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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小强

    张六桥的胸腔里砰砰打鼓,他虽没见过美妇,但看她受之尊崇的身份,还有

    人间绝色的眉眼模样,高挑的身材与一身宝蓝色的绸缎衫子,也猜得到这位便是

    昆仑派的三徒陆菲嫣。他定了定神拱手道:「各位都早到了。敢问这位可是昆仑

    派陆仙子?」。

    张六桥以江湖路数见礼,陆菲嫣比他身份高得太多,辈分却差相仿佛。她一

    贯重视礼仪,忙起身一福回礼道:「昆仑派陆菲嫣见过张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张六桥连连拱手作揖道:「陆仙子仙驾光临,不知可

    是在等吴大人?」。

    「吴大人有要事在身,我家师姑来此等的是张大人」。陆菲嫣礼毕便不再说

    话,戴志杰接过话头,举手示意后堂里叙话。

    张六桥心中暗暗叫苦:「吴大人不在,却又请出了陆仙子来此,这事情是真

    真要闹大了啊」。

    五人在后堂坐定,杨宜知嘿嘿笑道:「张大人,草民斗胆问一句,您对我家

    大师兄观感如何?」。

    张六桥心里一团乱麻,他在半道上便打定了隔岸观火,明哲保身的主意。杨

    宜知这一问语带双关,着实难答。他踌躇了片刻道:「吴大人年轻有为,下官敬

    佩有加,有时都感叹岁月不饶人,老啦」。

    他话中带有退缩甚至辞官之意,倒让杨宜知有些意外,一时接不上话头。

    「张大人过谦了。我家大师兄虽是天纵之才,可孤阳不生,单掌难鸣,府衙

    上下近日也多赖张大人大点,晚辈连日来追随大人理事,对大人的谨慎持重,细

    致入微甚是佩服。况且大人正值鼎盛年华,金刀门多赖大人之力,岂可轻言退却」。

    戴志杰今日的任务便是将张六桥拉上船,措辞平和中亦带锋锐,颇有逼迫之

    意。

    张六桥暗叹一声:「四十有一,尚不如黄口孺子。惭愧,惭愧」。

    「先师将金刀门交予我手,下官无力发扬光大心中惭愧已极。贤者有言推陈

    出新,下官今年已是五旬开一,常思当退位让贤,至不济也不能让金刀门在下官

    手中衰退下去,万劫不复」。张六桥连连拱手,状甚萧索道:「比不得昆仑派诸

    位高足青春年少,意气风发」。

    陆菲嫣见几句话下来,张六桥几乎已在讨饶,她自幼生活优渥,碰到挣扎求

    生者也不免有些同情。可今日张六桥是不可缺失的一环,吴征不能出现在北城府

    衙,否则必然引来吏部官员问责,一切都需担在身为主簿的张六桥身上。否则光

    凭瞿羽湘一名捕头,名不正言不顺,她也是北城府衙的新人,面临大事甚至未必

    能使唤得动衙役们。怜悯之心一闪而过,陆菲嫣更感兴趣的还是戴志杰:「征儿

    光芒太甚,志杰这孩子近年来倒被忽略了,看他不急不躁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是

    个不错的人才。他一向刻苦该当有所成。嘻嘻,昆仑有后」。

    「大人,此话错了」。戴志杰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张六桥道:「大人苦心经营

    金刀门,拳拳之心谁人不知?晚辈的意思是,大人的方法错了」。

    「倒要请教戴公子」。张六桥见状也起身与戴志杰平齐,脸上却是谦恭请教

    的笑容。气势上不至于被压制得太惨,又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尊重,夹缝中的人

    自有他的生存之道。

    「我家大师兄曾对晚辈说过一句话: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晚辈深以为然」。

    戴志杰板着脸,露出昆仑派二弟子的威严道:「临朝由盛而衰,腐朽深植,

    故临朝当败,秦燕盛走强,故三分天下。昔年天下又何曾只有三朝之众?豪杰林

    立于世,然良禽择木而栖,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审时度势,岂寄望于独善其身?山

