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依依点点头。“不会记错的。”
君黎咬了咬唇。“在什么位置被抛下水的”
依依想了一想,“朱大人是径直走去的河边,不曾绕远,所以距离府邸最近之处的河岸,便是了。”
君黎点点头。喉间气息轻浮,他不敢多留,匆忙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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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可以被冲去下游,可剑只会沉在水底。
河道在禁城的这一段,水浊流急,守卫逡巡——这些,原本都可以解决——如果没有那缕深入经脉的炙热之力。带着这让他在6上就几乎要难于呼吸、咳嗽不止的肺伤,他要如何在水中寻一件难以确定确切方位的东西,还不被人现
君黎依照依依所言,寻到了大致位置,在水边,站了一会儿。
最好的情形,是解药还在;次好的情形,是剑身上还残留着毒性,能依之大致推断出毒物所属、配制解药;就算是最坏的情形,也能拿到这把剑,再去淮阳,向宋客交换解药。
无论是哪一种,终须把剑打捞起来。
他想过在这禁城之中找一个帮手——他想过,找秋葵,或者找程平——也只有这两个选择。可是最终他还是一个人来了。秋葵固然定会帮忙,可她本就伤势未愈,他绝不愿令她因此多生了额外的变故与担心;而程平——且不说他是不是完全值得信任,至少他与自己的默契却远达不到十分,何况他现在所处的境地也太过引人注目了。
月昏星暗,照不穿这条渐渐冷却的河流,也点不亮他今日的把握。只是他别无选择。他将随身物件用道袍外衣裹了,藏入隐暗之角,等待着巡卫离去,计算着自己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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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渐寂,可夏家庄依旧灯火通明。
自从庄主夏铮南下,大少爷夏琝投靠太子,这庄子的热闹早就不似往日了。少庄主夏琛依遵父亲言教,不肯涉足半分与朝廷有关之事,保得庄中暂时平静无波。父母自梅州多有书信写来,起初的途中之险曾令夏琛大感惊吓,不过看得出来,随后一段日子已是安定了。书信之中时常提起那个叫君黎的道士,先前几个月据言是在府中养伤,上月才说他离开梅州返京了。信里不曾提及君黎与父亲是什么样的交情,可那个夜里他剑上的红穗已牢牢印在夏琛脑海之中,他深信他是父亲的“挚友”——因为,若非如此,他为何要跋涉数千里一路保护父亲而去,父亲又为何要在信中屡屡提到他
昨日傍晚君黎回京,今日这消息终于传到了夏家庄。夏琛与君黎并不相熟,却还是莫名地有些高兴,将这消息写了书信往梅州寄去。刚刚办得妥帖,庄上却来了个不之客。
虽说是不之客,夏琛倒并无不快,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恰恰是自己的表哥拓跋孤。往日里上有父母和大哥,就算拓跋孤来,他也不甚打交道,可他心里知道这表哥十分厉害,既然肯来,便是还将这门亲戚放在心上,所以颇为郑重地出来迎接。
但拓跋孤显然不是为了他夏家来的,只不过将夏家庄作了此来临安的落脚之处。果不其然,他到了不多时便出去了,到了天黑方回。夏家庄到现在还灯火通明,也都是因了他的缘故。
不知为何,他的心情似不甚好。夏琛早就派人准备好了客房,自己陪着小心与他说话,不过拓跋孤自然不会将此来的缘故告诉了他——“纯阴之体”的下落,若是能与人说,他也就不必亲身前来了。
凌厉今日的执拗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令他很是不快,但也实在找不到理由作,因为——自己的这个妹妹的确是凌厉当年昭告天下的妻子,留在凌厉身边也是天
