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五味酒
而这种掣肘的形成虽然有诸多因素,可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军中诸将各有后台,与他貌合神离,试问这种一盘散沙的军队又怎么可能彻底打败占据了洛阳的安禄山叛军呢
痛定思痛之下,高仙芝决意在军中进行一次清洗,原本他没打算将动静搞的这么大,但杨国忠搞出来的和谈事件给了他一个恰到好处的借口,于是清理勾结叛军逆党的清洗就此展开。
高仙芝特地将火拔归仁从两军对峙的阵前调回了潼关,负责参与这次清洗。可以说,火拔归仁的表现大大超出了高仙芝的预期,这种涉及利害关系的行动一定会在军中遇到极大的阻力,但在火拔归仁的参与下,居然就无惊无险的清理掉了一大批尸位素餐的军中将校。
不过,高仙芝这么做的目的并非只因为夺权固权而起,他的根本所在是使军中上下一心,协力对抗乃至击败安禄山的叛军。因而,就在火拔归仁建议将清洗扩大化之时,果断的对这种可能引起失控的清洗进行了叫停。
高仙芝的担心并不为过,只要这种以清洗逆党为名的清洗在军中一旦形成了固有思维,接下来军中将要面对的最大敌人将士无休止的上下争斗,就算他高仙芝有三头六臂恐怕也难再弥合这种裂痕与隔阂。
现在,军中几乎有八成以上的主将将校几乎都换上了高仙芝提拔起来的亲信,可以见好就收了,接下来等着他们的还有比夺权更重要的事。
“火拔归仁,你记住了,咱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再杀下去,不知又要有多少人被卷进来,人人自危之下,哪里还有对抗叛军的心思了”
火拔归仁似乎并没有继续争辩下去的打算,反而还点头附和着:
“相公所虑甚是,如果再扩大下去,惊动了朝廷和天子,恐怕还要多费唇舌。”
火拔归仁的语气中似乎对朝廷和天子并不很忌惮,反而有种轻视的意味。其实,火拔归仁对朝廷的轻视自有他的道理,绝对不是自大的狂妄。
自哥舒翰被斩杀以后,放眼朝廷上下不论威望、资历、能力可以统帅大军的也只剩下了高仙芝一人,如果天子想换掉高仙芝,或者除掉高仙芝,那就要有可以替代的人选,可天子有吗答案是否定的,因而抱着粗大腿的火拔归仁才有了轻视朝廷的资本。
“可惜让杨行本那厮跑了,如果能将此人首级送还给杨国忠,想想都让人痛快……”
火拔归仁是哥舒翰旧部,本就对杨国忠没有好感,尤其是商阳关大战后,他得到了较为可靠的消息,此人在其中起到了一定的消极作用,因而更是恨透了此人。杀不了杨国忠,杀掉杨国忠的侄子,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只是杨行本似乎不是个庸人,还有几分本事,在身中数箭,以及骑兵的围追堵截之下居然能够得以脱身,这让火拔归仁大光其火,一直引为憾事一件。
“杨行本出身神武军,如果没有些本事,怎么可能得到秦晋的重用,然后又让杨国忠夺了回去呢”
高仙芝对杨行本的底细十分了解,一提起秦晋他竟隐隐有些莫名的烦躁。
“秦晋相公也太抬举竖子了,听说此寮一年以前不过是个区区县尉,若非幸进,又怎么会一越而成为太守”
火拔归仁的话中隐隐约约透着一丝阴阳怪气的味道,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因何对这个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有如此恶感。
见高仙芝凝眉沉思,还以为他在担忧杨行本逃走的事。
“秦晋跋扈之名虽然在外,难道还敢以杨行本叛逆的借口来与相公为敌吗岂非是以卵击石再说,他身受重创,即便逃脱了咱们的追击,也躲不过老天的所命,请相公尽管放心,说不定此人已经成了山中野兽的果腹之物。”
高仙芝却摇头道:
“杨行本逃走与否并不值得人担忧,我担忧的是孙孝哲下一步的动作,一定要早做应对才是!”
提起孙孝哲,火拔归仁的看法则相对乐观了许多。
“此人名声在外,不还是一战败在了商阳关外”
“你以为孙孝哲的亏是吃在商阳关”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孙孝哲最根本的图谋是袭取河东城,然后再以河东城为跳板夺得蒲津桥。”
闻言,火拔归仁双手紧攥,捏的骨节嘎嘎作响。
“此贼到有些诡计,如果蒲津桥一旦掌握在叛军手中,潼关之险便要大打折扣了!”
