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路人家
在无数人或喜或忧目光的注视下,陆缜再次深施一礼:“陛下,臣还有话要说。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三年多前臣向陛下求助一事么”
“嗯”皇帝微一愣,下意识地一点头:“朕自然是记得的,当时因为许多人都不看好出海贸易,再加上朝野有太多人表示反对,所以你在回京时曾向朕求助,朕当时也从内库里拨出了一些库藏与你售往他国。”
“陛下对臣之恩德,臣纵然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陆缜趁机道了一句,这让皇帝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而后又继续道:“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可即便陛下肯帮臣,但准备的货物却依然不足,所以臣才会想起了向我这位族叔陆仁嘉求助。而他,在知道这是朝廷要事后,二话不说,就把原先的生意都抛到了一旁,毅然决然地把所有身家都拿出来,从江南等地购入了丝绸、茶叶、瓷器等物运去山东。正是因为有他的慷慨解囊,这首次出海的货物才勉强够用,这才有了最终的大赚一笔。
“陛下,在臣最感到为难,也是开海贸易最困难的时候,是陆仁嘉他不顾风险出资相助,难道臣在事成之后,就因为他与我之间的叔侄关系就要将他从这海上贸易一事中排除出去么这么做,臣固然是博得了一个清廉正直的虚名,可对我那族叔可就太不公平了!臣不想做这么个沽名钓誉之人,所以才让他继续参与到出海贸易一事上来。但臣敢保证,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其他出海贸易的商人,我都一视同仁,断没有亲疏之分,臣更不敢因私忘公,还忘陛下明鉴!”说话间,他已再度跪了下来。
随着这番解释下来,皇帝脸上的郁结之气顿时消散。原来陆缜并没有在此事上怀有私心,他所以不提,不但不是因为有私,而是因为太过无私。因为他心中无愧,压根就没把他那族叔区别看待,所以才没有报与朝廷。
在明白这一点后,朱祁钰心里甚至都生出了一丝愧疚来。自己怎么就会怀疑陆缜这个忠臣别有用心呢他赶紧就把手一抬:“陆卿快请起来,此事朕自然是信你的,你做的并无不妥,不但无罪反倒有功了。不但有功,就是你那族叔,叫什么来着,对,叫陆仁嘉的,也有功于朝廷!”
“谢陛下体恤下情,臣感激不尽!”陆缜忙又称了声谢,这才站起了身来。他知道,自己这一招以退为进,先抑后扬是成功了。而且,还有意外收获,有了皇帝这一句赞赏,即便自己不在山东,陆仁嘉也足以把生意做好了。
他是安全了,郑华春那边可就有些慌了:“陛下……”真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四条弹劾陆缜的罪名,居然被他一一反驳,却该如何是好
皇帝当即就瞪了郑华春一眼:“郑华春,你身为御史虽有风闻奏事之权,但在弹劾官员时也不能随意编排了罪名哪,你这样若是冤枉了忠良之士,却与当初的厂卫有何区别,又将置朕于何地”
这话已是极重,就差说他是在欺君了。明白这点的郑华春更是脸色苍白,当即就跪了下来:“臣知错,臣当时只是看到了陆大人的几项罪名,这才……”
“罢了,朕不会因此就责怪你什么,只望你今后行事能稳重些,切莫再如此操切莽撞了!”皇帝一摆手,根本就不想听他多作解释,不过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可即便如此,郑华春也是身子剧颤,面如死灰,跪在地上竟都站不起身来了。别看皇帝没有问他的罪,但光
第688章 文争之后有武斗(下)
既然已猜出了丁宗恕与丁玉卿的关系,陆缜心中自然生出了几许警惕来。但即便如此,在面对这一问题时,他还是据实答道:“不错,本官当日确实去了那里,也让手下教训了一些乱纪的地痞无赖!”此事可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他自然不会撒谎否认。
丁宗恕一听,当即眼中就几乎喷出了火来,立刻冲天子道:“陛下,臣要参陆缜两条罪状。其一,身为钦差,在回京之后却不顾朝廷法度先回家中,恐有不臣之心;其二,便是纵然手下仗势欺人,竟打伤了许多无辜。还望陛下严惩此獠,以正王法!”
