楚人。左史只能换了一种说法。
传不佞王命,若见妇孺于火中,可救之。熊荆命令邓遂。他对秦人无爱,因此并没有严令楚军务必救助。左史眼巴巴的看着军吏前往城中传令,不敢再做要求。
一个多时辰,城内的战斗结束,熊荆入城时不但见到散落在城内各处的秦卒尸首,更闻到人肉的焦味,一如当年陈郢的那种焦味,待到内城,则是一千多未死的妇孺,这些人啼哭不止,全然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何种命运。
臣不辱使命,已拔沙羡。养虺率领的那两卒是前锋,余下诸卒来自西城师。他和牢乘见熊荆前来,立即上前揖礼复命。
伤亡几何?熊荆面无喜色,他觉得这样的战斗伤亡不应该超过百分之三。
大王请看。数字已经统计了一遍,师司马未明言数字,只将数字递给熊荆。
恩。伤亡数字在预计之内,熊荆板着的脸终于有些了些松动。游哨之外,可犒劳全军。
谢大王!郢师很早就开始餐餐吃肉,但犒劳和吃肉不同,犒劳有酒。粟价居高不下,因此酒税也一加再加。今年决定积粟后,一些县邑开始凭票购酒,酒票难求。一说犒劳,养虺这样的贵族也开始吞口水。
大王,降卒若何?秦军被击溃后,还是有一些人投降的,牢乘不知这些人是杀还是不杀。
秦人还是楚人?熊荆问道。
或有南郡之人,亦说楚语。牢乘道。
交由知彼司之人,由知彼司处置。楚国很缺劳力,只是魏卒可用,秦卒上上下下都有很重的戒心,特别是秦卒的家人多在秦国。从前年开始,秦军降卒都交由知彼司处置,一些放回秦国,一些迁至越地为奴,至于一些所谓的老黔首,多是审问完斩杀。
第六十七章 风浪
两个月前,熊荆只能在长江的战舟上窥望沙羡,两个月后,他已经站在沙羡的北城墙上眺望长江。他的目光当然不可能只望那滔滔江水,他的目光更多的望向江北的云梦泽,以及云梦泽北面的旧郢之地。
四十五年前,鄢城久攻不下,秦军遂引水灌城,城溃全城皆死;四十四年前,白起拔郢,洗劫完的秦人四处纵火,建都四百余年的纪郢大火烧了两个多月,从此荒芜。每每想到此他就心脏欲裂,而史书上记载的更残暴更血腥的数幕仍不断在他脑海里翻滚,让他不自禁的愤怒和震颤。
然后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不但做不了,还要率军远去齐国,去处理完全崩坏的楚齐邦交。
钜铁有用吗?或许有用,但在国与国的战争中,钜铁的用处远远不够;
战舟有用吗?或许有用,但天下并非处处都能行舟,最少三门峡以西需望河长叹;
火药有用吗?或许有用,但火药不足以改变战争的形态,威力和数量都不能决定战争胜负;
秦国,最致命的是其都城,一旦咸阳城破,郡县官吏不是一哄而散就会自立为王。可咸阳远在群山以西,有山河之固。从东面进攻咸阳是不可能的,从南面进攻咸阳也是不可能,真正最适宜进攻咸阳的是西面和北面,然而那是另一个世界,楚人难以染指的世界。
大王,北风太冷,请下城吧。熊荆站在城头不动不语,长姜不得不轻喊了一句。
知道了。风确实冷,熊荆觉得脸上已经冻麻木了,只是他还是不动。
当年先王至城阳,亦是长望。伺候过熊元的长姜自然明白熊荆的心思。父与子能力虽有差异,但心思确是一样的。
哦。熊荆侧头看了长姜一眼,他本以为自己的父亲常纵情酒色,没想到还会长望旧郢。
然也。长姜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熊荆一笑,下意识的往前度步。先王当年亦想复郢,可令尹不许。东地敝薄,五尺至六十不过十余万,加之吴地越地,也不及三十万。且诸氏各有打算,内尚且不稳,何以用兵于外?
确是如此。熊荆长叹。秦楚联姻数百年,亲秦是传统,正是这种传统使得楚国摇摆不定,一会听屈原的亲齐,一会听子兰的:‘奈何绝秦欢?’
