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五味酒
崔焕默然,秦晋的话说的一点都没有错。高相公向来只以潼关和关中作为最关注的目标,只有在保证了潼关不失,他才会在关中以外的地方派遣部分兵力以为牵制。然而,也仅仅是牵制而已,深知高仙芝于潼关用兵方略的他十分清楚,高仙芝在商阳关大战后的短时间内都在极力避免与叛军大规模冲突,打算以时间来抵消叛军在军心士气的优势。
这么做在整体方略上固然无可厚非,然而不也正如秦晋所言,会有所取舍,而放弃了河东道的百姓们那么自己此前还有什么面目指责秦晋利用百姓冒险呢
见崔焕仍旧默然,脸上神色变化阴晴不定,秦晋继续说道:
“高相公的用兵方略,秦某也多少有所了解,并无不妥之处,换了秦某坐在高相公的位置上也一定会做此选择,毕竟人力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不过,高相公却有些失之谨慎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就是如此!”
崔焕听秦晋一开始对高仙芝多有赞同,心头颇有些
第三百八十九章:秉烛彻夜谈
“使君若有吩咐,但说就是,崔焕虽然能力微薄,力所能及也绝不会推辞!”
秦晋松了一口气,他如此耐心的与崔焕牵扯,等的就是这个态度。 他深知高仙芝对自己和神武军有着极深的偏见,以目下的形势,任何辩解都是徒劳的,因而也只能从高仙芝身边的人下手。
这个崔焕出身自博陵崔氏,又是为数不多的深得高仙芝信任的官员,如果能让此人为自己和神武军与高仙芝沟通,想必也一定会容易的多。
“高相公对秦某一直存着诸多误会,秦某虽然不屑辩解,但影响了两军之间的合作就不是私事,便不能再置之不理了。”
“使君有意与高相公尽释前嫌如此崔某不自量力,愿为使君做说客!”
秦晋苦笑道:
“尽释前嫌自是秦某所愿,然则难比登天,只要不影响两军的沟通配合就好。倒不用崔兄特地说些甚,只要将在河东城看到的如实相告高相公就足够了。”
秦晋忽然不以官职与崔焕相论,这让崔焕大是动容,连忙称不敢当。秦晋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苦笑道:
“秦某做这个郡太守,在世人眼中何曾名正言顺了不是当秦某以幸进惑言巧得,就是狼子野心……若不论官职品秩,秦某倒觉得崔兄诚恳直率,是个值得相交的人。”
秦晋这番话绝非做作,崔焕虽然有耿介之处,为人棱角分明,但却绝不是那种顽固偏激之人,一旦意识到自身的问题,便会毫不顾忌的加以承认并改正。如此正显出了他的待人以诚和直率。而且,崔焕出身世家大族,有着良好的教育,在这种加成之下,他的个人气质于旁人的感官也就愈发的好。
只是崔焕却脸色一红。
他本人比秦晋大不了几岁,通过短短一天的接触,已经可以肯定,此人的能力绝对在自己之上,如果传闻中那些功劳是真的,做这个冯翊郡太守除了年资浅薄一点外,绝对是绰绰有余的。既然对方肯诚心相交,自己若一再谦辞,也就过于做作了。
“崔焕虚长使君几岁,至今却一事无成,汗颜,汗颜。”
“崔兄何必妄自菲薄,非崔兄不能也,而是时也运也。”
秦晋只将自己的成功归功于时势和运气诚然有些过,但这种开脱,也在无形中拉近了与崔焕之间的距离。
闲扯了一阵,崔焕和秦晋又就当前的形势,从河东道一直说到了整个天下大势。而秦晋无论在提及地方抑或是朝廷的方略,总能有其独到的见解。
就眼前形势判断,唐.军也许还会遭到重创,但总体而言,局面一定会越来越好,朝廷所需要的只有时间,随着时间的推移,安贼叛军必然会走下坡路。
“.…..所以,朝廷必须有清醒的认识,要做好在三五年内长期作战的准备,切不可急于求成,否则一旦失利,只怕平乱之日又要推迟三五年……”
