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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残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山梦

    本官少有饮酒,但今日要为我桐城壮班夜袭勇士干一碗。”

    孙先生摇摇头退在一边,少年人胸怀激烈,被人一撺掇就容易激动,这也让他对庞雨颇为不满。

    杨尔铭领先下楼,门洞内灯火通明,一群社兵正在移开堵门的条石。

    两人站在门洞内出口,西门街上坐满了整齐的壮丁,脸上多少有些紧张,他们见两人下来,纷纷起身站好。

    阮劲、王增禄、庄朝正、何仙崖过来围在两人身边。

    庞雨对几人道,“我带五名快手走前面作向导,阮劲带五名快手在后收尾,夜袭之后若有流寇尾随,都不得返回西墙,自行往西入山,山中集结地在方家那泽园,若是夜黑寻不到,便自己在山里躲几天,待流寇退去再出山来。”

    庞雨对着四人道,“何仙崖留守西门,无论何人返回,不得随意开启城门,必须降下快手一一辨认,并确认周围无流寇尾随,才能开启城门,若是人少的时候,便用吊篮吊上来,城上要做好戒备。”

    何仙崖低声道,“属下也想与班头同去。”

    庞雨摇摇头,“何队长忠勇可嘉,但西门要一个可靠的人守着,退路比杀敌还要紧。”

    何仙崖微微一躬身退了下去。

    庞雨转向其他人道,“最后重复一遍夜袭的线路,出门后在官道集结,壮丁十人一队成两列纵队,各小队长在前,一名伍长收尾,出击时沿西门官道,经烈女祠在西藕塘往南,回撤时经五印寺,穿过桐溪塥水之间的小路,如果有流寇尾随,便在桐溪塥水的小路上反击。”

    几个队长都点点头,庞雨能看出他们也很紧张,毕竟城外是数万流寇,离开城墙就没了掩护,区区百人一旦被包围,就是死路一条。

    此时一群社兵抱了酒坛和碗过来,给每个出击的壮丁发了一个碗,后面有人来倒上酒,杨尔铭也端了一碗。

    等到所有壮丁都端好酒,杨尔铭举起酒碗道,“诸位桐城壮士,以百人小兵临流寇数万之阵,本官在此敬众位壮士一碗酒聊表敬意。”

    说罢杨尔铭仰头一饮而尽,那些壮丁都有些激动,知县在他们以前的生活中是高高在上的角色,也是难得一见的高官,今日竟然向自己敬酒,纷纷举起酒碗饮尽。

    眼前的场景,让庞雨想起抗战大刀队,虽然他一直不明白为何要把酒碗砸了,但身临此境,喝完了不听个响似乎就难以表述心中的激动。

    “杀贼!”

    庞雨把酒碗砸向青石板,酒碗啪一声在石板上摔成碎块。

    “杀贼!”

    壮班纷纷跟随,上百只碗碎裂在石板上,有了这个声音,壮班似乎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气势。

    杨尔铭呆了片刻,也奋起右臂,猛地将摔向地面。

    …西门周围的灯笼全部熄灭,在一片漆黑之中,左侧门页发出嘎嘎的转动声,打开了容两人通过的宽度,黑衣的壮丁鱼贯而出,待百余名衙役出门后,西门立刻重新关闭。

    离城门三十丈之外,衙兵在此集结,各小队长低声发令,所有小队人员齐整。

    庞雨在队首一声令下,百余名衙兵摸黑向南郊挺进。

    两个快手在前面走着,这两个快手都是南门的人,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即便是在黑夜之中,也能根据路上几个土包识别出位置。

    百余人依次而行,向着漫野的灯火前进,队列中充满粗重的呼吸声,不时有壮丁跌倒,队列中混乱一阵后又继续向前。

    队伍过了烈女祠后转向南郊,旷野上篝火星星点点,距离越来越近。

    黑暗中前方一声猫叫,庞雨立刻停下,回了一声低沉的猫叫。

    开路的一个快手从黑暗中现身,对庞雨低声道,“禀班头,前面到处都是火堆,从那里过定会被后面的人看到。”

    庞雨愕然道,“火堆边不就是营地”

    “离营地还远,大约半里外就开始有火堆,一个人管十多堆火,过些时候就出来添柴。”

    庞雨呆了片刻,在他的印象中,营地就是一堆帐篷,外边还有些木头栅栏,但今日白天看了流寇营地似乎没有栅栏,后面花花绿绿的像是帐篷,火堆就应该是在帐篷区,为何要放在营地之外。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夜
    “杀贼!”

