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者道途

    正在王斗徜徉于知识的海洋无法自拔时，一个鸭公嗓的声音传了过来。

    王斗抬头，却见一个纤瘦的少年笑嘻嘻的站在前头，那是和他境遇相似的同龄人。

    “不要看了，我们出去蹴鞠吧”

    鸭公嗓说着就想拉王斗出去玩乐。

    王斗无奈合上书本，道：“现在可是当值的时间。”

    鸭公嗓切了一声，不以为然道：“切，这地方是仙师大人办的偃者作坊，上上下下都是机关，自动运行，哪里用得上我们，你这不也在偷懒摸鱼吗”

    王斗哑然，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反驳。

    鸭公嗓道：“话说回来，我还真不知道叫我们来这边看着机器有什么意义，不过正好，就当是仙师们大发善心，救苦救难吧，这日子是一天天安逸舒服了，想想过去连吃都吃不饱的时候，简直如在梦里。”

    鸭公嗓说到这里，不免也有几分触动。

    广云之人来了，取代了城主，坊主的统治，对他们这般的平民是改天换地的大喜事，仙师偃者大发善心，供养他们，如今盐城内外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颇有几分天下大同的意味。

    真是顶天的幸运啊。

    王斗听着，却是念及自身。

    他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一人艰难生长，所幸盐城原本就富庶，有达者兴办公学，教授技艺，这才能够以孱弱之躯生存至今，还识得了基本的文字和算术，否则今日连看书都看不懂。

    但自幼自卑的王斗，远比其他孤儿敏感和好强，他心心念的是孩提时候，那场分开自己和一个相依为命的小伙伴的学徒选拔大会。

    在那场棋山商盟举办的选拔大会中，他毫无意外的被检测出不具灵根，乃是平庸无奇的凡民百姓，小伙伴却一跃成为了偃者学徒，天之骄子。

    从此之后，命运就如同分叉的河流，把他们送上了截然不同的远方。




第10章 绝世天才
    “鱼跃龙门……”

    “逆天改命……”

    没有多少见识的小孤儿，头一回知道了这些词语，亲眼见证小伙伴的蜕变之后，他不禁也做上了白日梦，梦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和那些修士高手一般鱼跃龙门，逆天改命。

    但是神通法术难寻，生具显性灵根，拥有资质者更是千里挑一，而且即便拥有了灵根，在万千修士之中也不算什么。

    灵根资质同样存在高低之分，有人炼气境界都提升困难，有人确是先天道体，生而筑基，甚至结丹，根本不知瓶颈为何物。

    他这般的人，就算在同为庸碌之属的凡民之中，都属于最瘦弱，最无用的一类。

    用那选拔管事的话来说，就是废材一根，有什么资格去梦想那么遥远的事情

    “我还是不去了，有那功夫玩，还不如多看一会儿书，没准以后能派上什么用场。”

    王斗轻轻叹了一声。

    他也不想的。

    出身和命运没有任何选择，父精母血，赐予生命，起跑点就落在别人身后，奈之若何

    但无论如何，相比曾经听闻的乱世饿殍，自己这样的盐城之民，已经算是顶天的幸运了。

    王斗不想浪费这种幸运，只想尽可能抓住一切可能存在的机会，继续求索下去。

    因为他根本没有丝毫安全感，即便现在的日子安逸稳定，也是别人所赐，他做梦都在想着拥有掌控自身命运的能力。

    “你可还真是无趣啊，算了算了，我去找别人好了。”

    鸭公嗓少年见王斗不肯去，不免有些恼然，但王斗生来瘦弱，体力也不好，带上他一队可能还要输，鸭公嗓干脆自己走了。

    王斗无奈苦笑，摇了摇头。

    其实他是少年人，又何尝不喜玩耍，但……

    他看了看自己因着营养不良而瘦如柴杆的手脚，又再叹了一声。

    “算了算了，还是看书。”

    看书才能让他获得心灵的平静，看书才能让他得到充实的感觉。

    早在年幼的时候，王斗就已经学会算术之中的天元术，四元术高次方程，大衍求一术一次同余式组，招差术和垛积术高次内插法和高阶等差级数，解球，纵横图，曲面方程等等，同样不在话下。

    数学是他所擅长的部分，因为这些玩意不需要什么灵根资质，不需要实验环境，只要有人肯教，自己肯学，又有充足的天赋，就能得到成长。

    或许是上苍造人，有得有失，王斗生来平庸，身体瘦弱，百无是处，甚至就连脑子转得都比别人慢一些，智力也不像多么超群的样子，但却对这种逻辑思维，绕来绕去的东西极为擅长。