其实蒲津桥如果丢了,潼关之险哪里是要打折扣的,而是很有可能将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
第三百八十二章:分进再合击
张惑走后皇甫恪立即将冯唐招至身边。
“你连夜去河东城,将这封密信亲手交给秦使君。”
皇甫恪的面色少有的阴沉凝重,冯唐马上意识到,自家将军所交代的这桩事,绝不是简单的送信而已,否则也不必用他亲自出马了。
“请将军放心,末将一定将信亲手交在秦使君手中。”
“很好,老夫只有将这桩差事交给你去经办,才能放心。”皇甫恪并无意对冯唐隐瞒张惑之事,“孙孝哲派人来招降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末将的确有所耳闻,之事不曾得到将军明示,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
皇甫恪轻松的吐出了三个字,却引得冯唐面色赤红,急道:“将军万不可与孙贼牵扯,此贼定然没安了好心。”
冯唐的劝说使得皇甫恪一阵纵声大笑。
“孙贼没安了好心,难道老夫就对孙贼安了好心你可知送给秦使君的信中,是何内容”
“末将不知!”
“老夫这回要对孙孝哲来一次将计就计,说不定此计一成,可轻取夏县,歼敌无算呢,你说说,这等前贼难逢的机会岂能放过”
冯唐闻言大喜。
“将军英明神武,末将佩服!”
面对部将的恭维,皇甫恪笑骂道:
“不用拍老夫的马屁,交给你的差事办好了,有重赏!”
冯唐知道皇甫恪从不轻易许诺,但只要许诺了就一定言出必践,是以欢天喜地的回到军中,又马不停蹄的点起百余随从出了安邑城,一路向西狂奔。大约在日落时分,一行人终于见到了余晖下巍峨的河东城墙。
“使君,皇甫恪麾下裨将,冯唐求见!”
冯唐
秦晋登时心中一动,知道冯唐是皇甫恪的亲信,此人正随其在安邑军中,与盘踞在夏县的叛军对峙,如此急急赶回河东城送信,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事实和秦晋预料的果然一般无二,在看了冯唐递上来还带着体温的信笺以后,他禁不住哈哈大笑。孙孝哲如此工于心计,却不料一脚踩进了自己挖好的坑里,既然此人上赶着送上门来,如果不给点颜色瞧瞧,岂非对不住他的愚蠢了
“冯唐,你立大功了,有重赏!”
冯唐呲牙一笑,“使君,不用您老重赏,俺家将军已经许诺了,只要这封信亲手交在使君手中,就会重赏俺的。”
这冯唐是个直性子,肚子里没杜乾运或是严伦那些弯弯绕,只觉得从皇甫恪那里领了赏以后,就不能再从秦晋这里领赏了,是以连不迭的推辞。
像这种将上次往外推的人秦晋还是头一次见到,偏偏他越要推辞,秦晋越想予以奖赏。
“你不必退却,皇甫老将军的奖赏与秦某人的奖赏并不冲突。”
岂料冯唐却振振有词。
“末将只不过是完成了一桩送信的差事,受了皇甫将军的奖赏已经心中有愧,岂敢再受使君……”
秦晋这才发现,对这种脑子一根筋的人,越是和颜悦色,对方就越是固执己见。于是乎,他顿时脸色一变,沉声道:
“这是军令,你敢拒绝”
为上位者一旦沉下脸来,就算说话的声音不大,仍旧不怒而自威,秦晋亦是如此。冯唐哪想得到上一刻还和颜悦色的秦使君居然说变脸就变脸,吓的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推辞了。
“末将不敢!”
秦晋的嘴角微微上扬,依旧面不改色。
“秦某不赏你金银,允许你在马厩中挑选一批上等的河西良驹!”
如果秦晋赏赐金银,冯唐并不感兴趣,但乍闻秦晋居然要赏他一批河西良驹,顿时心花怒放。
“使君这话,当,当真”
冯唐如此期期艾艾,秦晋就知道这奖赏搔到了此人的痒处。不过他仍旧故意板着脸问道:
“如何,还要推辞吗”
“末将不敢……使君说出的话可不行反悔……”
冯唐不但不再推辞,反而又怕秦晋反悔。
见到此人前后如此态度,秦晋觉得有趣,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去吧,到马厩去挑选你中意的良马!”
冯唐欢天喜地的离去之后,秦晋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化。皇甫恪提出的将计就计虽然有些冒险,但诱惑也的确让人难以拒绝。
在看了皇甫恪的亲笔手书之后,他就已经有了决断,老天上赶着送上来的机会绝对不能置之不理,暴殄天物的事他做不出来。虽然这么做极为冒险,但若想成就大事,又岂有一路安全无忧的康庄大道呢
短暂的沉静很快就被随从甲士所打破。
“使君,裴将军的军报到了!”
