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臣养虺赶紧抹泪,之后作出一副军容。
此战黑根不得死。说完养虺,熊荆看向西城第二师之将阍秋,如此吩咐。
臣以为不然,阍秋明白熊荆不喜欢吴起吸脓的把戏,但他有他的想法。黑根乃我郢师之卒,他人亦我郢师之卒,何以黑根可以不死?
不佞收回此命。郢师四个师长,养虺牢乘阍秋申不害(与申子同名),熊荆最拿阍秋没办法。他是阍拳之后,当年阍拳敢让打了败战的文王进不了城,他就敢拒理与自己力争,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拔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晕舟者几何?熊荆换了一个话题,他想知道自己到了临淄还有多少士卒。
吾师不多,仅五百余。申不害道。西城第三师兵源多为郢都力夫,身体较好。
亦不多,数百。养虺耸了耸肩,东城师的素质是四个师当中最好的。
吾师晕舟者八百三十四人,然有不少好转。阍秋闷声闷气,二师的情况并不好。
吾师最多,晕舟者一千一百五十余人。牢乘头皮有些发硬,一师情况最差。敢问大王,是否能以他人代之?
正师之外还有输运人员,这些人当然也要参加日常训练,只是身体素质要差一些,不然不会沦为输运力夫。牢乘的建议熊荆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郢师之将邓遂和军司马庄无地,你等以为如何?
敬告大王,臣以为每伍只可换一人。庄无地的议让牢乘颇有些失望,但并非没有道理,新卒如果太多,未必能与旧卒磨合。
那便每伍换一人。熊荆同意庄无地的观点,然后再问妫景:骑兵如何?
臣不惧骑士,只忧马匹。看着波涛汹涌的黄海,妫景一直有些忧虑。以大王之所知,马可越海输运?
当然。熊荆有些不懂他的忧虑,海运没什么不能运的。不佞已经调集全部卒翼战舟,一舟可运马五十,三十四艘可运马一千七百。余者由大翼运输,朱雀号也可输运。
与王卒不同,骑兵一直没有解散回各县邑,各县邑想练骑兵也不难,派人到郢都军校便可。因为集中了全国骑士,郢都的骑兵超过万人,这其中,真正隶属于郢师的骑兵只有三千五百人。攻拔沙羡用不着骑兵,但攻拔临淄必然要依仗骑兵。
臣只担心入海后战马惊惧。妫景道,若是其他海舟
熊荆也想用海舟运马。除了远赴郢都的山鬼号饕餮号,楚国现有的海舟也就是少司命号湘夫人号,以及朱雀号,船坞里倒有不少海舟,可最快的也要三月份才能下水。因为季风,少司命号湘夫人号仍在番禺,要等季风转向才能返回朱方,能用的海舟只有朱雀号。
战舟运马即可。熊荆无法解释更多的东西。造府现已日夜改良大翼,断可将四千匹马运至齐国。
敬告大王,郢都急讯。熊荆安慰着对大海有些忧虑的骑兵将领妫景,这时候一个飞讯官急奔过来。讯笺上的一抹艳红代表这是封紧急讯件。
齐人可恶!看完飞讯熊荆面色便是不愉,再无巡视全军的心情。
齐人竟敢,我等与齐人有约啊!邓遂第二个看讯文,看完就像骂人。
讯文来自临淄,上面密报:秦人用钱收买了齐相后胜,欲从齐国购入两部破城之器。此前此事一直被大将军田洛反对,现在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可能是确定了楚国要伐齐),大将军田洛竟然同意了秦人之请。
大王,近年天大异,冬日不冷,陈县更是片雪未下。臣以为旬日后济水便可解冻行舟,秦人定将投石之器运至秦国东郡。既然是司马,自然要对气候有所了解,庄无地一句冬日不冷,让熊荆的心忽然绷紧。
旬月?!熊荆看着波涛起伏的大海默然。