    崩地裂之时,平民尚知聚众以自保,抱团以取暖。张大人是聪明人,我家大师兄

    的意思您也明白,还望早作决断」。

    「下官年事已高,着实没有那份心气了」。张六桥无奈地摇头道:「还望戴

    公子代为转告吴大人,下官唯一的心愿便是将金刀门的香火传承下去,别无他意」。

    「张大人先不忙,今日起便陆续有大事发生。晚辈也在等待大师兄的消息,

    张大人不妨静观其变。对了,吴大人还有一句话要带给张大人:学如逆水行舟,

    不进则退。不仅学问一道如此,余者皆然。这世上多的是富贵险中求,没有光占

    便宜不出力的道理。张大人,金刀门何去何从,只在大人一念之间而已,请务必

    慎重」。戴志杰微微一笑,请了陆菲嫣起身离去。

    杨宜知晃晃荡荡,故意落在两人后头向张六桥挤了挤眼道:「大人,您方才

    评价我家大师兄的话都说得很对,唯独漏了一点!我家大师兄自下山以来,两年

    不到北定亭城,出使长安,无往而不利。小子粗鲁旁的道理不懂,只知做生意最

    重一个势字,在咱们行商嘴里这叫什么?这叫齐天鸿运!圣上恩典大师兄降

    下北城府衙,这可是天助的富贵一场,张大人不妨多考虑考虑」。

    陆菲嫣与戴志杰等在院外没能听见杨宜知具体说的什么,见这壮汉笑嘻嘻一

    脸得色地出来,陆菲嫣蹙眉嗔怪道:「你在里面干什么?莫要误了事」。

    「三师姑安心」。杨宜知昂首挺胸道:「决计坏不了事,只有好处」。

    杨宜知师从杜中天,在门派里他与顾不凡一贯感情最好,陆菲嫣也熟知这位

    五师弟性子扎实沉稳,向来不太多话。杨宜知与他师傅性格大相径庭,一贯来有

    些没正行,又活脱脱一个吴征的小跟班。不过今日第一回带着两名晚辈办事,戴

    志杰已让她刮目相看,杨宜知也不再是那个嘻嘻哈哈的莽汉子。陆菲嫣终于意识

    到,昆仑派的下一代弟子长大成人开始登上舞台。

    陆菲嫣心绪翻涌,忽然忆起吴征初试啼声时为他弹奏的那曲,她

    挺了挺腰,大踏步向前院走去。戴志杰与杨宜知尾随在后对视了一眼,纳闷着三

    师姑步伐如此矫健敏捷,传言中她受了怪伤正在逐步失去的武功怎地忽然又回来

    了?

    张六桥独坐后堂,额头上密布汗珠,一张紫膛脸憋得通红。无论是戴志杰还

    是杨宜知说的话都大有道理,可身处在这个不高不低的尴尬位置,又事关自身乃

    至宗门的兴衰荣辱,这个决断着实难下。他并非犹豫不决的性子,可所知太过有

    限,大半还是猜测,昆仑一系又不可能再给他透露更多的消息。

    答应的话若是昆仑一系胜了还好,若是败了,金刀门瞬间便是灰飞烟灭的下

    场;不答应的话,吴大人一旦回来给不了自己好脸色看,在府衙的日子也算是到

    头了。思来想去风险都太过巨大,一时左右为难。富贵险中求,可这种风险总是

    大得不可思议。

    府衙大门打开的咯吱声与召集官员执行公务的钟声响起,张六桥方才惊醒过

    来。抹了抹汗珠整理仪容步向大堂,才至一半便听见急骤的击鼓鸣冤声。他心头

    一惊,情知与平日里家长里短的小事不同,一撩官袍下摆急急奔行前去,心中暗

    道:「莫非这就是戴公子所言的静观其变?这个变来得这么快」。

    北城令吴征缺勤日久,可吏部未曾上门问罪也没贴出告示,莫说平民百姓,

    便是些衙役也不知内情,公堂正中的大位空了许久倒没引来什么民怨。张六桥闻

    鼓声如雨忙火速升堂,号令了一通,远远望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在

    两名后生的搀扶下颤巍巍又惶急地上堂。

    张六桥眉头一皱,来人虽是平民的身份,在民间威望却是甚高,一个处理不

    当极易引发民怨沸腾。转念又一想,比起吴大人的事情来,这也算不得什么,反

    倒宽心不少。

    「扑腾」一声,老者弃了拐杖挣脱两名后生的搀扶一跤跪倒,嘶哑着声线大

    呼道:「草民朱植叩见大人!草民受北城万民之托请愿伸冤,望大人明察」。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张六桥一声正喝,又温言道:「朱老丈年事已高,

