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五味酒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独孤倓越发的心如死灰,得罪一个胡人也就罢了,如果锦袍人果真是秦晋,兴许独孤家便有破门之灾啊
一念及此,独孤倓如丧考妣,再也不想在谪仙楼停留一刻,踉踉跄跄,摇摇晃晃的就奔了出去。
许多人看着独孤倓惊慌失措的背影都不免啧啧摇头,刚刚还耀武扬威现在就像丧家之犬,这世事变化也快的让人难以接受了。
总而言之,众人对独孤倓的看法,同情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不论人们持有何种态度,但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独孤倓要倒大霉了。
神武军的人绑了那挑事的店伙计也紧跟着离开,不过还有不少京兆府的差役没有离去。不是这些差役不想离开,而是刚刚在与乌护怀忠的冲突中受了伤,有几个人不是腿骨骨折,便是肋骨骨折,要么就是手臂骨折,就算没骨折的也都伤的不轻,鼻青脸肿,浑身疼痛,偏偏又受了苦没地方诉说,又担心着得罪了城中的实权人物,会遭到疯狂的报复。
别看差役是京兆府的人,但都是些最底层的贱役,如果乌护怀忠真的到京兆府找麻烦,京兆府的长吏也一定不会为他们背黑锅,顶雷。
谪仙楼的掌柜仅仅是看店的人,真正的东家另有其人,在长安城里也是大富大贵之人,今日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当然要在第一时间禀告东家,否则这掌柜算是做到头了。
“诸位客官,对不住了,今日出了意外,暂且关板歇业,酒钱全免”
出了这么大的事,谪仙楼打算先歇业,酒客食客们当然也都很识趣,没人胡搅蛮缠的非要继续吃酒,便也就跟着分分散了。
独孤倓回到家中便觉得自己好像大病了一场,刚刚发生的事情都极不真实,仿佛仅仅是病中出现的幻觉,但那些事情的的确确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就像一把血淋淋的利斧,随时可能落下来砍在他的脖子上。
得罪了长安城内最有权势的人,还能有好下场吗
“不,不能坐以待毙”
独孤倓当即命家奴收拾钱财,打算给宰相重
第一千一章:终以怨报德
独孤倓忐忑不安的离开,第五琦脸上本来挂着笑容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冰若寒霜的沉思。独孤家的问题可不单单是得罪了秦晋,就在清丈土地的过程中,也查出了舞弊的情况,虽然不知道和独孤倓有多少干系,但一旦被查了出来,可真真是撞到了刀口上。
第五琦现在负责清丈土地,正准备抓一批人以儆效尤,其中就有大宁坊的独孤家,但独孤家延续百年,家族早已经开枝散叶,除了大宁坊这一支,还有独孤倓这一支。
仅仅是今日查出的舞弊者就多达十余人,而且全部是出自权贵之家,为了保住土地,这些人或明或暗的都在搞着对抗。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为了朝廷公事,他必须一往无前,如果不能清除障碍,到头来清丈土地就只能成为朝野上下的笑话,而自己也必然在秦大夫那里落下个办事不利的印象。
第五琦十分清楚,现在满朝上下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看他的笑话,所以,这个笑话绝不能出。
念及此处,他当即唤来了身边的心腹书令史,命其清查家住崇仁坊的独孤倓家是否在清丈土地汇总有舞弊的行为。
回到中军帅堂以后,杜甫并没有再多提一句谪仙楼的意外,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当下的局势上。在他看来,这世上到处都有仗势欺人的,不开眼的则比比皆是,完全没有必要将心思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灵武早在年前就克复了,郑显礼率部西进,曾在途中有两次送回军书,安西的情况比预料中乐观的多,吐蕃人渗透的势力已经渐渐退回到高原上,梁宰也在表面上对朝廷的使者很是恭顺。
