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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疲

    这时候突然就天上微微一暗,已然是遮天盖地一般的箭雨飞驰而至了;霎那间犹在一片激烈叫喊和怒喝的动静当中,纷纷浇淋和钉落在杭州军先头,那些参差不齐、竞相举起的五色团牌和护板上。

    然后就在像是骤雨打过的咄咄声中,又有不少漏进了那些遮护不及的间隙当中,顿然是血光迸溅的发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和痛呼声;随即这些稍闪即逝的缺口和错乱,又被加速推进的阵容给填满和遮掩了过去。

    而在重新散开的持牌护兵背后,李慈飞却是略有异色把住一只细长竹杆的狭头轻箭再道:

    “这太平贼倒有几分意思,他们的弓弩竟能够射得这么远么。。”

    这时也不用他再催促了,鱼俪向前的镇兵们不由自主从疾步变成小跑起来,加快拉进了与敌阵的间距;然而在多数人的感官上才没有过多久;第二轮的箭雨又在令人意外的局促间距之中,骤然降临在了他们的头身上。

    这一次,就算是缓步减速中齐齐高举起来的团牌和手挡,也未必能够周密的掩护着他们了。随着迅猛而沉重惯性扑落而下木杆锥头的兵箭,霎那间就啵啵作响着贯穿了那些蒙皮木牌,又从举牌的手臂和掌背上血淋淋的扎透出来,甚至去势未绝的刺到了正对的脸面和肩膀上。

    顿时就在一片更加急促和激烈的惨叫声中,让这些吃痛失手的镇兵在军阵中跌落出许多林林总总的缺口,又被后队奔跑的脚步给踩踏了过去;冲刺的阵容也变得越发松散和凌乱起来。

    “好贼子,居然懂得这种先抑后扬的强弱手段。。我倒要看看此贼中还能再来几番。。”

    而再度丢下一面插透了好几只箭簇的漆画团牌,李慈飞表情也变得肃然和凝重了起来。

    然而,就像是现实总是会打破他的预期一般的;贼军在镇兵们即将抵近的短距之内再度发箭了。这一次发射出来的却是连弩箭匣里的无尾短矢;与之前那些掩映在车阵背后放箭的,这次主动露头出来足足两排或站或蹲坐持弩连发的贼兵;

    至少在视觉效果上看起来,穿透力和抛射线都要轻弱一些的匣装短矢,无疑要比之前远射和中透的强弓劲弩,要更加和风细雨的多;就像是漫天扶摇直上有飘飘然而至的柳絮、杨花一般的,缓缓轻落在这些散乱开来的镇兵之中。

    但是带来的杀伤和威胁却是丝毫不减半分而甚至更加有之。密密如飞蝗持续不断的矢丛,将镇兵们冲在最前的势头,给像是快刀卷过的土豆一般,又像是浇在凝冰上的滚水一般。当场接连不断的消剥掉了一大层。

    “后队弓手何在,还不快与我击贼。。”

    而李慈飞最后一点的轻松从容也不见了,变成了某种愤慨和决然大喊着令左右摇旗示意到。

    几息间就在冲击的镇兵后列,骤然升腾起来了一阵又一阵颇为散乱而急促的箭雨来,反向铺散在了那些横列攒射的贼军从中,虽然正中翻倒者寥寥无几,却成功迫的对方连忙退下车阵前沿去。

    少了这十数步内的抵近压制和杀伤,余下势头受挫的镇兵也在此起彼伏的呼号声中重振起来,又紧密汇聚成一个不怎么规整的锋头,一鼓作气的冲到了车阵前,又咬刀拄牌手足抵并着竞相攀爬上去。

    只是当他们雀跃的呼声和逢敌的怒吼还未持续多久,就很快被车阵中竞相举起的矛杆和其他尖刃,给纷纷下而上的捅穿、挑飞起来;又凄厉惨呼着带着大蓬喷溅、散落的




第406章 候烽河外暗(下
    然而到了当天晚上,就情势急转直下了。

    “敌袭。。”

    “走水了。。”

    “太平贼杀过来了”

    武康镇将李慈飞,再度在此起彼伏的乱哄哄叫喊声中,被满脸惶急的部下给惊醒过来的时候;武康镇兵的营盘中,到处都是衣衫不整或是赤着膀子而满地乱跑的人流,以及远近相继蒸腾而起的烈烈火光。

    哪怕他颇为悍勇的奋力挥舞长柄阔刀,带头一连斩了好些个冲到面前的乱卒,鲜血淋漓的泼洒了一地,却是始终无法将胆气沮丧的他们给重新聚拢起来,也没能阻挡住竞相奔逃的大势。

    最后,他也只能在烧成一片的火光隔断,与日益逼近的厮杀声中;无奈却悲愤的大大叹然一声,带着聚附在身边的最后数十名亲随,仓促寻着远离火光的所在奔走出去。

    而在他远离了燃烧的营盘,逃奔向远方杭州骏本阵前的最后一撇;却是同样带着人马从另端奋力杀出来的镇副李举,在埋伏的贼兵给堵在营门处,而左冲右突不得脱身渐渐力竭倒地的情景。