三一〇 断刃伶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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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黎惊了一惊,那手已扶到他腋下。他不知这邵大人究竟有几分好意几分歹意,不过他此刻身体当真毫无力气,只能由得他扶了,如此还轻松好受了许多,得以往一株柳树下稍坐。他口中道谢,还未坐稳,那邵大人手腕忽一翻,竟已扣住他脉门。
君黎料想他不敢真将自己如何,面上不动声色。平日里不曾知晓,但现在想来,这邵大人与张庭年纪相仿,得与他同职,身手必也不会逊色,只是为人低调,不曾显山露水罢了,自己现在气力大失,反抗只怕也是无用的,且看他说些什么。
那邵大人却不曾言语,只蓦然间将一股内力从腕上送了入来。君黎大是意外——这股气力颇为柔和,不似有恶意,自他经渠穴入,便沿手太阴肺经直送至中府穴处。他今日贸然用出“移情”原本已是力竭,穴道间蓄积之力几是全无,所以拓跋孤那几分热力滞留他经络之中才令他尤其难受,忽然得此柔和之力相助将痛苦大大减轻,此刻的他是断断不舍拒绝的。
如此足有半柱香工夫,周身湿意也尽数蒸腾而去,邵大人才将内力收了。他此举虽治标不治本,只是缓解君黎身受之苦,但也是耗损修为之举。俟他停手,君黎呼吸已是稍畅,略一活动,忍不住道:“邵大人为何援手”
邵大人笑道:“君黎道长身有不适,邵某人焉得坐视不理不过道长下回还是小心,若不是恰好碰见我,免不得要麻烦些。”一顿,笑意又渐敛,“但此伤……在下功夫不济,也便只能做到这样为止了,道长不若早些回府,也好请朱大人看看。”
君黎有些愣神。明明是自己形迹可疑,与他又没交情,这邵大人不是一贯行事严谨的么怎又不问其详,就出手相助总不会……他也是想通过自己,向朱雀示个好
他也不愿就此将人想作了另有所谋。不管怎么说,他今日对自己这一扶和这一脉真气灌入都足以称得上雪中送炭,就算只为此,自己终也要承他一情。当下也便不再追问,暗道若对方真是好意,又何须多问若对方有歹意,问了又有何用
邵大人见他不说话,便起身道:“可要邵某人送道长回去”
君黎才踌躇一下,“不了,我还有事,晚些我自行回府便是。”
邵大人闻言也并不坚持,“那好,邵某也消巡夜,便不多加打扰了。”说着回了一礼,告辞离去。
君黎见他走得干脆,心中愈升起疑惑来,可此际确有他事,也只能不想,忙不迭将手边“伶仃”拔出了鞘,检视剑身之中的机关。
斜斜而断的剑尖,竟当真显露出一道窄窄的缝隙,只是缝隙里已然渗满了水。君黎提了剑身,将那水沥尽,往剑柄处细细搜摸,果然摸到一处暗簧。这机簧用肉眼全然难以识见,但伸手轻按,暗簧还是微微往下一陷。
前端的剑尖虽是没有了,但剑身之中的推力还在。缝隙被稍稍挤开,一团湿漉漉的东西掉了出来。
君黎伸手去拾。凌厉的推断原是不错的,解药确实被放置在这剑身之中——可现在,那个藏着粉末的纸包却只是一团纸浆,分不出里外,辨不出形状。他小心翼翼地层层揭看,可纸浆到最后也只化作一张软白,不曾余下一丝多余的颜色与气味。
解药到底是被溶去了。他怔怔然地了会儿呆。说不上失望,因为他本也知道这个希望很渺茫。他将机括收起,又开始打量这剑身,寻找“次好”的可能。
喂于剑身上的毒质,不知可还在么在水中这么久,解药被水溶去了,毒药是不是也一样被溶去了
他往剑刃上摸了摸,触手滑冷。月光太过晦暗,这剑身的色泽显得比以往所见暗沉许多,难以断言是因为毒质的狰狞,还是角度光影的变换。
他想了一想,取出自己的“逐血”,在“伶仃”之上轻轻刮了一刮。一簇深色簌簌落成粉末,一小块亮色显露出来,愈衬出整个剑身的黑锈。
是锈迹吗还是……毒性在河水侵蚀之下的变化
他一时无法判断,坐着再次愣了会儿神。如果最终无法断定,是不是意味着只有一种办法,最坏的那一种——带着此剑再赶往淮阳这是他最不愿的,因为若如此做,他势必会让朱雀知道此事;他也未必真能毫无阻碍地在宋家拿回解药;他更要错过与刺刺的约定,无法陪她在月末前往青龙谷。
他不想面对这样的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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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亥时过半,静谧的武林坊,再次传来了一阵马蹄之声。
