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壳狂潮

    太空战舰的黑匣子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黑匣子，记录的也不仅仅是舰桥里的声音和数据，还包括舰队之间往来的通讯消息，也就是说，拿到了月湾号的黑匣子，就拿到了月湾号与其他几艘战舰之间的全部通讯记录。

    另外，鉴于木星的特殊环境，第一舰队始终共享各舰之间的作战数据，换句话说，月湾号的黑匣子里还记录着其他几艘战舰的作战过程。

    通过那个不起眼的黑匣子，北都有机会复原第一舰队的整个作战过程，而不必再只凭之前收到的一鳞半爪推测猜度。

    第一舰队完整的作战记录，将是第二舰队如何开展行动的重要参考，无论第二舰队还是北都，对月湾号的黑匣子都十分重视，就连叶涵的任命都是北都直接下达命令。

    叶涵离开司令部之后简单地吃了一点流食，本打算睡上一觉，可是一觉睡了大半年，这个时候怎么睡得着？

    跑到医务室看了一阵，其他人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无聊的叶涵干脆进行恢复训练，先把身体恢复过来再说。

    不久后，叶涵正式加入分析组，他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倾听专业人员分离出来的音轨，判断某一条不好确定的声音属于哪一艘战舰。

    昆仑号上有的是专业人员，有的是技术手段判定声音的归属，压根儿没什么需要叶涵的地方。

    叶涵想不能北都如此安排的缘由，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分析组从拿到黑匣子就开始工作，已经拿到了大量数据，并且第一时间将数据传回地球，军方拿到的数据越来越多，披露的细节越来越多，军方对外星舰队的了解也越来越深。

    专业的情报分析人员很快就发现，外星舰队无论数量还是实力都占据绝对优势，却始终没向第一舰队下死手，这份情报引起了军方的高度关注，可外星人这样做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分析人员立刻联想到了叛徒和俘虏两个字，从而做出外星人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俘虏人类，研究人类的生理结构和基因组成，制造出足以灭绝人类的基因病毒。

    军方高度认可这一结果，而且人类与外星人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偏偏狂澜战役后外星人始终没有新的动作，外星人很可能是在埋头制造基因病毒，等待一举灭绝人类的机会！

    外星人的生化能力立刻成了全人类的心腹大患，最保险的办法就是一举捣毁外星人的生化基地，但是人类对外星人的了解仍然太少，根本不知道外星人在哪里制造基地病毒，定点清除自然成了镜花水月。

    既然没办法实施斩首战术，那就只能毁掉木卫零，进而灭绝整个外星人种群，才能确保人类的生存。

    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地交给了正飞往木星的第二舰队，只是究竟该怎么做还没理出个头绪军方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一个拥有跨星际航行能力的外星文明，居然没能掌握核力量，外星人所有无法解释的行为，最终目的都是从人类手中获取核力量。

    距离第二舰队抵达木星还有两个月，军方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制定作战计划。

    昆仑号分析组很快就把黑匣子里记载的内容全部分离出来，分析组的工作进入收尾阶段，只剩一些杂七杂八的次要数据还未处理。

    分析任务结束后，分析组的成员将重新注射冬眠素，进入冬眠状态等待抵达木星。

    昆仑号虽大，携带的给养也是有限的，若不是北都急着要数据，高凯根本不会留下这么多人消耗给养。

    可就在任务即将结束的时候，一位分析员突然听到了一段不同寻常的声音，他立刻放下耳机：组长，我觉得你应该听听这个！

    什么东西？叶涵接过耳机扣在耳朵上。

    分析员划动手指，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钻入叶涵耳中：干掉嗞们嗞

    就这些？叶涵眉头深锁。

    还有。分析员马上打开另一条同样模糊的音轨，嗞爆嗞不想死

    叶涵差点把耳机塞进耳朵里，才听清了这么几个字，隐约还能听见背景中有电子合成音正在倒计时。




628 抽丝剥茧
    叶涵抬起头来，迷惑地看着分析员：这是哪艘飞船的录音？

    暑湾号的，自爆之前几秒钟

    耳机中突然又传出了声音，叶涵马上摆手阻止分析员，集中精神仔细倾听。

    一个严厉的声音怒吼：陈嗞你想干什嗞轰一声爆炸突如其来的爆炸结束了所有的争执。

    叶涵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段录音的背景恰好是暑湾号自爆之前，八成是个姓陈的舰员因为怕死留下的。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军人也是血肉之躯，出现怕死的胆小鬼也没什么奇怪。