    庞雨顾不得再选位置,抽出腰刀大喝一声攀上河道。

    约两三丈之外站了几个人,其总他们呆呆的看着从黑暗中冒出的庞雨,似乎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庞雨照头对着那男子砍去,那男子惊叫一声,只来得及闪开脑袋,庞雨的腰刀噗一声砍入他的肩颈处,男子惨叫一声调头便跑。

    庞雨高声喊道,“官兵来了,快跑啊!”

    几个女子尖叫着四散而逃,此时壮丁纷纷从河道中冲出,庞雨也不及去清点人数,对着他们大喊道,“往里冲,听到锣声才准撤!”

    庞雨也不知壮丁们听到没有,一群壮丁也是极度紧张,都高声叫喊着,对着附近的流寇乱捅乱杀。

    流寇营地中到处都是官兵来了的尖叫,无数人影从附近的帐篷中跑出,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手执短矛腰刀的壮丁见人就杀,黑暗中一片惨烈的嘶喊。

    庞雨站在河岸边,指挥后面上来的壮丁往前突进,两名负责投弹的壮丁站在他不远处,在那里用火折子使劲敲打,却怎么也打不燃火绒。

    “别打火了,前面就是火堆!”

    庞雨怒吼道,“用火堆点引线。”

    那两人听了赶紧收了火折子,从背篓中抓出火雷往前赶去。

    后面仍在零零散散的上来壮丁,庞雨见到一个就给他指示突击的方向,也不知过了多少人后,借着微弱的灯火,庞雨看到了庄朝正的身影,当即一把抓住他道,“你在此收拢后来的人,满五人往前派。”

    不等庄朝正回应,庞雨便匆匆往前赶去,昏暗的营地中一片混乱,左前方一声巨响,视野明亮了一瞬间,接着又立刻回复原状。

    庞雨眼前一道光斑,闭着眼等待片刻后,庞雨才又睁开眼睛,前面的帐篷之间到处是奔跑的人影,竟分不清是壮丁还是流寇。

    庞雨拿着刀不知去砍谁,只听得周围的叫喊越来越大声,远处有喇叭声在吹叫,应该是其他营地传来的。

    茫然拿着刀往前走了一段,突然背后一阵呐喊,几个人影猛冲过来,庞雨也分不清敌我,赶紧钻入旁边的一个帐篷暂避。

    里面一片漆黑,外边那几人嚎叫着冲过,正好碰到两个跑出的人,那几人不由分说一阵砍杀,将那两人杀翻在地还不停歇,又继续砍杀了片刻,直到那两人没了丝毫生息,几人才又往前跑去。

    庞雨看着像是壮丁,但又不敢确定,到此时他才觉得,自己这夜袭组织有些混乱,就是带了一百人进了人家营地,后面怎么打就全无章法了,各个队没有分配进攻方向,没有约定的信号进行敌我识别,哪怕设个电闪雷鸣的口令也比现在要好。

    从他进入营地之后,壮班就谈不上指挥了,现在流寇混乱,壮丁也混乱,连有多少人进入营地,庞雨也一概不知。

    可以想见,一会撤退的时候恐怕更乱。

    此时没有功夫去后悔,又一阵喊声从后面传来,庞雨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脚下绊住了什么,身体往后摔倒在地,庞雨两手一挥,左手竟然触到一个人。

