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沈凤鸣久久难言,半晌,方慢慢坐下。
“就是说,金主是我,黑竹会派出的人也是我”他开口道。
君黎点点头,“黑竹会也不是无此先例吧。就算没有,也不表示不能有。”顿了一顿,“其他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执录’不久也会来临安了。”
沈凤鸣似乎不能相信他这样轻描淡写的口气。“可执录——人远在淮阳。”
“反正总还需要一段时日准备——净慧师太还没到,你也要花不少时间来作此行计划,就等他一等吧。”
“执录世代居于陈州,若肯来还用等到现在吗”
“执录终究只能随着黑竹总舵迁移,不可能固步不动。如果他定不肯来,我只好换个人来做了。”
 
三一九 执子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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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掌柜醒来时,黑魆魆中不辨时辰,起身往前面探看了下,灯火全熄,两个喝酒的人已经走了。
先前是倦得在榻上睡着了——他这样的小店,的确很少开到这么晚的,若真有人定要在此喝夜酒,也多是吵闹得不可开交,闹得他不敢睡去的——从不似今日这般。
前门也掩上了。一醉阁店面很小,打烊时不必上门板,关门即是。门上也没有闩,只是个铁钩,钩住了便算上了锁。只有堂后内室的门才仔细有个锁扣。
桌上两个酒坛都是空了,菜也都吃了,余下空盘和半碟酱油,两个空杯,两双筷箸——还有一串铜钱。
老掌柜心里松了口气。倒不是为了这一顿酒菜之资没少,而是总算又能断定:这两个不是坏人。
他并不知道在他堂里喝了这半夜酒的两个年轻人在那个他所不知道的江湖里是什么样炙手可热的人物,倘若他知道,怕要惊得睡不着觉的。不过,一段时日之后于正街上偶听到一段说书,着实让他愣了一愣,那书人正连说带比划,口气跌宕起伏,很有引人入胜的架势:
“只见这人物,玉面襕衫,丰神爽朗,遥遥似高树独立,惜颊上淡淡伤瑕,若有凶相;
“又见一人物,高笄道袍,温清俊雅,飘飘如上人下凡,唯双目憧憧映火,只谈杀生。”
老掌柜站住了。前边的他都没细听,就这两句将他的记忆都勾起来了。这两个人,他记得何其清楚,觉得——这两句若不是说他们,又更有什么样的巧合但是,他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因为,这两句虽先将他们说得品貌非凡,可一个“若有凶相”,一个“只谈杀生”——绝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只听那说书的接着道:
“你道二人是谁嘿嘿,一个是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魔教大教头;一个是无恶不作专夺人性命刽子手总领。”
老掌柜多听这一句,只觉哗众取宠、无稽之谈之至,拔脚就走。但是,不知为何,走了两步,还是再站住了,回过头去,想把后面的故事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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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百姓,是顾不得云梦教或是黑竹会的究竟的,只知一个是闻之色变的魔教,一个是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若在一年之前,君黎大概也是这般理解,不过世事变化之快实在难以他旧年之心来预测,在天都峰将那一剑刺入马斯咽喉时,他也不曾料到今日的自己,会成了比马斯更“凶神恶煞”的“黑竹新主”。
他自一醉阁回来后,便在内城之中的黑竹会总舵清点了一番记录与什物,思量着黑竹会新的驻所。依照契约,新的黑竹会总舵不能再设于内城,却也不可能再回去淮阳,只能驻于临安城中,所以,这里的一切东西,都是迟早要搬走的了。
他也与凌厉约定了离开临安前每日都会去一趟竹林小屋。原本,黑竹会新人是需要经过一些简单的训练的,而君黎这个“新人”身份之殊,让任何人来训练似乎都不合适,竟也只能交由凌厉了。但是看来看去,值得君黎一“训”的内容很少,譬如,黑竹会任务之中最为重要的“收敛声息”与“轻身功夫”二项——“收敛声息”一事,君黎以“无寂”诀对应,早已不必再学,而“轻身功夫”,君黎因当初在并无内力修为的景况下学习了凌厉的身法,如今内功渐长,身法瞬时之极已是巅峰,唯有如何于长时奔行中始终保持自如轻巧、游刃有余,却还未得其窍,犹有可为。这也是这几日唯一可要相教的了。
若不是为见刺刺,他当然不必每日都来。以他早已远一般新人的武学修为来说,要熟习轻功也不过是多学一段口诀,将气息在某些时候调用得更为轻熟绵长。前几日凌厉给的“化”与“续”两诀更要繁难复杂得多,他也不过花了两个时辰就消化了,现在练习奔跑纵跃时还露出笨拙来,就不免显得刻意了。