    但一直以来，他都感觉这些东西繁复无聊，不能学以致用，真不知道，自己既非修道中人，也非偃道匠工，到底能派上什么用场。

    直至此刻，王斗突然有种无师自通的顿悟。

    他恍然惊觉，这门广云所传的计算机学科，与数学算术之道，竟然存在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许许多多似曾相识的东西，都在其中有所体现。

    凭着一股异于常人的兴趣和刻苦劲头，王斗只花了月余时间就啃完整整一本汇编原理，又不知从何处找到符文程序的书籍，开始尝试自学编程。

    他手头并无旁物，索性采用纸带打孔的形式，自制汇编指令，又再精细打磨，转为接近于符文禁制的异种道纹。

    王斗把这种异种道纹称为“斗符”，与书上所示的符文禁制区别开来。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书上所传知识虽然博大精深，高不可攀，但这门语言本身，却似不够明晰，对各种道纹禁制的解释也有所缺陷。

    “这好像是一人精细打磨出来，但余后交给许多人共同开发的……”

    “道纹解释的部分，也存在一些天然的缺陷……”

    王斗并不知道自己的发现意味着什么，索性尝试着结合道纹禁制和符文之道的优点，完善自己的“斗符”。

    一番琢磨下来，他对阵道诸法和符文之道，也算是拥有了不浅的了解了。

    终于，又一日，王斗意外从住处附近的垃圾场中，捡到一个形似钥匙的机关兽零件。

    这玩意的原身早被占据垃圾场的黑狗帮抢先一步拆开，虽然如今盐城大同，黑狗帮也被强制解散，但这种内城区富贵人家流出来的机关傀儡，仍然是普通平民难以接触的新奇事物，卖给一些偃者学徒，更有可能获得丰厚报酬。

    王斗猜测那应该是战争期间的废弃产物，几经转辗，流落至此。

    这枚形似钥匙的零件，意外的竟是价值数十灵玉的芯片基板，虽然已经破损，而且核心部位都被封土加密，无法进行任何形式的解读，但他却同样如获至宝。

    因为他学过简易芯片的制造原理，打工的工厂，也有机密机床与偃者的铭印法器，运气好的话，或有机会进行改造，自制一枚真正的电子芯片出来！

    王斗满脑子都被自制芯片的念头充满，浑然忘了偃者大人们的铭印法器藏在工作间，那并不是平常工人可以前去的地方。

    又再过去了三天，王斗的身影出现在学徒们的作场内。

    他并不知道，一具黑洞洞的罡石枪从隐秘之所架起，瞄准了未得许可擅自闯入的自己身影，但见自己在操作台前坐下，暗处的目晶红芒微闪，如同有灵般暂停下来。

    “主人，发现一件异常之事，你或许会感兴趣。”

    广云峰，内谷中，天枢的声音在李尘脑海内响起，李尘正闭目假寐，沉思着广云布防的战略大计，闻言不禁睁开了眼睛。

    “我会感兴趣说来听听。”

    如今天枢获得了越来越充沛的计算力资源，对虚拟人格的推演和补充越来越完善，也越来越具人性化了。

    “您还是自己看吧。”

    天枢把大量图片和视频文件通过辅脑传递给了李尘。

    李尘庞大神念运转，结合灵子化大脑和辅脑的计算力，飞快解析起来，只是短短弹指间，就明白了一切。

    “果然有趣，这个王斗，竟然是个真正的绝世天才”



第11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什么绝世天才，难不成你在棋山发现了什么先天道体，修道种子”

    梅萱正好从外面走了进来，听到李尘的低语，不禁问道。

    “并非如此。”李尘把那王斗的情况告知。

    梅萱不禁道：“这算什么天才，充其量只是有几分聪明，适合参修阵道和你的符文之道而已。”

    李尘道：“不然，古之民以身强力壮，耳聪目明为天才，因为身强力壮，耳聪目明者能搏杀野兽，追寻猎物，为部落获得最多的食物。”

    “彼时食物就是最重要的资粮，人之价值，也是体现在为部落作贡献。”

    “如若是体弱多病，甚至有所残缺者，很可能刚生下来就溺毙了。”

    “及至修真盛行，则是以灵根资质，道体悟性为天才，灵根资质低下者，只能沦于底层。”

    “这说明，不同境遇，条件之下，判断天才与否的标志也是截然不同的。”