这话一出,原先已然安静下来的官员们再度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别看这两条罪名其实不大,可真要追究的话,也够陆缜喝上一壶的。尤其是前者,若当了真,罪名可是不轻。至于后者,对官员的名声也有极大的影响。
皇帝也有些意外地看了陆缜一眼:“陆卿,你真如丁卿所言,做了这等事情”有了刚才的经验,这回他倒没有立刻动怒。
陆缜看了丁宗恕一眼,这才说道:“回陛下,当日臣确实去了西直门一带,那里也确实是臣的家门。不过,当时臣之所以前往那里,却不是为了回家……”
“不是为了回家本官怎么听说之后你还进了家门,和家里人聚了一阵呢”丁宗恕当即就反驳道。
“丁大人你这话可大有问题,难道我就不能恰好路过西直门么莫非在你看来,任何一个去西直门附近之人都是去寒舍的么”
“巧言令色,那你说你去那儿是做什么的之后又为何进了家门”
“陛下,臣当日本是打算在进京后便直接来宫里求见的。”陆缜对高高在上的天子说道,“至于原因,确实有些不该。臣在山东多日,甚是思念家中妻儿,所以在回到京城后,就想尽快回家。只因身为钦差,必须觐见陛下后才能交去差事,故而才急着直奔皇宫。臣确实有错,还望陛下责罚。”
因为有几年前他擅自从山东赶回京城的事情在先,所以倒也信了他的说辞,只是摇头道:“陆卿,你这也太性急了些。只是后来,你又为何不曾来宫里呢”
“只因臣在自家门前遇到了一场变故。”陆缜忙解释道:“陛下,臣当时确实有些不该,思念之下,便让马车绕到了家门前,本意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可不料,却发现我门前竟聚集了大批地痞无赖,正堵着门地辱骂不休,甚至有那胆大妄为的还不断踢打大门。
“臣虽只是区区侍郎,终究也代表着朝廷体面,他们如此行径实在有辱朝廷尊严。再加上,当时臣府上只有妻儿妇孺,见他们受人欺侮,臣身为男子,作为一家之主如何能够忍得,所以便立刻命人上前阻止惩治!不过,因为他们动手稍重了些,这才伤了不少人。却不想,臣这保家之举,居然就被丁大人视作欺压无辜百姓的恶行了。不过这些无赖臣已交给了随后赶到的顺天府的公差,只是臣有一点不明,之前臣家中被这些无赖骚扰时,满城公人都不见踪影,可臣一出手教训他们,这些人就都及时赶到了。这事委实有些古怪。
“还有,因为这一耽搁,臣发现已来不及在宫门落锁之前赶来觐见陛下,这才只好前往馆驿中住了下来,再上疏请见陛下。这便是当日之事的前后因果,还望陛下明查。”
皇帝听完这番讲述后,面色顿时一沉:“顺天府尹何在”
随即,就有一名四十多岁的官员面色惶恐地走了出来:“臣在。”
“陆卿所言可是实情么那些无赖可还在你府衙之中”
“回陛下,确有这么回事……”这位可不敢当了天子和满朝官员的面前撒谎,当即点头道:“那些地痞也都还被关在牢房之中……”
“那朕倒要问一问你了,陆卿提到的这一疑问你该怎么解释为何堂堂朝廷重臣的府邸遭人围攻骚扰却不见你顺天府的人过去拿人”皇帝阴沉着脸,语气里也颇为不善。
不光是天子,就是一些刚听说此事的官员,无论与陆缜有没有交情,这时候也显得有些恼怒。这等事情若是开了先河,那他们和家人的安全也将没有保障了。
“臣……臣只是……”顺天府尹满脸的惶恐,在跪下之后,竟有些拿不出理由来了。支吾了半天,又忍不住拿眼睛瞄向一旁的丁宗恕,似乎是在向他求情。
丁宗恕的心里猛就咯噔一下,也顾不上天子跟前的礼仪了,当即道:“陆缜,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伤的可不只有那些地痞,你还下狠手伤了一个无辜之人!陛下,即便他陆缜是朝中重臣,也不能无故伤人哪!”