    又等到了第二天的天明,李慈飞带着后援的盐官都子弟反身攻杀回来的时候,却又见到沿着道路畔河而立的草贼车阵,居然又前后延伸着扩大了许多,并且收拾了前沿而重新加固过了。

    显然,这些太平贼的车阵在夜袭武康镇兵的同时,亦是得到了相应的后援和补充;而硬生生的用营盘在这处道路、河流、田泽的交汇处,平白造出一个难以回避的据要来。

    而在车阵之中,新调拨过来的江南本地人士,形貌忠厚朴实的老黄羊,也在宽声询问着夜战中所获的俘虏们。

    “话说你是哪里的人士。。”

    “家中又有几口人在。。”

    “当初为何从了乡兵呢,是不是家里吃不饱,还是过不下去的缘故啊。”

    “我们义军只对付大户豪强,才不抄掠和欺负小民百姓的,若有苦困保不准还有分出赈济来。。说到底这些穷不伶仃的人家,又有什么好让人图谋的。。”

    “倒是你们这些蓬户之家的乡里子弟,豁去性命去为这些豪强之家卖力阵前,累死累活保全他们的身家权势,却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你们的命只值那些几句‘保境安民’的骗人和欺瞒鬼话么。。跟着他们烧杀掳掠残害地方的事情怕是没少做,可是打战抄掠所得又有你们多少份呢。。”

    “我们义军就完全不一样了,跟了我们不但天天吃饱穿暖,依照出力的多寡还有田亩可受呢。。”

    “什么,你是盐户出身那就更好了啊;你难道不晓得么,咋们义军首倡起事的补天王大将军,冲天大将军黄王,可不都是贩盐的出身么。。”

    “若不是当初河南的百姓,吃不起朝廷每升百钱的死贵劣盐,害的全身浮肿而奄奄待死,这两位又何以成事呢。。这可是天然亲近的渊源哪。”

    “现如今咋们义军治下吃可是上好的青白盐,军中售卖的一合(约0.15公斤)也五个钱而已,可不比你们辛苦砍草烧灶煮盐的本钱更低。。”

    “来,给他抬一罐出来见识见识。。”

    。。。。。。。

    而在丹徒城南的勾骊山上,层叠从章的苍翠掩映之间,一座显眼耸立的木制扳臂信号塔,正森森然的在风中摆动着用以折射反光的多节曲臂,而像是流水一般的收发着各色消息和号令往来。

    “自香河村、盖台镇和宝庆寺遭遇的前哨战以来,杭州八都的旗号已然



第407章 候烽河外暗(续
    而布阵在勾骊山上的太平军临时中军,也已经可以看到厮杀声震天的山下战场。

    “这就是董昌的后手杀招么。。看起来其他五都人马的胜负都是弃子和烟雾所在啊,只是为了掩护这孤注一掷的中道一击。。”

    周淮安却是饶有意趣聚焦着那些旗号,不由感叹道。

    代表杭州军一直没有出现过的三只人马——石镜都、富阳都、龙泉都;居然就这么从西面穿过了外围各城义军布防的警戒网,就此逼近了丹徒的附近。

    “启禀领军,已经查明是外围义军的范振声和饶平两部,相继反水从敌遂引为前驱,”

    而与此同时,蹲伏在地上身上满是尘土和血垢的探报队长小七亦是急促道。

    “故而骗开攻破姚子宁、李雄、张迅等数部头领的营盘;乃长趋直入我阵防之中,至瓷窑口方才为本阵所属游弋队所识穿,又为刘都尉率骑扑击而暂却之。。。。如今正全力杀往山下而来,”

    而就像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般的,在半日之前。丹徒城中三面四门同时打开,而杀出了数路官军而来。因此,随着西面来攻的董昌本部,一时之间以勾骊山为中心,竟然是呈现出了一副内外相继不约而同的夹攻起太平军阵盘的景象了。

    与此同时,在勾骊山西向的原野之中。石镜都、富阳都、龙泉都为主的杭州军健儿,也毫不停歇的攻破和掩过一处处关卡、戍垒和哨位,而像是一阵阵汇聚起来的激流,在烟尘滚荡之间向着丹徒城的方向奔涌而去。

    “功名利禄,蒙荫富贵,就在眼前了。。”

    骑着高头大马的董昌亲自引众冲杀在前,自有追随在左近的军将此起彼伏的呼喝和鼓舞道。

    “兄弟们跟紧了大旗,莫要落于人后了。。”

    “董都团,我这可是把全师上下的身家性命和一番前程,就尽付与你了呢。。”

    而紧跟在中军石镜都和临安团练的将旗下,全身披挂的南路义军别部权郎将范振声,也再次大声的对着董昌表忠道

    “尽管放一万的心,击败了当面这些太平贼,人人都有厚厚功赏和官位;”