原本崔焕以为一定会从秦晋的口中听到一些激进的看法,因为从秦晋用兵中表现出的自信,根本就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不利情绪。可秦晋的这番话出口之后,他才惊觉,这个年轻的郡守居然与高仙芝的判断如出一辙。他一度还以为高仙芝过于悲观了呢,现在看来,也许是他过度的盲目乐观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崔焕忽然心中一动,紧接着就是冷汗直流。他想到了另一点,朝廷上下一定有许多人都和自己一样盲目的乐观,如果不能清醒的认知局面,那么做出的决断也就一定会出现偏差,万一……
这种想法让崔焕心惊还只是开始,秦晋接下来要说的对他而言,已经不能单单用心惊形容了。
“安贼叛乱造成的影响之深,恐怕今后百年也未必能够消除,各地藩镇都会有样学样的与朝廷分庭抗礼,安禄山和史思明即便身死伏法,其身后仍旧会有人前仆后继,就像割韭菜 ,割了一茬又长出一茬……”
崔焕的年纪与秦晋相仿,而且其本人也颇为开通,秦晋觉得自己这番话就算不能得到他的认同,也必然会引其深思。
秦晋猜测的没错,他虽然说的很是简单,但崔焕沉思了一阵,此前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藩镇自重与朝廷分庭抗礼这种事情况未必是危言耸听,各地节度使身兼军政财权,除了掌兵以外,既可以干涉地方政事,又对地方钱粮有着优先处置的权力,自从安禄山开了这个以边将造反并一举攻占东洛阳的恶劣先例之后,恐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想法又会在大唐死灰复燃。一旦这种想法蔓延开去,天子自然也就失去了其本当拥有的威严,成了兵强马壮者共逐之的鹿。
想到这些,崔焕直觉身体如堕冰窟,一身的冷汗居然浸透了衣衫。
“难道,难道就没得救了”
他觉得秦晋所说的并非危言耸听,而现在朝廷的远虑近忧也不全然是安禄山和史思明了,换言之,就算在年内干掉了安禄山和史思明,平定都畿道与河北道地方,恶劣的影响已经造成,若想轻易消除,岂能是旦夕可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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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将军绝命书
“……弓矢已尽,粮草断绝,日间一战死伤愈万……裴敬泣血顿上,与使君永诀……”
这哪里是什么求援书,分明是表明了死志的绝命书啊!崔焕读罢不禁热泪盈眶,以往只从书中读过慨然赴死的场面,那时只觉得浑身热血激荡,为国取义,杀身成仁,乃真丈夫。直到此刻,切切实实的接触到了战阵生死的决绝,才知其中体会天差地别。
但他同样也对裴敬慷慨赴国难的死志竖然起敬。同为世家子弟,裴敬一干人在长安的名声并不好,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因而崔焕等诗书双绝的世家子弟对它们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就算裴敬、卢杞等人做了领兵上万的将军,也依旧瞧之不起,认为他们不过是依附了贼子秦晋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这种印象,于崔焕读到裴敬的绝命书以后,立时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观。
纵然裴敬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但是能够在危难之间,为了家国天下而慨然赴死,这才是真壮士,真英雄。霎那间,他只觉得以往那些附庸风雅,自命清高都显得不值一提。
“使君,裴敬他不再求援,这是萌生了必死之志啊!”