郑显礼以节度副使的身份要留在安西,主要目的就是取梁宰而代之,只是他落脚的时日尚短,或许还未到成事的时机而已。
当杜甫听说秦晋已经将手伸到了安西时,不禁若有所思的张大了嘴巴,现在河北乱事尚未平息,江南的局面也暗流涌动,居然还把有限的人力用在了远在天边的安西。
安西在天宝年间也是消耗靡费甚巨的,几乎不若于河北河东的开销,现在天下纷乱,百姓愁苦,朝廷在拉着安西不放手,府库恐怕很快就会难以为继。
然则,经过了这么多年,杜甫已经十分了解秦晋的性格,他要么不做,只要下定决心做一件事,就会排除万难做到底,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他的初衷和想法。
令杜甫惊讶的还有韦见素的宣抚江南,这个从来只知道唯唯诺诺的影子宰相居然也肯冒着巨大的风险到江南去。江南的几大节度使一直与朝廷若即若离,尤其是去岁将扣住的租庸运抵洛阳,这件事透着古怪。
江南地方养兵,必然需要大量的钱粮,几大节度使顺服的上缴了江南当地的租庸,这件事本身就透着反常。不论高适抑或是李希言,那些人都是一贯反秦晋的。现在秦晋在事实上挟持了天子,他们早就满腹的不满,怎么可能乖乖配合呢
事情反常必为妖,秦晋认为,江南几大节度使之所以如此,就是要稳住朝廷,而静待时机。
换言之,韦见素此去江南,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意外而丢了性命。比如,史思明突然大举进攻河东,到那时,韦见素恐怕就成了叛乱者祭旗的牺牲品了。
秦晋对杜甫的分析深表认同,但江南总得有人去,虽然表面上看韦见素宣抚江南是在政事堂斗争失利以后被迫为之。但换一种角度来看,这何尝又不是韦见素用豪赌的方式在以退为进呢
如果事败则一切休提,至少其子韦倜已经做了门下侍郎,省却了不知多少的蹉跎岁月。如果平安回到长安,韦见素则已经有了与夏元吉和第五琦叫板的资本。
忽的,杜甫目光中闪过一丝担忧。
“大夫用制衡之策加之于政事堂,就不怕步了太上皇的后尘吗”
他很少说话如此露骨,但也是唯有直抒己见才能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担心。
政事堂若在一定程度之内互有牵制,自然是保持权力稳定的法子,但是万一有人无所不用其极呢比如为了除掉韦见素而不择手段,最终恐将伤害到朝廷的利益。
当年的哥舒翰、高仙芝,哪个不是既要面对叛贼,又要面对内部反对者的攻讦。而且往往内部的反对者将更具威胁,他们也都是毁在了自己人手里。
秦晋轻轻叹了口气。
“没有稳妥的制度可以保证权力平衡之前,必要的制衡还是需要的,这个风险恐怕也必须得冒,关键在于能否将这种制衡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控制在合理的程度内”
对于这一点杜甫并不担心,秦晋现在年富力强,有着足够的体力和精力把控权力细节。反观太上皇晚年那些复杂的明争暗斗,更多的要归结为太上皇年老体衰,精力已经大不如前,对权力的细节也无法一一掌控,失控自然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一个人所在的位置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和高度也自然会随之改变。从前
第一千一二章一:清丈土地难
秦晋特地找来了第五琦,和他商议囚徒实边的具体措施。就实际情况而言,第五琦是赞同这个法子,但又建议秦晋暂时不要将这些消息透露出去。
“这是为何”
秦晋不明白第五琦肚子里卖的什么药,便笑着问道。
“实不相瞒,清丈土地的阻力远比想象中要大的多,权贵世家不但拥有大量的土地,还藏匿了大量的土地,依附在这些土地上的许多破产之家也成了不在朝廷籍册上的黑户,目前仅仅清查了不到三成的京畿之地,但清查出的隐匿土地数量却大的令人难以置信”
