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他担心此事会先引了君黎不快,悄然看他一眼,却见他似乎在想别的事情,竟未在意夏琝所言,心下暗松却也不免奇怪,又问道:“那关默呢关默也是太子派来的吧”
“这我不清楚——关默跟我又不是一路的。”夏琝道,“哼,要真是太子派来的——太子也是奇怪,派个哑巴,我还不知怎么去与他理论呢!”
久已沉默的君黎忽然开口,“你有两个随从吧另一个呢”
夏琝怔了一怔,似乎才省悟过来。“是啊,另一个呢”他喃喃道,“不知道啊,两个一起跟我去青龙谷的,一个是假的,另一个……”
忽然想起什么,抬了下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没跟着你的”君黎面色却越发难看了。
夏琝被他看得不无些畏缩,撇了撇嘴,也只得道,“出来青龙谷的时候还在,不过——顾如飞让你姐给叫住了,我在谷口等他半天不出来,就叫我随从先到林子里,看看你们走远了没。后来我与顾如飞他们一道回城,路上遇着他,他说见到你们在这酒馆里,顾如飞便说……便说要教训你,我们就来了,至于他人——”
他想着还真似有些不悦,哼道,“小子不知几时逃了。”
“是你叫他到林子里来看我们走远了没”君黎反问,“你记清楚了,不是他自己开口,说要来找我们的”
“这个……”夏琝疑惑不已,“他……我记不大清了,他好像……对,好像是他自己先提起的——怎么,那又怎样”
“你问这个做什么”程方愈也有些不解起来。
君黎低眉不语。以他的猜测,夏琝被暗中换走的随从恐不是一个,而是两人,除了那个已死的少年,这个失踪的随从,或许才是今日一切的罪魁。他站在离那少年最近之处,当然也可以发出暗器,更可以最容易地控制少年的一举一动,让他当了今日之事的替死。只怪自己竟未早些想到,如今人已悄然消失,任何证据都只怕是再也找不见的了。容貌、声音、装扮——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或许的确不站在太子一边——不站在任何一边。
“君黎哥,怎么了”刺刺小声道。
君黎才抬起头来。“没什么,刺刺,就是——你知不知道,除了你爹和你,江湖上还有什么擅长易容之人——或是易容术之流派吗”
又忽抬手示意她先等一等,向夏琝道:“既然此事跟你没有关系,那你就走吧。”
程方愈咦了一声,“你这就问完了”
“问完了。”
“……你肯定这事真与他没关系”
君黎稍一沉默,“他应该不知情。”
夏琝巴不得早点离开,听君黎这般说已是站起身来,可看了看刺刺,他又似是有那么片刻犹豫。
纵然再是不肯信,再是诸种讥刺,他却也不是傻瓜,不会看不出刺刺对君黎已是真意。自己那时的万般属意,千般讨好,好像都没有惊动过她心里半分涟漪,他只以为来日更有机会,却竟不知她与君黎又是从何时在了一起,
三四七 难觅真凶(三)
“自不会是单先锋,但说到同一源性……”程方愈沉吟起来。
“程左使知道什么”君黎道。“是否还有与单先锋蛊学同源之人”
程方愈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
“什么不对”
“单先锋的蛊术从何学来我也不知晓,不过当年他确实曾将蛊术教过一个人;作为交换,那人将易容术教给了他,所以——易容术、蛊术——那人的确也是都会的。只不过……那人已死了许多年了。”
“我师父朱雀你们也以为死了许多年了,还不是好好活着。”君黎冷语道。
“他不一样。我亲眼见他气绝身亡,他……他死得十分之凄惨,尸身如此,也断无可能再有生机。”
“他既然擅长易容,便可能将他人易成他的模样,假死于你们面前。”
程方愈还是摇头,“不会,那人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什么样非死不可的理由”君黎想象不出来。
程方愈叹了一口。“此事说来话长。君黎,你对我们青龙谷中之事所知已多,我亦不当你是外人——我说的这个人——原是平儿的生父。”
“程平公子的……生身父亲”君黎吃了一惊。