崔焕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声音颤抖的说着。
这封绝命书也让秦晋为之动容,认识裴敬这么久,他一直都是温吞水的性子,以至于秦晋几次恨铁不成钢的指其为滚刀肉,但就是这样一个事事谨慎,颇为保守的人,竟在身陷绝境的一刻,迸发出常人所难以企及的力量。
秦晋在地图前踟躇了许久,从河东城往孤山的粮道的确断了,史思明部的叛军果然不是易与之辈,他们派出了不知多少股游骑于林间游荡,一旦发现了运送粮食以及军械的车队,就会像狼群一样迅速集结发动攻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物资付之一炬,等到秦晋派去的增援人马赶到后,眼前只剩下未及燃尽的灰烬。
即便如此,裴敬仍旧咬紧牙关在孤山坚持了两日两夜。秦晋也下了死命令,不见卢杞的消息就必须死守此地,断不能后撤一步,否则绛州一战必然前功尽弃。
尽管命令如此,但裴敬真的走到了这一步,秦晋心头还是莫名的震颤,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袍泽死在交困之中。
随着热血上涌,秦晋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招乌护怀忠来见我!”
乌护怀忠控制着神武军中唯一一支以胡人组成的人马,而秦晋对这支以同罗部护兵为根基组建的卫队保持了极高的信任,一直将其留在身边作为最后的后备力量,现在是时候将他们派出去了。
片刻功夫,铁甲交叠摩擦的声音自堂外传来,人未至,声音先到了。
“末将乌护怀忠参见使君!”
崔焕隐约从秦晋的佐官口中得知,秦使君有一位胡人出身的护卫将军,却想不到竟是如此高大彪悍。
据说此人是秦使君新安一战后在弘农附近收服的,能够让这等骁勇悍将甘心拜于麾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啧啧称奇。
“裴敬在孤山陷入绝境了,你尽起麾下所有人马,带上三日粮食,立即赶赴孤山,无论如何也要让裴敬活着回来!”停顿了一下,秦晋又补充道:“稍后我会将河东城新招募的团结兵也一并派出去,你放心去就是!”
岂料乌护怀忠却道:“末将只负责护卫使君,请恕不能从命之罪!”
在乌护怀忠眼里,他的天职就是保卫秦晋,至于其他人的似乎又与之何干因而,在听到了秦晋这种近乎于疯狂的命令以后,断然予以拒绝。
“乌护怀忠,你敢抗命”
秦晋陡然间怒喝,疾言厉色使崔焕一阵心惊。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此人暴怒如斯,而高大的胡人骁将竟然在他的暴怒中流露出几许惧意,跪了下来。
“使君,末将走了,河东城就彻底是一座空城了,万一,万一……”
“起来,婆婆妈妈的像个婆娘,有秦某一人在此,可低精兵一万!乌护怀忠,你久在军中,应该知道违抗军令是甚下场!”
乌护怀忠仍旧不从,瓮声瓮气答道:
“末将纵死,也不离开使君!”
说罢竟将胸甲的领子扯开了,露出了脖颈皮肉,“请使君用刀!”
秦晋与乌护怀忠的这一番对话将崔焕看了个瞠目结舌,他还头一次看到上官与下属如此的。他实在不明白,这个看起来也没有三头六臂的秦使君,究竟有什么魅力让一个投诚的胡将对其死心塌地到如此地步的。
夹在两个人中间,崔焕却插不上一句话,尴尬之感油然而生。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劝道:“使君身份贵重,不能以身涉嫌,河东城还是要留些人马的……”
秦晋却道:“孤山战败,满盘皆输,数万神
第三百九十四章:战局见花明
尽管秦晋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但一直滞留在河东城中的杜乾运却在忙活着集中资源,撤离此地的准备。 崔焕在随着秦晋视察各处的间隙中,无意发现了一直躲着秦晋的杜乾运。
杜乾运的商人身份他早就知道,但也没想到战局尚未明朗的情况下,此人居然就已经打起了脚底抹油的鬼主意。见此人急急欲走,崔焕怒从心头起,三两步上前,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全军上下都在以命相搏,独独你这无义商贾却在打着偷偷开溜的主意,府库中的财货都是郡中所有,要走你就一个人走!”