秦晋这些日子一直将精力放在了新军的调拨上,神武军克复长安以后,一直在训练新军,从前的禁军大多数全部遣散,由在籍的良家子中重新招募,这五万人经过了半年的训练,已经是隐约成型了的,本来是打算调到洛阳地方,以威慑江南等地涌动的暗流。现在河东的局面吃紧,也只能立时改变了规划,将他们调拨到河东去。
充分的汲取了安禄山造反的教训以后,秦晋坚持边镇节帅不能在本地招兵,粮秣须有朝廷大臣直接掌控,专事专办,一旦这个制度得以成型,形成了惯例,权力也就得到了制约。对地方节帅和朝廷都是好事。
不过,如果朝廷的所有兵员都出自关中,显然也是不现实的。对于这个问题,夏元吉曾提出了个操作性很强的建议。
从前府兵盛行的时候,会有外省的良家子轮流番上,现在也可以如法炮制,将招兵分派到各省的租庸调里去。
府兵制之所以衰落,最关键的因素就是豪强大族大量的兼并土地,以至于依附于永业田的良家子越来越少,从而间接导致府兵的兵员渐渐枯竭。
土地兼并的问题不仅仅是兼并,豪强大族在兼并的过程中,往往会隐匿土地和依附于土地的人口,于是这些土地和人口就成了不在朝廷籍册上黑地和黑户。
自然,这些豪强们兼并所得的黑地也就不用向朝廷缴纳租庸。至于黑地和黑户的比例,李隆基当政时恐怕就已经不低了,经过战乱以后,现在恐怕只高不低。
秦晋问道:
“预估计,京畿之地,不在籍册上的土地和人口占了几成”
第五琦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三成”
秦晋吓了一跳,他以前只以为土地过于集中在豪强和寺庙手中不是好事,却没想到,更严重的问题远远还在后面。
“这还是保守估计,具体几成,还要全部清丈完毕才能有确实的数据”
说着话,第五琦啧啧连声。
“除了豪强世族,佛寺庙宇的问题也远比想象中严重,都说佛门乃清静之地,都是狗屁趁着战乱以低廉的价格兼并土地隐匿人口,豪强世族做的腌臜事,他们也都一样不落负责帮凶的还有各级官吏,从京兆府到各郡、各县,涉案的官吏恐怕绝不在少数。”
这个绝不在少数只是泛指,第五琦没敢说实话,以他现在所知,但凡手中有权之人,只怕是没有一个干净的。
第五琦现在想知道的是秦晋的真实想法,若要彻底清丈土地,是否连那些涉案的官吏也都深挖出来,如果没有这些朝廷的蠹虫,唐朝也未必会烂到这般地步。
从第五琦的只言片语里,秦晋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一直秉持着水至清则无鱼的原则,对于惩治官吏不法之事,只抓典型而不扩大打击范围。但经过了半年的实际执政以后,他是有些失望的,因为现在的唐朝几乎已经到了无官不贪的地步。
李隆基当政时,并不在意官吏贪赃徇私,只要不威胁到皇权,其他的问题都可以被看做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但也就是这种态度,使得朝野上下,人浮于事,看似盛世的唐朝政府已经成了一个被成千上万条蠹虫蛀空了的大树,一旦有外力稍加影响,这棵百年老树就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说到底,这蠹虫已经到了不得不治,又不能治的地步。为何因为蠹虫已经成为唐朝这棵参天大树的一部分,占据了它几乎全部的树干,清了虫,大树说不定也就完蛋了。
秦晋头疼处就在这里,穷治作奸犯科的官吏是绝对做不到的。思忖了良久,他才说道:
“饭总得一口一口吃,如果将官吏都清理了,朝廷还能指望着谁去办差先清丈土地吧”
这也是第五琦希望见到的结果,将打击面缩小,他行事起来阻力才不会过于大。如果将地方官吏也放在打击范围之内,只怕清丈土地将会履步维艰,甚至于失败。
但是,他仍旧希望秦晋能够再进一步,给那些地方官吏吃一颗定心丸。
“下吏有个还不是很成熟的建议,不知大夫”
“说来听听,群策群力总比一个人瞎捉摸要强得多”