    而董昌亦是慨然自若的应声道。

    “莫说是区区义营兵的名头,就算是团结兵、守捉军,乃至行营兵的名衔也未尝不可。。而诸位官拜一州刺史、团练、防御、守捉的权位、更是尽可期许的。。”

    “那我就把这番性命设给您啦。。”

    这名义军将领范振声不由用力拍着胸口喊道

    而后,随着当面迎击和据守的太平贼节节败退,所不断退让出的阵线和满地狼藉的营盘;环列在丹徒城外那处低矮的勾骊山,仿若久已经清晰的呈现在眼前了。

    “全力拿下勾骊山,活捉了虚妖僧,解围丹徒城,献俘朝廷阙下啊。。”

    这时候满脸决然和毅色的董昌,不由的再度振臂大呼鼓舞左右道。

    身为杭州八都之首,他当初只是占据临安故城财力兵力最厚,而被公推出来的领头人;在私底下确实没少受到擎制和扯后腿的。

    因此,他也足足用了数年时光,才在权谋和算计、拉拢和分化手段之下,逐渐将其他临近的两都五镇人马,变成成了自己实质上的从属和附庸武装。才有了力压其他五都而号令前后的初步资本。

    现在根据丹徒城中的表态,显然他又有机会能够在权位上更进一步;从实至名归杭州一地的主掌者,变成横跨数州乃至藩镇一路的一方守臣、军帅;

    既然如此,把这所谓的密约遵循了一半,就弄假成真有何妨;正可谓是“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的基本道理。

    而当视线回到层层布防的勾骊山山顶上,却依旧是一种紧张忙碌却不怎么纷乱和慌张的气氛。

    “你如今还有什么话可说么。。”

    正在观战远方的周淮安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已经被捉拿起来的钱具美道。

    “事已至此,某家委实无话可说了。。”

    身形敦实而披头散发,满脸苦涩与悲叹的钱具美,亦是垂头丧气的道。

    “合该我当此一劫,还请念短暂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个利落和痛快就好了。。”

    “既然如此,来人。。给他个痛快。。”

    周淮安断然摆摆手道。

    随后,在万念俱灰中闭目待死,又忍不住闪动着生平种种,满心悲愤只等到斩刀落下的钱具美;却又在满脸错愕和难以置信的就被割断绳索松了开来,而重新被带回到了周淮安身边;方才听他喃喃自语的道:

    “这。。这。。又是为何呢。。”

    看着他死里逃生一把的惊悸表情,周淮安就不仅在心中涌现出一阵恶意趣味式的快意盎然来;因为这只是一种临时起意的测试手段而已而已。看起来这未来历史舞台的气运之子和风云儿,也不是能够随随便便的逢凶化吉,或是逃出生天的机会;

    “既然董昌显然是欲藉我行那借刀杀人之计,我又怎能轻易令其遂愿呢。。”

    然而作为在明面上的说法,周淮安却是对他不以为然冷笑道。

    “不过,你身为杭州八都的使者,相应干系也是难辞其咎的。。”

    听到这话,钱具美的脸色骤然变了变又颓然下来。周灰暗却是熟视无睹的继续道。

    “只是这些日子,我观你好歹也是个有上进心的人物,有所当当和作为的汉子,就这么白白死了岂不可惜,还是留在我处做些事情来效赎和报偿吧;也许保不准眼下还有给你报仇雪恨的机会呢”

    “难道、难道说,。”

    死里逃生而经过这么一番大起大落,而又复杂纷呈心理反复的钱具美,却是忍不住再度开口道来。

    “领军一点儿都不担心眼下的局面和态势么。”

    “担心,



第397章 柳营时把阵图看(续
    而在丹徒城头上呐喊擂鼓助阵的官军们,早已经是失声当场;甚至有些人是手脚冰冷的几乎要握不住兵器了。

    他们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鼓起余勇杀出去的甲兵,再度被淹没在草贼包围之中;然后才随着门道当中惨叫和嘶吼声,让表情和神色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快救人。。”

    “先关城门。。”

    “不能让贼军乘虚而入。。”

    “还有许多人被困在门道和墙下。。”

    “顾不得那许多了,还是这阖城军民安危要紧当先。。”

    “那就派人多抢出来一个算一个。。”

    “实在是贼军的火器利害。。门道里烟火炽烈,根本冲不过去啊。。”

    “那就快泼水灭火啊。。”

    “不行了,水泼也不见熄灭,把门边上都引着了啊。。”

    “那就在门后堆上土木,投下封石堵死了才是啊。。”

    在这一片纷乱忙碌的声嚣之中,已经变得面无表情的镇海节度使周宝,却是一言不发的带着亲从和幕属走挥袖而去;然后随即他又被一个身影给拦住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却是行营大将刘浩,他犹自不死心的声色俱厉对着周宝哀求道

    “还请令公从别门发兵,将城外的儿郎给接应回来。。断不能坐视他们陷没贼中啊。。”

    周宝不禁有些气结和恼火的挑起眉头,而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亦有一个大嗓门的厉声抢先反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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