最多两旬。庄无地与后方跟着的几个天文商议了一会,做了一次修正。
大王或可请田合代为说项,使齐人邓遂知道田合来访,故有此建议。
击鼓,议战。沉默片刻的熊荆忽然吐出这么几个字,返身回城。
第七十二章 循环
齐长城东起黄海,沿着高低起伏的山势经过泰山脚下,最终接上东流入海的济水。这是齐国南面的防御,筑长城不是因为齐军不善战,而是齐国地不过两千里,防御纵深过小,不在南面设防,敌军一旦进入齐境腹地,后果不可收拾。
然而,五国攻齐后,被彻底打断了筋骨的齐军再也没有前人的勇气,对南只能依长城而守,对西只能依齐水而守,一旦敌人顺燕人旧路越大河从北面攻齐,那就只能束手而降了。
楚军强横,与秦军三战三胜,威震天下,而今楚人决意伐齐,大批大批的齐卒调至穆陵关北,关城内外齐军共计二十万。又担心楚军以舟师绕过穆陵关,琅琊港北面,青岛湾两侧的安陵不其,青岛湾底的介根,以及即墨都重重设备,以防楚军从海路攻齐。
勾践迁都于琅琊,戈船三百艘死士八千人,便让齐人畏越如虎,虽死以为生;楚国战舟近千,楚卒莫不以一当十,这比越老虎还越老虎。想到自己面对的是这样一支军队,即便是以挑起齐楚之战为己任的齐相后胜心里也有些后怕。
穆陵关要是没守住,让二十万楚军杀入齐境,那他这个国相可是做到头了。敛财如命的他府上藏了那么多黄金,可一旦失了相位,可能就会和失势的魏国国相子季一样,被盗贼活活杀死。念及此,一次小型的会议在国相府召开,会议的重点是军务。
齐国五十万甲士,大将军何以惧楚?大簸箕一晃一晃,对大将军田洛的态度不以为然。
齐国五十万甲士,能战者几何?一身钜甲的田洛怒看着大簸箕。他当然知道战事是怎么惹出来的,本来楚人只是退娉,两国仍遵守当初的盟誓,现在倒好,竟要伐齐。即墨高唐之甲士多年未战,库中木柲甲胄多败。去岁粟价又是大涨,庶民食不果腹,食野芋者多,如此之卒,何以与楚人一战?
去岁天下大旱,粟米自然价高。大权独揽的后胜自有拥趸,一个头戴小簸箕的大臣连忙帮后胜说话。我闻庶民斗鸡走犬,以搏戏为乐,自然无钱购粟
粟价最高竟至百五十钱,此等粟米,何人能食?!粟价为什么这么贵诸人心知肚明,田洛好歹是个将军,最讨厌的便是睁眼说瞎话。
大将军请告本相有多少可战之卒,何须多言粟价。后胜无辜的瘪瘪嘴,再则以轻重之术乃治国之本,粟价高则高矣,今年若是丰年,再降也不迟。
你!想到那些食野芋和豆叶羹的甲士,田洛很像一拳把后胜打扁,可想到齐国的现实,他终究还是忍下了。
天下列国,仅秦齐两国粮食官营。粟苗青青时官府便会派人去订粟,此时的粟价自然是低之又低,很多时候只有十钱十数钱,等到粟割完,粟价便高涨到四十钱五十钱六十钱,因地而异。之所以如此,盖因官府掌握着物流销售通道。
粮食如此,盐铁也是如此,但更加巧妙。比如铁矿,‘今发徒隶而作之,则逃亡而不守;发民而下疾怨上,边境有兵,则怀宿怨而不战,未见山铁之利而内败矣。’
如果铁山由国家开采,用徒奴则往往逃亡,用民夫则民夫会怨恨,怨恨的结果就是边境的士卒会罢而不战。因此最好的办法是让私人去经营,所获利润私人与官府七三开,并且,私人只负责生产,商品由官府统一购销。
但即便是这样,也还有商贾会因此致富。官府能让商贾以及依附商贾的庶民工奴富裕起来吗?当然不能。绝对不能!这些人真的富裕了,就会有政治诉求,就要推翻原有的统治。
因此,就好像种粟一样,春天播种,夏天长苗,到秋天,那就要收割了。不收割,过了个这个冬天,商贾们就要成精。而所谓的收割,就是‘调高下,分并财,散积聚’就是‘杀正商贾之利而益农’就是‘轻重之权敛散之以时’。具体言之,就是通过操纵物价与币价用王命匄夺富者的财富,让他们重新变得贫穷。