大王乃楚国数百年未有之大王,我楚国有大王如此,何以不兴?走着走着的长姜忽然在城头上对熊荆大拜顿首,如此相劝。
你熊荆忍不住一笑:你倒越来月阿谀奉承。
臣不敢。臣见大王忧心国事,却不能分担万一,甚是不安。长姜叹道。
起来吧。熊荆看向四周,左右史这次并无跟来。你可知国中何人剑术最为高超,不佞要学剑了。
臣回郢便打听。长姜将这件事牢牢记下,他懂熊荆的意思:不想向赵人学剑。
郢师攻拔沙羡,担心楚军趁势进攻南郡的秦国当即调三十万甲士南下,攻赵一时间停歇。只是停歇还不及一个月,大河就结冰了,于是秦军又开始攻城。赵国再度遣使入楚,请楚国发兵相救,并许诺将全力调停楚齐邦交,使两国不至于兵戎相见。
伐齐,本非楚国所愿,只是齐国做的事情让楚国骑虎难下,不得不伐。因此朝中一些不愿动兵的人又觉得赵使之策可行,若楚齐能够重修旧好,那再好不过。不过熊荆倒是看清了楚齐外交的实质,如果不能诛除亲秦的后胜一党,楚齐永难交好。齐国是一定要伐的,秦国这一轮三年攻伐只能靠赵国自己硬撑,楚国救不了。
五日之后,熊荆怀着这样的心事班师回朝。已成空城的沙羡只留下二十名郢都誉士以及他们的部下,成为沙羡封主的他们将负责招募人口,填充沙羡。人口是宝贵的,他们除了去江对岸拉人外,再就是去韩国‘买人’——韩国多山地,不如魏国富足,可赋税兵役却不比魏国少,故有奸民从韩国私卖丁口。
大王拔沙羡而返,郢都万人空巷,至南郊相迎。面对郢都民众的热情,郢师士卒不由脸红耳赤。他们不过是在夏邑吃了一个月军粮,参加战斗的那两个师也只有少部分人参加了战斗,而战斗仅仅进行了一个下午,伤亡人数不及三百。正因为此,此战未封誉士。
民众对此一无所知的,他们只知道郢师出师一个月就攻下了秦国一个县,这样的战绩似乎比三年前的稷邑之战还要大,那稷邑听说只是一座凋敝的边城。
民众的热情无法抑制,全师在熊荆的王命下最终唱起了恺歌,好像真的大胜了秦人。入城以后各师解散,士卒各自回家,以致这一晚全城的灯火都熄得特别早。然而大司马府的灯火好像永远也不会熄灭。回宫简单的梳洗了一番,熊荆就来到大司马府。
上月黄海浪高七尺,大风时浪高两丈乃至三丈,尤以养马岛成山角海浪最甚;本月风浪更急,平时浪高八尺,大风时或有四丈之浪,翻天倒海,甚是险恶。大司马府府内,已经是朱雀号舰长的红牟细说黄海冬季风浪情况。从番禺北上后,他就指挥朱雀号顶风驶至黄海勘察海况,现在是回报的时候。
对齐国不能大战也不能久战。最好的方式就是斩首式的进攻,即从琅琊港出海,绕过成山角,进入莱州湾后从缁水溯水而上两百余里至临淄。缁水源于泰山,东流经临淄而入海,更确切的说,缁水实际就是临淄西面的护城河。
可惜,冬天是黄海风浪最急的季节,正常情况下浪高便有一点五米,寒潮过境时浪高有时甚至高达八米,与台风北上毫无二致,要想在这个时候绕过风浪最急的成山角,几乎不可能做到。而为了达成突袭的效果,战舟除了要绕着山东半岛行进,还要躲避齐人巡逻的舟师。
两百多年前吴国和齐国曾在琅琊台附近海面进行了一场海战。楚国善用舟师作战,齐国不可能不对此加以提防。而要避开齐人舟师,整个舟队估计要划行两千多里才能悄然抵达莱州湾。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战舟有两种航程,一是紧急情况下日夜不停的划行,但这仅仅是一天,第二天航速便会大减;二是均速划行,五人三浆的卒翼战舟可做到四百里一日,晚上欋手要良好的休息,并且持续时间不能超过五天,超过五天要彻底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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