    叶涵正想吩咐分析员将这段录音存档，耳机陡然传出剧烈的争吵声：陈彪，你疯了！

    我没疯，我不想死！

    我们不能落到外星人手里！

    好死不如赖活着

    叶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回事？暑湾号不是自毁了吗？怎么还有人说话？

    分析员闻言一愣，猛然想起叶涵刚刚苏醒不久，赶紧解释道：组长，木星战役结束之后不久，天宫收到木卫零方向的一组信号，内容是叛徒和俘虏。

    叶涵震惊不已：你是说，暑湾号自爆的时候有人逃出去，这些声音就是他们留下的？

    分析员点头：我觉得是。

    不对吧？叶涵眉头紧锁，暑湾号都炸了，月湾号怎么可能收到这段声音？

    进入木星的辐射区后，远征舰队一直采用激光通讯，而激光通讯设备只有战舰上才有，不管这些人究竟是怎么逃出暑湾号，这段话都不该传到月湾号上。

    分析员也说不清其中的原因，但是无论对话的内容还是音轨的背景，都能证明这段声音的来历。

    不过只凭录音内容很难证明录音的来历，必须找到月湾号收这段录音的原因，才能确保录音的来源没有异议。

    叶涵马上发动全组人一齐动手查找原因，他自己则到高凯那里汇报情况。

    身为舰队司令，高凯比普通官兵更明白这段录音的意义，因此对分析组的发现十分重视，不仅为分析组提供必要的便利，还第一时间将这个发现报告北都，请求北都给予技术支持。

    北都比高凯更加重视分析组的发现，立刻要求昆仑号将原始数据发回天宫号。

    所谓原始数据，即黑匣子里记录的数据，包括月湾号本身的各种数据与其他战舰交流的各种数据还有和作战有关的种种数据，庞大而臃肿，想把这么复杂的数据发回天宫号地，需要足够的时间和耐心。

    为了保证数据不出错，昆仑号将激光炮对准地球方向，将所有数据反复传统三遍，每传输一遍，都要中场休息半个小时。

    地球收到数据之后，还要将三份数据进行精确对比，直到确定数据没有问题，再展开相应的研究。

    叶涵也没闲着，跟组里的技术人员一起，继续挖掘那条音轨记录的信息。

    可是那几句对话结束之后，这条音轨上就再也听不到任何有用的声音，除了噪音就是噪音。

    以那几句争论的激烈程度来说，后面肯定还有争执。

    叶涵虽然不是搞技术的，但他知道月湾号录下这段声音的时间正是暑湾号即将自毁的时刻，那么大的战舰，必须用核弹才能保证彻底毁掉。

    之所以什么也没收到，很可能是因为核爆产生的电磁脉冲毁掉了通讯设备，也有可能是通讯信号被电磁脉冲干扰。

    自毁用的光荣弹当量偏小，而且月湾号恰好记下了暑湾号自毁的情况，通过精确的计算，分析组得出结论：光荣弹造成的电磁干扰大概能持续十到二十分钟，最长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于是叶涵等人将音轨慢慢向后推，暑湾号自爆后十四分三十二秒，终于又一次从音轨中捕捉到模糊的声音：外嗞了，打嗞

    激烈的枪声过场，一个惊喜的声音清晰异常：外星人退了，咱们赢了！

    另一个声音说：叫唤什么？这是外星人的地方，你能打退他们一次两次，还能打退他们十次八次？

    陈彪，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先毙了你！一个声音厉吼。

    你吓唬谁啊！叶涵从语气中就能听出陈彪轻佻的模样，这么视死如归，你刚才干什么去了？还不是跟我一样想着逃出来，才没挡着我？

    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哼！陈彪重重地冷哼，不知道为什么确实闭上了嘴。

    严厉的声音放缓语气：兄弟们，咱们困在这儿了，没有退路也没有援兵，我不想唱高调也不讲大道理，我只说一句，要是让外星人把咱们抓了，或者拿到咱们的尸体，肯定能把基因病毒做出来，咱们这几个人死了不要紧，留在地球上的父母亲友，老婆孩子怎么办？

    队长，别说了，就是死也不能落到外星人手里！

    现在还说不上死不死，暑湾号刚爆炸，这地方辐射强着呢，外星人怎么也得等一阵子才能再过来那个队长的话越来越模糊，到后面完全听不清了。

    叶涵将音轨继续向后推，可再也没能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整个分析组没人死心，依旧一遍遍地寻找可能存在的遗漏之处。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分析室里，吓了所有人一大跳：叶组长，司令找！