“你知道平儿是我养子。他父亲复姓慕容,不过——此姓只是掩人耳目,他原该姓赵,是昔年康王留在异乡的血脉。”
君黎虽早猜过程平身份,却也是第一次听人说到确实,闻言还是微微一震,道,“若关联重大,左使也不须与我细说。”
“有什么重大不重大,此事早已过去经年,再者,你若去问朱雀,他只会比我知晓得更加清楚。”
“我师父也知道”
“当然知道。当年慕容想要重归禁城,夺回原该属于他的地位,怂恿他如此做的人便是朱雀。若没有朱雀,单凭慕容自己,怕连迈出第一步都不可能;当然了,若没有朱雀,或许慕容也不会踏上那条路,终至死于非命。”
他叹了一口,“多余的我也便不讲了,就说慕容那时与单先锋结识——那时单先锋还是朱雀山庄的人,慕容便是他结识之后引见给朱雀的。起初他与慕容关系尚可,慕容精擅易容之术,而单先锋精研蛊术,便以一换一,互为学用。慕容虽然也算聪明,但远比不上单先锋,自然没有他学得快,而单先锋又时常要各处行走,不能久留一地,便将记载了蛊术的书册秘笈给了他自看——”
“你是说单先锋的蛊术有留下书册。”君黎皱眉。
“有。”
“那——慕容前辈的易容之术,可有书册”
“这个我不知,或许也是有的。”
“倘若有,应该也在慕容前辈那里吧”
“不错。”
“那么……那位慕容前辈倘若故去,他的书册也可能为后人所得,对么”
程方愈已知他意。“你是觉得即使今日之事不是慕容,也是有人得了他的遗物,自其中学得,是么”
“至少是一条线索。不知这位慕容前辈的遗物下落何处”
“就我记得,应该是交给了林芷才对。”
“林芷是谁”君黎惑道。
“……是我娘。”刺刺在一旁轻声道。
君黎一时恍然,竟至失语。刺刺的生身母亲,也便是程平的母亲——那个叫林芷的女子,本应是慕容的妻子。
“但是……我没见过你们说的这些东西。”刺刺又道。
“你母亲生前,可与你们说起过与慕容有关的事情”程方愈道。
刺刺垂首摇头,“我没听她提过。”
程方愈沉吟了下。“刺刺母亲故去的时候,三个孩子年纪都还小,有些事也未必记得那么清楚。不过,照常理来讲,如果慕容的遗物中当真有这两册书,那么给了林芷之后,她理应是会给平儿的。可平儿那时来到青龙谷,行囊之中也确是不曾见到,而且,他在程家这么多年,我并未见他练过易容或是蛊术。”
“如果她不曾给呢”君黎问道,“或是平公子不曾携带,那么——是不是还在百戏村”
说着却又自己摇了摇头,“也不是。如果已经有其他人学了这两册书,不管是从哪里得到的,总也不在百戏村了。”
“对了,那面具还在我这。”程方愈想起一事,自怀中取出一物来,正是方才自那少年脸上剥下的人皮面具。“我不懂得看,刺刺可懂看看是不是与你爹会的是一路,倘若不是,倒也不必纠结于这条线索了。”
刺刺接过来,君黎又道:“没叫单先锋看看吗”
“他方才问我拿了看过,又还给了我,没说什么。先前哪曾想到这一节,我便也没多问。”
君黎不语。程方愈是没有想到,可是以单疾泉的才智,以他对往事的了解,他多半也想到了这一层。为了找到这“神秘人”,他总会追查下去的。
如此一想君黎心中也轻松了几分,问刺刺道:“怎么样,能看出
三四八 难觅真凶(四)
程方愈道:“按说慕容此人其实贪生怕死,不该会如此做。不过此举是发生在他与单先锋相识不久、未去朱雀山庄之时。他的身份还不曾被知晓,他也还不曾有清楚明白的夺位之念,说不定他那时当真是想与林芷厮守一生的。而且——此蛊并非无解,他恐怕也是觉得无论如何不致没有后悔的余地。”
“有法可解那倒好些。”君黎道。
“但解蛊这件事——该怎么说呢。我是不懂,不过听单先锋讲来,大致是如同要用钥匙去开一把锁,总消得这把锁是好好锁上了,不曾有什么地方卡住才行。这种下之后,按理是于受蛊之人体内并不要紧之处休眠,平日不会有什么损伤。可慕容蛊术不精,下蛊偏偏就是出了岔错,令得林芷体内的蛊虫附在了脏腑,如此一来,慕容就算想解,以他那点蛊术也解不了,这一层,只怕他也是始料未及。倘若蛊虫相安无事,那么也罢,可人之脏腑乃是活动之地,便时时要将蛊虫惊动,便算只是偶尔醒来咬啮,也足以叫人痛苦非常了吧。”
“那……那后来呢娘亲她……要一直受着这样的苦”刺刺听着面色已是白了,“慕容前辈他……他怎能……这般鲁莽!”