其实,即使不是如此,凌厉夫妇应也现了他与刺刺之间的不寻常,就连五五好像都知道,常常笑嘻嘻若有所指地看着他。刺刺这几日却很认真地在屋里做着一件什么手工之物,只有君黎在竹林里一圈奔回,她才会出来,与他说上几句话。一连数日都是如此,也算不上有足够的独处时光,但君黎心思反而坦然了——只要每日能见到她,在临去时伸臂将她盈盈一抱就好——反正,很快,去徽州的那一段旅途,总是尽够与她言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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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八己巳日,君黎很早就来了。五日过去,去徽州的日子,已经不能再等了。他再为韩姑娘运了一次功,便准备着与刺刺上路。
凌厉见二人执意要去,也拦阻不得。先前黑竹契约于会中公布之后,他去了一次夏家庄,想将有关之事知会拓跋孤,却得知他已经回去了。
“也许他是知道,有些事情无法改变——无法依照他的心意改变。”凌厉道,“我想这次他回去,或许肯放了单先锋出来——毕竟,关着他也于事无补。如是那样,刺刺便可回家,令牌也可交还给单先锋了。但是——拓跋教主脾气叵测,你们若探听得还是没有好消息,也万勿冲动硬来,便即回来临安,安心等到冬日里再去。”
“都是因了我的缘故,实是过意不去。”韩姑娘在一旁道,“君黎公子,我也写了一封手书给他——万
三二〇 执子之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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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黎以为,先前就眼圈红红的刺刺,多半会听得越落泪——不管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同情。可刺刺却好像听得愣住了,忘了落泪,反而呆呆地看着他。
“你说……你本来是夏伯伯家的……大公子”刺刺好半晌才怔怔问了第一个问题。
君黎是早准备着她有无数问题的,却也没想到她第一个关心的是这个,当下里也只好点点头。
“那在梅州的时候你和夏伯伯、夏伯母到最后都一直避着不见面,就是因为你说的‘那个’原因吗”
君黎只好又点点头。
“你那时候说和我娘,和顾家断绝关系,丢下我们走了,也是因为‘那个’吗”
还是点头。
刺刺问完这三句便沉默了,沉默地,甚至松开了他的手。
君黎心头空空的一落。才现,从来,都是他松手,将她放了——而原来被人这样放开的感觉,如此令人害怕。
“刺刺,……”他开口,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即使只是片刻的不确定,也如煎熬。他想象不出在她等待自己的那漫长的时光里,又有多少倍的煎熬如果——如果她能够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他想,他要把所有那些她受的煎熬都以万倍的美好补偿予她——只要她还能给他那个答案。
刺刺半晌才又迟疑开了口:“君黎哥,你真觉得生的那些坏事,都是因为你”
君黎也迟疑着,“你觉得不是吗”
“若真是这样——我前些日子感了些风寒,是不是也是因为你”
“你感了风寒”
“有一日夜里蚊子咬我,没睡得好,是不是也要怪你”
“……”
“上回无意走路还跌了一跤,是不是也怪你”
“……刺刺,你别扯远了。”君黎已知她意,“你也不必定要曲解此事……”
“我曲解此事”刺刺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笑,“要是你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以后我们碰到坏人,碰到仇家,还怕什么你立时去与人家结拜了兄弟,不就能把人害死啦”
君黎苦笑起来,“话不是这么说……”
“怎么不是”刺刺理直气壮地瞪着他,声音也高起来,“难道那坏运气也要挑人、挑事的吗你都不能自圆其说——你根本连自己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你就……你就动不动翻脸不认人,我……我要被你气死了!”
她把自己说得生起气来,忽然便一扯他胳膊:“走,快走,到了青龙谷,我要你好好跟我娘赔罪!”
君黎有些愕然,“可是我还在……还在等你说话……”
“等我说什么”
“等你回答我,这样一个我,你还愿意与我一起吗……”君黎语意讪讪。
刺刺愣了一愣,面上忽然便红了,只是扯他,“这有什么好问,还不快走。”
即便她不肯答,君黎也能读出了她的心思。可他还是一时心中难安,觉得——非要听她亲口说出来不可。
“你答了我便走。”他带了两三分固执己见。
刺刺不得已,随手一指,“到了这个山顶,我就答你。”
她趁了君黎一时无奈,伸手一下挽住了他,嗳嗳然地藏着笑,低头嘟哝,“快走!”