杜乾运被崔焕扯住了袖子难以脱身,面露难色,又笑脸逢迎道:
“参军误会了,卑下亦曾领军与安贼作战,现在也身兼官职,岂,岂能做那等事……”
“巧言诡辩,难道崔某亲眼所见都是假的吗”
崔焕被厚颜无耻,瞪着眼睛说谎话的杜乾运气的浑身发抖,他指着满院子已经打包好装车的物资,恨声质问。
“这,这,参军请,请听卑下解释……”
崔焕冷笑,“希望你能说出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崔某现在就将秦使君请至此处,看你如何蒙混过关!”
秦晋的心思现在全在城防上,剩下的两千多团结兵军纪涣散,战斗意志薄弱,他必须时时与这些人吃住在一处,因而崔焕在很大程度上就成了他的佐吏,负责与城中各处官署的联络与协调。
这种信任让崔焕更是谨慎对待,不敢有片刻松懈,在目睹了杜乾运背着秦晋偷运物资之后,他再也忍不住要管闲事了。
“参军误会了,使君虽说要与河东城共存亡,但不论绛州一战结果如何,和安贼的仗不还得打下去吗这河东城内物资若不及早运回冯翊去,难道还留给安贼来接收不成”
这一番解释倒是出乎了崔焕的预料,他向反驳,但又觉得有些道理,一时间竟有些踟躇了。杜乾运见崔焕的态度有所缓和,便趁热打铁。
“这些东西没有使君的手令,卑下就连一针一线都运不出去,四门的守将都是使君亲自任命的,岂能任由卑下胡来现在将一切都准备好了,万一局面败坏,事不可为,咱们就是抬也得把使君抬回冯翊去,在蒲津还有咱神武军的精锐,冯翊和河东郡之间还当着一条大河,到时仍旧大有可为啊!”
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杜乾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一旦绛州大战惨败,裴敬、卢杞与皇甫恪势必将难以幸免,在内外孤立的情形之下,河东城便成了真正的孤城,守住了仍旧是孤城,守不住秦使君岂非白白牺牲了
到这一刻,崔焕早就将对秦晋的偏见丢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杜乾运这个商人居然也有如此冷静的头脑和长远的目光,不禁大为感叹,秦使君麾下果真人才济济。
不过,他还是有一丝一缕,“这件事瞒着秦使君终究不好,都知道神武军军纪严明,从不姑息枉纵,一旦……”
杜乾运却满不在乎的笑道:
“军法是针对神武军的,卑下乃朝廷命官,要处置也当以国法处置才是。再说,那条律令规定了,将物资打包装车是违禁的参军可看好了,这些大车没有一辆出了府库的场院大门。”
诡辩,这厮真能诡辩。崔焕暗暗品评着,却也对杜乾运这股无赖劲头颇为赞同。
“既然如此,崔某便只做不见,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崔焕办完了公事,急急返回去见身在东城楼的秦晋,上了城墙天就已经黑了,他刚打算进入敌楼之中,却陡然听得城墙外有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这让他的精神骤然紧张起来,难不成是叛军的前锋骑兵抵达了
秦晋的反应比崔焕还快,三两步就出了敌楼,来到城墙上手把着女墙向外张望,但面前除了漆黑一片的虚空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愈来愈近的马蹄声向催命鼓一般震的人心神皆颤。
“孤山捷报,捷报,叛军大败而走……”
战马奔至城下,马上骑士扯开了嗓子大声呼喊。
霎时间,城上的人,都仿佛如堕梦里,但很快团结兵们就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欢呼与兴奋之中,包括崔焕在内都激动的手舞足蹈,胜利来的太突然,让人触不及防。秦晋在收到了捷报之后,反而觉得疲惫极了,眼皮沉的就像挂了两个铁球,整个人仰头便倒。
城上众人顿时一惊,崔焕就在秦晋的身边赶忙上前要扶起突然倒地的秦使君,却忽然听到了如雷的喊声有节奏的阵阵响起,不由得松了口气,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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