    李尘是真心如此认为，如若换在另外一环境，包括偃者始祖偃师，各位宗师级人物，大师级人物，都不算是修真问道的天才，只能被法道，剑道等等占据主流地位的修真界埋没。

    古修真界，大能横行，更加没有他们这些人的空间。

    但也正是因为只有平均中下等的灵根资质，才能穷则思变，才有更大的兴趣和动力把注意转移到器道，转移到阵道，符道，以及后来的偃道百工，机关之术上面去。

    偃道由此而兴。

    如若以偃道的标准来判断，那些人筚路蓝缕开创道途，何等之天才和伟大

    梅萱听了，若有所思。

    李尘道：“大道无定，谁也不能确定，哪一时哪一刻，什么才能就起到了作用。”

    “好比古时，谁知道刚生下来就被溺毙的残缺婴儿，将来是否能成为法道大能，偃道宗师，亦或者改变科学的巨匠”

    “不单觉得王斗是天才，还觉得其他人也是天才，因为我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绝大部分凡人和修士，总是拥有自己价值的，这就是我要供养那么多凡人的原因所在。”

    “庞大的基数，是诞生更多天才的土壤，充沛的资粮和时间，促人向上的机制亦如是。”

    梅萱想了一下，觉得事实还真是如此。

    如若这个王斗一直都在棋山治下，尊奉偃道百工，炼制之术，根本就连成为学徒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一生，都将在凡人的庸碌平凡之中度过。

    而在李尘推行修真凡俗化的大潮之下，意外被激发了数学和阵道上面的天赋，能理解他的电子芯片，程序之道，就有极大的可能得到重用。

    棋山的环境土壤和王斗自己的努力也不可或缺。

    棋山重商，发展经济的氛围很足，富庶起来之后，能兴办公学，传道于世，这就导致了王斗有条件学会文字和一些基本的算术原理，有机会发掘自己的天赋。

    如若换在广云，巫民此前处在原始部落时代，并不足以培养和发掘这样的才能。

    梅萱问道：“那你是否要将他从那边带过来，悉心教导”

    李尘想了想，却是否定道：“暂时还不用。”

    梅萱奇道：“为何”

    李尘道：“我所看重者，岂在一人一物”

    “以修真凡俗化的体制，寻常一二绝世天才，并不足以改变整个国家和文明的命运，它需要的是一个发现和培养人才，充分利用人才的机制。”

    “王斗虽属天才，但也仅仅只是横绝一时，并不足以达到千古明灯的地步。”

    “凡人之才有尽，我还真看不上什么王斗林斗的一二天才，我所重视的，是在这之上的东西。”

    梅萱问道：“在这之上的东西你说的是棋山鼎革的成效吧可并非人人都愿意努力，全民温饱，亦会孳生懒惰，不思进取。”

    李尘道：“那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我不在乎。”

    又道：“相较于建立阶层，帮助稳固统治，以及剥削掠夺资粮，我更在乎的是安稳环境所带来的个人成长。”

    “故旧的‘仓廪实而知礼节’，就不去说了，困于饥寒，忧于病患的凡人，毕生精力都要用于对抗苦难，并不能够为我创造出更多的财富。”

    “故此，我将以终产模式凌驾于棋山凡民的文明之上，剥削者只我一人足矣，棋山文明，凡俗世界，人人平等，天下大同！”

    “他们和巫民一般，被我圈养起来，注重于个体和文明的发展。”

    “我将提供粮食，医疗，教育等等凡人生长所必需之物，并按照自己所需，从其中遴选人才，为我所用。”

    “如此一来，才能的多样性有所保证，人才的数量也有所保证，等到未来供应力度更足，更要以人工智能毫无死角的监控整个凡人文明，不遗漏任何一人，不错失一人发展机会。”

    李尘之言，有些像是开垦良田。

    从最初的刀耕火种，到后面的精耕细作，改良育种，施肥灌溉，无一不是在催生丰收。

    但李尘绝不会注重于一粒具体的禾苗或者稻谷，单靠着这些，他也吃不饱。

    ……

    王斗并不知道，自己的异常行为已经引起了盐城天眼系统的注意，甚至惊动李尘，成为李尘和梅萱讨论的对象。

    不过在此之后，他的生活轨迹并没有明显改变，有的只是住所附近的垃圾场，似乎更常出现破损机关傀儡和零件了。

    他甚至在其中发现了一枚疑似修士丢弃的映画玉简，上面赫然留存着许多与网络相关的知识。

    通讯协议，端口，路由，灵波通讯，跃波感应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