虽然觉着丁宗恕突然转移话题的作法有些古怪,天子还是顺着他的意思看向陆缜:“陆
第689章 依然是只刺猬
身为礼部侍郎,丁宗恕一向循礼守旧,最看不得有人破坏了规矩,或许唯一让他没有办法的,就只有丁玉卿这个独子了。
正因为如此,他对一力宣扬开海,后来更是打破礼教大防,让山东女子抛头露面做工的陆缜是深恶痛绝。他不但在衙门里数说其罪行,请交好的同僚上疏弹劾陆缜的种种罪行,就是在家里,也总当了儿子的面加以批判,直说陆缜之祸甚至要比当初的王振更烈,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成天下之大患。
正因听多了父亲对陆缜的种种不满,让丁玉卿对其也生出了憎恶之心。虽然他是个纨绔,却也想着替父分忧。所以这一回,当得知满朝官员对陆缜群起而攻之地弹劾时,他就抓住机会,出钱叫来了那些街头的混混闲汉,让他们去陆府门前搅扰吵闹,即便动不了对方,也能恶心死他们。
刚开始时,无论是丁玉卿还是那些地痞们碍于陆家的地位还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但随着之后有兵马司和顺天府的公人前来干预却被丁玉卿拿父亲的名头给挡走之后,他们的胆子是彻底放开了。
尤其是到了出事那天,已经有些无法无天的这群人都打算要从围墙那里爬进陆府生事了。丁玉卿也是在知道这一点后,才赶紧跑来制止的。他还是有些理智的,知道一旦真把事情闹得太大,即便自己父亲出面干涉都未必能将事态平息。
当然,自己儿子被背地里做的事情丁宗恕也是有所耳闻的。不过出于对儿子的溺爱,再加上确实对陆缜恨之入骨,所以他也没有制止丁玉卿的胡闹行为,在他看来,陆缜这一次被这许多官员联名弹劾,是肯定得被罢官了,所以根本不用顾虑他的身份。
不光是他,就是那顺天府尹之类的官员,在此事上也抱着相似的看法。所以才会对发生在陆府外头的事情听之任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谁也没想到,陆缜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京,而且在来到家门前看到这一幕后居然胆大到直接让手下冲这些闹事者下手,最后更是亲自下了重手,把凑巧在场的丁玉卿也给打了个重伤。
更叫人想不到的是,时隔数年重新回朝的陆缜战斗力竟丝毫不减当年,一番辩驳下来,居然就把别人弹劾自己,强加到自己头上的罪名都给推翻了。而且,随着丁宗恕自己跳出来告他伤人后,反倒被他反将一军,将自己儿子给搭了进去。
只看天子的反应,丁宗恕就知道事情已大大不妙了。这一回不但不能以此把伤人的罪名降到其身上,反而害了自己儿子。一旦皇帝当朝说出是丁玉卿的罪过,那他这辈子就彻底完了,甚至连自己这个当爹的也得落个管教不严的罪名。
惶恐、愤怒,再加上对儿子未来的绝望,让一向循规蹈矩的丁侍郎在这一刻瞬间就失去了理智。他恨陆缜,恨不得这家伙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此念一起,就再也控制不住,让他居然不顾如今还是在朝会之上,还有天子与群臣看着,便尖叫一声,恶狠狠地朝着陆缜扑了过去。
这一下变故实在太过突然,杀了满朝君臣一个措手不及。朱祁钰和他那些臣子们都被这爆发给吓得不轻,有张大了嘴的,也有瞪大了眼睛的,更有不少还惊呼出声。但他们没一个知道该怎么做的……
好在陆缜并没有被突然的变故给吓得失了分寸,虽然他因跪在地上的缘故处于下方,可反应却是极快,眼见对方凶狠扑来,便赶紧把手在地上一撑,借力就往边上蹿了出去。
三十岁左右的他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再加上几年来习武锻炼不辍,身手自然颇为敏捷。相反,已过五旬的丁宗恕虽然看着模样骇人,动作却要迟缓得多了。哪怕他是先发制人的一方,却还是慢了半拍,让陆缜轻易就闪过了这一扑。
因为这一下是全力施为,在落空之后,丁宗恕的身子就猛地向前一倾,竟有些稳不住了。而就在这时,陆缜的手就突然动了。
只见他口中叫了声:“丁侍郎,还请冷静,这可是在陛下面前,切莫乱来!”手却猛地挥出,表面上看来是想拉住对方,让其不好再对自己下手,实则却带了个推字诀,顺着对方前扑的势头加了一把劲儿。
本就控制不住身子的丁宗恕在被他这么一推后,更是身形一歪,在一声惊呼里,啪地一下,就重重地砸在了广场的地面上。随后便没了动静!