君黎知道,她这样的亲昵已足以代替那个回答。不过,没听到她亲口确言,他心里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倒不是有什么不高兴,只是,她若不说,他也便无法说下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刺刺却不知他还有着别样心思,大约觉得此事已经算过去了,未几已是恍若无事,便问道:“君黎哥,你在夏家的本名叫什么”
君黎显得郁郁寡欢。“你还没答我的问题。”
刺刺张口结舌,只好假作未闻,隔不几步却又忍不得沉默冷清,问道:“还有别人知道你身世吗”
“你先回答我!”君黎忽地就停步一把抓了她,“你不应我,问我这些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是无理的——因为,那时,他就不曾应了她。可换到自己头上,他就偏偏忍不得。
刺刺嘻笑道:“这么凶做什么,我说了啊,等到了山顶上,我就告诉……”
君黎忽一把将她抱起来,掳掠般往山顶便跑,竟将她一个未说完的字吞得没了。前几日新学的轻功奔行口诀此际是派上了用场,这一奔起来只是飞快。
刺刺吓了一跳,忙道:“快放我下来。”叫了几声却无果,心知君黎是真的急了。山路本是陡峭不平,她身在半空,越见得避让周折间满眼翠色的竹影乱晃,起伏青雾般向前向下倏然而去。她一时有些后悔紧张,却也有些窃窃不可告人的欢喜,便这般望着望着,竟觉一切纷纷缤缤都满蕴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温柔,就连被惊起的虫鸟,偶尔拂过面颊的落叶,都带了无限温存。
君黎一气跑了有一刻钟,到了山顶,将她放下。“现在可以说了吧”
刺刺面色比方才更带了些受惊之后的潮红,仿佛奔跑了这么久的并不是他而是她。她望着他,若说是羞怯却也不是羞怯,若说是好笑却也不是好笑,咬着嘴唇才道:“君黎哥,你今日真一点也不似你……”
她见君黎
三二一 金玉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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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黎记得那个日子。那些难过是他不愿回想的往事——而他不愿回想的又何止这一件。一直都是他选择了逃避,而刺刺选择了追寻——他不敢想象若她不曾这般勇敢,那个胆怯至极的自己或许到现在也依旧什么都无法担负。
“我那时就想着,倘若能与你一起,定再不令你有半分难过……”
“也就只有你。”君黎点点她额头,随即把目光落到她的佩剑上——那个鲜红的、他赠予她的剑穗上。“这个该还我了。”他微笑起来,伸手去夺。
“什么!”刺刺大是吃惊,忙伸手相护,“你怎么这般小气,送出来的东西还能要回去的吗”
“这是那时让你‘等我’的,现在不必等了,还不还我吗”
“可这是……这是你爹给你的……夏家的东西……”刺刺说得有些羞怕,“就算不是等你,总也有……也有别的意义……”
君黎很是笑,他四顾找了一处干净之地,道:“我们去那坐会儿,我有别的礼物送你。”
“什么礼物”刺刺毕竟是小女孩子,听闻有礼物便高兴得很。
君黎与她坐下,打开背囊,取出一只不大不小的浅纹匣子来,“先说好,你往后可便收不得旁人的礼物了。”
刺刺一怔,“我——我往前也没收过旁人的礼物呀!”便抢过他手里的匣子,顾自打开。
礼物原是一对金镯,确切说该是腕钏,应是出自巧匠之手,镂空雕纹极为精巧,间缀以明润小珠,颇是跳脱有趣,倒与刺刺一贯的性情很是相配。她一目之下,已觉喜爱,取了一只套在腕上。
“有点大嘛……”她嘟哝了一句。不过好在腕钏有个开口,可松可紧,她稍稍旋得紧了些,道:“这样还差不多。”
“是你腕子太细了。”君黎笑道。
“为什么送我金的”刺刺试探地道,“虽然是好看,不过……这一对都戴上,岂不像戴了镣铐。”
“你不喜欢”
“我可没说。”刺刺忙将另一只也戴起来,“不过我以为……嗯,我本以为你是不喜欢金饰这样招摇之物的。”
“男子佩玉,女子戴金,有什么招摇。”
“可没有这般说法吧”刺刺皱皱鼻尖,“不然,玉镯子做出来是给谁戴的男子可没有戴镯子的。”
“这么说你还是喜欢玉镯子。”君黎显得有点失落。
刺刺张口正要言语,忽地想起什么,“你该不会是——不会是还惦记着夏大公子送我的那个玉镯子我都说了,那个我可没要。你果是这般小器没变。”
“不是。”君黎只好苦笑,“其实——是我在夏家的本名叫作‘玢’,就是那个——‘玉之分’谓之‘玢’。我总是有些信冥冥之说,不敢以玉赠你,怕应了‘分’之意。倘若我有夏琝那般名字,那必是要赠你以玉的。”
“你又胡思乱想了。”刺刺道,“不过——也是不公平。夏大公子叫作‘琝’,小公子叫作‘琛’,可都是美玉之意,怎么你就叫作‘玢’呢”
“不知他们是怎么起的名。”君黎涩然笑道,“还给我起字‘君道’,所以最后,我便与他们‘分’开,入了‘道’去了——可见名字这事儿原是不能不当回事的。”
刺刺皱了眉头,似在思索。她习惯了夏家是两个公子,虽然得知了君黎才是夏铮夫妇的长子,却也仍旧叫夏琝作大公子,叫夏琛作小公子,就算讨论着名姓,也并没将他算在夏家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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