    依律不需跪。来人,看座」。

    「冤不得洗净,草民不起来」。朱植推开前来搀扶的衙役,又是大声高呼。

    「胡闹」。张六桥一拍桌面起身,指着公堂围栏之外呼啦啦一同涌入,正此

    起彼伏呼应着的民众喝道:「本官敬你德高望重,你这是要聚众要挟本官吗?」。

    「草民不敢冒犯!亦不敢聚众要挟朝廷命官」。朱植一脸悲愤道:「实因罗

    大善人身受不白之冤,北城百姓受其恩惠极多,均觉愤懑难言,望大人做主」。

    「什么?」。张六桥吃了一惊,座也不回了走向朱植亲自扶了他起身落座,温

    言道:「朱老丈莫急,还请慢慢道来」。

    「罗大善人的女儿无故失踪迁延日久,至今府衙找不着人!百姓们亦知张大

    人为此事劳心劳力废寝忘食,心怀感念。亦知府衙急缺人手,老朽时常提醒百姓

    多加留意,为大人分忧。数日前浣花楼里有一女子进出,百姓认得正是罗大善人

    家的千金!罗大善人前日往浣花楼讨要被赶了出来,本约定今晨一同到府衙鸣冤,

    不想昨夜罗大善人被歹人闯入家中毒打,躺在床上气息奄奄。草民气不过故击鼓

    鸣冤,还请大人为万民做主」。朱植一口气说完,急怒攻心,憋得满面通红,咳

    喘连连。

    「什么?」。张六桥一张紫膛脸犹如褪去了血色有色发白。罗大善人家境殷实,

    却也是平民出身,不懂内里的一些道道实属平常。可听人几句传言便敢去浣花楼

    这种地方要人?他还没那么愚蠢!背后有些什么弯弯绕绕,张六桥看惯了风雨哪

    能不知!

    一想到其中的隐秘,张六桥背后几乎全被汗水打湿,吴大人的胆量当真是包

    了天了,行事更是奇招迭出,这么多平民百姓来此请愿,便是文毅也不敢直接对

    着干,若是坐实了浣花楼这一回怕是要倒大霉。只是吴大人凭什么就认为罗大善

    人的女儿就在浣花楼?那些人不是蠢蛋,劫了北城百姓的女儿,就安置在北城的

    青楼里接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见张六桥犹豫不定,朱植又急道:「张大人还在等什么?莫非这么多百姓在

    此,都在睁眼说瞎话吗?张大人若不能决断,草民要求见吴大人」。说着又要起

    身跪地。

    「朱老丈且慢!此事事关重大,本官一时做不了主,吴大人又有要事在身,

    只怕要等他回来才成」。张六桥退缩之心更甚,他向来做事寻求稳妥,实在被吴

    征的天马行空搞得怕了。

    「吴大人有要事?有什么要事?除了上任头两天,何曾再见过他?」。朱植激

    动得音调高了几度:「圣上旨意让吴大人任北城令,怠慢公务不说,发生天怒人

    怨之事依然人影不见,又不能为民做主!草民心寒啊」。

    「朱老丈莫要心急,我家大人自上任以来,无时无刻不为此事殚精竭虑,现

    下确有要事在身并非怠慢公务。且大人临行前曾嘱咐府衙事务皆由张大人酌情处

    置,也不致误了事」。戴志杰连连拱手作揖,姿态放得极低,不住以目视张六桥

    道:「张大人,事态紧急,若是通报吴大人恐耽误时辰。还请大人早做决断」。

    「你……你……」张六桥血涌上头。戴志杰是吴征的师弟,连日来又在府衙

    帮忙处理公务,整个北城还有谁人不知?他说出来的话自然没有信口雌黄的!如

    此说来,怠慢公务的不是吴征,倒是张六桥在推脱责任了。

    群情沸腾,张六桥在北城的名声威望素来甚佳,百姓虽看他的眼神变得异样,

    一时倒没有口出不逊之言。「张大人,早做决断啊」。「罗大善人于我等有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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