    好，我就来！叶涵长出一口气，离开分析室赶到司令部。

    一进门叶涵看到高凯满面春风，立即意识到了什么：有消息了？

    高凯微笑点头：搞清楚了。

    到底怎么回事？

    高凯启动司令部中央的桌显，又递给叶涵一副眼镜，叶涵赶紧戴在脸上。

    桌显上出现了木星的立体图像，高凯指着木星的极地说：月湾号的航行记录显示，暑湾号自爆的时候，木卫零恰好位于木星极地方向。

    我不明白。叶涵说。

    木星两极方向的辐射比较低，干扰也比较弱，所以月湾号收到了来自地面的无线电通讯。



629 战前会议
    叶涵不禁为之瞠目结舌：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高凯叹了口气。

    窗口期有多长时间？

    不清楚。高凯说，我们对木星的了解太少，这还是当初有台探测器出过类似的问题，才从月湾号的位置推导出这个原因。

    我们又找到了一点东西。叶涵把刚刚的发现讲了一遍，拿声音消失的时间对比月湾号的位置，发现那个时间段的月湾号已经离开极地上空。

    这就清楚了。叶涵摘下眼镜，平台上的木星重新变成屏幕上重叠的画面，事发时月湾号正处于木星极地上空，电磁干扰非常小，所以收到了这段消息，但是月湾号飞远之后，电磁干扰越来越强，所以再也收不到通讯信号。

    基本上可以确定。

    叶涵幽幽叹了口气：为什么真相知道了，我心里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何止是你，我也一样。高凯也感慨地叹了口气，我一静下来，脑子里就忍不住胡思乱想，想那些外星人正用什么办法折磨咱们的人。

    叶涵脸颊无法控制地抽动两下，脸色更加阴沉几分。

    解剖，凌迟般的全身切片，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残酷遭遇，但是把人类的思维套在外星人身上原本就很不合适，落到外星人手上的人类，其遭遇只会比他想的更加惨痛。

    高凯拍了拍叶涵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不管外星人用了什么手段，早晚有一天，咱们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叶涵默默地离开，心情越发沉重压抑。

    高凯的心里也不好受，得知真相的北都也是一样。

    战争难免牺牲，可是这样的牺牲却让人难以接受。

    分析组的工作告一段落，所有无关人员注射冬眠素，等待舰队抵达木星。

    十月中旬，第二舰队开始减速。

    十一月上旬，第二舰队即将抵达木星，全体人员自冬眠中恢复，原本冷冷清清的战舰上人员爆满。

    叶涵刚刚从冬眠的副作用中恢复过来，正琢磨着用什么办法消磨时间，通讯器一声轻响，传出高凯那熟悉的声音：叶涵，来会议室开会。

    我？叶涵一怔，我又没职务，你们有会叫我干嘛？

    你不是来过一回了么？过来提提意见。

    那行，我马上到。叶涵答应下来，立刻赶往会议室。

    叶涵赶到的时候人已经齐了，等他飘进椅子里扣好安全带，高凯轻咳一声正色道：现在开会，再有两天就到木星了，现在我来通报一下情况。

    高凯的目光扫过众人：根据天宫号提供的情报，结合舰队的观察数据，可以基本确定，外星人的实力集中在木卫零上，木卫二木卫三和木卫四上也有数量众多的外星建筑，体积较大的卫星上都找到了外星人的踪迹，一些小卫星也有外星舰队驻扎。

    外星人依托木星的卫星群，由内到外布置成多层次立体防御体系，最远的卫星半长轴达二百三十多万公里。大家都知道，我们的任务是突袭木卫零，给外星人一个沉痛的教训。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想靠近木卫零就必须先解决那些零散的外星战舰，不然就有可能被外星人包围，现在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大家集思广益，研究一下作战方案。

    不好办啊！副司令寇文德皱眉道，我认为，已经观察到的外星舰队只是敌人的一部分实力，每一颗卫星上都有藏着外星人的可能，我们的作战计划必须把这方面的因素考虑进去，不能因为一时的疏忽大意，忽略任何一艘敌舰。

    高凯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从现在开始，假设所有卫星都有外星舰队。

    这样的话，情况是不是太复杂了？参谋长吕左谨慎地说，木星的大多数卫星只有两三公里，藏没处藏躲没处躲，外星人应该不会在这些小卫星上藏舰队。

    小心无大错。高凯说，第一舰队留给我们的不光有经验，还有惨痛的教训，参谋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谨慎一点没什么不好。

    吕左点点头：那好，我建议把直径低于十公里的小卫星全部炸掉，十到一百公里的小卫星尽可能炸掉，这样一来我们最多只需要面对十几颗卫星，作战压力可就轻多了。

    好主意！高凯双眼放光，但是直接炸了太可惜，不如废物利用一下，用核爆给小卫星减速，用小卫星撞木卫零但外围的距离太远，算了，这事儿先放一放，等有机会再说，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