这便是齐国的统治术,因为齐地‘少五谷适桑麻’的特点,完全异与天下列国。用后世的话语,这似乎应当称之为国家资本主义。其名虽有‘资本主义’四字,但这个‘资本主义’却是圈养的‘资本主义’。每到一定的时候,这个‘资本主义’就要出栏宰杀,不宰杀撑破了笼子,就会变成自由资本主义。一旦变成自由资本主义,原有的统治阶层就会被推翻。
放开——宰杀——再放开——再屠杀——在放开
这是一个永远不会出轨的循环,只要统治者不误‘农时’,但五国攻齐让齐国偏偏耽误了‘农时’。稷下学社的作用也不容低估,原本庶民的记忆不会超过一刻钟,放开的时候常常忘记此前的宰杀,宰杀的时候也未必知道自己只是官府养的牲口。
在一些人的提醒下,庶民渐渐懂得官府的把戏。所谓齐军‘一阵两心,前重后轻’就是官府精卒和庶民之卒作战意志的差别——既然自己只是官府圈养的牲口,打仗做做样子尽尽义务就可以了,连一块地都没有的自己(齐国土地与秦国同,无私有),犯不着拼命。
身为齐人,大将军田洛自然明白齐国的问题是在膏肓之间,权贵的**更是深入骨髓,齐国只能小战,万万不能大战。小战可以出精锐,还能打一打,若是举国之战,动员那些‘怀宿怨而不战’的庶民之卒,那整个国家就要崩溃。现在他最期望的就是秦国不要食言:楚军大举攻齐时,十万秦军可助自己抗楚。
临淄城相府内,最高级别的作战会议讨论了外交讨论了战备讨论了减粟价和益庶民;临淄城外的驿站,稷下学社祭酒淳于越等人正与屈光依依惜别。
齐楚交恶,如今更面临一场战争,屈光虽然极力缓和两国关系,但却收效甚微。今日,收到郢都训令的他终于要返国了。
屈子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几年相处,淳于越与屈光感情笃深,今日一别很是不舍。
天下倾覆在即,楚齐即便相伐也不会久。屈光也是不舍,但他含笑。相伐之后,大王还当遣我使齐,自由相见之时。
秦人吞天下之心妇孺皆知,三国会盟乃存国之策。大王岂能,唉!说起战事,一同送行的韩终免不了大发感慨。楚国是齐国的左臂,赵国是齐国的右臂,虽然这个右臂不怎么听话,但左臂强势,可以抑制右臂。三国会盟是给齐国装上两根胳膊,如此身体安居东方,看着那两根胳膊与秦人死战。这样的好事不做,反要与秦人联姻。
大王为后胜所惑,方行此自断臂膀之举。另一位学宫的先生哀叹。
诸子以为憾,我倒以为喜。一个不像先生的先生不忧反笑。我见楚行外朝之议,庶民之情上达于朝,楚人攻我,此大利也。
兵者,凶也。淳于越看着这位葛衣草履的先生,心里明白他的意思,因此未直接反驳。若齐楚交战三年不胜不败,宋子若何?
宋子即宋意,右别于他的先祖宋钘,随着齐国的日渐衰弱,庶民百工的日渐觉醒,隐隐约约间,他觉得庶民不该安于现状,至于不安于现状而应该安于何种状,他又暂时没有悟透。稷下学宫的繁荣已经逝去,当初争鸣的百家已是法家一家独大,本以为天下学说再无反复的诸子惊奇的发现楚国竟然复强。
国家的强盛必要有学说作为依仗,即所谓的变法。楚国虽没有人著书立说,也没有哪家学子说楚国用得是自己的学说,亲秦者捧齐者更大骂楚政残暴不仁,但楚国的政制依然吸引稷下学社的目光。宋意就曾亲赴郢都,亲见过楚国外朝。
在齐国,庶民是无权的,他们活着仅仅是不断的劳作,创造的财富大多被商贾劫掠,而商贾获得的财富每隔一段时间又会被官府横夺,实际多数进了权贵的私囊。楚国庶民不同,他们推选自己信任的甲士,这些甲士在外朝上给自己说话。
如果楚国灭齐,齐国庶民能像楚国那样站在外朝自己给自己说话,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但也有可能像淳于越说的那般:齐楚鏖战数年而不分胜负,那庶民就倒霉了。