这太和门广场作为大早朝的地方,自然规格很高,顺带着,地上也铺了质地极佳,只有殿宇中才能用上的金砖。而丁宗恕这一下狠狠砸地,可是头先落的地,这后果可就相当严重了。
当众人回过神来,赶紧上来查看,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时,却发现他已满头是血地晕厥过去,看着实在狼狈不堪,哪还有一点礼部二把手该有的气度与威严
陆缜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似乎想上去问候
第690章 国事家事
一场针对陆缜的弹劾居然以闹剧一般的情况终结,这让群臣都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同时对这位几年来不在朝堂的天子近臣又多了几分忌惮来。原来几年过去了,他在陛下心目中的份量并未稍减哪。
那些刚才跟在郑华春身后出来弹劾陆缜的言官们此时不觉有些后悔了,自己这一亮相,必然大大地得罪了陆大人,想来今后他一定会加以报复。而另外一些没出去的,则是暗自庆幸,好在自己选择了观望。
随着各怀心思的群臣陷入了沉默,皇帝这才宣布散朝。今日这场大朝会可比往日要长上不少,这都快近午时了,才散去,不少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然饿得咕咕作响,便在行礼之后,有序地出宫而去。
陆缜身在群臣的队伍中间,脸上却无半点胜利后的得色,反而深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点小胜便感到高兴了,因为从今日发生的种种来看,自己在朝中的处境依然很是不妙啊。
更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群臣对开海一事依然如此的抵触。自己在山东打开局面都有好几年工夫了,江南几省也都陆续开放海禁,朝廷更因此收获了大笔的钱粮进项,可这些朝臣们却还是对此抱有极深的成见。
陆缜看得出来,除了丁宗恕这样极少数人是因为私仇才与自己过不去外,更多人就是因为反对开海之举才会不断上表弹劾自己。因为在他们眼里,开海之事以自己为主,一旦真能把自己给弹劾下去了,开海之事自然便会被废除。
这是他感到忧心的地方,这些反对者并不是因为一己之私才反对开海,那阻力只会比为了利益反对更大。或者这就是革新与守旧之间必然的争斗了……
必须掌握主动,至少得让朝廷明文承认开海的正确性与必要性,才能确保自己离开后山东等地接下来几年海外贸易的顺利。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有人跑出来反对和作妖了。毕竟只是被动的应对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主动把事情推上桌面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在坐着马车朝家里而去时,陆缜终于就做出了这么一个决定。不过他知道,只凭自己一人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必须联络更多的朝臣合作,联名向天子进言才是唯一的办法。只是,于谦和老师他们真肯为了此事而将自身也置身于群臣的对立面么
对此,他还真没有太大的把握。不是因为信不过这两人的眼光与魄力,而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又与自己不同。他二人可是吏部和兵部的一把手,身上的担子和责任可比自己要重得多,所以要考虑的东西也更多。一旦真和自己一起成了众矢之的,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当马车停下,家里人请他下车时,陆缜也没能想出个妥善之策来,最终只得在心里道一句:“等过两日再与他们商议一下,再作定夺吧。”了事。
这一刻,陆缜开始真正了解,并佩服诸如王安石以及张居正这样的改革家了。自己只是想稍稍动一下旧有的规矩,开个海禁而已都会遇到如此强大的阻力与反对,可想而知,那些要改变太多固有规则的人会遭到多少的明枪暗箭,其难度只怕更比创一个王朝为甚哪。
心里这些繁杂而沉重的想法随着陆缜来到妻儿面前时,却已被他迅速地压到了心底,脸上也重新露出了欢欣而和煦的笑容:“我回来了……”他并不想把外面的风雨带到家里来,让妻儿为自己整日担心。
楚云容她们早在前两日就知道了陆缜会在今日归家,所以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可是从大早上一直等到过了中午,都不见夫君回来,这让她们都有些担心起来了。
直到看到熟悉的人从前院走来,她们才终于松了口气,赶紧上前相迎。楚云容走到跟前后,更是关切地问了句:“陆郎,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变故么怎的跟皇帝交个差事要到这个时候”
“没事,只是朝会上事情多,所以耽搁了些时候。”陆缜拉着楚云容的手,又来到了正仰着头仔细盯着自己看的儿子面前,蹲下身子,伸出了另一只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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