“只是鲁莽么”程方愈冷笑,神色之中不再隐藏对慕容的鄙夷,“寻常人至少都会确信‘万无一失’方会动手,对自己至亲至爱之人,更是如此,可他——学艺不精便动手,分明就是将至亲至爱之人当了试验,这是‘鲁莽’二字便可形容的么”
刺刺并不愿听他讲述这样叫人难受的往事,只追问:“后来呢后来娘亲好了吗”
“后来——林芷一直也不知自己是被下了蛊,她只以为是生了病,才时时疼痛。此事一直到他们二人跟随单先锋去了朱雀山庄之后方才被发现。【ㄨ】那一次林芷蛊毒发作,痛得晕去,慕容恰在与朱雀议事,是以唯有单先锋见了。那蛊术本是他所长,他一察之下,才发现是作祟。”
单刺刺咬了咬唇,“爹爹的蛊术该比慕容前辈高的,他能解吗”
“他能解。但也不能解。”程方愈道。
“什么意思”
“以你爹的蛊术,解除林芷的虽然不易,但不是不可能。可是——蛊术的道理就是这样:解铃还须系铃人——方最为妥当。若由旁人去解,倘若成功,则施蛊者必受反噬;倘不成功,则解蛊者必要付出代价。‘’是他们这一门蛊术之中极为凶险之物了,原本起效就样样是以性命为代价,解蛊要吞噬的自然也是性命——于此事之上的赌注,要么是你爹的性命,要么是慕容的性命。莫说你爹还没有十成的把握,就算是有——慕容也是决不能死的。”
刺刺怔怔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当年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能想象不出来。”程方愈苦笑了笑。“他这个‘朱雀星使’恐算得上青龙教的眼中钉,说是教主最想除掉的人恐怕也不为过,不说武功诡异莫测,为人更是狡诈奸险,心机深沉。按说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必在意什么林芷的死活,毕竟帮朱雀一起将慕容推上该推的位置才最重要。但世事便是如此——你爹在认识林芷之前的三十多年见过多少女人都不曾动心过,唯独却对林芷动心了。”
刺刺沉默不语。这番言语并不算出乎她的意料。因为,倘若自己的父亲不曾对自己的母亲动心,又何来自己。
程方愈续道:“早在去朱雀山庄之前,他就对林芷动了心了——也不知道林芷是什么地方得了你爹另眼相看,论容貌论品性,她虽然是不错,但要知道,你爹更不是常人,就连教主的妹妹——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落在你爹手上的时候,他也没动过心思。自然了,他没打算得罪慕容,以他那个性情也当然不会说出来,只不过见了林芷那般受苦,难以坐视而已。
“我先前说了,他与慕容起初交情尚可,后来慕容回来,单先锋还是与他私下确证了此事,说他不该贸然使用未精的技艺,如此极有可能伤及自身。他只字未提此事对林芷之伤害,但是慕容本性多疑,即使如此,他还是起了一丝疑心。
“不得不说,慕容的疑心不是没道理,我都想象得到,当年的星使卓燕逢人就嘻皮笑脸,若突然板下脸来说些什么,必是极为奇怪的。那之后大约他们二人的关系就疏远了些。单先锋后来配制了克制蛊虫之药给林芷定时服用,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此药能让蛊虫暂且休眠,所以也算是有效,至少不必时时疼痛。我料想此事看在慕容眼中越发是另一番想法。”
“这位慕容前辈如此在意林前辈——恕我……恕我直问,林前辈对他……又是怎样呢”君黎还是问道。
程方愈冷笑了声。“林芷——林芷虽是青龙教的敌人,但有时想想也实在令人惋惜——惋惜这样一个女子,怎么偏偏就一心
三四九 难觅真凶(五)
程方愈叹了一口。“林芷给她与慕容的孩子起名‘平’,就是希望他一生平平无奇的就好,不要再去做什么出众之人。恐怕她后来也一直是这样教他的,所以平儿的性格算是与世无争,与他爹大不相同。至于——给他们两个起名‘无意’、‘刺刺’,却终究有些伤人——她大概也只是为了告诉单先锋,她到最后对他也‘无’半分情‘意’,甚至觉得被他解蛊一事是她一生心中之‘刺’。毕竟,他们——也只是那一次为了解蛊,才——不得不有了肌肤之亲而已。”
“恨蛊”之施与解原都要凭借男女之事而为——这一层君黎先前已经隐隐约约有所猜知,但刺刺却是未曾想到的,闻言陡地“啊”了一声,伸手掩住了口。她始终在猜测着母亲最终或许是为父亲所感动而委身于他——纵然比不上她对慕容之情,却也决不是这样冰冷的、痛苦的受迫。可她——也许竟真的是受迫。那些母亲从来没有吐露半个字的往事一时间令她心痛如绞,觉得——怎么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的缘由,竟会是如此残忍无情。
“不过在我看来,林芷也未必就是最痛苦的——那件事对你爹其实也一样是极大之折磨,以至他毁了自己一切蛊术痕迹,说此生此世都不想再用起一次。”程方愈道,“他与林芷那日之后避而不见——到最后大概也都未曾再见过一面,如果不是无意找来,谁也料不到竟然就有了你们两个孩子……”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两人,“我原本对单先锋这个人是全无好感的,不过——因为林芷之故,总算我发现,他也不过是个有弱点的凡人,假如你能明白他的弱点所在,就会发现他其实也不是那么深沉难测了……”
君黎对上他的目光。他不能肯定,程方愈这番话是不是意有所指。
“就如现在,刺刺一定也是他的弱点。”程方愈向他道,“无论他做什么,你终也要相信,他总是在乎刺刺的。”
君黎这回心中确信,冷笑起来,“原来程左使说了这么多,还是来为单先锋做说客的。”
“说客不敢当,我哪里有那么好的口才。”程方愈不以为忤,反而笑了一笑,“你误会了,单先锋只是听说我要出来,叫我送瓶药给你。”
他果然推过来一瓶药。“他说你背上伤重,敷了能好得快些。”
君黎没有便接,只道:“我不需要。”
“就当是为了刺刺。你伤早些痊愈,至少能好好保护刺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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