君黎果然回来了,却不是为了寻求疗伤的口诀。他将伶仃置于凌厉面前,大致说完此去前后,末了,瞪了一双眼睛,看着他。
凌厉拔出剑来,细细看了看。“这黑色的确不是锈迹。”他说着摸了摸被刮出的那道亮痕,“照此看来,此毒受水所蚀后,会凝结成黑色;而此毒的解药却能与水溶,毫无痕迹。”
“能判断是哪种毒吗”君黎追问。
“我于毒物所知实在有限,恐怕还要问过扶风。”凌厉道,“但此毒既有这般独特之性,料想有此剑在,她不难还原出毒质原本之态,然后应该能够再对症配出解药。”
君黎心中一轻,才沉入座中,松快下来。“好,有凌大侠这句话,那我……那我就放心了。”
三一一 阅后即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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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凤鸣听他感了兴趣,才一笑又抱臂道:“我那时可不知箱子是谁的,只是见他这般怪异举动,很是好奇,待他走了,便去把你那箱子翻了一翻——别的倒没现,就是看那水到了箱底,好像并不曾立时漏到外面,这才现底下还有个暗格。这包东西就是暗格里的了。”
“你——你就偷了这包东西”
“‘偷’哈哈,也算是吧。”沈凤鸣笑道,“既然放在暗格里,而且以油纸包得很仔细,我总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就拿出来了——原本是想看看的,你们偏有人过来,我只好闪出了门,走动起来,带着它碍事,顺手就藏在另一间屋子的瓦下了。”
“……然后你到现在才想起还给我”
“我还能想起这件事就不错了。”沈凤鸣越笑道,“看你的样子——你真不知道那个暗格亏你还背了那么久。”
“若真是背箱里的——这些书信,应该是师父生前的了……”君黎低头看了看,猜想这般藏起多半是紧要之物,不过逢云道长临去前,也并未与自己提及过。那日在顾宅,也便是因为受刺刺之说将背箱在屋里放下了那么一会儿,他决计想不到顾如飞竟会如此小孩心性地去往里倒水,可却也亏得如此让沈凤鸣把东西拣了出来,不然在梅州的时候,想必也一把火烧没了。
他只得道:“我先拿回去看看再说——你这次去徽州,有没有听说单先锋什么消息”
“没有啊,我可没去青龙谷,不想惹麻烦。”沈凤鸣道,“要不是我知道你不肯再去顾宅,我也懒得替你去拿——只是顾家人对你……呵,还真没什么好话。”
君黎于此只能不置可否。这月的洞庭山之会,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也被这江湖传了那么一传,顾家自然也听得见。于他们来说,自己无论在外被传成什么样,在他们眼里终究也只是个负义者,少不得会说些不好听的言语的。
他微微咳了一咳,“嗯,不早了,还是改日再细聊吧。”
沈凤鸣见他真似归心如箭,也只得罢了,喟然道:“行,我只等着君黎大人何时不忙了,能赏脸再光临寒舍。”
君黎嗤笑一声,也不打话,策马转头。
回府子时也已将尽,只余几个看夜的府丁和少监还在活动,朱雀、秋葵的屋里都已暗了,料想均已睡下。
君黎已觉胸口灼热疼痛,径入自己屋内,先取了凌厉手书的运功要诀来看。这几页手书原来并非全数是运功口诀,与此内伤有关的,一概写得很是仔细。书言:中青龙掌力内伤,第一,是绝不可饮酒,因为酒性可助青龙心法之效,于用者是大益,于伤者是大损;第二,是尽快疗伤——耽搁愈久,于身体损伤愈大;第三,是最好能懂得青龙掌力的源性,以在运功自疗时有事半功倍之效——这其后便是半页关于此心法本质之详述,虽并不涉心法修炼之道,无令外人偷学之虞,可毕竟讲的亦是关乎他人内功心法的机密,是以凌厉亦特地在其后重重加了“阅后即焚”四个字。