太阳已经升的很高,屈光无意在离别之际目睹先生们的又一次辩驳,他揖向诸先生道:返国之后,我必然谒见寡君,转述诸子之言。
有劳屈子。淳于越带头回礼。
若楚王能大败齐军,望屈子进言,请齐国也行楚政。宋意也回礼。
唯唯。屈光闻言一笑,而后又一次揖别众人,登车而去。
第七十三章 出发
与巫觋横此前所说的一样,每每冷锋过境总是狂风大作大雨滂沱,此时大海也变得格外暴虐,数丈高的巨浪伴着北风凌厉的呼啸,吞噬着大海上的一切,即便人站在岸上,也要震颤巨浪击打海岸石破天惊的威势。
二月甲辰,琅琊大雨,雨水似乎是从天上直接倾倒下来,溅落在宗庙的屋顶上。帷幕下的熊荆正在祭祀告祖,请他们保佑这次跨海远征。吵杂的雨声让人听不见他的吟唱,好在祭祀皆有定制,熟练的巫觋配合着祭祀,丝毫不误。
而大海上的朱雀号,几双眼睛每隔一段时候就要关注竖立在艉楼里的气压计。冷锋过境,气压先降后升,彻底过境气压才会恢复正常。他们希望气压能早点恢复正常,一旦恢复正常,郢师就可以出发,航向一千两百里外的白翎岛。
似已升天大雨,艉楼昏暗,需要火烛才能看清楚玻璃管中的汞柱。此时汞柱已不在七十一毫米的位置,而是上升至七十三毫米,这表示气旋远去,天气逐渐恢复正常。
确已升。不断检查气压表的是第二期的实习学员,得报的巫觋横要亲自看过才放心。舰长红牟也跟着来了,巫觋横道:冷锋已过,可返琅琊。
冷锋已过?红牟也看了一眼气压表,但语气并不确定。
然。巫觋横说话间,海浪又一次击打在朱雀号左舷,浪花飞溅至甲板。可返琅琊。
朱雀号所在海域离琅琊港并不远,但狂风巨浪下依旧到第二天清晨才顺风驶入海湾。这时候大雨早已停了,港内的人正在检修屋顶。谁也不知道坏天气何时才能结束,既然雨停,总要抓紧时间补一补屋顶。
朱雀号一入港,熊荆就知道了,他一看到谒见的巫觋横便道:冷锋已过?
禀大王,冷锋已过。巫觋横揖道,他知道时间已经很紧张,大军正等着冷锋过境。
是否可能再来一道冷锋?没有卫星云图天气预报,熊荆很担心自己的士卒会被巨浪卷走。
禀大王,臣不知。巫觋横并不奇怪熊荆的问题,冬天本就多冷锋。按照教材上说的,冷锋产生于蓝洋北面西岸和绿洋北面东岸,冬季最多。然臣以为,二月已近春日,冷锋不当频发。
若发又如何?战舟干舷不高,也没有海舟结实。熊荆犹有些犹豫。虽然这不是一场仁川登陆,但在二月寒冷的天气里横渡黄海,实在是一场冒险。
若真如此,大司命庇佑。巫觋横对神灵的虔诚胜过心有杂念的熊荆,听闻他无比平静的说出‘大司命庇佑’,熊荆不由一怔。他又一次想起了横渡黄海的航线是在唐宋时开辟,古人能以此为航路,自然有古人的道理。再则大军作战本就没有万无一失,人力不能及天,三日的划行真要再遇冷锋,也就真只能‘大司命庇佑’了。
臣昨夜卜之,吉也。军司马庄无地知道熊荆的犹豫,他说出自己的意见。
大王,时日不多,不能再行耽误。邓遂也道,他一直在计算时日。
大王几个师长骑兵之将妫景也都看向熊荆。
传令全军,熊荆吸了口气,道:潮涨时出发。
似乎是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熊荆王命一下,诸将便高声道:臣敬受命!言罢诸将便告退而去。这个时候距离涨潮只是四个多时辰,晚了,那就只能在夜里出发,甚是不便。
黄海是半日潮,半日潮的意思是每日涨两次潮两,每次大约间隔十二个小时。黄海西岸因为地形和地球偏转力的影响,这个时节潮差仍有两米。郢师有四个师,加上骑兵不过三万人,再加上圉童和输运力夫,人数几近四万。四万人舟楫有两百多艘,这些舟楫多停靠于琅琊湾利根湾两个海湾,涨潮时出发可避免舟楫触礁。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