    那人在黑暗中一声不吭,此时突然翻起扑在庞雨身上,手指在庞雨脸上乱抓乱打,庞雨在黑暗中不能见物,又突然遇袭,被那人在脸上抓了好多道伤口,脚下位置似乎还有一个,用一个什么东西在朝自己腿上乱打,小腿上十分疼痛,庞雨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武器,也不知伤势如何,偷袭最怕是失去移动能力,那真就只能等流寇活捉,明天一早多半拉到城下种人头去了。

    惊恐交加之中,庞雨挥刀在黑暗中乱砍,第二刀就砍中了抓脸那人,那人一声惨呼,听着像个女人,庞雨管不了是男是女,找准了方位连捅两刀,黑暗中血液四处喷射,那人顿时往左侧跌下。

    庞雨翻身站起,此时他已经适应帐篷的黑暗,能看到脚边有一个小小的黑影,正要砍杀打腿那人,却听那里一声叫唤,“娘!”

    小小的黑影扑到刚才倒地那人身上,嚎啕大哭起来,那人在地上只是呻吟。

    庞雨呆了一呆,此时外边两声爆炸,刀没有继续砍下,庞雨往后退了一步,缓缓退出了帐篷。

    比起帐篷来,外边明亮了许多,那小孩的哭声继续从帐篷内传出。

    庞雨头脑昏沉,往前方走了大约五丈,地上摆了不少的尸体,到处都是哭叫声,那小孩的哭声不再那么明显。

    又两声爆炸,距离已经有些远了,庞雨急着要赶过去,突然听得前方一片嘈杂,叫喊声惊天动地,一的冲击着庞雨的耳鼓,如同千百人同时在吼叫。

    庞雨呆在当场,不敢继续再往前走,他没有设想过会听到这种声音。

    前方一阵哗哗的声音,许多帐篷突然坍塌下去,似乎是被人冲垮了,许多人影尖叫着胡乱冲撞,有些人手中还拿着各种武器,不管不顾的互相砍杀。

    人群不断的冲撞打杀,一部分直往庞雨的方向而来。

    庞雨抓起腰上的铜锣,一边往河边逃跑,一边使劲敲打起来。

    ……东作门大街上,一些纸钱在街中飞舞,今日东作门各坊的社兵在东墙战死三人,有一家就在东作门大街上,家中人正在给他守夜,不时发出低沉的哭声。

    附近有不少邻居也在帮忙,很多与死者都是几十年的熟识,也是边烧纸边垂泪。

    张代文把一叠纸钱扔进火盆中,口中不忿的道,“知县大人非要我们狱卒守着南监,不然老子非要上城区杀几个流寇,兴许袁叔就不用死了。”

    旁边一个老者抬头怒道,“你今日分明在家,为何不去城头,此时来说这些胡话有何用。

    有本事你学学人家庞班头,以前还叫人家庞二傻,看看人家如今的出息,咱桐城都靠着人家呢。”

    “二爷,二傻如今出息不假,但其他的咱们可不能胡说。

    我只是午后在家,



第一百二十四章 前驱
    庞雨飞快的跳下河床,那里已经有些壮丁在逃窜。

    “沿着原路走!”

    庞雨大声喊叫着,后面陆续又滚下一些壮丁。

    庞雨抓住一个就用桐城口音问道,“哪队的”

    前面跑回的都回应正确,庞雨给他们指示方向,让他们顺着河道撤退。

    后面的尖叫喊杀声逐渐接近,几道人影从庞雨头顶嗖一声越过,直接跳入了桐溪河中,接着就开始往对岸游去。

    桐城河流纵横,到处都有塘湖,农村许多小孩夏天都在塘湖河流中游泳戏水,大部分都懂水性,庞雨估计那几人应当也是壮丁。

    当下朝着那几个人影喊道,“过河后脱衣回城!”