由于此次针对绛州的军事计划极为重要,秦晋要求裴敬和卢杞每半天就要向河东城送回当时的军情。
裴敬送来的军报显示,他所率领的后军已经成功越过了孤山,此时当已经到了万全。
秦晋拿着裴敬送来的这封数千字的详尽军报,在地图前一一对应
第三百八十三章:矛盾难调和
稷山北麓,神武军后军在此地安营扎寨,裴敬并没有按照惯例在万泉县城里驻扎,而是选择了在天黑之前继续东进,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抵达了稷山北麓。天黑之后,大军再无法前进,他特地选择了一处山腰作为驻扎地。
就在天黑之前,裴敬接到了卢杞送来的消息,神武军前军已经比计划提前了两个时辰抵达柏壁,不过柏壁城内有叛军把守,而且为数不少,所以他打算冒险强攻。
裴敬这次率领后军前来绛州,就是为了配合卢杞的神武军主力作战,因而为了不与前军拉开的距离过大,他才打破惯例,不在万泉休息,而是轻兵急进。
现在从卢杞送来的军报判断,急行军的命令果然没错,否则后军与前军的距离至少还要拉开十里上下。
“陈长史,叛军大敌在侧,后军又露宿于野外,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备,否则一不留神就可能失足成恨啊!”
陈千里实在今日日落之前与裴敬会合的,原本秦晋并没有打算让他出征,但从冯翊刚刚运来了十万支箭矢,而且神武军后军成军仓促,走的也仓促,武备并不如前军那么充足。所以,秦晋决定让陈千里即刻押送十万支箭矢补充给裴敬所率领的后军。
“以陈某之见,叛军的注意力八成在前军身上,将军用兵谨慎,对方未必敢来!”
陈千里在这里用了一个敢字,的确,他就是认为叛军不敢。
裴敬则有些担忧的笑道:“若没有陈长史送来的这十万支箭矢,裴某还真就底气不足,现在只要他们敢来,就让他们尝尝箭雨的滋味是何等痛快!”
夜色渐浓,裴敬和陈千里一前一后登上了稷山北麓的一处山脊,居高临下看着山腰军营的点点灯火。不远处树影晃动,也不知是晚风所致,还是拍出来的探马穿梭其间所致。
“方圆十里都有咱们的探子,只要叛军有所动静,足够时间让咱们反应应对了!”
裴敬手指虚空,向陈千里逐一介绍着他的布置。虽然陈千里曾经对他背后捅刀子,但毕竟不是怀了私心,所以裴敬并不恨此人,反而对此人还有些同情。看着一手被训练出来的龙武军,大部被遣散,留下的种子又悉数被神武军吞并,其中的滋味怕是只有当世之人才清楚。
因而,只要陈千里能够认清大局,不再犯傻,裴敬很乐意于这样有原则的人合作。也正是因为此,他才能毫无芥蒂向陈千里介绍着自己在稷山北麓的布置。
陈千里眼睛里闪烁着点点光芒,那是远处军营灯火的倒影,但在平静的外表之下,掩藏的却是一颗激动难以抑制的心脏。
神武军的后军就是以龙武军最后的种子改编而成,其中虽然参杂了半数冯翊郡的良家子弟,但归根结底与他一手带出来的龙武军是一脉相承的。
但是,事实就是这么不能尽如人意,他知道龙武军已经成为过去,从大局出发自己也不能再做恢复龙武军的妄想。此时的唐朝已经再也经不起内斗,尤其是哥舒翰被突然斩杀之后,商阳关大胜退敌,唐朝内部表面上看正在恢复力量,实际上则是危机深重,险象环生。
只不过这种隐忧只是他的预感而已,更无法向旁人提及。
一阵西南风骤然而起,此时已近早秋,夜凉如水令陈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终于从会议中转到了现实。
“裴将军,陈某有句话憋再胸中,不吐不快!”
裴敬的开诚布公让陈千里颇为感慨,所以说的话也就逐渐多了起来。而裴敬本就有意与陈千里化干戈为玉帛,消除以往的隔阂,如此才能更好的合作,现在看到自己的善意得到了回应自然满心欢喜。
“请陈长史直说就是,裴某洗耳恭听!”
“陈某敢问,裴将军觉得唐朝之忧在何处”
这个问题将裴敬问的一愣,他的所有努力都放在神武军身上,一直对秦晋言听计从,可谓秦晋指哪,他就打哪,但却甚少对唐朝的大局做思考。因而,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了。
陈千里见裴敬语塞,也不追问,竟自顾自的说着:
“陈某愚见,唐朝之忧在朝堂,朝堂靖则战事可平,朝堂乱,则……”他的语速放慢,在迟疑了一下之后才加重了语气说道:“则前途未卜啊!”
裴敬从不知如何回答的窘意中脱离出来,自嘲一笑。
“裴敬想的浅了,但朝堂的事自有相公们操心,咱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想的多了,也只能是徒增烦恼而已!”
听了裴敬的话,陈千里忽然放声大笑,只是笑声里透着无限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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