然后便是第四——疗解他此刻所中灼热掌力的运功口诀。这一段口诀分为上下两篇,上篇为“化”,下篇为“续”,大致意思是以“化”篇中的口诀将附着在经脉之中的热力剥离,然后以“续”篇中的口诀调理身体气息。但是对于君黎来说,“化”之后并不能马上“续”,而是要将剥离下来的热性之力尽逼出体外,以防用“续”之时,寒热交冲,反而受损。君黎细细读下,这两篇口诀极为对症,原来“化”与“续”便出自青龙心法,但因为并不是此心法的主篇,所以并非仅供修炼该心法之人驱使,不至于与君黎相害。凌厉自然知晓将青龙教之物私相教授是为不妥,想必亦是看在此事本是拓跋孤有错在先的份上,为保君黎不致有失方如此行事——果然,君黎看到最后,又是“阅后即焚”四字。
既然要“阅后即焚”,他只好连看了三四遍,背得下来,才敢销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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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短,也不过隔两个时辰,就到了辰时,天若是好,便该透白了。
可是天似乎不怎么好,闷沉沉的,想必是要下雨。君黎枕臂而躺,望着屋顶出神。他花了半个时辰细看口诀,花了一个时辰运功疗伤,其后原是想休息了,却偏到此刻都睡不着。
凌厉说“三五日”也便好了,所以他在热灼之力消除了三成左右时暂且停了下来。其时他倒并没有什么不适,觉得倘若再行运功直至完全消除也并无什么不可,既然此伤耽搁时久于人不利,不知为何凌厉定要他分个三五日呢
他躺着想了一会儿。疗伤要有暂歇,不外乎是两个原因,要么是怕人力或有不继,要么是怕伤势会有反复。拓跋孤的内力虽说霸道,却称不上阴毒,不至于有太大反复,那么——他是怕我有所不继
他坐起身来。
三一二 一诺难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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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构逢见君黎却多有欣喜。宫中尚道,太上皇自不例外,当下与他多谈了一些生炉炼丹、长生久视之事,言语之中听来,倒也约略懂得一些,只是总是提及炼丹之术,不免有些偏颇。
“‘长生久视’之事终是缥缈,”这太上皇倒还不算太糊涂,虽然免不了于此有所喜好,却也不致迷失心智,“不过若能延年益寿,当是好事。道长平日里,可常有炼丹以助修行”
君黎应道:“修行之事,主在内而非在外,贫道所修一宗,重炼神而非炼形,讲究修炼之时抱元守一,外丹之事虽有所涉猎却非贫道所长,是以很少致用。”
赵构“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不过随即又道:“道长尚且年轻,心境自然不同。”便也换了话题,道:“孤家久听朱卿提起,道长与仪王交情甚笃,如此甚好。”
君黎随口应声。他心里明白,自己与程平远称不上“交情甚笃”,所谓交情,也不过是相较旁人而言,自己算是个旧识,当初还曾自张庭手中救过他——但如今深陷禁宫,那时的相救想来也便不免可笑。程平算是个直率少年,大概仍一直抱着离去之愿,将自己视作与这禁宫之外唯一联系的路途。
赵构又问起程平一些在青龙谷时的旧事。君黎听出他语带试探之意,好在自己所知本来也不多,就拣一些不紧要的说了。外面是好一场昏天黑地的大雨,可这声息也自然地掩去了君黎言语中一些思索的痕迹。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未几天色转了明亮,只余一些嗒嗒的水意尾声还在缠绵。
见雨小了,朱雀便带了君黎告辞离去。从头至尾,朱雀并未露出丝毫痛楚异样,倘不是事先知晓,决计看不出他身上会有着毒伤。话说回来,他若在外人面前能被看出来,那也便不是朱雀了吧。
君黎两手各执了一伞,左手为他打着,朱雀并不推辞,两人自宫中缓步穿过。
“我来此禁城之前,禁军掌在两个人手中,一个是你爹夏铮,一个是你今日所见的邵大人。”朱雀开口道,“于此,你想必并不知道吧”
君黎怔了一下,道:“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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