    背后忽然一阵惊叫,庞雨回头看去,几个黑影从河沿翻滚下来,同样滚入了水中,开始惊叫扑腾,庞雨蹲低身体,听口音不是桐城的,那便是流寇。

    庞雨急忙沿着来路往桐城回去,但黑暗中根本走不快,刚走得几步,河沿上络绎不绝的滚下人来,一个黑影惊叫着从庞雨面前滑下,手中的腰刀胡乱挥舞,擦着庞雨的棉衣划过。

    庞雨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此时河沿上一阵喧哗,成群结队的人翻滚下来,跌满了整个小路,还有两个人影就在庞雨头上扭打,两人已失了重心,马上就要滚落下来。

    顾不得再沿着河岸走,庞雨丢了腰刀跳入河中,初春的寒夜中,河水冰冷刺骨,附近几人扑腾起大片的水花,庞雨眼前一片迷糊。

    后面不断的有人跌入水中,庞雨不敢停留,往下游了两三丈,绕过那几个挣扎的人之后,奋力往对岸游去,身上的棉袄浸透了水,纤维中仍残存着空气,提供了一定的浮力,但手脚动作都受到影响,阻力也增大了。

    最重要的是,棉袄完全湿透之后会增加重量,庞雨不敢保留体力,拼命往对岸游去,好在桐溪河在初春并不宽阔,很快就接近了对岸,庞雨踩到河床后急忙站起身来。

    河对岸人影幢幢喊杀震天,河道中连绵不绝的落水声音,扑水和呼喊救命的声音四处响起。

    身上的棉衣重得如石块一般,庞雨全身不停的发抖,匆匆忙忙到了河岸上,把棉衣和皂隶服都脱掉,这些湿衣服不能再穿,否则会很快让他失去体温。

    脱掉之后同样寒冷,庞雨不敢停顿,原地蹦跳着不停的活动四肢,让身体产生更多热量,匆匆看明方向之后,打着赤膊的庞大班头蹦蹦跳跳的往西门跑去。

    …第二日早上,天空中云层低垂,城外流寇的营地中仍有道道白烟升起,桐溪河道中层层叠叠漂满了尸体,靠着桐溪河的营地一片狼藉,大部分帐篷都被摧毁,地面上也四处摆满尸体,一些人影在营地中四处走动,一边呼喊着各种名字。

    庞雨形容憔悴的站在南城之上,昨晚夜袭战果丰硕,远远超出他的预计,流寇营中发生的营啸惊天动地,所有人都陷入一种癫狂,攻击遇到的其他人,直到全都体力耗尽才停歇下来,无数人在营中踩踏而死,落进桐溪河中淹死的更是不计其数。

    庞雨对这种事情没什么研究,营啸一般都发生在深夜,多半是在军队之中。

    没有袭击也可能会发生,大多数时候都是毫无预兆,很难分析出切实的理由,一般来说,压力和紧张是最主要的因素,在黑暗不可见物的时候,一旦被诱发出来,就会形成营啸。

    一旦发生就会引起连锁反应,高度紧张的人会攻击所有遇到的一切活动物体,形成自相残杀,直到恢复光明。

    昨晚壮班一直在高呼官兵来了,大约是刺激了流寇敏感的神经,还有火雷的爆炸也起了一些激发的作用。

    流寇南郊共三个营地,这个营地基本毁了,其他营地受营啸的影响,所有长家、掌盘子都在弹压厮养,害怕自己营中也发生营啸,心惊胆战的过了一晚,天亮之后也没有组织起攻势。

    但壮班的损失同样远远超出庞雨的预计,一百余名壮丁回到西门的,只有三十一人,这还包括半路走散返回的人在内,连收队尾的阮劲也未返回,其他人不知是进了山还是被营啸吞没了。

    王增禄的两个小队也少了一半,但他过河后抓到了一个淹得晕头转向的流寇长家,带回城内审问后才知道昨晚夜袭的是扫地王的营盘,其中多半都是在河南收的厮养,还包括一个婆子营,扫地王的老营还在两里之外,应当是毫发无伤。

    何仙崖从城梯上来,匆匆到庞雨面前汇报道,“二哥,天亮后又有五名壮丁陆续回到西门,都接上了城墙,但还是没有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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