“官吏们被整治风潮弄的缩手缩脚,人心惶惶,不敢任事,长此以往,好事也变成了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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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章三章:乱事再发生
秦晋每一天的行程都安排的满满登登,在视察了清丈现场以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城里。杜甫明日就要离开长安返回河东,他还要与之做一次长谈,该交代的事情,总要交代。
杜甫见到秦晋时,忽然提起了此前从未说过的一些内容,契丹人有意与朝廷合作,可以帮助朝廷对史思明做南北夹击,如此一来,河东的危机便立时可解。他的意见倒是很倾向于合作,但秦晋却沉思了起来。
与契丹人合作,无异于饮鸩止渴,就其所知道的历史而言, 这种联合对于中原的汉人王朝而言,从来都是前门驱虎,hou en进狼,不但没有得到丝毫好处,还白白的让二郎占了便宜。
见秦晋犹豫,杜甫便忍不住劝道:
“契丹人固然狼子野心,但史思明是朝廷的腹心大患,此贼不除,天下便无一日安宁”
北方契丹人的崛起还要从武后时代说起,一直对唐朝叛降不定,近百年的时间厮杀不断。安禄山之所以身兼三镇节度使,其因由也是为了方便对付契丹人的袭扰。即便安禄山拥有整个唐朝中央的支持,在与契丹人的历次大战中也是胜负参半,甚至有几次还被契丹人打的全军覆没,险些连小命都丢了。由此可见契丹人之强悍。
杜甫的意见是,可以借助强大的契丹人剿杀史思明,然后再倾举国之力将契丹人撵回北方的深山老林。
这种想法是好的,但是操作起来却会有太多的变数,秦晋本能是要拒绝的。有些时候,惯性是一种看不见摸不到的实力,一旦让契丹人有了大举南下的机会,扫荡了有“半天下”之称的河北道,可以想见这必然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般。
“史思明乃虎豹,契丹人是豺狼,与任何一方合作都不会有朝廷的好处。”
杜甫一愣,他不明白秦晋的意思。
“难道大夫还要独抗史贼与契丹不成吗”
秦晋挑了挑眉毛,反问道:
“有何不可”
唐朝的威名之所以能震慑各地的胡人,究其原因是打出来的。如果任由阿猫阿狗都可以到腹地横行,必然会使得唐朝积攒百年的威名彻底土崩瓦解。这种看不见的损失,比起看得见的损失大了不知要有多少倍。
所以,就算再艰难,秦晋也要咬紧牙关,选择最难走的那条路。
“大夫若如此做,契丹人万一与史贼联合,朝廷又该如何应对呢”
秦晋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明知道这条路难走,偏偏还要走下去,为何因为只有如此才能保住唐朝积攒了百余年已经岌岌可危的招牌,安禄山和史思明叛乱,究其根本不过是朝廷内部的事情,诸胡看热闹归看热闹,若是因此而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开了先河,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将来若想挽回,不知又有穷几十年之功了”
吐蕃攻陷长安对唐朝的震动已经够大了,但此事的结局还算圆满,克复长安自后,吐蕃二十万大军土崩瓦解,回到高原的十不存三。可以说,吐蕃人为自己的行为得到了惩罚和报应,甚至连唐朝的驻军都开到了布达拉宫之侧,对于唐朝而言这是一次极为成功的反扑,近百年来不曾解决的边患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这在唐朝周围诸胡看来,是吐蕃人为自己的冒犯行为得到了天朝的惩罚。同时也警告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诸胡,即或是天朝内部已经打成了一锅粥,中原的土地也绝轮不到他们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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